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2 血帕(現代故事)

血帕(現代故事)

1

案發現場只有一方手帕。一方渲染著死者血跡的手帕。在那方手帕上,只有死者的指紋。

“啪!”審訊室裡獨有的強烈的燈光打在一張蒼白的臉頰上。瘦骨嶙峋的手指猶如被捏擠得變形的麵條,支撐著坐在鐵椅上的中年男人同樣消瘦的臉頰上。他將身子往後仰了仰。試圖躲避燈光的照耀。

“看你的樣子,至少有十年的開車經歷。”不斷在中年男人身邊走動的林琛緩緩說道。林琛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看出了中年男人的坐姿,以及手腳的擺放方式,皆顯示出一個司機開車時的姿態。而養成這樣的姿態。至少需要十幾年的開車經歷。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大學一畢業後就給劉副局長開車,一直到現在。”

“看來劉副局長挺看好你。”林琛笑著說。

“可能是因為我跟他年輕時長得像吧。”中年男人開玩笑道。

一邊的警員小白咳嗽了幾聲,試圖將話題給拉回到案件。

“說說當時的情況吧。”坐在中年男人對面的警員小白將手裡證物袋裡的渲染著血跡的手帕扔在中年男人面前,眼睛卻始終死死地盯著他,沉穩地說道。

“我是下午三點到的他家。因為三點十五分會有一個會議。當我發現局長的時候,他正在屋子裡擺弄照相機,接著他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後就突然倒在了地上。而我當時卻進不去屋子,因為屋子是被反鎖的。”

“你沒有鑰匙?”警員提醒道。

中年男人使勁撫摩了下自己的臉頰,嘴唇動了動,“你看會把家裡的鑰匙給一個僅僅為你服務的送外賣的嗎?再說了,我對他家的貓很反感。”

小白一聽立即問:“為什麼?”

“因為那貓經常抓傷人。包括我在內。變態的貓只許局長夫人靠近。”

“是報的警?”小白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繼續問。

“是的。”

“局長夫人當時在哪?”

“我不知道,這個你得問她自己。”中年男人略微有些不耐煩。

小白轉臉看著林琛。林琛作出思考的樣子,良久,終於問道:“死者生前有用手帕的習慣麼?”

“沒有。”

林琛搖了搖頭,說:“把局長夫人叫來問問。”一旁的小白將中年男人被帶出了審訊室。

中年男人名叫張裘。是死者生前的司機。

小白迫不及待地湊在林琛身旁,問:“是不是他?”

“屋子裡沒有他的腳印,指紋,毛髮,以及任何可以證明他進過屋子的痕跡。”林琛冷笑著說。

“那就是完全的密室了?”小白無奈地攤了攤手。

“沒去過現場,我不會下結論。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我不知道。”林琛拿起證物袋裡的手帕,打開聞了聞。隨即道:“不過我至少可以斷定,這個手帕不是他的,也不是死者的。”

“憑什麼?!”小白疑惑地盯著林琛。

黑暗中,林琛的嘴角拉扯出一絲微笑。“因為他身上的味道和死者身上的味道與這手帕的味道不—樣。”

“那就是說,如果局長夫人身上的味道和手帕上的味道—樣,就可以斷定她是兇手?”小白反問。

“可是手帕上卻偏偏沒有她的指紋。再說了,也不能就因為一方手帕是誰的就斷定誰是兇手吧?”

“可是我發現你對這個手帕很有研究啊。”

林琛冷哼一聲,“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死者的死亡跟手帕有什麼聯繫。我只是覺得蹊蹺罷了。也許手帕跟死者的死沒有絲毫關係也說不定。”說完,林琛兀自走出了審訊室。

“你要我啊!”小白嘀咕了一聲,見林琛走了出去,忙追出來,朝他的背影喊道:“去哪?”

“難道證據會自己長腳來找你?當然是去案發現場。”說完,林琛的背影消失在警局漆黑的走廊裡。

時值深秋,溫度已經下降到了幾度。在這個北方的小城,白天也得穿著毛衣,才能抵禦寒冷。林琛拉扯了下身上的黑色毛衣,皺了皺眉毛。外婆說這是她親手為他編織的,可林琛怎麼拉扯都遮不住肚臍眼。

死者是小城某局的副局長。昨天下午三點十分被醫院證實死亡。死因是突發性心臟病引起窒息導致肺泡爆裂致死。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死亡症狀。

林琛反覆回憶著張裘的神態,眼神,以及動作。沒有絲毫的破綻,他雖然看起來有點緊張,但緊張中卻自有一份鎮定。他的眼神沉穩而內斂,林琛好幾次在小白質問他的時候觀察他的眼神,發現他竟然沒有一次刻意的躲閃,只是隨意地看著小白。

他不像是一個罪犯。

但他的緊張太鎮定。

並且,他說了一個謊言。

法醫經過鑑定,死者在被發現時,正靠在沙發上,他的腳上有大量的血塊。

人在死亡後,血液會停止流動,然後會在六小時後聚集於身體的最低部位。

也就是說,死者在發現時至少已經死亡了六小時。可是張裘卻說他是看著死者死亡的。當時時間是三點左右,醫院下的六小時死亡鑑定是在4點左右。也就是說,死者早在早上10點左右就死掉了。

也許就是他,至少可以先將他列入懷疑對象。在沒有懷疑對象的情況下,路過的發現者就是最大的嫌疑者。

到底是怎麼死的?

A、自然死亡。

B、突發性意外死亡。

C、自殺。

D、兇殺。

目前最直接的結果是B。但林琛卻覺得並沒有這麼容易,因為死者死亡的過程太詭異了。沒有理由的,沒有理由在死亡前還要用手帕擦一下嘴。相比之下,他更相信毫無頭緒的D類結局。

對!問題就出在這裡。

林琛眼睛突然發亮,興奮地忘記了自己是走在大馬路上。立即停住腳步,陷入了思考。對於耳邊的汽車喇叭聲全然不聞。

靈光往往出現在剎那,稍微—放鬆,就再也抓不住了。很顯然,林琛不是那種看著機會在眼皮下溜走的人。

詭異就詭異在這一擦。

手帕,嘴角,擦,倒地。

問題就出在手帕上。這樣想著,林琛突然驚醒了。因為一道汽車的光照耀得他睜不開眼來,急忙跳在路邊,閃過了車。嘀咕著謾罵了一句,給小自打了個電話。

“手帕的鑑定結果出來了沒有?”

“沒有含任何成分,只是普通的手帕。”

林琛掛了電話。

難道是會發性毒品?哎,都怪自己這臭習慣,——不穿內褲堅決不出門。錯過了最佳的案發時間。

因為在林琛得知此案件的時候,他正滿屋子追著外婆要內褲,因為身為魔術師的外婆又將他的內褲給變到了她的手裡,理由是林琛不聽她的話,不給她煎雞蛋吃。算了,還是去現場看看再說。林琛很後悔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案發現場,此刻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2

潔白的月光照耀著林琛,他拉扯了幾下始終不合身的黑色毛衣。翻過局長家的牆。他家的屋內一片黑暗,想必是小白將局長夫人叫去錄口供了。

林琛發現了一個棘手的問題。那就是,他圍繞著整棟房子上躥下跳了數十圈,依然找不到可以進到屋子裡的途徑。看來除了從正門進去這唯一的途徑之外。的確沒有第二條途徑。而更為嚴重的事實是,自己沒有鑰匙。

看來,張裘的話似乎還有些真實。畢竟連他這個魔術師兼推理師的高手都進不去的屋子,他沒有理由相信,一個開老老實實開了十幾年車的司機可以想辦法進去。除非,除非他有鑰匙。但事實證明。司機沒有這個特權。

林琛就著月光,趴在窗口,朝屋子裡看去,隨手打

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

屋子裡一陣聲響,幾隻老鼠蹦跳著從他面前的地板上躥逃了。

“喵!”一隻貓從他的腳下迅速躥過,消失在他的腳下。林琛蹲下來看了看。一個不大的用於安裝暖氣的洞口。其實也就巴掌那麼大的空隙,但貓因為有鎖骨的天性卻可以鑽進去,不然也不會鑽進那麼小的老鼠洞了。林琛的手電光照在貓蹲的地方,那裡似乎是老鼠的洞口。在貓的面前,是一個老鼠夾,老鼠夾上夾著一隻老鼠腿,顯然是被貓吃剩下的殘餘物。突然,一道亮光閃進林琛的眼睛。

林琛眯著眼睛,原來是一把鑰匙。手電光在屋子裡掃視著,繞過死者的死亡輪廓,照在窗臺上,窗臺上,有幾十盆菊花,可惜的是,在這個菊花盛開的季節。它們卻像是它們的主人一樣,過早地枯萎了。

一陣芳香襲進林琛的鼻孔,低頭一看,正是自己身邊花壇裡的菊花散發的香味。在花壇的深處,扔著一大堆枯萎的花,有些甚至是夏天的花朵。看來這些花朵很久之前就枯萎了。

溫室裡的花朵太脆弱了。林琛想著。收起手電筒,朝家裡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著幾個反覆出現在腦海的問題。

司機張裘為什麼要說謊,將死者的死亡時間拖到下午三點?

他說沒有進到過屋子裡,只在屋子外看著局長死去。這一點似乎是真實的。因為張裘如果進不去屋子,就不能對死者造成傷害。

手帕,詭異的手帕。死者在死之前,用它擦了下嘴角。

“吱……”門被林琛推開一條縫隙。他探著腦袋。朝屋子裡緊張地尋找著外婆的身影。接著他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因為他聽見外婆的呼嚕聲。輕手輕腳地將房門關閉了。

“回來了?米飯我給你熱在鍋裡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要是還這樣,深更半夜地才回來,就罰你一個月不準穿內褲。”外婆不緊不慢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

林琛嘆息一聲,打開電燈,看見外婆正襟危坐在沙發上。他一抬頭就看見窗臺上外婆擺放的菊花,忙將話題扯開,說:“外婆,菊花還是放在院子裡利於生長。放在屋子裡小心枯萎。”

“屁話!正是秋天菊花盛開時,哪來的枯萎。”

“真的。我朋友家院子裡的菊花都開得老好了。可就是放在屋子裡的幾盆菊花,統一枯萎了。”林琛辯解著。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他用的是眼睛來辯解。

外婆走到窗臺邊,將窗打開,夜晚的涼風吹了進來。林琛尷尬地拉了幾下毛衣,試圖將肚臍眼遮住。因為這畢竟是外婆說的親手編織給他的。雖然他知道是外婆在騙他,但心裡卻十分高興,因此也不想拆穿外婆。

“那一定是那些花受到了傷害。”外婆突然說。

林琛走過去,拿起噴壺,給菊花噴灑起水來。嘲諷地反問:“難道是有人加害那些花朵,給它們噴灑了毒液不成?”

“唉,現在的人真變態。”外婆完全不理會林琛的嘲諷,反而將他的話當成了事實來回答。

花受到了傷害,毒液!

林琛的腦袋裡電光火閃。他放下噴壺,對著外婆恭敬地說:“外婆,我這一個月就不穿內褲了。”說完,迅速地奔出了門。在奔出去的瞬間,林琛感覺到大腿一涼,內褲又被外婆順手牽羊給拿去了。

他飛奔至劉副局長家,將玻璃打碎,摘了一朵花。迅速離去。

3

“審訊結果如何?”林琛反覆聞著手裡枯萎的菊花,問一旁的小白。

“你確定死者死亡時間是在10點之前嗎?”小白反問。

“當然,血塊證明了一切。至少已經有六小時的死亡時間。而他說了謊話。這是事實。”

小白更加沮喪了,“你猜局長夫人怎麼說?”

“怎麼說?”林琛饒有興趣她問。

“她說她跟劉副局長也就是她的老公一起去照相館照相了。時間是下午兩點。這是照片!”小白將從抽屜裡掏出幾張照片,扔在桌子上。

林琛抓起照片看了幾眼,上面的日期全部都是2點左右。

法醫的鑑定結果是死者死亡時間是早上10點左右,可是現在局長夫人提供的證據卻證明死者在下午2點的時刻還去照相了。一個已經死亡的人,還有可能去陪伴一個活人去照相嗎?

完全不可能!

難道是自己推斷錯誤了?可是那些血塊是怎麼回事?看過那麼多的屍體,血塊是最能證明屍體死亡時間的症狀。這是科學證明的,林琛從來沒有懷疑過,血塊也可以撒謊。但此刻,他無比相信這個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想法——死者在死亡的情況下,跟自己的活人妻子去照相了。

“還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訴你。”小白看著林琛,林琛依然注視著照片,陽光下,劉副局長擁著夫人,幸福地微笑著。

“那就是,在屍體的腳部,發現了針眼,

‘針眼?!”林琛驚訝地重複道。隨即自言自語道:“那就是說,血塊可能是兇手製造的假象,哦,不!也可能是死者自己製造的假象。”

“除非死者是個自虐狂,否則他不會用針眼扎自己的腳玩兒,再弄些血塊糊弄我們這些小可憐。顯然,劉副局長不是這樣的人。”小白無奈地笑著。

兇手可以利用抽血,再注射的方式,將死者的血液由注射聚集在一點,形成虛擬的血塊。

林琛扔掉了手裡的花,拿起照片,反覆看著,希望可以看出些什麼。照片裡的笑臉,在他的眼裡,漸漸幻化成了猙獰的血臉。他彷彿看見劉副局長鐵青的死臉上,蓋著一方血跡斑斑的手帕。

“把死者夫人叫來。我問她幾句話。可以麼?”林琛問。

“當然。”

審訊室裡。耀眼的燈光,照耀得這位才三十出頭的女性顯得越發的成熟,美麗中自有一份清純。她梨花帶雨地抽泣著,肩膀微微起伏。

“節哀。”林琛拍了拍她的肩膀,將—杯茶遞給她。她端著茶水,久久沒有喝,只是顫抖著用雙手捧在嘴前。

“你確定2點之前去跟你丈夫照相了?”林琛直奔主題。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說話。”林琛淡淡地說道,口氣卻是不容置疑。

“2點我們去照相了。”

“可是法醫證實你的丈夫在早上就去世了,怎麼可能在下午2點又跟你去照相?”林琛反問,試圖用威嚇力來瓦解這個女人的防線。

“可是,可是我們真的是下午去照的像。不騙你,真的。”

“有誰可以做證?”

“……”她沉默了。

小白拉了拉林琛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逼迫,沒有證據是不能逼迫的。

“是不是張裘做的?”她突然小聲問。

“如果不是他,我們也不可能把你叫來問話。”林琛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眼睛裡全是狡猾的神色。

“那他承認有罪了?”女子急切地問。眼神裡竟然有些復仇的興奮。

林琛沉默地敲了敲桌子,冷冷地注視著她:“你可以出去了。”

到底是誰在撒謊?張裘?還是死者的夫人?張裘說他是在3點接死者去開會時在屋外眼看著死者死去。死者夫人卻又拿出了可以證明死者在2點在一起照的相片。

手帕,枯萎的花,以及,跌落在老鼠洞口的鑰匙造成的密室。

似乎已經可以斷定夫人在說謊了,那些照片,也許是假的。因為就在剛才林琛注意到,局長夫人在他詢問“你確定2點之前去跟你丈夫照相了嗎?”這句話的時候,她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根據犯罪心理學分析,證明她此刻的動作表示她很心虛。

死者真的是因為突發性疾病意外死亡的嗎?似乎

不是。因為據林琛所知,死者的身體相當健康,生前曾在警局的一次聚會上,林琛親眼看著軍人出身的劉副局長跟散打警察對打的場面。雖然是局長,脫了衣服上了擂臺,卻更像是一位運動健將。

這樣的人,可能有心臟病嗎?而且還是突發性的。幾率相當小。其實讓林琛真正懷疑死者死亡的理由是,張裘的謊言。

因為剛開始林琛也只是打算隨便問問。卻不想張裘卻說了謊話。這讓他徹底懷疑起了死者的死亡為非正常方式。現在加上她的有百分之八十謊言成分的回答。林琛更加確認了。本來隨意的一問,卻牽扯出了他的巨大興趣。並且,在這巨大的興趣裡,他漸漸找到了一些眉目。

“你得陪我去案發現場看看。對了,劉副局長的老婆呢?”林琛將照片塞進口袋裡問小白。

“得拘留一小時。”

“張裘呢?”

“也得拘留一小時。”

“很好。”林琛嘴角拉扯出一絲穩重的笑容。“明天你陪我去案發現場再看看,今天我壓根就沒進去。還真是個密室。”

“要去就今天去,不然今晚我的結案結果就是,突發性意外死亡。”

林琛猛地站起來,青筋暴起,圓睜著眼睛,問:“為什麼?!”

“因為劉副局長是大人物,上頭給了命令,今天一天結案。就這還是你爭取的,要不是你一直說是可能有其他死亡原因,上頭早就逼著我結案了。”

林琛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此刻已經10點多了。也就是說,他還有兩個小時。或者,不到兩個小時。

“立刻走!”林琛拉起小白,就往外走。“對了,別忘了把她的鑰匙給帶上。”說完,兀自走出了警局。

皎潔的月光下,林琛趴在窗臺上,觀察著屋子裡的情況。貓還守在老鼠洞口,不肯離去,林琛不禁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特像那貓。

小白趕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了。打開了屋門,貓叫了一聲,從暖氣管的洞口鑽了出去。林琛走過去,拿起跌落在老鼠洞口的鑰匙。

“這有什麼好看的。”小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對著正在滿屋子走動的林琛抱怨。

林琛對著噴壺聞了聞,將水灌進噴壺裡,又聞了聞,眉毛皺在一起,很痛苦的樣子。

枯萎的花朵在月光下散發著詭異的芳香,老鼠在洞口探頭探腦,被貓蠶食的老鼠屍體,血淋淋地散落在老鼠洞口。

林琛揀起殘留在老鼠夾上的老鼠腿,拿起來放在面前仔細打量起來。

“哎,我說你沒事趕緊觀察現場,咱還等著你結案呢。你這光看老鼠腿,是不是餓了啊你?”小白在一邊冷嘲熱諷。

“骨頭完好,這老鼠真幸運。”

“都死了還幸運呢!”小白笑著說。

林琛不置可否:“最起碼,它沒有受苦,腿沒被夾壞,只能證明,它是被人為放在老鼠夾上的。因為老鼠夾的威力足以在瞬間夾碎它的腿骨!”

“人為?!”小白驚疑道。

林琛扔了老鼠腿,回頭看見貓站在窗臺上,默默地注視著屋裡的一切。他從口袋裡掏鑰匙,卻發現鑰匙不見了,急忙尋找,忽然看見手背上的鑰匙,原來是鑰匙表面有一層輕微的膠,輕輕一抖,就掉在了手心。

林琛轉身坐在沙發上,看見小白正用紙巾擦著臉。抬頭看見茶几上放著的紙巾盒子。立即起身,去死者的書房查看,書房的茶几上,也放著一盒紙巾。在書房的桌子上,放著一盆蔫了的菊花。林琛聞了聞芳香,皺了皺眉頭。頭暈了一下。

看來死者除了用手帕的習慣外,也有用紙巾的習慣。用心理學上的說法就是,死者有著雙重性格,一邊謹慎,一邊隨意。因為用紙巾的人都是性格比較隨意的,相反,手帕就是嚴謹型性格。

打個比喻,某個人習慣喝百事可樂的同時,也喜歡喝非常可樂。

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雖然微妙,但卻是非常關鍵的疑點。

更為重要的是,張裘說死者沒有用手帕的習慣。那麼根據這些紙巾,就可以斷定,死者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不用手帕的。再加上手帕並沒有死者身上特有的味道,對於一個經常把手帕帶在身上的人,這是不合乎情理的。因為手帕帶在身上帶久了,必然會渲染到一些攜帶者的氣味,儘管微弱,卻是有的。手帕上的味道,更像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更像是死者夫人身上的香水味。

似乎,已經有了過程。

死者不用手帕。

4

走在回警局的路上。林琛自言自語道:“手帕不是死者的,也不是張裘的,很可能是死者夫人身上的。”

“那死者的死因呢?”小白問。不錯,林琛的判斷幾乎正確,他審訊死者夫人的時候,特意按照林琛的叮囑,確認了下手帕上的香水味和死者夫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同。

“注意到那些枯萎的花朵了麼?”

“你是說那些菊花?”

“那些菊花,是被一種叫作乙醚的有毒物質噴灑致死的。在死者的書房裡,同樣的菊花也在枯萎,只不過沒有客廳枯萎的程度大而己。噴壺裡殘留了些許乙醚,相信明天花壇裡的那些被噴灑的花朵會蔫了。”

“這跟本案有關聯嗎?”小白疑惑地看著林琛。

“當然,死者是喜歡菊花的,喜歡花的人會幹什麼?最為平常的表現方式就是每天都要聞上一聞。而這些經過乙醚噴灑的花朵,散發的芳香裡,混合著有毒的物質,聞的時間長了,會對心臟和肝臟以及神經造成傷害。輕則神智昏迷,重則突然窒息而死。我在花壇裡看到了夏天的花朵,而它們都枯萎了。看來死者聞混含有毒物質的花香的日子很長。時間一長,乙醚對身體的傷害是很嚴重的。死者的呼吸道和心臟以及肝臟都受到了不小程度上的毒害。然後兇手在手帕上作手腳,讓死者用含有乙醚物質的手帕擦嘴,因為乙醚的麻醉和刺激性氣味,導致死者在一瞬間心臟加速,肝臟造血功能受到威脅,呼吸道窒息,肺部壓力突然減小,導致肺泡在一瞬間爆裂。然後,你就看見,手帕上死者咳嗽出來的血跡了。我們之所以在手帕上檢測不出來什麼東西是因為乙醚的揮發性十分靈活。所以,就此判斷,手帕是由另一個人遞給死者,死者此時正好需要手帕。死者在用了手帕之後,突然窒息倒地。時間一長。來不及救治,自然死亡了。而且乙醚長時間的侵害已經讓他的死亡看上更像是,突發導致肺泡爆裂而死。經過六個小時左右的揮發,手帕上完全沒有了乙醚的存在。”(乙醚,揮發性有毒物質。)

“兇手是怎麼進去屋裡的?你不是說連你都進不去屋子裡嗎?難道還有比你更高的高手?”小自鄙夷道,顯然,這些並不能說服小白,因為這些只是林琛的推斷,沒有證據,作為警察,小白是不會相信無稽之談的。

“很簡單。因為兇手進去屋子之前,屋子並不是密室。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進入密室,都是藉助工具,或者瞞天過海,讓斷案者以為兇手是在密室的情況下進入的。兇手先找機會將手帕遞給死者,死者倒地之後,兇手打掃現場離開。將房門在裡面反鎖。然後兇手將鑰匙粘貼在貓的身上,讓貓將鑰匙從暖氣管洞口帶到屋子裡。”

“那貓可真聽話。”小白繼續翻著白眼。

林琛繼續道:“當然,只要你投其所好,鬼也會聽你的話。貓之所以聽話,是因為貓看見了利益,而利益就是一隻老鼠,一隻被人為放在老鼠夾上的老鼠。”

“那兇手呢?”小白有些動心了。

林琛笑了笑,顯然料到了說到此處小白的問題。

“暫時還不能明確,不過已經可以鎖定目標了。”

“張裘和死者的夫人?”

“在我看來,死者夫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她才有機會將乙醚日復一日地混合在噴壺裡,噴灑在花朵上。一個司機是不可能輕易辦到天天幫上司在家裡澆花的。”林琛分析。

“證據呢?我要的是真正的證據,而不是一堆天方夜潭般的推理。”

林琛看了眼小白,兀自說道:張裘可能性也挺大,因為他撒謊。就算是針眼導致的血塊不能證明死者的死亡時間,他所說的時間也不正確,因為死者的身體已經處於半僵硬狀態。也就是說死者已經死亡了至少四個小時,張裘為什麼要撒謊?撒謊說明他有目的。

“有目的的人很危險。”小白接口。

林琛低頭沉思,突然,眼睛一亮,掏出口袋裡死者與夫人2點照的照片,對照著月光,盯著自己的影子,再看照片上死者的影子和死者夫人的影子。

照片上他們的影子狹長而向西。

他們是在早上照的相!只有在早上的影子才是狹長而投向西方的。自然因素是最難改變的,相比起來日期的改變就容易得多了。

“死者夫人也說了謊話!”林琛抬頭盯著小白。突然,臉色煞白:“快!快給警局打電話,千萬不要將他們同時釋放!不然就麻煩了!”

小白一看林琛焦急的吼叫,鐵青的臉色頓時緊張起來,慌忙給警局打了個電話。

“人放了沒有?!”

“剛走的。”

“走了。”小白對身邊的林琛嘀咕。

“問他們走多長時間了。”

小白再問:“多長時間了?”

小白掛了電話。頹然道:“都半個小時了。”

“壞了!”林琛皺起了眉頭。

5

又是一個案發現場,死者系張裘。死亡症狀,倒在馬路上,胸口被利器刺中,失血過多而死。

“現場沒有任何兇器,可能是被兇手帶走了。”小白老成地對旁邊的一個警察說道。

林琛脫下血淋淋的手套,轉身說:“胸腔內殘留了太多的水,顯然不是正常死亡,溺水的可能性很小,因為有利器所致的傷口,很可能是冰塊造成的。還有一點就是,兇手被麻醉過了。他的眼睛瞳孔非常大,是在麻醉之後被利器所殺。”

“冰塊?”小自驚訝道。

“你摸摸看,死者胸口的溫度大大低於四肢的溫度,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四肢先冷卻,然後才是軀幹,之所以軀幹先冷卻,是因為冰塊造成的迅速降溫。”

“兇手呢?我要兇手!”小白支走了旁邊的警察,低聲問。顯然是怕自己求教林琛的話被下屬看到。

“去劉副局長的家,把她夫人帶到警局。順便帶走她家裡的以下物品:噴壺,紙簍,以及她家裡的那隻貓,一隻死老鼠。”

十分鐘後。女子再次坐在了審訊室裡。

“什什麼要殺你丈夫之後又殺掉張裘?”林琛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子,像是在問一個很平常的問題。

“警察叔叔,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女子轉過臉去。

林琛示意小白將事先準備好的工具拿出來。

噴壺。

林琛指著噴壺,“上面只有你和你丈夫的指紋,由此可判斷是你們共同澆花,但局長不可能給心愛的菊花澆毒品,你卻可以。”

女子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驚恐。隨即一閃而過,“我喜歡給菊花澆毒品,我家的花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管得著嘛!”

“真是愚蠢!這等於你已經承認了犯罪。”林琛忍不住罵了一句。

“喝口茶吧。”林琛將茶遞給她。她白了一眼林琛,抿了一口,林琛急忙遞上手帕。她熟練地拈起來,輕輕擦了下嘴角。

這一動作被林琛看在了眼裡。

“真不敢相信,這個年代還有用手帕的女性。尤其是像你這樣的時尚女性。”林琛譏調地說道。

女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光一閃,隨即幽幽道:“我從不用手帕。我用紙巾。”

“是麼?從不用手帕都用得這麼專業!用紙巾?”林琛搬出紙簍,“這是你家用過的紙巾。裡面的指紋全都是你丈夫的,你壓根就不用紙巾!太舒適的生活導致你需要更高級的物質,絲綢手帕是不錯的選擇。”

“這又說明什麼呢?還是指證不了我。”

“你從夏天開始就使用乙醚澆花,因為你丈夫每日都會聞花香,所以造成他的慢性中毒,然後你再用沾染了乙醚的手帕遞給你丈夫,讓他擦嘴角,手帕上沾染的乙醚可以在瞬間將你的丈夫麻醉,甚至造成昏迷,再加上長期的毒品侵害,他的心臟在瞬間承受不了毒品的侵襲,造成窒息,食道堵塞,肺部因此而爆裂。至於你用不用手帕,我真想抽你一巴掌再告訴你我為什麼知道你用手帕。就在剛才,你的姿勢告訴了我,你還說你不用手帕,你用手帕的姿勢是最標準的手勢。還有,那隻死老鼠放在你的面前這麼一會兒,你竟然不聞不問。看來你並不怕老鼠。這對於女子來說。可是很難得的,據我所知,連張裘都害怕死老鼠。”

“還有呢?”女子反問。

“也許你想不到,你喝的茶,正是用你家枯萎的菊花泡製的。就是你給張裘喝的那種茶水,先麻醉,然後再用冰塊刺進他胸口,冰塊融化掉後,再也找不到兇器。可惜的是,你家冰箱裡的那些冰塊出賣了你。”林琛冷笑著。

女子扶住了桌子:“你騙我。”

“你的頭現在有點暈,如果搶救不及時,將會死掉。”

女子掙扎著想站起來,卻發現渾身無力。

“你殺掉你的丈夫,設計了一出密室內的突發意外死亡,你將鑰匙粘貼在貓的身上,可是你怎麼都不會想到,張裘告訴了我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你家的貓,只許你靠近。你設計這一切想栽贓給張裘。最終出賣你的,是你的謊言。你還記得這些照片吧?”林琛將照片扔在她面前,“你說這都是下午2點照的。你好好看看,這上面的影子,這是早上的影子,是向西的。拜託你有點常識再騙人。你將張裘叫到家裡,讓他看到了一切,然後你用你的方式賄賂了他,你將你丈夫的死亡時間提前,並且讓他幫你一起擾亂我們的判斷。可是你後來意識到張裘的存在對你是個威脅,所以你起了殺他的念頭。”

女子拿起桌子上的照片,抬頭看著林琛,突然笑了起來。

“報應。哈……不錯,人是我殺的……”

漆黑的馬路上,林琛正疾步往家裡趕。因為他突然發現,不穿內褲真是太難受了。他必須向外婆承認錯誤,然後悔過。得到內褲。

“喂,你真的不想知道她為什麼要殺了她丈夫然後栽贓給張裘?”小白在電話裡問林琛。

“想。但是我不能知道。兒女情長會影響我以後的判斷力。”

“切。其實很簡單。她喜歡張裘,在她年輕的時候,她為他打掉了一個4個月大的孩子,從此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沒想到多年後,又遇見他,便舊情煥發。可惜的是,張裘已不是當年的少年。她也不是當年的少女。太多的利益,讓他們漸漸迷失了自己,也失去了曾經地老天荒的愛情……”

“喂!你說夠了沒有。”林琛對著手機吼。

“喂,喂,別掛電話,你到底給那女的喝什麼了。我用不用送她上醫院啊。啊?!危不危險啊?犯人也是人啊,你怎麼可以這樣,真是太殘忍了……”

林琛無奈地嘆著氣,無力地掛斷了電話。將毛衣往下拉了拉,感覺到肚臍眼涼颼颼的。林琛抬頭看見遠處家門口,佇立的外婆。她的手裡,拿著—件白色的毛衣。

對了,忘記告訴你,他的內褲,是他作為魔術世家後人的證明。據說,上面畫著一位在月光下吟詩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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