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6 知青故事:農閒我不閒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故事不長我講給你聽……

作者:錢子聰,出生於1949年8月,文革開始時就讀於昆明市第八中學高68(4)班,1969年下鄉到雲南省潞西縣遮放區戶弄鄉插隊、1974年底返昆。現在是昆明市實驗中學的退休高級教師。

在農村插隊生產時,“農閒”的時光,並不都是閒著;它也只是與“農忙”時相比較而言,勞動的量要小一些、強度要輕微一些。尤其是頭一年,經過了農忙”季節洗禮的知青,對“農閒”期間的話,要特別的“親睞”。所以,一般來說,只要是“農閒”時期;知青都能安安份份地出工,接受“再救育”。

我最怕的農活就是栽秧、犁田和堆穀子。

知青故事:農閒我不閒

栽秧的季節正是雨季,出工時經常冒著大雨;而每個人也只能頭戴一頂竹編的小帽,身披一塊塑料布;由於幹活是第一位的,避雨是次要的;所以,每天收工時,全身幾乎部是溼透的。更難以忍受的是,從早到晚幹活都是低著頭、彎著腰;往往收工後,回家倒在床上,不僅不想起來;連飯都不想吃……

犁田也是—件痛苦的事。它並不象我以前在電影裡看到的那樣瀟灑;一手扶著犁,一手揮著鞭,口裡還吹著口哨或亨著小調。其實,扶犁的那隻手,不僅僅是扶犁把;更重要的是要能控制犁。如果太淺,象貓蓋屎一樣,起不到翻地的作用:然而,太深也不行,容易把犁頭折斷;這不僅要承擔經濟責任,還要承擔破壞生產工具、抵制“再教育”的政治責任……

即使直犁得很不錯了;到了田頭還必須在牛調過頭來之前,就得把犁頭抬起來放在一個準確的位置;它必須與剛才犁過來時的“犁溝”銜接。這樣“直犁”“調頭”、再“直犁”、再“調頭”……即便不出什麼問題,一天下來,何止是腰痠背痛,只有在夕陽的餘輝照耀下,趕著牛、扛著犁回村時;才覺得有那麼一點點苦盡甘來!

堆穀子也不僅僅是把穀子堆起來那麼簡單:我是“過來人”,就知道這農活也有相當的“技術”含量。一開始,是由“老把式”指揮著大家順著鏟好的底座來堆。這跟蓋房子打基礎一樣重要;否則,谷堆也會垮掉!大家先把割倒的稻子收攏,—抱一抱地放在事先擺在地上的粗繩子上;等到齊胸高時,再拉起兩邊的粗繩把它捆住;但不結疙瘩,只是用手把兩根重合的繩子捏緊;然後猛地往上一提,人就趁勢往下一鑽;就扛住了這座像“小山”一樣的稻穀;最終把它搬運到現場。

在堆到近一人高時,就要用竹梯搭在谷堆上,以方便運送稻穀的人上下。我就是“技術”不行,曾經從梯子上連人帶物摔下來過!那竹梯有十多公尺長,當它搭在谷堆上,與地平面夾角小的時候,上下閃動就特別厲害:我當時是第一次上竹梯,扛著沉重的東西;由於腳步與梯子的閃動不匹配,導致重心失調而很狼狽地摔下來;還引起了一陣子鬨堂大笑。

讓我更難以忍受的是,在炎熱的天氣下幹活,卻要穿著長袖衣褲;還得戴一種特製的帽子:它不僅戴在頭上,還有一截長布往下拖,用來遮住脖子;否則,穀子和碎草會掉進脖子乃至全身;所以,在強勞力幹活後,這身“行頭”都是被汗水溼透的……

俗話說:“爬慣了山坡不嫌陡!”我等以前沒“爬”過;即使只看看,腿都是發“抖”的。儘管下鄉插隊、安家落戶,接受“再教育”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那種長時期不堪忍受的“煎熬”也可以讓人變成“猶大”;哪怕是當一個臨時的“猶大”!也能暫時避開這段非常時期。

過去,我們接受的教育是:董存瑞如何捨身炸雕堡;黃繼光如何用胸堂頂住槍眼;邱少雲如何忍受烈火的焚燒而紋絲不動……當然,也正是接受了這樣的教育,才會在這種環境中脫一身“皮”;要不然,等不到脫“皮”,人早就跑光了。

一年一度的春耕生產又拉開了序幕。

這樣,就出現了一種很普遍的現象:農閒我不閒,農忙我不忙。說白了,就是一到“農忙”季節,不少知青就從田間地頭消失了。這些人當中一部分是回昆明“探親”;另外的,不是到縣區醫院“看病”,就是跨區、跨縣地找朋友、找同學。針對這樣的情況,各縣區的“再教辦”,也聯手出臺過相應的措施:農忙時限制知青出行,只開出很少的通行證。以此來扭轉態勢;但收效不是很好。

我們寨子的知青是如何“人去樓空”的呢?如果有人要追究的話;那麼,我應該是一個“罪魁禍首”。最初,我們寨子的兩位女知青,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種長時間、超強度的“農忙”活計;“病假”也請了很多次,但是,每一次期限一到,還得抖手、抖腳地去出工。於是,就想回昆明“看病”;但“再教辦”的負責人已經“洞察”到她們的雕蟲伎倆;儘管她們三番五次去申請,都被拒絕了。

出於同情,我就去鄰近的寨子找一位朋友幫忙;想替她們倆搞一張通行證。據說,這位朋友經常性地上下昆明;可能還搞著點什麼明堂……我總覺得他可能是認得縣上某個“管火”的人;才能上下那麼地容易、方便!第一次去找,他不在;旁邊的人說,他上昆明去了;第二次去找,也不在;第三次去找,總算碰到了他;儘管我跟他是好朋友、老街坊;但他答應的口氣並不是很乾脆。

令我不解的是,他矢口否認與縣上的“要人”有關係。我的目的是開證明;於是,想打消他的顧慮,就說:“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帶我去認識他……”他卻用嘲弄的口吻對我說:“打蚊子毋須用大炮。如果真要開證明,也不必去找當官的‘要人’,只要搞定開證明的這個人就行了!”我問他:“那你找的人是誰呢?”他神秘地對我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

繼而,他從上衣袋裡拿出了一張自己的通行證,放在床頭的桌子上。我想:這有什麼用呢?接著,他叉從床底下拿出兩個有橡皮蓋子的針水瓶子也放在桌子上。然後,再從破棉被上露出的棉絮上揪下一點舊棉花,分別固定在兩根火柴棍上。他像變魔術一樣,先用一根蘸了第一瓶裡的“水”,在那張有字的地方塗抹;過一會兒,叉用另一根“火柴棍”蘸了第二瓶裡的“水”,在剛才塗抹過的地方再塗抹;不一會,證明上的所有字都消失了。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但他還沒有歇手,用洗臉盆從櫥房的水缸裡打了半盆清水;再把那張只有油印格式和鮮紅印章的空白證明放進去。十來分鐘後,再小心地把它撈起來;放在晾洗臉毛巾的鐵線上;等到半乾時,才把它夾在一本“毛選”裡邊。他說要等一會。我就跟他瞎扯了一些有關“緬共”監獄暴亂的傳聞……快十點了,我起身告辭時;他把那張“嶄新”的空白證明交給了我。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那張“證明”填好後交給了同寨子的兩位女知青;並叮囑她倆:“回家後就趕快把‘證明’寄下來!”因為,我也想回家了!

她倆走後的第二天旁晚,我就收到了一封來自保山的掛號信:打開一看,是她倆寄來的;除那張“證明”外,還有一張小紙片,上邊有簡單的留言:只有過“惠通橋”時,才用“通行證”!原來,她們倆還沒到家就把“通行證”寄回來了。

當晚,我拿著“有字“的通行證去找朋友;請他再加工一下;結果,他說那天晚上我走後,他一不小心就把那兩個小瓶打翻了。我聽後,頓時從頭涼到腳……不過,他告訴我還有辦法:改天去衛生所弄點“東西”就行了。看我有些迫不及待;他又說:“你自己去弄也行!”並把那兩種“東西”也告訴了我。

第二天,我先去衛生所,只開到了“維生素c”;後來,到百貨公司的醫藥櫃檯買了點“草酸”,就“萬事”齊備了。

回到寨子,看到其他人也是跟我一樣;累得“皮塌嘴歪”的;於是,動了惻隱之心;就把證明讓給了他們……

我們寨子不大,只有知青八個。在不到十天的時間裡就全部消失了。當然,我這個“導演”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然而,其它區縣的知青是如何“溜之大吉”的,我沒有去考證!我覺得“雞有雞路,鴨有鴨道”。

我聽人說:“中國人的忍耐力是最好的!”說得不錯,這是中華民族得以昌盛的基本要素!但忍耐力也不是無窮的;當忍耐力達到侷限的時候,就應驗了另外的一句話:“中國人也是最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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