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亂火
陳乾是個樵夫,每日上荊山砍柴,靠賣柴維持生計,總是閒不下來。
他平時最愛聽說書,不光聽著,心裡還老是念叨著那書裡的事情。說書人上次講到謝無塵和段淵相約一戰,至於約在哪兒,什麼時候,全得聽下回分解。
這謝無塵和段淵正是江湖上公認的兩大高手,至於哪個更高一籌,誰也沒有定論。這次兩人約了這一戰,可謂解了江湖上最難辨的一大謎題。
陳乾一邊揮著柴刀劃拉著茅草,給自己闢出一條道兒來,一邊叼著草棍兒,咂摸著這次誰能贏。陳乾越想心越癢癢,砍柴的動作都亢奮起來,活像是在跟人拆招。
“哎?”陳乾愣住了。
撥開面前一人高的草,陳乾看見地上躺著兩個人。這兩人身上都是血,看起來身負重傷,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至於那腿上和胳膊上的傷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算老天開眼能活過來,以後也得是殘了。
“這……這怎麼回事?”陳乾慌忙跑過去,“你們這怎麼了?”
兩個人迷離著眼睛,嘴裡吐著血泡泡,發出微弱的聲音,但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我帶你們下山請大夫罷。”陳乾雖然覺得頭皮發麻,但還是壯著膽子,上去拉其中的一個男人。
那男人終於吐出能聽懂的話來:“我們……兩敗俱傷,活不成了。”
“幫幫忙,給我們一個痛快。”男人道,“內傷,很……很疼。”
陳乾嚇得一屁股跌在地上,“這……這可不行,我可不敢殺人。”
男人氣若游絲地道:“我們死後,錢財東西你儘管收走,只求你幫幫忙。”
陳乾這才注意到,原來兩人身披綺繡,用的兵器看起來也精重帶著寒光,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
“我不敢。”陳乾堅持道,“被報復怎麼辦?”
“不會。”男人艱難地搖頭,他的手指向不遠處的地上,那裡放著兩個包袱,還壓著兩張紙,“我們簽過生死狀。”
“不不不。”陳乾還是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男人終於不再說話,只是痛苦地喘息著。另一個男人也是一樣。
陳乾在二人旁邊呆坐一陣,聽著那聲音,覺得愈發難受。他也知道這兩個人是救不活的,可是扔著兩個活人在這裡,他也不敢走。
陳乾又望了望兩個人的包袱,那包袱的料子看著也奢華,亮幽幽的,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銀子。陳乾嚥了咽口水:“我幫了你,真給我?”
“給。”這男人已經沒有力氣說出整句的話了。
陳乾騰地站起來,把心一橫:“好。”
陳乾閉著眼,一柴刀下去,那男人果然不再出聲了。陳乾走向另一個人,那人也微微地點點頭。陳乾又是一刀,然後拔了出來。
陳乾上去撿了兩件包袱,連那地上躺著的刀劍也沒落下,畢竟都拴著值錢的玉飾。
真殺人不比聽說書。
陳乾以為那應該是快意恩仇,瀟灑恣肆,但他現在抱著這幾件能養活他一輩子的東西,不僅瀟灑不起來,反而落荒而逃。
飛奔在亂草裡,陳乾跌了一跤。
他也沒起來,就著地上一頓吐,直到差不多順回了這口氣,才撿起東西繼續雙腳虛浮地跑回鎮上。
陳乾回家,先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他虛脫一般地坐在凳子上,突然想起說書人的那句“富貴險中求”。此時他才明白,那江湖上一擲千金,真刀真槍的東西,都不是平常人能沾的。
他抹了把臉,把東西拿出去賣了,打算再過幾日就離開鎮上。因為只要他還待在這兒,這件事就一刻不停地出現在他的腦子裡,走馬燈一樣地轉個沒完。
第二日,陳乾背起包袱,將值錢的東西和吃穿用度帶上,就打算離開鎮上。
走到茶棚邊上,只見人頭攢動,擠得摩肩接踵。
陳乾聽得說書人又講起謝無塵和段淵的一戰,忍不住停下腳步,也擠進人群中一聽。
“就在昨日,那謝無塵和段淵已經了結此事。”說書人道。
接下來,他就將那一戰,二人是如何相見,互拱手一拜,以及那戰鬥的過程描述得精彩絕倫。
“二人你來我往十餘招,也不過是一片葉子落到地上那麼長的時間。”說書人道,“段淵的劍上一直掛著一枚玉佩,正刻著一個‘淵’字,他出了十餘招,竟無一招將那玉墜下的流蘇驚起。”
說書人說得唾沫橫飛,圍觀眾人鬨然叫好。
“不過,”說書人話鋒一轉,“他們二人,誰也不是那天下第一。”
“此話怎講?”旁邊聽得入迷的眾人連忙問道。
“因為那天下第一,另有其人。”說書人道,“這二人戰得正酣,忽然,一個隱世的高手翩然而至,將二人打斷。二人不服,對那高人出言不遜,那高人嗤之以鼻。二人火氣上來,便要領教。”
眾人皆把說書人緊緊盯著,說書人道:“這當世兩大高手啊,在這人面前,竟皆走不過一招。一人頸上捱了一刀,就斃命當場!”
“這麼厲害!”舉座皆驚。
說書人搖搖手指:“這還不是最厲害的。你們猜那高手用的什麼兵器?”
“得是什麼神兵利刃吧?”旁人猜道。
“非也。”說書人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他只用了一把普普通通的砍柴刀。”
陳乾心裡“咯噔”一聲,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眾人無不感嘆,皆問道:“這高人是何名姓?”
“無人知曉。”說書人故弄玄虛道,“但你們可知,段謝二人約戰之處何在?”
“不知道。說說,快。”人們催促道。
陳乾嚥了一口口水,撥開人群向外走去,可那聲音還是分毫不差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裡。
“正在咱們這兒的荊山之上!”
滿堂皆驚。眾人激動地喧譁起來。
“這荊山大俠不僅兩招之內解決了二人,還將二人的東西收走,以示懲戒。”說書人滔滔不絕。
陳乾越來越慌,人群擠著他,很難出去。陳乾就拼命往外擠。
“咄”的一聲,陳乾的包袱被擠散,裡面的東西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眾人一看,地上正躺著說書人剛講到的那枚玉佩,還有幾樣陳乾一時沒賣出去的東西。旁邊的人先是一驚,而後就慢慢地如潮水一般退散開去。只留下陳乾站在原地,腦子裡直嗡嗡。
“天下第一!”有人驚叫道。
“不,不不!”陳乾慌忙辯解,“我不是。”
眾人一下子湧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他話,都好像是跟他認識了十幾年的老相識一般。
陳乾左顧右盼,不知道該回答哪個,或者說,他根本就一個問題都沒有聽清楚。陳乾腦子裡嗡嗡直響,他一句話也不說,東西也不要了,埋頭扒開人群,逃回自己家,將門死死地鎖上。
“夜裡得趕緊逃。”陳乾薅住自己的頭髮,艱難地想。
鎮上天黑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燈火。只有那些有錢人家和繁華的地方,還有那麼一點兒光亮。
陳乾就著漆黑不見五指的天色,再次背起自己的包袱。可他還沒來得及往出走,家裡的院外就翻進一個人來。
“你是誰?”陳乾嚇得倒退兩步。
來人身姿輕捷,好似一隻燕子,是個女人。
這女人開口道:“進來敘話。”
她自在得好像回了自己家一般,陳乾也鬼使神差地跟著走了進去。
“你就是陳乾?”
“你認識我?”
女人點亮了油燈,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龐。
陳乾不認識她,但在看見她的一瞬間,陳乾的眼睛放大了一圈,他的心好像被誰拿著砸牆的大錘重重一擊,以至於他一瞬間屏住了呼吸,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只因為她太美了。
陳乾還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長成這個樣子。
一個人怎麼可以長成這個樣子呢?
陳乾趕緊把眼睛從她臉上移開,因為再不移開,他就會無法遏制地發出傻笑。
“我叫孟真兒。”那女人的眼睛睨著他,睫毛忽閃忽閃,“你是天下第一?”
“我不是。”陳乾舔了舔嘴唇,慌忙擺手,“我一點兒武功也不會。”
孟真兒一掌就向著陳乾劈過去,陳乾手忙腳亂地躲閃,禁不住閉緊眼睛。
可那料想之中的掌風沒有襲來,孟真兒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印上一吻。她道:“你真的很喜歡逍遙自在,深藏不露啊。”
陳乾驚呆了。他睜開眼睛,眨巴了半天,嘴唇上下哆嗦了好幾下,還是沒有說出話。
“我最喜歡武功高強的男人。可這樣的男人,往往都為著名、利,打得頭破血流。”孟真兒道,“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乎生活。”
“呃,啊。”陳乾憋了半天,只發出這麼一點兒動靜。
“我想跟著你,浪跡天涯。”孟真兒道,“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找到一個甘於平淡的英雄,沒想到還真有你這麼一個人。”
陳乾為難地皺起眉頭,他很想解釋解釋,但只要一抬頭看著這個女人,他就舌頭打結。
“要是男人愛上了別的女人,我可從來都不覺得我會輸。”孟真兒道,“可我只怕,男人沒有一個愛女人,他們最愛的,都是蓋世的武功和那天下第一的名頭,碰上了這樣的男人,這段情怎麼能贏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彷彿憶起什麼舊事一般,目光變得渺遠,眼睛也變得晶瑩。陳乾閉上眼睛,吞了口水,伸出一隻手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孟真兒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自顧自的將行李往炕上一扔:“我就睡這兒罷。”
說著,她就真的躺在那裡睡了。
陳乾小心翼翼地將炕桌推了推,擺在兩人中間,他就睡在了另一邊。
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因為他這兩天遇見的怪人怪事簡直比一輩子都多。他透過炕桌的桌腿邊上,看著對面躺著的一個人,一時不知道是福是禍。
翌日一早,曉霧未散,外邊就吵吵嚷嚷地熱鬧起來。
“咣噹!咣噹!”陳乾家的門被砸響。
陳乾一頭霧水,出去開了門。
“晚輩韓聲,聽說前輩是天下第一高手,特來求教。”
陳乾腦子裡“嗡嗡”直響。他聽過說書人講過韓聲的名字,他是武林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小小年紀,武藝就直逼段謝二人,將來只有青出於藍的道理。
“我……”陳乾臉都抽抽了起來,“你回去罷,我真的不會武功。”
“前輩不是陳乾?”
“不,我是陳乾,但我不會武功。”
“這……”韓聲產生了一絲絲疑慮,他站在原地,有些猶豫不決。
“誰啊?”孟真兒從裡面出來,像管自己家一樣地問陳乾。
“晚輩韓聲,來拜師。”韓聲一見孟真兒,立刻堅定了。
“我不騙你,我真不會。”陳乾道。
“前輩莫要自謙。”韓聲道,“您若真的不會武功,聞名武林的美人孟真兒何以跟在您身邊?”
“就是!就是!”圍觀的人道,“她只愛一等一的高手。”
這時,人群中鑽出一個胖頭大手的人來,陳乾見了這人,如同見到救星一般,一把扯過來:“吳連,你從小就看著我,最瞭解了。”
陳乾對眾人道:“吳連能證明,我是確實不會武功。”
說著,陳乾就問吳連道:“是不是?”
“對,我從小跟你一起長大,最知道你,普通人一個。”吳連道。
陳乾舒了口氣。
“不過,你小子藏得真深,連我都沒發覺。”吳連嘻嘻笑道,“果然天下第一,心性非常人可及。”
“是啊,是啊。”圍觀群眾讚歎起來。
韓聲更加堅定了,拉住陳乾,直接叫起師父來。
吳連拉過陳乾,悄聲道:“你現在發達了,兄弟手頭有點緊,能不能借點兒銀子?”
陳乾嘆了口氣:“我哪兒來的銀子。”
韓聲摘下腰間的錢袋,直接丟給吳連:“師父朋友的麻煩,自然也是我的。”
還不等陳乾阻攔,吳連就已連忙點頭,笑眯眯地出了門。
一切都超出了陳乾的預想。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踏了進來。
“天下第一。我想要挑戰你。”這男人一臉絡腮鬍,連人帶說話,都似乎很不好惹。
“挑戰?”韓聲道,“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小子,沒你的事。”
韓聲輕笑一聲:“挑戰我師父,你就先過我這一關。”
說罷,韓聲拔劍而出,劍光似游龍一般,將大漢包裹起來。圍觀群眾嚇得四下散開,但還戀戀不捨地遠遠看著。
那大漢使一雙流星錘,縱然不如韓聲靈活,但勢大力沉,對著韓聲的中線便掄過去,引得韓聲不得不回劍去擋。
但韓聲那一擋只是虛勢,他腳下一滑,往背後一個下腰,再緊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轉身,他整個人就已經脫離於雙錘的攻勢之外,而劍尖已經直抵那漢子的咽喉。
不要說葉子落下的時間,那四散的人群,有的還沒喘勻自己這一口氣,勝負就已成定局。
陳乾看得目瞪口呆,他這才知道,原來說書人所述,一點兒不誇張。
那大漢垂頭喪氣,拎著雙錘走了,韓聲也不糾纏,收起劍來,站到陳乾面前。
“師父既沒打斷,便是認了我是你弟子,可以替您教訓人了。”韓聲道。
“這……”陳乾很想再強調自己不會武功,但此時,他看著這幾個找上門來的人,圍觀的眾人,還有自己的老鄰居吳連,他忽然覺得很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陳乾更加頭大了,他轉身走進了屋子。韓聲見狀,也跟了進去,順便將自己的包袱都找到地方放好。
一天之內,陳乾的小屋已經住了江湖上兩個高手,可陳乾無法感到喜悅,他只覺得茫然。
陳乾照常在自己的小院裡勞作,給圈裡的雞喂喂食。韓聲也不說話,就坐在旁邊的碾子上,寶劍擱在膝上,靜靜地觀察陳乾的一切活計。
陳乾心裡明白,在這兩個高手眼皮底下偷溜,顯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有等風頭過去,等這兩位大俠的心勁兒過了,才能遠走他鄉,隱姓埋名。
不論孟真兒和韓聲怎麼說,陳乾就是一口咬定自己不會武功。但令人無奈的是,他們也一口咬定陳乾會武功,兩方誰也說服不了誰。
一眨眼,兩年就過去了。
這兩位大俠從什麼活計都不會,變得學會了很多生活瑣事。陳乾天天看著韓聲練武,也偷學了那麼一招半式。韓聲已經不知道打敗了多少前來挑戰的人,陳乾覺得,似乎韓聲現在的水平,說是天下第一,也並無不可。
“我兩年來,什麼都沒有教過你。”陳乾道,“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不會武功麼?”
“師父的苦心我懂。”韓聲撫了撫劍,“每次有人前來挑戰,師父都讓我出手,而因為師父就在身邊,來人往往不敢對我下殺手。我平白得了跟天下高手切磋的機會,才能進無止境。”
陳乾眨了眨眼,沒有再開腔。他覺得,是時候溜走了。
這一天跟往常沒有任何差別,陳乾照樣給兩個大俠做好粗茶淡飯,三人吃完,再過了一會兒,各自就寢。
陳乾拾掇起自己的包袱,極快地跳出窗子,向著鎮外跑去。
等到他沿著大路跑遠,又拐進小路,闖入了野地。他才興奮地如同放飛了的籠中之鳥。從今往後,再也沒有陳乾這麼個人,也沒有這些牽絆他的事情了。
可還不等他高興,就聽見遠處似有隱隱的啜泣之聲。
陳乾壯著膽子,往那邊的草地裡摸去,不料卻是一個女子蹲在草叢裡。那女子見了陳乾,先是一驚,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沒有叫出聲。
陳乾見狀,心裡正覺奇怪,卻望見那女子扒開的草縫之中,似有火光。
陳乾眯眼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夥劫匪正在打劫一戶人家的馬車。哭告央求之聲陣陣,刀光血影在月下似隱似現。
而那些劫匪似乎也知道有人不在車裡,拿著刀向四下的草叢裡亂削。雖然離二人還有一段距離,但也在逐漸逼近。
陳乾心裡明白,這女子正是偶然間逃出來的。於是他趕緊“噓”了一聲,表明自己沒有惡意。他無奈地朝女子搖搖頭,悄聲道:“救不了。我們得快走,不然一會兒給追上就完了。”
那女子滿眼淚光地回頭看著,抓住陳乾伸過來的手,兩人踉踉蹌蹌地飛跑起來。
女子驚魂不定,邊哭邊跑,陳乾安慰道:“別怕,會沒事的。”
跑了有一陣子,女子似乎體力不支。
“我跑不動了,你自己走罷,我是一定要死了。”女子道。
“沒事。”陳乾心念一動道,“我是陳乾。”
那女子先是一愣,而後道:“別騙人了。你是陳乾,你跑什麼?”
陳乾無法回答,只是扯住她快跑。
那劫匪探到這片草叢,見了被踩過的痕跡,連忙吆喝起來,眾劫匪稀里嘩啦地湧過來,很快就看見了兩個人影,並向他們追去。
陳乾拉著女子,跑得不快,很快就被這群劫匪包圍。劫匪也不廢話,抽刀就要動手。
陳乾看著那刀朝自己劈來,情急之下,抓起粗樹枝就是一招,直指對方的咽喉,戳得那小嘍囉“喀喀”咳嗽叫痛。
“我是陳乾。”陳乾靈機一動,賣出了自己的大名。
“陳乾?”劫匪頭子似乎不信。
“陳乾,是天下第一!”一個嘍囉叫了起來,“江湖上鼎鼎大名。”
劫匪頭子上下打量了一眼陳乾:“天下第一就這個德性?練了點兒三腳貓的功夫,連天下第一都敢假裝。”
劫匪頭子一甩刀,就攻了上來。陳乾的功夫本就是偷學的,練都沒練,更不用說手裡拿的是個粗木棍。只三兩下,棍子就給砍得稀碎,陳乾的胳膊上也掛了彩。
劫匪的刀兜頭砍下,陳乾慌忙就地一滾,緩下這一擊。那女子嚇得連聲尖叫。
“小子!”劫匪笑起來,“我看你再敢假冒天下第一。”
就在此時,只聽“咻”的一聲,那劫匪的手腕上就插上了一柄閃著寒光的飛刀。緊接著的,就是他的慘叫聲。
陳乾抬頭一看,那一飛刀甩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孟真兒。韓聲也緊隨而至。
一群小嘍囉,不夠韓聲打著玩兒的。“唰唰”幾劍,地上就躺倒一片。這一片並不全是韓聲砍倒的,有一些是見狀不妙,自動趴在地上裝受傷的。
韓聲的劍尖挑起劫匪頭子的下頜:“敢對我師父不敬。”
“你又是誰啊?”劫匪頭子道。
“我是韓聲,天下第一陳乾的徒弟。”
眾劫匪全都七嘴八舌起來,什麼“有眼不識泰山”啦,什麼“大俠饒命”的。
“閉嘴!”韓聲喝道。
眾人全都瑟瑟不敢出聲了。
“原來你真的是陳乾。”那女子道。
陳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是陳乾,是天下第一。但他卻不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
女子疑惑道:“那您剛才為什麼說救不了他們?”
韓聲心念電轉,覺得陳乾肯定是有別的念頭,他打量了那女子一眼,發現這女子長得倒確實很秀麗,於是靈機一動,覺得自己察覺了真相。
“我師父救了你,你以後要不要跟著他?”韓聲道。
“跟什麼跟!”還不等陳乾回話,孟真兒先不幹了。她的大眼睛在女子身上上下睃了幾遍,臉色不善。
陳乾不知道韓聲的思路,心裡還在想被劫一家的事情。
“那一家人呢?”陳乾向劫匪問道。
“縛在那邊,不曾殺害。”劫匪趕忙道。
“我看到了血。”那女子瑟縮著辯道。
“只是,只是受了點兒輕傷。”劫匪趕忙找補回來。
陳乾幾人將女子送回她家人身邊,便告別他們。
孟真兒問道:“這些傢伙怎麼處置?”
“師父不願以力壓人,寧可自己受傷,都沒想傷他們性命,就放了算了。”韓聲道。
陳乾本以為經過此時,韓聲會疑心自己不會武功。沒想到他很快就自圓其說,認為是手下留情的意思。
韓聲放了那劫匪,叫道:“以後再敢攔路搶劫,爺爺要了你的狗命。”
三個人其樂融融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韓聲道:“師父您半夜為何出來?您知道這裡會發生事情?”
孟真兒不說話,揪著衣角。陳乾不知道怎麼回答,若說自己想跑,只會更加尷尬,於是“嗯啊”地答應著。
孟真兒突然拉住陳乾的袖子:“你是不是厭煩我,想跑?”
“我,我沒有!”陳乾嚇了一大跳,心說:“我哪兒敢呢。”
孟真兒不說話了,只是扯著陳乾的袖子,一搖一擺地回了家。
過了幾天,孟真兒走了。
臨走之前,她對陳乾說:“天下第一的名頭,蓋世的武功,數不清的女人。沒有男人是不愛的。我本以為你隱世許多年,是不會跟他們一樣的,沒想到你也不會免俗。”
陳乾沒有講話,他已經連續兩年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你也一樣,留在這裡領著天下第一的名頭,每日在雜事裡悟著武功,甚至也想要別的女人。偏不肯付給人真心。”孟真兒道,“是我錯了。從今日起,我再不愛天下第一了。”
她的身影出了院門,並且永遠沒有再回來。陳乾嘆了口氣。
孟真兒走了,吳連就來了。
他是來借錢的。
“我賭輸了,他們要我的命。”吳連道,“你是天下第一,我們倆從小就認識,現在只有你能救我。”
“我救不了你。”陳乾道,“我既沒有錢,也不會武功。”
“你的徒弟和女人呢?”
“韓聲回家一趟,要去幾天,真兒走了,不會再回來。”陳乾道。
吳連沒有心情繼續問下去,他看了看這間與兩年前無異的屋子,四處睃著跟錢有關的東西。
“那麼多的人排隊給你送金銀財寶,你只要隨便動動手指,就能救我一命。”吳連道。
“他們都有求於我。”陳乾道,“可我不想死。”
“我小的時候可救過你。”吳連道,“你不會鳧水,差點兒淹死,我把你撈上來的,差點兒搭上我自己。”
“我知道,可我真的不會武功。”陳乾道。
“你別逼我!”吳連眼睛通紅,他怒視著陳乾,“你不會武功,還有誰會!”
“我就是不會!”陳乾淤積已久的怒氣騰昇,他也吼了出來。
吳連扯住陳乾的衣領,陳乾也扯住他的,二人扭打起來。吳連一把抓起韓聲落在桌上的匕首,刺進了陳乾的胸口。
陳乾軟綿綿地向地上倒下去。
吳連哭了起來:“你……你為什麼要對我手下留情?你殺了我也好,左右我也活不下去。”
陳乾眼裡流著淚,可他卻笑了出來,笑得很難看:“我沒有手下留情……我是真的不會武功。”
“我不相信。”
“不信就不信罷。”陳乾說完他這一生的最後一句話,終於告別了這莫名其妙的天下第一。
吳連在地上坐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他在陳乾的屋裡搜了搜,給自己準備了點兒盤纏,決定跑路。
第二日,說書人講起了新的故事。
“話說!天下第一現在已經不再是陳乾了。”說書人道,“因為陳乾已死。”
“誰殺的他?誰是天下第一啊現在?”
“是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吳連。”說書人道,“他們兄弟反目,吳連當胸一刀,正面將陳乾擊殺而死。”
“怎麼一回事?”
說書人道:“這二人,自幼相約習武,兩人皆是天賦異稟,本欲過隱世的逍遙日子,豈料陳乾暴露武功,將二人置於眾目睽睽之下?吳連不滿已久,終於,二人起了衝突,欲決戰一場以解決此事。”
“然後吳連贏了?”
“不錯!”說書人道,“江湖人只知陳乾避世不出,慨嘆其心志之堅,卻不知吳連更甚。”
“竟然是這樣!”眾人紛紛嗟嘆起來。
“那陳乾不是收了弟子韓聲麼?”有人道,“韓聲不報仇?”
“韓聲自己說了,他的功夫遠不及他師父,那定然也不是吳連的對手。”說書人道,“但他立下十年之約,他會苦練武功,十年之內,替師父報仇。”
“那吳連呢?”有人問道,“他怎麼說?”
“吳連現在是天下第一,重金求藝的人數不勝數,結交的全是達官貴人。哪有時間管韓聲的事?”有人道。
“正是,正是。”眾人紛紛附和。
陳乾死了,天下第一的傳說卻永不會死。(作品名:《天下第一之死 》,作者:亂火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點擊屏幕右上【關注】按鈕,第一時間向你推薦精彩後續故事。
閱讀更多 談客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