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持續封閉，屬於劇迷的春天來了。
但有一部比較特殊。
Sir每年都推。
但每年，必須二刷後才敢推。
因為它的操作，總是一年比一年“騷”。
《風騷律師 第五季》
Better Call Saul Season 5
高分美劇Sir見過不少。
接近滿分的，不多。
而作為衍生劇接近滿分的，屈指可數。
《風騷律師》每一年都做到了。
5季下來，季季9分+。
如今第5季出場，更是衝上可怕的9.8。
舊王已死，新王當立。
但。
憑什麼？
細節為王
在越來越吹噓快節奏高密度信息量的當下。
《風騷律師》卻花了整整四季的工夫，講了一個別的劇用片花都能交代乾淨的事情——
主人公吉米·麥吉爾如何成為風騷律師索爾·古德曼。
原因？
在挖掘人性和堆砌細節上，這個團隊有著變態的執著。
這也是為什麼每次都要二刷才敢安利。
第一遍，你能看到它在講什麼。
第二遍，你才知道它在表達什麼。
隨便舉幾個例子。
前幾季中，在HHM律師事務所，吉米上樓前，反覆出現一個特寫。
被虐待的垃圾桶，暗示了吉米在此呆得不如意。
於是就有下一幕——
受氣後的吉米，踢垃圾桶發洩。
而且，從垃圾桶的凹陷程度看，這種事幾乎每天都會發生。
沒完。
接下來一幕繼續深入。
除了在光影上的強迫症式的審美。
畫面同樣也在交代：
每一次虐待的垃圾桶，都是後來的女友，金，在幫他收拾殘局，這也是故事劇情的類比。
金總是幫索爾的爛事擦屁股。
對此兩人心照不宣。
這個細節，也在揭曉兩人之間的關係，和對待事務所工作的態度。
還有一個畫面，Sir反覆看了幾遍。
來自第一季第7集的片頭。
鏡頭對準查克家門口，一隻即將破繭掙扎的蝴蝶。
什麼意思？
第一層，是隱喻即將康復的兄長查克。
但還有第二層。
破蛹前，蝴蝶的掙扎，同樣也是作繭自縛的吉米的寫照。
查克，就是吉米心中的那層繭。
如果看了劇情，瞭解兄弟二人的關係，就會發現這種細節上的神來之筆。
這就是《風騷律師》的第一層“騷”。
不僅表面有著人物放蕩不羈的風騷，背後更隱藏著支撐起表達血肉的“悶騷”。
製片人和編劇文思·吉里根在採訪中，曾用一句話就把《絕命毒師》和《風騷律師》區分開來：
前者，是80%戲劇+20%喜劇；
後者，80%喜劇+20%戲劇。
如果你把《絕命毒師》想象成80%的戲劇和20%的搞笑，因為我們儘量在節目中加入幽默元素，那麼索爾·古德曼的故事就正好相反了，它是80%搞笑和20%戲劇化。
但講真，《風騷律師》好笑嗎？
當然不。
前四季的故事，簡直就是一個法官看了會沉默，律師看了會哭泣，講述底層法律人（吉米）艱難辛苦的心酸血淚史。
充滿黑化、死亡、墮落。
那怎麼是喜劇？
是那些觀眾在反覆咀嚼中，體會到的會心一笑。
Sir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幽默，就在第一季片頭。
《律師》每一季都會插敘一段《毒師》的後續內容。
老白死後，索爾躲在甜品店工作，每天過得提心吊膽。
但還是意外在商場被人認了出來。
嚇得他立刻給專業負責跑路的電器店打電話。
說什麼？
乍一聽，Sir一臉懵逼：
胡夫超強力吸塵器升級版，60型號的
回放+查字典後（別笑），Sir才發現全程都是黑話。
各種雙關語：
MaxExtract 意為最高吸塵力（最快解脫），Presssure-Pro 意為專業高壓（壓力太大）。
暗語是，要求對方幫自己跑路。
他的確害怕了。
但僅僅害怕，他絕對成不了那個傳說級別的律師索爾。
所以。
交易達成的前一秒——
索爾在一個咬牙切齒的表情後，下了決定。
我要自己修
I'm gonna fix it myself.
注意這個詞：fix（修理）。
再次雙關：
它既是說，在當時，他要改變（修理）這種被警察追捕，被小混混敲詐勒索的現狀。
也在說，正片的時間線中，索爾·古德曼，要對原先作為麥吉爾的失敗人生，做出改變（修理）。
玩玩文字遊戲，只是《律師》的基本操作。
真正牛逼的，是它劇本上嚴絲合縫的呼應。
最騷的一筆，在接下來一幕。
索爾的女友接到了一單麻煩案子。
當事人沒啥文化，還不願聽律師的建議，上庭前還在打遊戲。
此時索爾挺身而出，再次說出那句話：
我們來搞定這事
We can fix this.
這次，線索不僅藏在文字。
更藏在鏡頭——它在快速地左右移動。
當鏡頭移動到另一側時，注意女友的表情。
她被嚇到了。
因為，索爾提出了一個假裝恐嚇當事人的解決方案。
而此時眼前的索爾，透露出的狡猾、冷漠、越界，都不再是她所熟悉的男友索爾。
半人半神的風騷律師，原形畢露。
這並不是Sir的過度解讀。
在之前吉恩的故事裡，他改變主意之前，也有同樣的鏡頭移動。
把話筒由左耳換到右耳。
什麼意思？
前一秒還是心驚膽戰嚇得再次跑路。
下一秒，眼神篤定，怒氣值開始積攢，咬牙切齒。
——他已完成黑化。
神劇的神，如此不動聲色，又如此振聾發聵。
看透人性
《律師》《毒師》都擅長人性刻畫。
Sir看過大多數劇集寫人性，是寫它的混沌，灰度。
打破二元對立，沒有壞人也沒有好人。
但這還只是很初級的標籤。
更高級的，是探索人性的底線，以及底線被逐漸挽回/打破的過程。
如《毒師》裡的老白。
我們會因為他能在人生末尾，為自己而活，發揮自我價值，挽回人生遺憾而觸動。
甚至為他最後的眾叛親離而遺憾、惋惜。
但沒有人會認為他販毒是正確的事。
這是一種複雜的情感投射。
第五季《律師》同樣開始觸及到這一層危險但充滿魅力的底線。
一場告別和重生。
兄長查剋死後，索爾徹底放飛。
所以他常展現出一種神經質般的亢奮。
一面是，咬牙切齒，立志拋下過去，做一番事業的狠勁。
一面是，面對一路相伴的女友，對自己成為令人尊敬的大律師的殷切期待。
矛盾的兩面，互相摩擦，猶如定時炸彈。
這是索爾的躊躇。
表面上，應承女友，展現出事業心。
但在內心，有意識和自己過往一刀兩斷。
一種人格的分裂與主動切割。
佐證的，還是細節：
女友送給吉米的禮物上，JMM，吉米的原名縮寫。
注意他的表情：
很不自在，尷尬。
用JMM打趣——正義最重要（justice matters most）。
接下來，甚至用了第三人稱。
吉米很喜歡。
吉米是他曾經的名字。
但如今，他更想叫自己索爾·古德曼。
這也是《風騷律師》的第二層“騷”——
在悶騷的同時，它又奏起了一曲決絕，但又讓人唏噓不已的“離騷”。
與自己告別。
也與安定幸福的人生告別。
還記得他那個給犯罪分子售賣一次性手機的工作麼？
這一回，他想了個新主意。
送手機，同時推銷自己的律師業務——
“接下去兩週，非暴力重罪50%折扣優惠”。
這對很多不懂法的底層群眾，是鼓勵犯罪。
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這便是索爾·古德曼的信條——
我要掙錢，哪怕洪水滔天。
道德光環，世人眼光，上流評價，此時在他面前，通通扯淡。
只不過此時的索爾還沒完全意識到這一點。
為了掙錢，可以放棄底線。
為了掙錢，犯罪也不是不可以。
當索爾終於開始成為我們所認識的樣子，這種情感的複雜投射，歷經四季鋪墊，轉變卻成了理所應當。
即使這個轉變，是一種惡。
人性刻畫的魔力，就是能把這種底線的淪落，輻射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
這表面上是共鳴的結束，卻是瘋狂好奇的開始。
環環相扣
前4季，Sir最大的好奇——
索爾的律師線，毒販們的鬥爭線，何時會完成交匯。
第5季第二集就給出答案。
而且這個設計構思精巧，又啼笑皆非。
在送手機打廣告的活動中，索爾再三安慰自己：
他們不會因為這種愚蠢的折扣而犯法
但，永遠不要低估現實的荒誕。
罪犯傾巢而出。
搶劫同時，嘴上瘋狂喊著：
五折！五折！
一幅多米洛骨牌開始推倒。
這倆傻子搶了錢，去買毒品。
不再是兩包兩包的要，今晚要十包。
結果。
一系列荒誕開始上演：
先是毒品店裡的胖姑娘，一次性往水管裡扔下去十包。
把水管卡住了。
再是倆傻子的車內音響太擾民。
鄰居報警了。
後來是前來處理的毒販，被逮個正著。
警察問，你幹啥呢。
毒販說，修排水管呢。
還手賤敲了下排水管。
好死不死……
毒品掉出了管道。
律師索爾突發奇想的一個餿主意，成功讓這個蠢毒販進了監獄。
他不知道。
這個毒販叫“瘋狂小八”。
就是《絕命毒師》裡，緝毒局的線人，也是老白親手殺死的第一個毒販。
而他之所以成為線人，顯然也和索爾脫不了干係。
於是就有這一幕。
為了撈出小八，毒販們找到了索爾。
由此，兩條故事線完成了閉環。
精彩。
看似是多次巧合的結果，但實際上卻綁著幾個埋得很深的關鍵要素。
看似是偶然，其實是必然。
只不過在編劇筆下，加上了一層迷幻的因果循環。
就像開頭倆傻子丟在地上的陶塑。
和結尾索爾扔在地上的冰淇淋。
一個完美的對應。
這種強迫症一般的苛刻，也正是《風騷律師》能從一眾好劇中殺出重圍的根本原因。
最開始，我們以為這會是一個風流律師的開掛人生。
接著，覺得是一個小人物戰勝心魔後的逆襲之路。
但看到臨近結尾才發現。
所有的鋪陳，不過是一個墮落社會里，道德無線滑坡後，底層人面對叢林法則的宿命。
一環扣一環，留下的只有唏噓。
但Sir並不想宣揚宿命論。
而是想說。
《風騷律師》厲害的地方，恰恰是用一個溫吞且細膩的筆觸，完成了一個小人物的史詩。
不同於老白的隱忍暴烈。
索爾的無助，糾結，煎熬，不甘，窘迫，無奈。
這是它最後一層騷——
在看似瘋狂的人生中，組成這個故事的所有元素，只不過源於每一個普通人的牢騷。
正因為如此。
面對他即將到來的崛起，衰落，乃至死亡。
才會有如詠歎調一般的嘆惋。
這也是海報裡的含義——
一個撕碎的索爾像。
缺掉的地方，是心。
這哪是索爾·古德曼。
明明是每一個曾經，或者現在的我們。
那個想成為古德曼，卻在吉米的路上保持微笑，自我安慰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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