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mate這個單詞，一般被翻譯為靈魂伴侶，soul這個詞的存在，說明這種伴侶側重於於靈魂與精神上的高度契合。
有的時候，我們覺得愛應該是無條件的，但是一切的無條件也往往有一種前提。
愛的苛刻和愛的條件，在英國女作家夏洛特·勃朗特的《簡·愛》中，被寫得很深入了。
今天這篇文章來自於作家、翻譯家、學者，北京語言大學教授路文彬先生，讓我們在路先生筆下，重溫這部愛情經典。
愛需要勇氣，愛也常常能夠給我們勇氣；但，愛並不因此就失掉了羞澀，也不因此失掉了尊嚴。
愛雖寬容，寬容中卻有苛求，它從來就不是無條件的。至少，它要求你跟你所愛的人，在精神上必須保持同等的高度。
惟其如此，愛才能使你與他（她）彼此和諧，使你們確信彼此找到的是自己的另一半。簡，故事的女主人公，便是這樣理解她的愛情的，她所尋找和等待的，正是一個能在精神上與她相匹配的人。
/ Part 01
「為什麼一個女人不渴望英俊的男人」
因為飽受過不平等的待遇，簡實在是太渴求平等了。甚至是在外表上，她也敏感地尋找著平等。簡生得瘦小、平凡，然而她卻不幻想通過一個儀表堂堂的情人，來補償自己在相貌上的不足。這種男人只能讓她敬而遠之，明顯的差距無法使她對後者產生親近的感覺。
如果羅切斯特也是一個儀表堂堂的人，那他們肯定就不會有後來的故事了。即使是有故事，那也肯定不是同愛情有關的故事。
那天，羅切斯特在暮色中驅馬趕往他的桑菲爾德莊園。從簡的身旁經過時，他的馬在冰面上重重地滑倒了。他的腿腳受了傷。
簡上前要幫助他，卻遭到了他的拒絕。
但是，簡依然堅持著自己的善意。她之所以能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顯得這樣“強硬”和從容，是因為她已經注意到對方不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紳士。否則，她便會不知所措地由他去了。
男人出眾的外表，是豎在簡和他們之間的一道高牆，它不可能令簡生出與其交往的信心。
這算不上簡的什麼偏見，她曾經遭受的種種委屈，沒有讓她從英俊或漂亮的外表那裡獲取過信任。她總是不斷地被提醒著，她和這樣的外表是有距離的。
對於這樣的外表，簡沒有妒忌之心，它只是不易喚起她共同的命運感而已。可見，羅切斯特那毫不英俊的外表，成了簡在以後萌發愛情的一個基本前提。
/ Part 02
「她不夠美麗，但憑她的意志令人著迷」
簡留給羅切斯特的第一印象與其說是她的善良，不如說是她的意志。作為一個擁有著同樣意志的人，羅切斯特不能不被她的這種意志所吸引。
最後，他只好接受眼前這位瘦弱女子的幫助，由她攙扶著上了馬。
隨即消失在遠處的羅切斯特的背影，並不就此意味著這對兒陌生人萍水相逢後的永久無緣。
他們很快便會在桑菲爾德莊園裡再度相聚的，因為她是他的管家為他的養女剛剛僱來的家庭教師。
再度相聚使簡和羅切斯特的結識有了那麼一點兒戲劇性，他們本可以憑藉這種戲劇性稍稍解除一下互不瞭解的侷促。
尤其是羅切斯特，簡給予他的主動幫助，應該能多少贏得他的一些好感。
可他似乎並沒把這放在心上，他對這位家庭教師的舉止仍舊是傲慢的，言詞也是一貫的刻薄。好在簡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待遇，主人的挑剔、挖苦，只能更加突出她的沉穩和自信。
在簡看來，既然他是主人，他就有權提出要求；既然自己是僱傭，她就應該儘量滿足他的要求。
所以，在羅切斯特要她陪自己說說話時，簡沒有因這不是一個家庭教師的義務而拒絕。
只是，她非常適當地使用了自己的沉默。簡善於把握服從與反抗間的分寸，既不使自己顯得無禮，也不使自己顯得卑微。
主人可以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而她絕不可現出奴顏婢膝的神情。
當然，完全的不卑不亢幾乎是不可能的，簡最終還是顯示出了自己的“稍亢”來。
這種稍亢體現的正是簡的意志，它使羅切斯特的傲慢很快敗下陣來。
對話使得羅切斯特愈來愈不能輕視這個不起眼的小女子了，她針鋒相對的話語經常令他惱火得失去了風度。
他也許還不願意承認，但自己的確已經喜歡上了簡。
不然，他何必要那麼主動地同簡攀談呢？甚至還對她講起了自己那些荒唐的隱私？羅切斯特可不是一個喜歡輕易表白的人啊。
那無疑就是一種傾訴了，羅切斯特在渴望著簡對自己的瞭解，那同時也是他在向對方表示著自己的信賴。
他希望以此博得簡的好感。他不清楚，自己已經博得了簡的好感。
如果說簡給了羅切斯特耳目一新的感覺，那麼，她也從羅切斯特那裡得到了同樣的感覺。
他那雖不英俊卻十分堅毅的面容，傲慢刻薄卻又富於才智的言談，從一開始便迷住了她。沒有一副出眾的儀表，卻有一個傑出的頭腦，這使簡發現了她與羅切斯特的共同之處，這也是他們自信的共同源泉。
/ Part 03
「在愛情中，愛如何承擔對方的缺憾」
同羅切斯特在精神上的此種聯繫，令簡很容易就忘卻了他們在地位上的差異。她不再將他看做自己的主人，而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儘管他有時依然專橫，依然粗暴，但因為理解，簡變得毫不介意了。
雖然她自己的心靈有著許多創傷，此刻，她想的卻是如何療愈他心靈的創傷。顯然，簡比羅切斯特更早地愛上了對方。
從未享受過愛的簡，能夠這麼不吝惜地獻出自己的愛，這愛實屬難得。它表明苦難的生活非但沒有將其擊垮，反而把她造就成了一個強者。它同時也昭示出在愛情當中，簡更注重的是精神的魅力。
故而，羅切斯特的財富和地位，以及他那足可以做她父親的年齡，都沒能成為她愛情的阻力。不是簡沒有看到這些，是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不過，這也得羅切斯特一樣不在乎才行。
可簡沒這個把握，自然無法對這份愛抱有信心。更何況，她已經知道，名門閨秀布蘭奇小姐可以作為他婚姻的最佳人選。為了不讓自己在這無望的愛情中陷得太深，簡為自己和布蘭奇小姐分別畫了一幅肖像，試圖借實在而強烈的對比提示自己，她要想獲得羅切斯特的愛情是多麼的不可能。
簡十分清楚，自己無力承受這次愛情的打擊。她把它看得太重了。她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愛著羅切斯特。她可以剋制對他的情感，但卻不能將它終止。即使她以為羅切斯特就要娶布蘭奇小姐為妻了，這情感也仍舊難以終止。
因為珍惜，簡不那麼容易否定自己的愛情。
雖然簡看出布蘭奇小姐對於羅切斯特來說並不合適，她對羅切斯特世俗的婚姻動機也不以為然，但因為愛，簡還是寬容地諒解了羅切斯特。
她甚至用愛美化著他，把他身上那些明顯的缺點當做了可口菜餚裡的烈性調味品。
沒有了它們，羅切斯特的人格也就沒有了味道。
簡以她的實際行動向我們演示出，愛是如何在承擔對方的缺憾的。
【本期話題】：你認為愛情應該注重精神上的契合嗎？歡迎在評論區留言。
路文彬，作家、學者、翻譯家；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北京語言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出版長篇小說《流螢》《天香》《你好，教授》，隨筆《閱讀愛情》《是誰傷害了我們的愛》《被背叛的生活》《當教育遇上電影》等。譯著《女性與惡》《迷失的男孩》《動物英雄》《安琪拉的灰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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