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 一湖清泉今作證——南水北調中線淅川縣大移民紀實(連載一)

特別聲明:《一湖清泉今作證》為陳顯章、季林兩位老師的作品,曾經刊發於《農民日報》2011年11月19日,並非本人作品。陳顯章老師在淅川採訪創作期間,我曾經與陳老師見過幾次面。陳老師在文學、音樂等方面都很有造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大師。讓我們在近段時間共同回顧這位藝術大師的作品,品讀淅川移民的奉獻和付出。


一湖清泉今作證——南水北調中線淅川縣大移民紀實(連載一)


一湖清泉今作證(連載一)

——南水北調中線淅川縣大移民紀實

引子

2010年至今,丹江口水庫南水北調中線取水口——河南省淅川縣陶岔境內機械群日夜轟鳴,大有排山倒海之勢。深逾50多米,寬達200多米的引水乾渠,像一條騰躍的巨龍,由此朝著首都北京的方向伸展,再伸展。

2011年10月26日,淅川縣最後一批移民,乘坐駁船運載的客車,伴隨著一聲聲氣笛長鳴,離岸駛向他們的移民新村。

新時期,一個舉世矚目的引水工程,一場驚天動地的世紀大移民像一部氣勢恢宏的交響曲,演奏著中華民族的時代篇章。

南水北調中線工程,規劃於20世紀50年代,開工於21世紀90年代。新時期移民2008年11月推進試驗點,到2011年11月全部完成。這是隻有在中國才能創造的人間奇蹟!16.5萬移民,在“四年任務,兩年完成”壯懷激烈的口號聲中,在“做到人員不傷、不亡、不漏、不掉一人,物品不少、不損、不壞一件”的超常規要求下,圈圓了一個非常完美的句號。

對於這場載入史冊的大移民,從一開始我們就時刻關注著它的進程,用了近一年的時間陸續在淅川採訪,和淅川移民、和淅川移民幹部,共同經歷了那些讓人熱血沸騰的場面:血與火的洗禮,生與死的考驗,得與失的較量,成與敗的拼搏。真可謂壯志凌雲,激情滿懷,驚心動魄,催人淚下。

兩年間,有200多批次移民搬遷。我們聽到、經見過剛剛還是烈日暴曬,緊跟著暴雨驟降;進村的車輛被堵、行車的道路被毀,移民在無遮無擋的空村裡任由日曬雨打風吹。每當此時,移民幹群會一起仰望蒼天,任雨水淚水臉上橫流……

我們設問過:是蒼天無情,給移民製造更多的困難以考驗嗎?是蒼天有情,為移民別家舍業而淚飛頓作傾盆雨嗎?問號是沉甸甸的。我們知道,這篇文章承載不了那浩瀚如海的內涵,承載不了淅川移民的博大胸懷,承載不了地方黨委、政府為南水北調的國家戰略而表現出的顧大局識大體的風貌,承載不了中華民族的脊樑精神。

1952年,毛澤東主席以戰略家的思考,提出“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借點水給北方”的設想。之後,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列入國家計劃。

1958年,由近3萬名青壯年組成的淅川民兵師,高舉戰旗、戰歌嘹亮,浩浩蕩蕩開進了荒涼貧瘠的小漁村——丹江口,開始了修築丹江口大壩的大會戰:“掄起八磅鐵錘,砸得大地發抖,推起獨輪小車,堆成大壩如山,一面淅川縣民兵師的紅旗,飄揚在巍巍群峰”!

就是這條如磐大壩,攔截了日夜奔流的丹江、漢江,蓄水成就了亞洲第一大人工湖——丹江口水庫。淅川人用自己的雙手築壩蓄水,用親手築起的大壩,淹沒了生於斯、長於斯,延延綿綿4000多年的歷史與家園。

1959年3月,還沒來得及抖落身上築壩的硝煙,2.2萬名淅川人率先離開家園,遠走他鄉。從此,眾多的淅川人踏上漫漫移民路。這條路輻射青海、新疆、湖北、河南。走完這條移民路,用了整整53年。為了擔當南水北調這一份國家責任,他們別家舍業,一代甚至幾代淅川人譜寫下難以複製的悲壯之歌。

噸糧田,埋水下,

祖先墳,伴暮鴉。

窮家富家都難捨,

鄉情親情總牽掛。

為了北調丹江水,

拆下肋骨當火把,

燃燒吧,燃燒吧。

一路燃燒耀京華。

捨棄小家利萬家,

帶上丹江走天涯。

帶上丹江,帶上故園青山綠水的眷戀,帶上傾家蕩產的惆悵,帶上舍小家為大家的凜然大義,淅川移民遠行了,遠行了!

53年的動盪和守望,53年的移而復遷、遷而復移,淅川移民以敢於犧牲的鐵血壯志、勇於擔當的道義風範、為國分憂的奉獻情懷、鬥地戰天的英雄氣概,在中原大地上樹起了一座民族精神的豐碑。

這座豐碑巍然屹立大地,浩然直上雲天,鐫刻著“為國捨己,克難克艱,擔當大義,無悔無怨”的移民精神。

灼灼光華,震爍古今!


一湖清泉今作證——南水北調中線淅川縣大移民紀實(連載一)


千年繁華一水收

文化碎片的拼圖,往往伴隨著呻吟與悲壯。

在淅川縣地圖上,最為醒目的是兩片蔚藍色,它是由丹江、漢江兩條巨龍,導引了無數條“龍子龍孫”,從西北、西南騰躍而下,在淅川境內盤臥起來,形成的恣肆汪洋的“水宮”:碧波萬頃,蕩搖浮世生萬象;清泉千尋,拔地接天走千山。丹江口水庫有多大?看見過她的,會突發望洋興嘆的感慨;沒看過她的,會激起“清水連天天連水”的遐想。

淅川縣有多少條河流?淅川本地人也說不清。有名有姓的200多條,無名無姓的溪、澗、溝、河,不知有多少。看淅川地形圖,那些標誌河流的藍色細線,密密匝匝,縱橫交織,千流匯聚,奔流不息。

截斷丹漢雲雨,萬山出平湖。長江的三峽水庫還在規劃之時,丹江口水庫早已綠水映藍天,朝霞照碧海,向世界展現她的綽約風姿了。

有時候,歷史不要輕易揭開瘡疤,一旦揭開,看到筋斷血湧的景況,追思往往變成一種莫名的折磨。當我們對淅川有了瞭解,再乘船蕩遊丹江水庫時,眼前的高峽平湖,已無了陶陶然其間的快感。透過深不可測的碧水,我們看到了水下還在上演的上追三代,下迄當今的鮮活故事:陰謀紛呈的朝代更迭,廝殺征戰的金戈鐵馬,悱惻纏綿的萬狀風情,平民百姓深明大義的責任擔當……

“楚有三戶,亡秦必楚。”淅川的歷史有多久?此地發掘的古文化遺址可以證明,在70萬年前已經有人類在丹江兩岸繁衍生息。青山生佳果,綠水養好魚,平疇種稼穡,蠶絲織裳衣,天賜寶地,丹江兩岸生機勃勃。

跟著周文王、周武王打江山立下戰功的熊繹,受封子爵,定都於丹陽——淅川的龍城。這個當時疆域很小的國家,繼承祖先“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奮鬥傳統,在丹江兩岸“打拼”:開荒山、興稼穡、富國家、擴疆土,楚國由此成為春秋五霸、戰國七雄之一。

公元前613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的楚莊王即位。他用了五六年時間,就佔領了中原大部分地區。楚莊王把軍隊開到周王朝的邊境示威,戲謔地問周天子,代表王權的九個鼎有多輕多重。從此,便留下了欲成大業者的代名詞——“問鼎中原”。

楚封國後,設丹陽城、三戶城、定陽城、永安城、興化城、馬圈城、羅城、龍城等九城。其中的三戶城尤為重要,憑伏牛山之險而守,憑丹江水育物而生。秦滅楚,沒能滅掉的就是三戶城,固守楚地,立志復國。三戶城軍民立誓:“楚有三戶,亡秦必楚!”

秦始皇統一全國後,為防止黔首反亂,“盡銷天下之兵,鑄為銅人”,立在咸陽宮宮門外。所以,陳勝、吳廣起義時,只能“斬木為兵,揭竿而起”。

懷了國仇家恨的三戶人,把沒有收繳的農具——鍘刀,創新改進製造成新式兵器“象鼻鍘刀”。這種鍘刀長三尺餘、寬六寸許,刀頭煅以拇指粗細的鐵圈,形如大象上卷的鼻子,既有藝術性,也具實用性——鍘刀劈進敵人胸腹,能從“象鼻”圈中飆血,可以順利拔出刀來,加快砍劈敵人的速度。

三戶城組建的“三戶軍”,先是一部分跟了陳勝的義軍,再是一大部分跟了劉邦的漢軍,出荊紫關,沿商於道,一路過武關,越秦嶺,焚咸陽,終亡秦國。

那些曾經滅六國的秦國虎狼之師,見“三戶軍”而喪膽,聞“三戶軍”而潰逃,“三戶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抗日戰爭時期,日本鬼子調集重兵,企圖從淅川打通進攻陝西的道路。我八路軍淅川抗日武工隊在“鍘刀軍”後代的響應下,浴血奮戰,以命相搏,阻擊日本鬼子兵150多天,使其在淅川關口不能西進一步。

“楚有三戶,亡秦必楚”,這豪雄壯烈的名言在淅川一代一代流傳下來。可惜“史聖”司馬遷沒去“走基層”,錯把“楚有三戶”寫成了“楚雖三戶”。誤把地名作數字,一字之差,謬之千里。

“三戶軍”的勇士們,早已萬架白骨埋身江底,可其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勇士精神,灼灼光華,垂萬古而不朽。時至今日的丹江口水庫大移民,這種精神依然是無堅不摧的砥流柱石。

萬頃三川沉江底,千年繁華一水收。淅川縣位於河南省西南部,境接豫鄂陝。著名的一腳踏三省,就在縣屬的荊紫關鎮。

淅川多山,群峰對峙,峽谷競雄,萬水衝擊,淤土形成了沃野千里的川塬平疇。最為著名的是順陽川、丹陽川、板橋川。

“一腳踩出四兩油,不用犁耙不用牛,端瓢麥種撒下地,一收十年糧不愁。”這順口溜形容的就是“三川”。“三川”自古以來就是淅川人的大糧倉。

在沒有鐵路的時代,貨物進出,全靠水運。一條丹江,北接晉陝,南連吳越,連續了夏商周秦漢唐宋元明清等。至今,還有人清楚記得,當年丹江之上,百舸爭航、帆檣林立,往下運山貨,往上運洋貨。一條大河,盛萬般風景,沿河數以百計的水旱碼頭,各種貨物堆積成山。於是商賈雲集,各色人等閃亮登場。船工的號子喊得高亢蒼涼,船公的身板曬得油光黑亮,客商腰裡的銀元譁朗朗響,遊手好閒的公子哥風騷萬狀。人閒錢豐,繁榮了“溫柔鄉”的生意。

在倖存的當年四大碼頭之一的荊紫關,我們看到了當年繁華的一個縮影。

荊紫關保留了一部分明清建築。黑底金字或紅底填石綠的商號牌匾,高低錯落依然懸掛著,證明了一段輝煌的歷史,訴說著幾代文化的繁盛。至今,還保留有12個省的“會館”——駐荊紫關辦事處。

在丹江北岸,我們看到了“花花街”的樣式:一拉溜臨江而建的“吊腳樓”,挑簷飛角、灰瓦白牆,落地窗雕花繪彩,紅燈籠貼金吊穗。透過明窗,讓人彷彿看到那些擺首弄姿的風塵女子,還在揮舞著粉色的手絹,向呼吼著丹江號子的縴夫們傳遞著溫情。

丹江水庫達到南水北調的蓄水位以後,淅川縣境內庫區面積509平方公里,佔總庫容的一半之多。幾十萬畝良田沉陷出一片汪洋,幾十萬間房屋或拆毀或淹沒。方方正正的淅川老縣城、當年的楚國始都,1971年因蓄水埋葬在丹江水庫最深處。全縣17個鄉鎮,2396個自然村涉淹搬遷,當然包括那個曾經有72條“花花街”的李官橋,和那個“背靠山,腳蹬川,祖祖輩輩出大官”的三官殿等等。

丹江口水庫的修建,自然以興利為主。它保護了湖北江漢平原幾千萬畝土地不再受水、旱欺凌;它給南陽地區提供了天旱能澆的灌渠,它還要給豫冀京津送去清澈透亮、營養環保的飲用水,這可是後人生生不可或缺的保命水呀!

淅川縣有多大的經濟損失,無法估量,也不能估量;淅川縣有多大的精神損失,無法估量,也不能估量;淅川縣有多大的文化損失,無法估量,也不能估量。

難以彌合的文明碎片,不忍聆聽的文化呻吟。1977年,在淅川縣下寺村東北龍山上,發現了一個震驚國人的春秋楚墓群,相繼發掘25座楚墓及5座大型車馬坑,計出土文物8000餘件。特別是“令尹子庚”墓,出土了九件一式的列鼎。

淅川縣誌記載,已發現而未發掘的古墓葬20多處,其中就有規模宏大的楚太子墓。那麼,沒有發現的有多少?淅川遍地有文物,有人誇張地說,農民一犁翻過、一鎬刨下,就有可能弄出一件青銅器、或一件瓷器、一件陶器。這些,都被800裡丹江一口吞下。

當年,屈原大夫行吟丹江邊,向蒼天發出170多問,涉及天地萬物、人神史話、政治哲學、道德倫理。如今,即便屈大夫行吟丹江水庫,還能激起他向那煙波浩渺的“小太平洋”問天問地的思索嗎?

難以彌合的文化碎片,難以解釋的歷史疑問,都在南水北調大局裡平復釋然了。

鑼鼓曲是來自淅川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從形式到內容都孤絕高標。雄壯者,鼓鑔鐃鈸,轟然齊擊,奏將起來,猶如高天走驚雷,聲震四野,高遏雲天。鑼鼓曲就是楚聲,是威武雄壯的楚軍助陣的號角。

柔美者,絲竹管絃,纖指彈撥,其音如泣如訴,勾魂攝魄,靜寂裡聆其音,教人淚溼青衫。這也是楚聲,是情切意濃的楚人思鄉曲。2000多年前,唱得楚霸王項羽江東八千子弟兵軍心大亂,不戰而潰逃者,就是此類鑼鼓曲。

“鑼鼓曲”還在唱,少了些激越,多了些蒼涼,內容也在變化著。移民們無論移到哪裡,逢年過節,必唱鑼鼓曲。其中,摻攪了許多移民思鄉的纏綿悱惻,傳遞了不忍細品的呻吟與悲壯。(未完,待續。圖片摘自網絡)


一湖清泉今作證——南水北調中線淅川縣大移民紀實(連載一)


田野,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五四文藝獎獲得者,南陽市五個一文藝工程獎獲得者,淅川縣文聯副主席,淅川縣作協副主席兼秘書長,在全國各大報刊雜誌刊發作品3000餘篇,《讀者》、《意林》簽約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禪谷禪韻》;長篇小說《淚落水中化血痕》;參與主編《魅力淅川》叢書(六卷),撰寫的《北京,不渴》微電影劇本拍攝後榮獲國家林業部“十佳影片”。#去看更大的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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