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 混在縣城:我們深陷囹圄,親手埋葬理想!

.回到縣城的我,剛好看到這篇文章和筆者深有同感,其實不管是縣城和大城市,大家都希望自己能獲得生活的尊嚴和一席之地。

混在縣城:我們深陷囹圄,親手埋葬理想!

中秋的時候,我回了趟豫北的老家。

在家裡看了杭州雲棲大會的直播,阿里發佈了城市大腦的2.0版本。

阿里在這兩年裡,用數據挖了一條看不見的路。

智能管理和數據開始逐步接管杭州420平方公里建成區,1300個路口信號燈、4500路視頻。它們全面感知這個城市裡發生的一切,數據移動終端將直接調配杭州的交通、產業、政務等各項公共資源……

似乎未來已來。

而我的目光穿越窗戶,外面卻又是那個幾乎數年少有變化,略帶暮氣的豫北縣城。

說其沒有變化也不盡然,城市框架大了,高層建築多了。

在城市表象的變化背後,生活在這裡人,以及埋藏在人群中的生存規則卻始終未變,仍像看不見摸不著的穹頂,覆蓋在這座小城之上,讓人無端的感覺到喘不過氣的窒息。

穹頂之下的小城,在生無可續之中,埋葬者一代代人的理想與希望。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未來與縣城之間的撕裂感和鴻溝越來越大。

未來已來,遺憾的是未來與這裡無關。

在縣城,過節和放假基本等於打麻將。

十餘年前,小時候家裡過節。午飯後總有一個必備節目,就是打麻將。基本上都要酣戰4-5個小時候直至晚飯。如果飯後沒有繼續酣戰的慾望,一般都是散夥回家。如果還有後話的節目,往往會一起吃飯,通常都是贏家買單。

在這個時候,是否結束、何時結束,贏家是沒有發言權的,而是由輸家決定。贏家在這個時候,一般只能旁敲側擊的說出散場的想法,在惴惴不安中等待輸家最後的決定。如果真有急事兒,得從贏到的賭資中分出一部分,給大家喝茶吃飯。

十年後,絕大多數的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但打麻將這個國粹卻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麻將桌上的人換了一茬,年輕人開始登場。賭資也越來越大,一場麻將下來,大的能幹掉兩個月的收入,麻將的場地從家裡,換到了麻將館,甚至是賓館裡。

十年前牌桌上的那批人,都已垂垂老矣。他們往往都在家中守著孫子,等著年輕人們眯著發紅的眼睛,帶著一身的菸酒氣,在深夜歸家。

他們在心中抱怨甚至咒罵著放浪形骸的年輕人,卻忘卻了當年自己也曾如此晚歸,當年自己的孩子也曾在夜幕中等待著一身菸酒氣的自己。

外面的世界幾經輪轉,縣城裡的夜晚卻依舊燈光昏黃,包裹著金錢和賭性,有刺激神經的快感,有對運氣充滿信心的憧憬,也有精神世界的空洞和唏噓。

在縣城,辦事兒基本等於“找關係”,而“關係和社交”基本等於喝酒。

在我們老家,大街上如果發生了追尾和剮蹭,你會發現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現象。

雙方從車上下來之後,第一時間都是打電話。打電話並非報警或報保險,而是開始聯繫雙方在交警隊的熟人。

最後的結果,往往都像打群架一樣,熟人喊來三五個。雙方圍繞事故現場站定,氣氛一度劍拔弩張。緊接著,老張這波人中的某個人,看到了對面那波人中的某個熟人。

尷尬的局面被瞬間打破,雙方握手言和,挽著雙手共同步入某個熟悉的餐館。

兩旬酒下來,相互稱兄道弟,跌跌撞撞的扶著牆,尿了一牆根。

在老家,找熟人和找關係不僅僅侷限在體制內的交道。

買車買房這種大事兒得找熟人,去醫院看病得找熟人,結個婚訂酒店得找熟人,置辦家電得找熟人……

上個月,老家一個親戚來鄭州一附院看病。原本就是個非常正常的就診流程,掛號、排隊、就診、檢查、拿藥……早上我把他們送到醫院,中午給我打來電話,訴求非常簡單:

排隊人太多,想讓找找關係,加個塞兒。

在他們眼中,這就是個找找關係,順手就辦的事兒。

沒有辦成這件事兒的我,在他們眼中,白在鄭州混了五年,不會來事兒。

而在縣城,會來事兒,會社交的人,都掌握了一門絕學,喝酒。

在縣城,喝酒是門藝術。

消息是在酒場上傳遞的,感情是在酒場上聯絡的,事情是在酒場上辦妥的。紅事喝酒,白事喝酒,求人辦事要喝酒,維護感情更要喝酒。凡是能夠稱得上“場合”的飯局,都要喝酒。

酒場上還要講究“起承轉合”。

起勢,先得由請客的主家提一杯。這個時候,只能說客套的祝酒詞,不能談起求人辦事的訴求;

承接,一般都交給主家的朋友,由主家的朋友先敬主客,其間還要有中間人串場,緩解尷尬,烘托氣氛,相互吹捧;

這個時候,前半場基本結束。前半場氣氛還停留在相互吹捧,嘗試性的攀扯關係階段。緊接著,轉折點就來了。

轉折,一般由中間人、陪酒者和主家三方發起,他們開始提議耍幾圈兒。划拳、做遊戲、“打圈兒”……這個時候,氣氛進行到了高潮,基本上放浪形骸,言辭無所顧忌。

最後,收場交給主家,這個時候主家會給主要人物,也就是主客委婉的提出自己想辦的“那件事兒”。

一場酒到這裡,基本收尾。

把酒清了,服務員,來幾碗酸湯麵葉。

大家相互攙扶,半醉半醒之間,肚裡裝著酒,心裡揣著事兒走出酒店。

縣城是一個關係大於規則的社會,長期生存在這種環境裡,會來事兒是對一個人的最高評價。

在縣城,看似沒有規則的混沌中,卻有另外一些嚴苛的規則。

我的老家作為河南的一個經濟強縣,還是有一些效益不錯的工廠企業。我有個朋友,就在其中一個工廠做技術管理。

剛進工廠的他,學歷最高、專業技能最強、活兒乾的最多,把車間主任作為目標,把自己比作牲口,鉚足了勁兒猛懟三年。

升職名單上沒有他,加薪名單上也鮮有他的名字。

在老家的工廠裡,又看不見的一條紅線,叫“一個蘿蔔一個坑”,也叫“論資排輩”。

年輕人想往上爬一爬,必須等前輩退位讓賢。

這是縣城的升遷規則。

上面說過,縣城的關係就是一張網絡。但是網絡與網絡之間也有明顯的階層和圈子劃分。

縣城幾乎是對圈子和階層劃分最嚴苛的地方。不同級別的人組成不同的圈子,涇渭分明。大家平日裡基本都只在一個圈子裡混,一個人想從一個圈子混到另外一個圈子裡,難度極大。

只有出現託人辦事兒的時候,才會出現跨圈子的交際,而且這種交際,一定會出現一箇中間人牽線搭橋。這個人八面玲瓏,混跡在不同的圈子裡,這就是縣城老人們口中的:

有本事的人。

這就是縣城的社交規則。

除此之外,在縣城裡生活,還有諸多墨守成規的規矩。

比如,大齡青年必須把結婚當成頭等大事兒;結婚三年沒有孩子,這就是有病;丁克,除了被懷疑身體有病,還會被當做腦子有病;公務員地位最高,國企也不錯,做生意要排在後面,私企員工被統一稱為打工的;結婚一定要門當戶對,男孩娶妻,老師最好,醫生和護士也吃香……

這些都是縣城的生存規則。

在縣城生活,一定要遵循這些規則,一定要隨波逐流。

從小縣城裡的老師,最愛跟小孩子說的一句話就是:

別當典型!

在一團溫水中,我們的銳氣、才華和野心,被一一泡爛、瓦解;

在關係網絡中,我們的鬥志、抱負和理想,被酒場、潛規則、社交一一摧毀。

最終的最終,我們把踏實、安逸的生活,當做畢生的追求。可靠、衣食無憂,但充滿一眼看到頭的絕望。

王小波的《黃金時代》裡,有這麼一段話,關於農村的閹牛:

對於一般的公牛,閹割只用刀割去即可。但是對於格外生性者,就須採取錘騸術,也就是割開陰囊,掏出睪丸,一木錘砸個稀爛。從此後受術者只知道吃草幹活,別的什麼都不知道,連殺都不用捆。

掌錘的隊長毫不懷疑這種手術施之於人類也能得到同等的效力,每回他都對我們吶喊:

你們這些生牛蛋子,就欠砸上一錘才能老實!

在縣城裡,這是緩慢受錘的過程。

“混”是縣城的最真實寫照。

工作叫混口飯吃,結婚叫混過日子,賺到大錢叫混出頭了,日子凋敝叫混的不好……

熟人之間問及在哪工作,說的都是“在哪混呢”,回答者,張口就是,“瞎胡混吧”。

社交網、關係網、規則網……一層又一層的覆蓋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灰濛濛的一片混沌。

生活在這張穹頂之下的人們,渾渾噩噩,既不知所起,也不知其所終。

所有人在昏沉之中,等待未來突至。社會、民眾、家庭、生活……被突然撕開裂縫,縣城裡那些渾噩的個體被裹挾進時代的鴻溝裡,無數身軀填滿裂縫。

一個時代的轉身,就是無數個體的流浪和犧牲。

我們的未來在大城市裡,但我們的底色卻在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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