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京劇中的煙嗓,真的是抽大煙造成的嗎,譚鑫培的煙嗓之謎

(轉自《宋韻京劇》)

京劇中的煙嗓,真的是抽大煙造成的嗎,譚鑫培的煙嗓之謎


昔年伶界的“煙嗓兒”

過去伶界有“煙嗓兒”一說。專指嗜好大煙的老生演員所特有的嗓音。抽菸卷兒、雪茄、菸斗和抹鼻菸兒者都攀不上煙嗓兒。

早年老生嗓子以“腦後音”和“雲遮月”為最妙。所謂腦後音又叫“印堂聚”,術語稱之為“背工音”。即氣出于丹田,聲音於頭腔內與鼻音相聚,共鳴迴旋於腦後,蒼勁而有力。腦後音近聽不覺尖燥,遠聞則能達於耳。百年多梨園,腦後音最完美者,大老闆程長庚是第一人,次之是汪大頭(汪桂芬)。論格調與完美其後恐再無第三人。他們的腔兒高亢剛直,直舒不花,鑽天入地,沉雄不靡。這種樸質純美之音乃肉聲之上駟,天造地養,非先後天合力而不能就。

所謂雲遮月,初聽時甚覺乾澀,且伴有縷縷沙音兒,好似殘雲遮月。十數句乃至數十句後,雲霓洞開,越唱越亮。聲音含蓄圓潤,韻味醇厚又流暢自然,感染力強且迷人。緣於昔年享“雲遮月”嗓音之名的幾位伶人都嗜好大煙,世人就管“雲遮月”叫“煙嗓兒”。雲遮月以余三勝、譚鑫培、餘叔巖為代表,這三位都抽大煙。

老輩兒人講,剛抽完大煙的人,嗓子如同被絮狀物糊住,收放拉不開栓。音量小且黯,得“溜”。尤其剛在後臺抽完上場,頭幾句唱兒聲音沙啞之極,怎麼也得唱一刻鐘,嗓子才能“歸位”。舊時臺下顧曲戲迷都知道某某是煙嗓兒,准許他們溜嗓子,坐那兒等著他們把“月亮”溜出來。余三勝算是京劇一門煙嗓兒的祖宗。他剛露演時,很多戲迷見他嗓子又黯又啞就紛紛起堂。後來余三勝在開戲前,先在家裡吊嗓子,唱完七八段兒再上館子。及至登臺,嗓子正好至殘雲遮月,沒唱幾句就“一輪明月照臺前”了。

之後的譚鑫培,論嗓子,既比不過前輩程長庚、張二奎、余三勝、王九齡,也不如同輩兒的汪大頭和孫菊仙。可老譚會唱,在腔兒上作足文章。譚腔兒較之實大聲宏者惟顯精巧委婉細緻有味兒。雖然程長庚曾說譚鑫培是衫子腔兒(即青衣之青衫子),但也承認譚腔兒好聽醉人。那股子略帶沙音兒的擻兒和小地方兒好聽到極處,卻又讓人形容不出。反正必定是聽一回想二回聽二回想三回。到了第四次聽主兒也彷彿抽了大煙,隔幾天不聽就渾身難受。這類妙美醉人之音,筆者管它叫“癮音”。其締造者即時刻不離大煙的譚鑫培。

清末民初,老譚的劇藝已入化境,堪當天下第一癮音。其時“痰迷”(即譚迷)甚夥,內外兩行不論男女,萬水歸壑,江河入海,凡唱老生均“無腔不學譚”。內行有王又宸、譚小培、張毓庭、餘叔巖、言菊朋、王榮山、陳秀華、貫大元等;外行如王君直、王庾生、韓慎先等;加之北京“五壇”(天壇貴俊卿、日壇喬藎臣、月壇王雨田、地壇榮菊莊、社稷壇溥侗),陣容可謂豪華。這還不算名頭不彰的廣大痰迷。(以上各位多數嗜阿芙蓉)

老譚壁壘高築,誰也不教,防學戲者甚於防賊。眾痰迷卻心誠志堅,誰也不肯中途罷手。他們把老譚臺上臺下的一切細節用顯微鏡放大化驗,包括行動坐臥飲食起居,進而宗法模仿。眾人實在不得老譚美妙嗓音從何而來,就戲謔與大煙有關。於是乎生出一說:所唱若無大煙味兒,不算譚派。

他們的戲謔因循如下邏輯,要打算“雲遮月”,先得把“月亮”糊住,然後再溜開。這塊遮月之雲就是大煙,倒也正合“雲煙”二字。由是,煙嗓兒成了“雲遮月”與譚派的代用詞。劉鴻升、汪笑儂、高慶奎等也抽大煙,但他們的腔兒或高直或過於細巧或雜亂無章,都不算煙嗓兒。

煙嗓兒得以成說於一時,還跟餘叔巖先生得大成而領銜老生行有關。餘大賢學譚最力。苦心孤詣、廢寢忘食、費盡心機、不遺餘力,怎麼形容都不算過分。他近十年臥薪嚐膽,終得譚派真髓,為老譚之後唯一能當得“癮音”者。餘大賢的嗓音可謂典型“雲遮月”。他在臺上,殘雲遮月、雲霓洞開、漸入佳境之階段層次相當分明。直追乃組余三勝及乃師譚鑫培。

餘大賢每逢貼演,當日必於家中反覆吊嗓兒,七八段兒乃至十數段兒方止。先二黃後西皮。由六字調起,逐漸至正宮調,後再回至六字調。有時還喊幾句花臉橫音兒和旦角兒小嗓兒。張伯駒先生曾談過幾句餘先生吊嗓兒,夏日院內置藤椅竹床,三五朋友知己坐在院內品茗雅敘。張先生與餘大賢在屋內吊嗓兒。餘先生唱《馬鞍山》,張先生唱《桑園寄子》;餘先生唱《桑園寄子》,張先生唱《馬鞍山》。張先生追憶至此,最後一句話頗有趣:“外面客不能分為誰唱,必至室內問詢,始知也。”

煙嗓兒實為“功夫嗓兒”。那些把煙嗓兒歸結為大煙的人,多半是為抽大煙找轍。再就是過於愚笨,真信大煙有如此神功。須知余三勝、譚鑫培、餘叔巖三位是先有天賦本錢,再加十數年功夫,才得“雲遮月”之癮音。他們的嗓子行腔兒與抽大煙無因果必然。若在“煙”上抖機靈,惜力取巧,指望幾口大煙抽出個正宗譚派,那恐怕抽得搭上性命也不會如願。唱戲這宗事,臺上半分鐘的彩兒都是滿地汗珠子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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