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3 電視劇《新世界》:民國38年,共和國1949

「國民黨終於要走啦

這才剛進入公曆年1949,北平城上上下下的人都產生了這樣的念頭。雖然北平城裡還算得上太平,還有白紙坊的警察會在自己的轄區裡跑上好幾條衚衕去追一個販煙土的人,這一路上的北平百姓擺攤的擺攤,吃滷煮的吃滷煮,絲毫沒有要變天前的驚恐。


電視劇《新世界》:民國38年,共和國1949

儘管確實要變天了。

就在同一天,1949年01月10日,剛剛成立的組織總前委林彪、聶榮臻、羅榮桓、劉亞樓剛剛與張東蓀等會面,並正式限定了和談最後期限:01月14日。

局勢一觸即發。但北平城裡的百姓卻只感慨:「國民黨終於要走啦。」

他們對此沒有那麼強烈的憤怒,對之後的日子也沒那麼強烈的渴求。因為早在半年前,憤怒已經用光了,單純的憤怒並不能讓他們改變自己的命運,只能讓他們繼續麻木下去。

麻木當然是不好的,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除了麻木還能幹啥呢?半年前就被一個叫幣制改革的東西把他們手中積蓄了大半輩子甚至幾輩子的黃金白銀「掠奪」走了,贈還給他們的,只有永遠猜不到第二天物價是多少的通貨膨脹和一百萬只能兌換一美元的金圓券,當然你還得有渠道才能去兌換。

我們故事的主角們,北平城裡的三兄弟,白紙坊警察徐天,徐天的二哥、國民黨保密局成員鐵林,他倆的大哥、京師監獄獄長金海,從身份上大家就能知道,這三個人是有渠道的。

渠道,渠道對此刻的北平城比一切都重要。

他們不僅有渠道,他們還有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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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比普通老百姓更加焦慮,在這個剛剛進入一月的北平城,他們極力思索著自己的前路。他們想出去,他們想帶著金條出去。

自從那支軍隊南下入關,大炮在石景山轟隆隆作響,傅作義就下令關閉了北平城所有城門,但北平城的防禦措施依舊是不夠的,單靠城牆能抵擋得了多久呢?可城外的軍隊倒也沒有那麼著急想要打進來,只在外面炮聲連天響,攪得這三兄弟心慌慌。

徐天找到了渠道,一個叫柳爺的,柳爺是南京那邊的人,所以有渠道幫你把金條運到南方,但柳爺脾氣不好,你要是敢惹了柳爺,那就等著金條打水漂吧。

柳爺得是個女人,這在亂世中才顯得格外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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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想南下的是金海,畢竟金海手上不太乾淨,不苟言笑的金海最憂心忡忡,時刻考慮著所有人的命運。鐵林沒那麼強的念頭,他在保密局鬱郁不得志,一直想有一番作為,但眼下這個時局,他還有沒有用武之地呢?

金海是個認理的人,因為認理,所以得當個大哥樣,得有面子,哪怕沒了裡子。只是大哥他這個裡子不是自己作沒的,可是還能怪誰呢?他就算想明白了,也只能默默不再開口,甚至永遠不開口。

所以鐵林這個男人不太行,只有一個對性和仕途都無能為力的人,才會最終走向兄弟們的反面,這一點毋庸置疑。剛登場時可愛有趣的鐵林,最後註定面目可憎。他必然是把希望寄託在南京,正如同他比誰都渴望北平城能堅持下去,他最後不願南下了。

因為北平不能戰,也不能和,北平需要在戰與和之間,只有這樣他才能像饕餮一樣越吃越飽。鐵林最終走向了對立,拿上自己的一生來做一次瘋狂的、但必輸的賭注。

必輸,這是我們今天的認知,其實北平城的人也這麼想,包括傅作義,包括還在談判的鄧寶珊,包括還在天津城的陳長捷。

這一天是1949年01月10日,雖然必輸,但輸成什麼樣,這個是可以談的,也是可以拿來和談的籌碼。

但誰也沒想到,輸得會那麼快,那麼輕巧。林彪說天津三天就能打下來,鄧寶珊說不,得一個月、得半年。結果呢?就在鄧寶珊說話的當天晚上天津就被打下來了,前後29小時。

那一天是1949年01月15日,傅作義聽到消息後,趕緊開啟和談。

短短五天時間,北平城外的那支軍隊就粉碎了傅作義的一切後路。可是在這局勢急速發展的五天裡,傅作義尚且抱有幻想,更何況這三個兄弟呢?

鐵林仍然決定賭上一把,在他看到了地下黨的覆滅後,他決定做一次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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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兩個哥哥不同的是,老三徐天這時心裡想的,只是報仇。

他喜歡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叫賈小朵,他本來想告訴賈小朵要帶著她一起南下,但賈小朵捨不得她娘,於是徐天最後決定就留在北平城好了。

他不擔心會發生什麼,因為他乾淨。

都已經這個時局了,他還為了追一個販煙土的人而不惜得罪北平一個地頭蛇,甚至可能為此遇到了生命危險。他沒法懂大哥金海的處世哲學,他也沒法懂二哥鐵林的蠅營狗苟,他完全憑著本心在亂世中奔波。

然後賈小朵死了,就死在徐天的警署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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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瘋了」,許多複雜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他身上,而很多東西他也顯得不那麼在乎了。

所以即便他得罪了柳爺,要被柳爺扣了金條時,他也表現得無所謂。

他本來是國民政府北平警察局白紙坊警署的一名警察,相比於許許多多的普通老百姓來說,他是有公職的,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他家還是車行的,是北平城車行的太子爺,這樣一個身份在北平城不算高,但也不低。

換句話說,徐天如果乖乖聽大哥的話,那以他們兄弟仨的渠道,南下不是難事,當時誰也沒猜到三個月後就渡江了,就算猜到了以大哥的身份跑去臺灣也是有可能的。

然後徐天就順著這幫人離開了北平城。

但現在不一樣,賈小朵死了。賈小朵不僅死了,而且沒有人在乎她的死。大哥金海不在乎,二哥鐵林不在乎,家裡人不在乎,除了他都不在乎。

所以徐天「瘋了」,北平城1949年,死了一個人,沒有人在乎。

所以徐天最後一定會掀翻天,儘管他有不少渠道,儘管他有其它選擇,但是在那一刻,他一定會做出讓其他人震驚的決定。

他不是為了賈小朵留在北平,而是為了自己留在北平。雖然徐天最後的命運我們不能確切知道,但一定是抗爭到底的,只是在這種抗爭中,很難說有多少是因為對賈小朵的感情,有多少是對這個世道的憤怒。

是的,憤怒的情緒終於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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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也許在那一刻,終於理解了北平城的百姓是為什麼憤怒,為什麼麻木的。

雖然劇中沒說,但既然他是北平警察局的,那他一定知道為了防止那支軍隊攻城,他們曾經強行拆除過民房,他也一定知道為了保證北平高官的家屬和財產,他們曾經在南苑機場做過什麼。當然,冬天的煤炭和食物的供應儘管引起了軒然大波,徐天他們也是能吃得起正宗的京幫菜、去得起有屯糧的大飯莊的。

用柳爺的話說,在她的眼中,那些都是螻蟻,不只是那些,你徐天也是。

徐天終於開始思考:「國民黨怎麼還不走?」

事實上這種憤怒情緒雖然在北平城的百姓心中已經逐漸麻木了,但是在城外那支軍隊的軍人心中,它仍舊長久地存在著。

連結那些軍人們的不是三兄弟這種結義的兄弟情,也不是車行的行業利益,也不是地頭蛇的地方利益組織,更不是監獄、保密局和警署這種只效忠蔣介石的組織形式。

換句話說,以上的這些組織形式,都是封建的,封建是一個相對於現代性的名詞,它可以適用於封建土地所有制,也可以適用於基於封建土地所有制而生髮出的各種形式。當大量依附於當時利益集團的人群在北平城裡盤亙時,他們是靠著北平城的人養活的,但他們並不負責養活北平城的人,北平城的人靠北平城以外的人養活。

這樣的組織在現代性面前註定是脆弱的,從早年蔣介石、胡漢民、汪精衛等人的鬥爭中就能看出來,更不必說傅作義、李宗仁這些人。

城外那支軍隊靠的就是現代性的組織建立的。那些軍人大多數剛剛經歷過土地改革分到了地然後參軍的農民,他們在保衛自己的土地,剩下的是在戰爭中投誠起義的原國軍,在黨對槍的指揮下,他們發現不是自己的戰鬥力不行,是自己以前的組織能力太差。

經歷過土地改革,所以他們會有無窮盡的憤怒,他們知道自己身上的大山是誰給的,他們知道誰是自己的兄弟,誰不是。他們不叫兄弟,他們叫同志。

現在可以叫出那支軍隊的名字了。

解放軍。

中國人民解放軍。

這場戰役不是過去三十年裡在北平城外上演了無數次的軍閥混戰,這場戰役叫做平津戰役,這場戰爭叫做解放戰爭。上文中的組織總前委全名是中共平津戰役總前委。

從宏觀視角看,土改緩解了銀本位崩潰以來民國十多年的通貨膨脹,消滅了阻礙生產力發展的地主階級,同時取得了空前的資源和勞動力,為兵力供給與再往後的現代化建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從微觀看,土改讓大量失地農民重新取回曾經屬於自己祖輩的土地,摧毀了原先建立在這片土地上的鄉村基層組織,在訴苦、批鬥和動員的過程中,一方面讓農民獲得了土地,另一方面讓農民的言行舉止被規範進國家秩序中,並且通過村支部和農會的滲入,建立起了一套新的話語實踐,這種話語實踐和國家意志是同步的,農民對國家的認同是從未有過的。

所以解放軍的憤怒不只是為了自己的地,也為了更多還沒有地的人。

在解放軍的心裡,在北平城裡城外的共產黨人心裡,未來的日子不只是普普通通的城頭變幻大王旗,那叫做——

新世界。

北平城裡的人還活在舊世界,他們不曾見過新世界的模樣,所以他們並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北平這座七八百年的舊都、三千年的舊城會遇到什麼,在他們心裡,這樣的社會組織形態是一成不變的,哪怕發生了辛亥革命,皇帝沒了,但緊接著的北洋、日本人、國民黨並沒有放過他們:稅還是要收,甚至收得比皇帝時期更多;苦力還是要用,反正死了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誰也沒打算在這座古老的城市長久地待下去,所以就連他們的黃金白銀都不放過。

雖然徐天家還沒那麼慘,但終歸是不好過了,這麼多的不好過在賈小朵死了之後徹底爆發。

這樣的爆發,讓徐天、金海和鐵林兄弟三人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鐵林,正如上文所言,他一定會留在舊世界,一個對自己和世界有不滿的人,把一切原因都歸結為外在,那麼他必然會走向滅亡,只是滅亡之前的反撲會徹底讓原先看似堅固實則脆弱的兄弟關係崩盤。

金海其實心裡門兒清,但也因為門兒清,他知道必輸,可曾經的不斷妥協與自己出身帶來的固有意識,讓他手上不乾淨,因此在邁向新世界的那一刻,他一定會嘆一口氣,甚至會讓自己永遠留在那一刻。

徐天就不一樣了。他乾淨,純粹,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憤怒的對象。

這時,一束光照射進了死氣沉沉的北平城。雖然早在這之前已經有很多光照了進來,按照北平地下黨負責人崔月犁的統計,當時已經有三千餘名地下黨員了,但照到徐天的那一束叫做田丹。

田丹進城了,她先是被鐵林發現,然後被關進了金海的監獄。

小朵死的事情,誰都不在乎,而這個揹負著很多任務的田丹,一定會在乎,因為那不只是小朵的死,那還是衝向新世界的一腔憤怒。

這束光最後一定會照耀到徐天,然後和無數個徐天一起把這個舊世界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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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毀這個只靠著金條、血緣、地域、拜把子就聯繫起人和人並且構建出的一套封建性的舊秩序,讓真正現代性的、有活力的、有組織的新秩序摧枯拉朽般橫掃農村,再從農村紅旗捲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一舉湮沒了城市,最後來到了北平城下。

在這個新舊秩序的糾葛中,在這個漫長而又短暫的冬天,在青天上綻放出一面紅日,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迎來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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