02.18 34年後,我在這部電影裡看謝晉的喜與劉曉慶的悲

姜文曾說,他只欣賞三個導演:謝晉,謝飛和他自己,連餘秋雨老先生也寫到:“如果把20世紀按前後50年分成兩半,列舉出後半個50年中影響最大的中國文化人,那麼,即使把名單縮小到最低限度,也一定少不了謝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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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導演,他深信一部電影必須傾注導演最大的激情,因為電影是藝術家人品、修養的結晶,因此他的影片總是充滿人性、人情、人道主義精神,具有深刻的內涵和鮮明的個性。憑藉這樣的創作理念,謝晉導演在20世紀80年代執導了《芙蓉鎮》,雖然在當時曾引起很大爭議,但謝晉力排眾議,完成了這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

影片的時代背景在建國初期,芙蓉鎮上的女攤販胡玉音(劉曉慶 飾)與丈夫桂桂經營的米豆腐攤子,因為熱情周到的服務,成為早市上最熱鬧的一家飯館,夫妻倆省吃儉用積攢了一筆數目可觀的財富,當他們蓋好新房準備日子更上一層樓時,卻趕上了“四清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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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党支書也是胡玉音乾哥的黎滿庚,在運動中昧著良心將胡玉音舉報,一直嫉妒胡玉音的商業局科長李國香與二流子王秋赦聯手,趁機將她定為“富農婆”,將之派去與人稱秦癲子(原縣文化館館長)的“右派”秦書田(姜文 飾)一起清掃大街,還被沒收了新房和一千五百元錢,丈夫為他報仇不成也自殺了。

秦書田曾在胡玉音與桂桂成親之時,唱了後來被認為是反革命的賀喜歌;在她新房子建成之時,寫了後來被認為是反革命的賀喜聯。因此,胡玉音將自己的悲慘遭遇歸罪於秦書田,對他心懷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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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書田反而時常暗中幫助她,兩人慢慢也生出了感情,計劃著結婚成為一家人好好生活。胡玉音懷孕後,秦書田請求王秋赦批准他們登記結婚,不料因此大禍臨頭,秦書田被判十年徒刑,胡玉音被判三年徒刑,因懷孕在身,監外執行。

在所有人都將他們二人當作過街老鼠時,糧站主任谷燕山卻一直以老革命軍人的標準誠實做人,盡所能的幫助他們,為他們作證婚人,送他們結婚禮物,胡玉音分娩時無人照顧,多虧谷燕山攔住一輛軍車,將她送進解放軍醫院,才救了母子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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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命運的浩劫,胡玉音不再埋怨,而是冷眼看待命運的不公,只為了和秦書田那個“像牲口一樣活下去”的承諾,一直卑賤卻又脫俗地活著。

直到1979年,動亂的年代終於結束。秦書田和胡玉音得到徹底平反,他們開辦了胡記米豆腐店,生意興旺,直起腰桿開始了新生活。李國香再次高升,王秋赦則成了瘋子,敲著破鑼,嘶啞無力地喊著:“運動了!運動了……”

王瘋子在喊,人們在笑他,大家笑著問他:“什麼時候運動啊?”王瘋子抬起頭來,有點茫然,但是仍堅定的說:“快該了。”“哈哈哈--------”大家都把這個當做瘋話,只有秦書田靜靜的說:“興許他說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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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遭受過這個時代創傷的人才會留下的後遺症,說不定第二天一覺醒來,這個世界就會再次顛倒黑白。

表面上他們也可以附和著大家說“一切都過去了”,可實際上,歷史就像那經過時間洗刷後坍塌的房屋,永遠也回不到從前,文革對他們造成的心靈創傷也是永遠無法修補的。作為小人物,無論他們在歷史的洪流裡怎樣拼命掙扎,卻有著永遠都掙不脫命運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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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劉曉慶的悲

謝晉導演是一個擅長用色彩說話的導演。影片中並沒有出現大片大片明亮的顏色,淡淡的冷色系反而更加突出那個時期人們心裡的恐懼,焦躁和不安。

唯一的亮色就是女主角胡玉音身上那件鮮豔的紅色碎花衣服,她一出場便與別人不同:在那個人們普遍穿藍色、灰色衣服的年代,只有她穿著鮮豔的紅色衣服,這也在暗暗意味著她註定抗爭的性格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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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來了,最先是輿論嚇住了膽小怕事的丈夫黎桂桂,要胡玉音想辦法趕快低價把新樓脫手,悲憤交加的她就罵黎桂桂:

“放屁,沒出息的東西,地主富農是收租放債、僱長工搞剝削!你當屠夫剝削了哪個?我賣米豆腐剝削了哪個?抓死抓活,推米漿磨把子都捏小了,做米豆腐鍋底都抓穿了,手指頭都抓短了,你張口就是賣新屋!天呀,人家的男人天下都打得來,我家男人連棟新屋都守不住。”

但抱怨終歸是抱怨,胡玉音撫摸著懷中膽怯的丈夫,還是果斷挑起一家之主的重任。當李國香上門“調查”時,黎桂桂藏在門後,胡玉音雖然腦殼發緊,但還是微笑迎接,機智應對。

作為歷史長河中的一個小人物,胡玉音的悲慘生活經歷實際上代表了那個時期千萬人的命運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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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身貧苦人家,從家庭成份講,她應該得到同情和保護,也應該得到信任和依靠,但她卻在從“四清”運動到“文化大革命”這段動盪的歷史中,被迫從一個溫柔善良的少女變成了掃大街的寡婦,又在剛剛得到秦書田的貼心照顧時,挺著大肚子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面對命運的磨難,她既無知,又無力。她不像秦書田那樣的知識分子,有著一種尼采崇尚的“悲劇式的樂觀精神”,即使被鎮壓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的思想卻仍然能夠凌駕於萬物之上。雖然他也遭受了當時全國知識分子所遭受的不堪,但他沒有桂桂的迷茫、胡玉音的絕望和黎滿庚的軟弱,他大方接受別人套上他頭上的反派帽子,並以自己喜歡的方式演繹,癲狂勇敢而不失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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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音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寡婦,所以當她面臨家破夫亡的人生悲劇之時,她沒有怒視李國香、王秋赦這些真正讓她生活不幸的人,卻將怨恨和仇視的目光投向了與自己命運相同的秦書田。

這樣的角色設定可以說是準確地刻畫了胡玉音的形象,她們身上認知和反抗的有限性正是符合了當時農村寡婦的無力、無助和無知,她們身受不幸,卻又不知她們不幸的根源,反而加重了胡玉音身上的悲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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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謝晉的喜

作為大多數導演都刻意迴避的一個題材,謝晉導演的《芙蓉鎮》卻筆觸鮮明的對那個時期混亂的社會環境、極度壓抑的人性做了一個全景式的展現,將道德批判與歷史批判融為一體,在反思社會、警醒世人的背後還貫穿著對美好人性的讚頌和強烈的人道主義精神。

電影一經上映,就獲得了第7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故事片獎、第10屆大眾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謝晉也憑藉該片入圍第7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導演獎、最佳編劇獎,這無疑是可喜可賀的,連網易娛樂媒體也對此評論道:“這部影片具有對新中國電影史來說的里程碑意義,也是世界電影中一部不朽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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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部電影裡大面積引用具有時代特徵的象徵符號,道具、鏡頭安排、背景樂都具有其獨特的意味,在彰顯電影內涵的同時也很好地幫助了人物的塑造,推動了情節的展開。

  • 石磨

影片開場出現的第一個聲音就是石磨轉動的聲音,導演將它作為貫穿全片的象徵性符號,磨的出現與主人公的命運發展也緊密相連。胡玉音與桂桂用它磨豆腐,石磨總在不停的轉動,象徵著他們的米豆腐生意紅火,生活也逐漸變得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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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運動開始之後,主人公胡玉音被抄家,她本人被劃為富農成分,受到批判和懲罰,她的丈夫黎桂桂自殺,當這些不幸發生時,影片中的石磨已經不再轉動,而是被擱置在角落中落滿灰塵。

隨著情節發展,當胡玉音接受秦書田的感情時,石磨再次轉動起來,她為他重新做出米豆腐,也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這時,石磨再一次作為幸福的象徵符號出現,滿載著胡玉音對幸福生活的渴望,對甜蜜愛情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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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影片的結束,當秦書田從勞改場返家,胡玉音的米豆腐攤子重新開張,石磨也重新有力地轉動起來,生意紅火猶如影片開頭的熱鬧場景一樣,街道上人來人往,他們的臉上也又一次露出幸福的笑容。

  • 時間

時間也是一個象徵符號,影片使用了三次全屏大字幕來進行時間暗示,在關鍵的時間點字幕打出“1963年”、“1966年”和“1979年”的字樣。當這三個時間數字呈現在觀眾面前,他們就會與觀眾心中已有的文化和社會背景產生互文效應,就會使觀眾對電影的下一章節的基調產生預設和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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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開始,店鋪紛雜、市場欣欣向榮,但繁榮的背後暗流湧動,預示著動亂的發生;1966年文革開展,所以這一字樣一出現就加重了影片苦難和悲劇的色彩,街面隨處可見的“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小標語,店面的半掩、街道的冷清,這都預示著主人公的命運在這一時期必將更加悲慘;1979年字樣的出現則象徵著文革的結束,芙蓉鎮再次恢復繁榮,也預示著主人公的生活和命運也會再次變得幸福和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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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間字幕的運用很好地發揮了象徵符號的作用,貫穿影片的主線發展脈絡,成功暗示了芙蓉鎮上人們命運起伏背後的原因,也是一種特殊的剪輯手法,起到了劃分影片篇章,控制故事情節發展節奏的作用。

  • 天氣

芙蓉鎮的天氣變化也是影片重要的符號之一,影片成功的運用鎮子的晴雨來為情節發展奠定基調。影片之初天氣晴朗,胡玉音和丈夫桂桂的店鋪生意紅火,日子也安寧幸福。

當“運動”開始,整個鎮子便籠罩在陰雨之中,特別表現是掃街和罰站等情節時,鎮子變得黑暗、蕭條、荒涼,黑灰的街道配上白色、紅色的大字甚至顯得肅殺、恐怖,這也象徵著人物的苦難命運和絕望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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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運動”結束,幸福生活再次到來的時候,電影再次運用暖色調,芙蓉鎮又變成了晴天,陽光帶來的溫暖的黃色又成為了畫面的主要顏色。

此外,影片還運用了一些其他具有時代特徵的道具,影片中的路亭、吊腳樓,土灶頭等都做到既有地方特色又有歲月的流逝感,有一種可觸摸的真實感;開批鬥會,氣宇軒昂的領導、支吾的小人物、圍坐著的村民、黑五類、富農婆,這些屬於那個年代專有的詞彙,受眾們一聽到這些詞就能迅速且準確地理解它們所隱含的人物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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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結尾,烏雲遮天終又散了,芙蓉花謝重又開,胡玉音終於盼到了秦書田的歸來,米豆腐攤也熱鬧如初了,李國香又高升了,而專吃“運動飯”的王秋赦住的吊腳樓也坍了,人也瘋了,只有他敲打的那面破鑼還在,伴隨著他無力地叫喊著:“運動了”,這冷峻的精彩一筆,似乎也是在警示著人們:

歷史並不能在這裡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那段動亂的歲月似乎過去了,但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動亂的年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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