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黑蛋,回家吃飯啦(原創散文)

黑蛋,回家吃飯啦(原創散文)

在殘陽如血的傍晚,當小山村中嫋嫋飄起的炊煙和漸漸彌散開的薄霧融為一起時,小姨便會準時出現在村子西頭的小土坡上,雙手卷成喇叭狀,放在嘴邊,隨即,“黑蛋,回家吃飯了”的叫聲便在小山村的上空飄蕩開來,久久不散。這情景像一幅剪影,深深地刻在的我腦海中,這也是殘存在我童年記憶中唯一的美麗回憶。

小時候,母親過早的辭世,沒有孃的我便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穿著髒兮兮的衣裳整天滿世界的瘋跑。

每天吃飯時,一塊兒玩的小夥伴們,隨著母親那一聲聲“狗兒,回家吃飯了”,“貓兒,回家吃飯了”的親暱的叫聲,一個個活蹦亂跳的牽著母親的手高高興興地的回家了,只剩下我一個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發呆。

小姨常常來看我。

記得有一年中秋節,已過了吃各午飯的時候,父親仍躺在炕頭上,就著煤油燈,一鍋一鍋的吸著水煙。吹出的煙屎帶著一溜青煙火星濺在潮溼的地上,吱吱地響。肚子餓得像貓抓似的我,則呆呆地倚在門坎上,看著一閃一閃的菸頭呆呆地出神。這情景正好被進屋來的小姨撞見。當小姨知道我還沒有吃飯時,把我緊緊的摟在懷中,用一雙溫柔的小手不停地撫摸著我的頭,暗自流淚。

吃過午飯,小姨給父親打了聲招呼,也不管父親同意與否,徑直把我帶回了她家。

進了小姨家,我仍改不了到處瘋跑的習慣,常常跑到小姨家後邊的山頭上,望著那連綿起伏的山頭好奇地想,那一座座被鬱郁蒼松覆蓋著的山頭如果是饅頭該多好呀!我就可以不再餓肚子了。

每天吃飯時候,小姨家的煙筒上的一縷青煙不再嫋嫋娜娜飄逸時,小姨便會準時出現在村西的小土坡上,扯開喉嚨,漫天裡喊,黑蛋,回——家——吃——飯——啦——!

清脆的尾音拖得很很長,四周的山谷間便蕩起一陣陣回聲。

每逢這時,我就鑽時旁邊的松樹林,看見小姨在小土坡急得什麼似的,我就是躲在樹林中,不肯露面,聽著小姨一聲聲的呼喚,我聽得好入迷。心裡甜甜蜜蜜地想:真好,也有人像別的孩子的的媽一樣喊我吃飯了!

小姨每次總是能找到我。找到我後,小姨故意黑著臉,裝出滿臉的不高興,厲聲罵到:黑蛋真成了野孩子,咋叫也不吭聲?咋躲著不出來?看我咋收拾你這個野小子。說著就過來抱住我,使勁在我的胳膊腋不停地搔癢癢,搔得我咯咯亂叫,小姨也開心的咯咯笑著。

看著小姨笑得彎下了腰,不停在喘著氣,我便掙脫她的手,飛快地向山下奔去。還未等飛出,小姨便伸出一雙有力的手,像扯一隻剛振翅欲飛的鴿子那樣輕而易舉地將我捉住,給我揀沾在頭上的野花,拍淨沾在身的雜草、灰塵,拉著我的手回家。

小姨邊走邊說:下回不許這樣啦,小姨叫你不答應會著急的,飯涼之後你吃了會肚子疼的。

小姨側過臉看著我嬉皮笑臉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問我:“剛才說的話聽到了沒有?”

我使勁地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小姨心疼地把我攬入懷中,不停地用手撫摸著我的頭,高興地說:“這才是我的乘娃娃”。

可我總如小姨後來罵我的一樣,狗改不了吃屎。仍然每回躲起來,讓小姨亂找一氣。

有一回,小姨真的生氣了,說:“你這個孩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小姨白疼你了,下回再這樣,乾脆把你送回去算了!”

我聽見小姨這樣說,知道小姨真的生氣了。心想送我回去,再也沒有人喊我吃飯啦,便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滿臉淚痕,抽抽嗒嗒地說:“小姨,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能不叫我吃飯,我想聽你叫我吃飯,小姨,你一定要叫我吃飯......嗚嗚嗚......”

小姨說:“那你為啥不應聲呢?”

我淚眼婆娑,說:“我只是想讓你多叫我幾聲,也好讓別的孩子聽見......他們都有媽叫他們吃飯,可我從來沒有人叫我吃飯,我......嗚嗚嗚......”

小姨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一滴一滴地掉在了被摟在懷裡的我頭髮上,我抬起頭,用髒兮兮的小手,去擦小姨的眼淚。肯定是我不好才惹小姨生氣的,才惹小姨掉淚的。我便怯怯地對小姨說:“小姨,別把我送回去,黑蛋再不惹你生氣了,也不再讓你叫我吃飯了,好嗎?”

小姨把我摟得更緊了,哽咽失聲道:“好的黑蛋蛋,小姨錯怪你了,往後,小姨天天喊你吃飯,讓村裡的人都知道我黑蛋也有人叫吃飯,有也有人疼哩!”

我在小姨的懷裡,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在那段日子裡,每逢吃飯的時候,滿山遍野都能聽見小姨輕柔地呼喚:黑蛋,回——家——吃——飯——啦——!

周圍的群山中便頓時迴盪著,黑蛋,回——家——吃——飯——啦——

在我的童年,這是一段溫馨的日子。“回——家——吃——飯——啦——”的呼喚聲永遠留存在我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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