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5 2小時後感染指標全面向好,新冠特免是神藥麼?

新冠感染治療領域,總算迎來一個相對靠譜的好消息。

2月8日,在武漢市江夏區第一人民醫院開展了3名危重患者的新冠特免血漿治療,目前連同後續醫院治療的危重病人超過了10人。患者接受治療12至24小時後主要炎症指標明顯下降,淋巴細胞比例上升,血氧飽和度、病毒載量等重點指標全面向好,臨床體徵和症狀明顯好轉。

特免是什麼?稍後解釋,先記住這個專業詞語。

中國生物集團也在2月13日宣佈,已完成對部分康復者血漿的採集工作,開展新冠病毒特免血漿製品和特免球蛋白的製備。經過嚴格的血液生物安全性檢測,病毒滅活,抗病毒活性檢測等,已成功製備出用於臨床治療的特免血漿。

2小時後感染指標全面向好,新冠特免是神藥麼?

請大家注意:這次特免療法並沒有宣佈有效率多少,只是告訴大家有10多位患者治療後感染指標向好、症狀改善,這種謹慎的態度應該點贊。真正要宣佈療效,需要設置不採取特免療法的對照組進行比較。

與此相比,此前在美國治療過1名患者的、大家寄予厚望的remdesivir(諧音:人民的希望)就已經開展雙盲對照研究超過1周,目前還沒有好消息傳來。

remdesivir在細胞實驗中對所有冠狀病毒都有效,但是對新冠病毒和埃博拉病毒的半數抑制濃度劑量分別為0.77μM和0.1μM。這個意思是:在細胞水平上,remdesivir對埃博拉病毒的抑制作用要比對新冠病毒強7倍。關鍵是,臨床試驗顯示remdesivir對埃博拉感染完全無效!完全無效!完全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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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醫生覺得,remdesivir臨床試驗沒有好消息就是壞消息,泊來的“希望”很可能破滅了。因為如果有明顯效果,那麼幾天內就應該顯示兩組的病情有很大差異,就可以猜到很可能是remdesivir起效了。這樣的好消息在當前彌足珍貴,不太可能藏著掖著。當然,陶醫生希望被打臉,這樣中國就可以多一種有效的治療手段。

從醫學原理上講,新冠特免成功的可能性也比remdesivir高很多。

remdesivir原用於治療埃博拉病毒,並非用於治療冠狀病毒。

病毒和病毒之間其實很不一樣,一種抗病毒藥對另一種無效的可能性非常大。大家熟悉的抗病毒藥有利巴韋林、阿昔洛韋、金剛烷胺、奧司他韋等,但這些藥只是針對某一類病毒,利巴韋林、阿昔洛韋對流感無效,磷酸奧司他韋就是著名的達菲,對流感有效,但必須早期使用。

所以,即便remdesivir在體外顯示出對新冠病毒的抑制作用,上人體試驗時失敗的可能性仍然很大。這種體外抗病毒,體內無效的失敗藥物比比皆是。

新冠特免不一樣。

天花、麻疹、乙肝、甲肝等病毒性疾病,感染康復後會在血液內產生長期的、特異性的抗體。所謂特異性,就是隻指針對這種疾病,不針對其他疾病。抗體就是免疫球蛋白,所以特免就是特異性免疫球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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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特異性抗體如果能預防再次感染,就能開發出疫苗來,天花、麻疹、乙肝、甲肝等疫苗的成功都是基於這樣的原理。不過艾滋病是特例,人類針對艾滋病病毒產生的抗體無法預防感染,所以艾滋病疫苗是屢戰屢敗,至今還沒看到希望。

所以,我們樂觀地期望新冠患者康復後產生的抗體可以預防感染,甚至有治療作用,這在醫學原理上完全解釋得通,而且也是大概率事件。

把抗體用於治療已經有100多年曆史。1890年,德國生理學家貝林和日本細菌學家北里柴三郎,將感染過白喉桿菌的動物血清或康復者血清(含有白喉抗體)提取後,注射到白喉患者體內,很多患者得以痊癒。1901年,貝林也因為發明血清療法而獲得第一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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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有完整記錄的血清療法是在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疫情爆發時期,而在本世紀,該療法在SARS、H5N1禽流感、H1N1流感、MERS及埃博拉等重大突發傳染病疫情中都有使用。

2014年,香港中文大學發表的一篇論文顯示,在香港威爾士醫院接受了血清療法的80例SARS患者中,死亡率為12.5%,而香港同期SARS死亡率為17%。

香港大學還在2009年H1N1流感流行期間做了一項研究,招募了93例需重症監護的患者,其中20例接受血清療法,73例未接受血清療法為對照組,結果前者死亡率只有20%,後者死亡率達55%,而且前者呼吸道病毒載量也顯著降低。

2016年1月,非洲幾內亞的血清療法治療埃博拉病毒感染研究顯示:84名患者接受血清療法,死亡率為31%,無嚴重的副作用;只接受維持療法的對照組418名患者,死亡率為38%。如果剔除年齡等因素,血清療法組死亡率只比對照組降低3%。

2016年1月,世界衛生組織發佈了血清療法治療埃博拉病毒感染的觀點,認為血清療法還沒有療效證據但很安全,支持在資源有限地區進一步開展研究。


總的來說,血清療法都是在傳染病流行期間的一種非常規治療手段,有些顯示有效,有些無效,研究的質量也不是太高,干擾因素很多。

陶醫生希望,新冠的特免療法能用高質量的研究進一步證明其療效。

在新冠特免用於治療的同時,陶醫生還相信,研究人員正在對特免中的抗體進行研究,關鍵是定位抗體克病毒的靶位,這是精準開發疫苗的必經之路。

如果找不到抗體作用的靶位,那就只能把新冠病毒滅活的全屍做成疫苗,這不良反應可能很大,而且產量可能一時半會兒也上不去,實用性堪憂。

如果找到了靶位,就能找到編碼靶位的基因,通過轉基因技術或者mRNA技術去大量生產疫苗,這才是最終制服新冠的王道。

很多人可能擔心新冠特免提取自人血,會導致感染其他血液傳播疾病。這完全不必擔心,我國對於血液製品的管理非常嚴格,技術上非常成熟,完全可以做到滅活目前已知的各種病原微生物。

然而,新冠特免在治療上即使有效,也面臨三個問題。

第一,產量。

目前,新冠特免只能從康復者身上提取,產量當然是非常有限的,需要大量康復者自願捐獻血漿來提取,所以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懇請康復患者捐獻血漿。上海14日出院的28名患者中有6人主動提出要捐獻血漿,陶醫生必須給點個大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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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陶醫生也呼籲武漢的康復者能捐獻血漿挽救同胞的生命,詳細的捐獻要求和注意事項見:新冠肺炎康復者血漿捐獻倡議書。

第二,劑量。

每個康復者體內的抗體濃度是不一樣的,提煉後得到的新冠特免抗體濃度也可能無法準確定量。目前很可能還沒有確定治療用的抗體劑量到底是多少,用多了會浪費寶貴的血漿,用少了可能會更糟糕。是的,可能會更糟糕。因為,在當年SARS康復者血漿抑制SARS病毒的研究中,已經發現存在ADE效應。

ADE是抗體反而增強感染的效應。通常,病毒要粘附在細胞上次才能入侵細胞形成感染。特異性抗體能夠與病毒結合使其失去粘附能力,也就能阻止病毒感染人體。但是,在某些情況下,這種抗體與病毒結合後反而能幫助病毒進入細胞,提高了病毒的感染力。

ADE通常發生在抗體濃度較低的情況下。也就是說,如果給患者治病的特免劑量不夠,存在反而加重病情的可能。

2016年,菲律賓接種登革熱疫苗後出現多名兒童死亡。這很可能是因為疫苗產生了抗體但濃度不夠,當兒童感染登革熱時,第低濃度抗體非但沒能阻止感染,還通過ADE加重了病情。這對於登革熱疫苗是一個重挫,2017年Science報告了這一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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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時後感染指標全面向好,新冠特免是神藥麼?

前不久,世界衛生組織將新冠病毒正式命名為SARS-CoV-2,這就是SARS冠狀病毒2.0版。如此看來,新冠病毒和SARS病毒是近親,SARS恢復者血漿有ADE現象,那麼新冠特免導致ADE的可能性必須考慮。

第三,還是劑量。

用於預防的抗體和用於治療的抗體,其用量很可能存在數量級的差異。

用於預防時,針對的是少量入侵人體的微生物,只需要少量抗體就可以解決戰鬥。用於治療時,人體內的微生物數量已經遠遠高於入侵時的數量,這種情況下用康復者部分血液製成的特免去治療,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呢?會不會只是杯水車薪、螳臂當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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殭屍太多了擋不住啊

乙肝攜帶者孕婦生的寶寶,如果不採取預防措施,90%以上會感染乙肝病毒變成慢性攜帶者。目前,通過給寶寶及時接種乙肝疫苗和乙肝特免,可以阻斷95%的感染。

有專家提出,孕後期給孕婦注射乙肝特免可能進一步提高母嬰傳播的阻斷率,其背後的機制是特免抗體中和孕婦體內的病毒,降低病毒載量,減少宮內感染風險。

曾有孕後期注射乙肝特免的研究報道,但是部分研究設計不夠嚴謹,診斷標準不明確,研究可信度差。大猩猩實驗和乙肝感染者肝移植後預防再感染的研究提示,孕晚期注射200~400單位乙肝特免沒有降低病毒量。我國乙肝指南認為孕晚期應用乙肝特免不能預防乙肝母嬰傳播,不推薦孕晚期使用乙肝特免。

特免概覽與展望

有一點必須提醒:特免主要用暴露後預防,而非用於治療(毒蛇咬傷使用特免也可以看作預防)。

所謂暴露,就是指有感染的風險,比如:被土壤裡的釘子扎得很深,就是破傷風暴露,有感染破傷風的風險;被瘋狗咬傷,就是狂犬病暴露,有感染狂犬病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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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為特免只來源於人體,還可以來源於動物(主要是馬),所以就有人源特免和馬源特免之分。人員特免常常被稱為XX病免疫球蛋白,馬源特免常常被稱為抗XX病血清或XX病抗毒素。

人源特免昂貴,但安全性好,幾乎不會過敏。馬源特免便宜,但因為是非人類蛋白質,容易引起致命的過敏反應。

以破傷風特免為例:國外統計,馬源破傷風特免的過敏率為5%~30%,致死率為1/10000。有時候醫院只有馬源破免可以注射,但患者又過敏,這時不得不採用脫敏注射法(大致就是稀釋後注射)。這種脫敏注射法也非常危險,有14.1%的人仍會過敏,有1.2%會發生過敏性休克。

另外,由於馬源特免屬於異己蛋白,本身也可能引發人體的免疫反應,導致產生抗特免的抗體,使其效果衰減。

針對傳統的傳染病,我國有不少特免產品,最常見的有乙肝特免、破傷風特免、狂犬病特免,後兩者有人源也有馬源;還有各種針對各種蛇毒的馬源特免,但沒有人源蛇毒特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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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產品化的特免

新冠特免來源於康復者,但產品化的特免不可能來源於康復者,因為這種來源並不穩定,且不能重複採集。

產品化的特免,通常的做法是用疫苗來反覆接種於人或馬匹,讓後兩者的血液裡產生高濃度的抗體,然後再定期採集血液提取成為特免。疫苗是安全的,所以可以給人接種來生產特免;蛇毒是高風險的,不能用來毒人,只能委屈馬兒中點小毒來產生抗體為人服務了。

然而,無論用人還是用馬匹來生產特免,在醫學倫理上都並非最佳策略。最好是用生物工程來生產特免,這種技術就叫單克隆抗體,所謂克隆就是完美拷貝。


國外產品化的狂犬病單克隆抗體(檢測用,非治療用途)

抗體是由B淋巴細胞分泌的,如果把分泌特異性抗體的單個B細胞克隆拷貝出成千上萬個,那麼這批一模一樣的B細胞分泌出來的抗體純度就非常高,這就是單克隆抗體。

培養細胞生產特免的單克隆抗體技術避免了醫學倫理問題,產量和純度雙高,成本可以大大降低,是未來特免的發展方向。

(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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