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說:“如果哲學家不能成為帝王,就只有設法使帝王成為哲學家。”
事實上,這恐怕只是一種理想。
西方歷史上唯一一位“哲學家皇帝”,是羅馬的奧雷流士。
他的從政表現並無過人之處,後來病逝於戰場。
不過,他以帝王之尊所作的一系列“沉思”,卻有特殊的意境。
1 權力巔峰的沉思
站在權力的巔峰,俯視人間,應該別有一番滋味。
他說過這樣一段話:
“人生之過程,不過是一個點,其本質是流動的;
其知覺是模糊的,其整個身體之構造是易於腐朽的,其靈魂是一個漩渦,命運是不可測的,名譽是難以斷定的。
簡言之,軀體方面的事物像是一條河,靈魂方面的事物像是夢,是霧。
人生是一場戰鬥,又是進香客的旅途,死後的名譽只是供人遺忘。
那麼,在路途中能幫助我們的是什麼呢?只有一樣東西——哲學。”
我們稍加思索,就知道這段話如何令人感嘆了。
一切有形可見的利益及享受,在當時或許快慰,奈何卻抵擋不了時間的侵襲與瓦解。
即使積累了功業與品德,贏得世人的讚美與顯赫的名聲,也不能保證將來沒有變化。
這一切都是遊移不定的,能夠幫助我們的唯有“哲學”。
2 人生需要這樣的哲學
那麼,人生的當務之急,自然是學習及應用哲學。
問題是:要學習什麼哲學?
依奧雷流士的觀點,他所推薦的是一套基於理性、真誠反省、心靈平靜的哲學。
譬如,不論自己的遭遇如何,首先要思考前因後果,設法瞭解狀況,然後接受它。
命運有一定的規則,凡事必定有其來龍去脈。
不過,人的痛苦與快樂卻可以操之於自己。
苦樂的標準,“在內不在外”。
同一件事發生在張三身上,是一個悲劇;
若是發生在李四身上,可能轉為喜劇,因為李四早已承受更可怖的命運了。
其次,人生之苦,多半來自互相比較,只看到別人的成功,而忽視別人付出的代價,從羨慕到嫉妒,只是一線之隔。
若是不能善用理性,設法理解及欣賞別人,那麼人與人之間如何可能和睦相處?
我在年輕時,對許多事妄加批評:如果換作是我,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年齡漸增,經驗稍多之後,才不得不承認自己“不知民生疾苦”。
然後,才有真正的寬容與同情。
奇妙的是,有了寬容與同情,並且是出於理解之後的感受,自己反而比從前喜歡批
評的時候,更快樂了。
3 清明的理性與良知
不過,在奧雷流士看來,哲學不僅是理性的瞭解,它還須有真誠的心意,保持內心的純潔無損。
孟子有類似的看法,他認為人人都有同樣的心,只是未必知道珍惜而已。
因此,當曹交想要追隨孟子時,孟子勸他“歸而求之,有餘師。”
意即,只要回家在自己的內心中找尋,傾聽內心的聲音,並且遵照行事,那麼老師很多,可以受用不盡。
理性與良知並不是兩件事。
理性偏向客觀超然,良知側重主觀認定,兩者是一體之兩面,相輔相成,不可偏取或偏廢。
有誰在理性分辨善惡時,內心無動於衷?
又有誰在內心準備抉擇時,理性毫無所悉?
“良知”一詞有個“知”字,即顯示了人的內心作用之奧妙。
若無理性配合,人人各求自己良知,那麼彼此若有矛盾或衝突時,又該如何論斷是非?
這個問題提醒我們:
人有理性與良知,但是還須力求清明,否則很容易陷入盲點,自以為是,反而扭曲了事實與真相。
歷史無數次證明,每當重大事件發生時,人類面對共同命運,唯有依靠清明的理性與良知,才能戰勝困難。
希望基於理性、真誠反省的哲學,能幫助我們走出困境,獲得心靈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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