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1 獻給我兩位可敬可愛的母親

我母親和我婆婆有張合影,是1985年我兒子過三歲生日在老家拍攝的,這是兩位老人生前唯一一張合影照片,如今她們已經故去十多年了,每當看見兩位老人慈祥和藹的笑容,往事如昔,歷歷在目。

獻給我兩位可敬可愛的母親

(左邊是婆婆右邊是母親)

我應該感謝我的婆婆,她叫武金蓮是一位農村老太太,大字不識幾個,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可是她為人善良、淳樸,本分,在我最需要人照料孩子的時候,她放下村裡的營生來到我這裡,她言語不多,只是默默地幹活,帶孩子;當時我老公在外地上學花銷較大,我的工資只有三十幾元,養活著婆婆、兒子和我,生活拮据可想而知,婆婆就幫助我精打細算,日子竟然過得有條不紊;婆婆是個明事理的人,來到城裡就按照城裡人的規矩辦,尤其是生活上的細節。有件很有趣的事兒:每天晚上我給兒子洗屁股的時候,婆婆在一旁看著不吭不哈,一次正遇有人找我,婆婆就接過我的活兒,一邊洗一邊自語:“白圪淨淨,肉圪蛋蛋的有甚好洗!還用香胰子?香胰子也用成臭胰子嘞。”婆婆用濃重的鄉音以為我聽不懂呢,我捂嘴竊笑。

我們婆媳在兩年多的相處中從來沒有紅過臉,婆婆臨走時我像女兒一樣把她的衣裳從裡到外替換一新,我問婆婆還需要什麼,她不好意思地低聲說:“待見老太太們的紗頭巾。”我馬上滿足了她的要求。送行的鄰居都說婆婆在這裡養白了、胖了,婆婆圍上我買的白紗巾心滿意足地坐在農用車上說道:“家門有德行,娶了個好媳婦”。微風吹起紗巾的一角,我發現婆婆的頭髮又黑又濃,的確比剛來的時候顯了年輕。婆婆給我看孩子時五十八歲。

獻給我兩位可敬可愛的母親

(婆婆給我看孩子時拍攝)

婆婆是個苦命人,一歲喪母,十六嫁夫,二十年裡生了七個孩子,三十六歲長子病逝,三十七歲丈夫離世,當時我老公四歲,小姑子出生才十幾天,那時候一個農村寡婦沒依沒靠,她是怎麼熬過來的?曾經有多少人勸婆婆改嫁,婆婆說:“豆油燈燈不大,還有點點明,俺要走了這個家可就全黑啦”。就靠著這點微弱亮光,婆婆把六個孩子撫養成人。我也是女人我深知生兒育女的不易,我怎麼能不敬重自己的婆婆,愛戴自己的婆婆!

獻給我兩位可敬可愛的母親

(母親和我兒子生活照)

我還應該感謝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婆婆走後接送孩子去幼兒園的任務基本落在我父母身上,當時父親已經七十五歲,患肺氣腫哮喘病,每次接孩子回來都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勸他不要去了,他擺擺手,第二天照接不誤。父親母親對我兒子的愛遠遠超過了對我的愛,尤其是我母親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我兒子身上,他們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幫了我很大的忙。兒子也非常乖巧懂事孝順,母親年邁了不能彎腰剪腳趾甲,我兒子自然地承擔起給姥姥剪趾甲的工作並樂此不彼,有一次,我回家看見母親泡著腳就隨口說:來我給你剪。母親望了望門外:等一等吧。不一會兒子回來,撂下書包,坐在小板凳上,抱起姥姥的腳一邊剪一邊跟姥姥講著學校的趣聞笑話,母親的臉樂得綻開了花。此情此景讓我很是溫暖——生我的人把愛傳遞給我生的人,我生的人反哺著生我的人,“為人父母天下至善,為人子女天下大孝。”我欣慰至極。

獻給我兩位可敬可愛的母親

(我和兩孫子的合影)

轉眼三十三年過去了,我兒子已經娶妻生子,我也晉升為奶奶,我在含飴弄孫的幸福時光裡,常常想起我的母親和婆婆。我在北方,兒子在南方,“北堂幽暗,可以種萱。”愛的傳承就像汾河流水一浪接著一浪,源遠流長。

母愛難忘

一年一度的母親節又到了,母愛的溫暖,母愛的偉大,母愛的神聖,令我再次想起天堂的母親……

無數的畫面,無盡的思念不由得湧上心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家孩子多,我是老小,在女孩裡排行第五,所以家人們親切的稱呼“五娃”,生氣時也叫“五討債”,母親更是親暱的叫我“娃兒”。

母親四十二歲才生的我,聽母親說,我一出生就沒奶水,就是米麵糊糊和處的較好的兩家街坊的羊奶喂大的,所以從小特別瘦小,於是母親也就給了我很多特別的偏愛。小時候總給我打油酥餅子作零食,每頓飯都是第一碗給我,還說:“沒誰的也得有俺娃兒的”。寵的我小時候那真叫個“慣的沒樣樣”。

由於是老小,打我記事起母親總是走哪兒都帶著我。打豬草、走親戚、上事宴……打豬草時,媽媽負責割草,怕鐮刀割破我的小手,所以我其實只是個陪伴,每當媽媽發現一串黑色的野葡萄時,總會立即摘下,第一時間給我,嘴裡還唸叨著:“吃吧奴,可甜了”。走親戚、上事宴就更不用說了,我是必帶的,所以親人們見了,第一句話總開玩笑地說“又帶的這個肉尾巴老絲絲(祁縣話讀si)了”。

初三的時候老師家訪,說得給孩子吃點營養的,母親聽後,每早總是在我起床前就把一顆熱乎乎的雞蛋塞到我的枕頭下面了。(直到我女兒小時候母親還習慣把好吃的偷偷藏在孩子的枕頭下……)中午一進門就端碗吃飯,吃了就午睡,直到上課前半小時才叫醒我,看著我上學走了才放心自己休息會兒。那時候村裡能考住個師範生,就像現在考上好大學一樣,滿村的人羨慕。有的詢問母親:“大娘,怎麼教育孩子來就考上師範了?”母親總是滿臉微笑著低調地回答:“我從來也沒管過”。但是我知道,之所以我能考上師範與母親無微不至的關照是密不可分的。

十六歲那年我上了師範。那可能就是第一回離開母親到外地,我自己倒是覺得長大了自立了,而年邁的母親卻不放心,就在我剛離家不到一週,還在軍訓時,便跑到太谷師範看我了。揹著一大包石頭餅、棗兒火燒還有其它各種好吃的,惹得同舍好友一片羨慕,都說你媽見了你可真親了。

工作後乃至出嫁了,每到週六上午,無論春夏,無論冷熱,母親都在街口的那塊大石頭上坐著等我回家,而且是早上一收拾碗筷就出來等著,一直等到我回來後,高興地拉著我的手才回家。有一次週六上午有點事,快中午十二點了才回去,街坊的嬸子見了就告我:“你媽整整等了你一上午,還以為你不回來了,才回去做中午飯。”我心裡好生愧疚,從那以後能早回儘量早點回,特別是炎熱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免得老人不顧寒暑翹首空望。這種日子一直到母親偏癱離世……

如今青山依舊,街口的大石頭依舊,媽媽卻再也回不來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看到圈裡的朋友們以各種方式表達對母親的感恩和思念,我也提筆寫了這點感想來悼念我的母親。親愛的媽,感謝您把我帶到了世上,並給了我最偉大、最無私、最聖神的母愛!對您的思念永遠不會停止,願您老人家在天堂幸福、安好……

逝去的父愛

父親走了六七年了,不知為何,近來,對父親的思念愈加濃烈。一天一千四百四十分鐘裡,總有片刻記憶屬於跨越時空的思念。夢境裡,父親消瘦的身影經常浮現。

農忙時節了,村子裡鄉親們的玉米地被那臺紅色的機器耕耘的平整如毯,站在田間,彷彿看到了滿地黃橙橙的玉米,父親的笑容堆滿了滄桑的臉龐,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傑作。他用勤勞善良為鄉親們播下希望的種子。如今,再不見那一抹紅色機器,再不見他熟悉的身影。

父親膝下只有我和弟弟兩個孩子,三十多年的父女情緣,他把滿滿的愛都給了我。朋友圈裡經常看到這樣的話——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遺憾的是,子欲養而親不待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帶走了父親,留給了我的只剩下無盡的愧疚。靜坐桌前,回想著三十年來曾經和父親一起的點滴,我發現父親給了我更多的是讓我享用一生的為人之道。

小的時候,他用自己的言行引導我們的成長。記得每年的初夏,鄰村趕集的日子也就到了,那是我們最高興的時刻,學校放假一天,不用上學,還可以買好吃的。爸爸也不出車,休息一天,特意帶我和弟弟去趕集。我和弟弟早早地便起床了,一左一右跟在爸爸身後催爸爸帶我們趕集。那次,是騎摩托去的,我和弟弟一前一後坐在爸爸身後。汽笛響起,風吹麥浪的愉悅感由臉頰耳根直到腦後,讓人心花怒放,也驕傲到讓我忘乎所以。八九十年代的摩托車還是稀罕的交通工具,不是誰家都賣的起,驕傲的我遇見經常在一起的玩伴和我打招呼,我都一仰頭帶過:哼!懶得理步行的你。爸爸剎了車,讓車慢了下來,招呼我的小夥伴路上注意安全後,輕聲對我說道:“不能看不起人,坐個摩托車就不理人了?”記不得當時我是怎樣的心理了,只是從那以後,見了認識的人都趕緊打招呼,特別是見了從小長大的玩伴,一定要主動說話。簡短的一句話,一直伴我長大,以至於村裡人後來都特別喜歡我,都覺得是這句話影響了我。

成長的歲月,父親用最通俗也最易懂的言語教導我。大學畢業後走上了工作崗位,如爸爸所願我當了小學教師,參加工作趕上第一年大學畢業還得考試才分配,那年我以語文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編制,成了正式入編的教師,爸爸臉上洋溢的笑容令我至今都難忘。是高興、是喜悅、是驕傲、是滿足,是……,總之比我還要興奮。我被分配到了離家七八里外的村子教書,每天騎自行車往返於家和學校。剛參加工作正好是春天,乍暖還寒的季節,雨下了一夜,早上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吃過飯後我一直琢磨是不是該請個假,不下雨了我再去上班。知女莫如父,父親很快洞察出了我的心理,二話沒說,扛起車子便叫我往外走:“我送你,過了泥路,到了公路上就好了,你不去學生誰管?”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知道這事沒得商量 ,只好跟在父親身後出了門,心裡卻特別生氣:哪有這樣的爸爸呀?到了公路上,說了一句:“走吧,路上慢點騎,到了給家裡打電話。”然後便扭頭回去了。我幾乎是哭著到了學校的,可是,當我走進教室看到十幾雙期待的眼神時,我知道,我錯了,爸爸是對的。我不來,孩子們對我的期待會變成失落!那一次在爸爸的堅持下,我明白了什麼是為師之道。參加師德楷模競選,我將這個故事第一次講出來時,我哭了,有幾個評委笑了,多有意思的反差啊!他們不懂這次經歷對我的影響之大。在我看來,我的為師之道,第一節課就是我的父親給我上的。

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播種機的轟鳴聲再次打破了村莊的寧靜,可再也看不見父親熟悉的身影。父親走了,把對我們的愛也一併帶走了!雖然我們相處只有三十年,卻也足夠我終身珍惜了。三十年的父女情緣,他將最珍貴的東西留給了我:樸實的勞動者身上閃爍著的,永遠亙古不變的父愛。

父親的勤謹

趙春眉

(2012-06-14)

正月裡,父親因右腿股溝疝做了手術。出院時,醫生囑咐他除了要加強營養外,半年裡不能幹重活。父親回到家裡,開始時,還聽醫生的吩咐,注意休息。可是到了春耕時節,父親卻再也坐不住了,扛起大钁就到地裡去了。我在電話裡曾三番五次地勸說,可是他總是說,有些坡地旋耕機不能犁,我慢慢地刨吧。又不是重活兒,做些手頭營生,不會有事的。我知道父親的脾氣,勸是不頂事的。作為兒子,我不在他的身邊,不能照顧他,更不能替他做力氣活。自己除了常回家看看,替他做一點活計外,又有什麼辦法呢?我不能在他身邊盡孝,除了心疼他之外,只能在幾十裡的縣城裡常常惦記和牽掛,默默地在心裡祈願他健康長壽。

父親的勤謹,說起來,在村裡是出了名的,沒有一個人是不知道的。爺爺去世時,父親十八歲,而三姑只有五歲。從此,一家五口人的生活重擔就落在他和奶奶的肩上。由於家裡窮,他和奶奶每天起早貪黑在生產隊勞動,一年下來掙得工分都不夠全家人的口糧錢。後來,父親成了家,有了四個孩子,憑他一個人在生產隊死熬活受,家裡仍然入不敷出。實行生產責任制後,由於父親的勤謹待動,我家的日子才漸漸地好起來。那時,父親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他肩上的擔子越重了,而他也更勤謹了。我記得,父親每天總是天不亮就起炕,先去喂牛,然後便到地裡去幹活,回來後還要到井上去挑水(那時還沒有自來水),把水甕擔得滿滿的。而白天干活,也總是到天黑才回來。地裡的活計幹完了,他就要去開荒地,一钁一钁地刨。那些年,全村人就數我父親開得荒地多,可惜後來村委會沒收了,不再讓人們開荒地。到了冬天,該是農閒時候了,父親每天還要上山砍柴,有時一天要砍柴兩擔。柴一捆捆的垛在野外,排成一堵牆似的,足夠一年燒火做飯。村裡的土地大多是山樑地,離村很遠,那時走不上平車,全靠人力肩挑。到了秋天,父親更是天不亮就起來到地裡去擔莊稼。有一次,由於夜裡有月光,父親醒來後,還以為天快亮了,(那時就連小鬧鐘也沒有一個)於是起來到八九里遠的地裡去擔莊稼,等擔回一次後,公雞才叫第一遍……後來,父親為了供應我上高中,只好給村裡人放牛,到一年頭上挨家挨戶再收工錢。那幾年,父親更是苦不堪言,放牛、種地、砍柴、擔水……家裡每樣重活都離不開他。星期天,偶爾我回來,也曾和他一起早起去擔莊稼,那崎嶇的山路,那壓在肩上沉沉的擔子,至今想來,還覺得沉重呢!而父親為了我們這個家,卻憑著自己一身的力氣,肩挑了一輩子,是多麼的不容易啊!

報家無門的苦惱

在離家八九十里的地方教書,便很少回家。這樣時間長了,總不免惦念家來。“家裡不知如何?”這樣問自己的時候,便該是回家的日子了。其實,多年來的經驗告訴我,每次回家,家依舊是原來的樣子,總沒有多大的變化。而每次回家,看到父母為了我們兄妹,日夜操勞和忙碌而顯得面容憔悴時,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心便分外沉重起來……

我在高中讀書期間,便住校了。星期天回家後,看到母親為我第二天上學忙這忙那地準備,就想:我考上學校掙錢之後,要好好地侍奉他們。然而,畢業之後,所掙無幾入不敷出,給父母的更少得可憐。我的願望落空了。父母依舊在忙碌著。這時,我才深深地懂得:一個人的命運和環境,卻不能改變整個家庭的現狀和境況。在我今後的生活中,我始終離不開父母的扶持和牽掛,直到他們離我而去……

一個人的時候,常常幻想:倘若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錢多好啊!然而自己明白,那是異想天開。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是永遠也別無他路可去了。報家無門的時候,你又奈何?……

隨著社會的進步,生產的發展,村裡人有了電視,有了三輪車,有了自來水,有了蜂窩煤取暖,有了電話等等,人們的生活好起來了。實行退耕還林後,村裡遠處的山樑地都栽上了樹。我家也只留下離村較近的土地。村裡人的日子越過越好,父親也年紀大了,該是享福的時候了。可是他還是捨不得歇一歇,他卻又在自家的責任山上栽上槐樹、松樹、杏樹、棗樹,除了種地外,又忙著年年精心地整地、施肥、修剪。

歲月不饒人,父親已是古稀之年,真的老了。他說自己連一面袋子玉米一個人都扛不上肩膀,到地裡勞動,路上也得歇上幾歇。去年,他只好將他心愛的牛賣了。家裡的土地,除了只留下八九畝自己種外,其餘的地都給一個本家叔叔種了。我說乾脆不要種地了。父親卻說不種地怎麼活呀,重活不能幹了,手頭營生還能做……就連手術後,他還一直堅持勞動。前幾天,我打電話詢問栽紅薯苗的事。媽告訴我,父親已經栽了,他一個人半擔半擔地在河裡挑的水,共挑了八九擔呢!我說,怎麼不提前告我呢?我回去挑吧。媽說,你爹怕你耽誤工作,不讓我告訴你,他說慢些就能行……聽了之後,我還能說什麼呢?我抑制不住心痛的淚水留了下來……

這就是我的父親,一個養育四個兒女長大的父親,一個勤謹一生的父親,一個兒女們卻不能在他身邊盡孝的父親。值此父親節來臨之際,謹以此文獻給我的父親以及所有年老的父親們,祈願他們安享晚年,健康長壽!

宋彩琴:懷念父親

父親離開我們有八年了,母親至今一提起父親就淚水漣漣。總說父親一輩子毫無怨言,任勞任怨,對吃喝也從不挑剔,吃飽就行。我們都知道母親一直記掛著父親呢。父親在世時對母親可謂百依百順,從未頂撞過母親,胡適對妻子的“三從四德”在父親身上也體現得淋漓盡致,父親不懂何為心口的硃砂痣,何為床前明月光,但他對母親的簡單樸實純粹的愛早已融化在母親的血液裡。父親在世時,母親也許沒有感覺到,父親走了母親才覺得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子女也無法給予的東西,那是母親永遠的痛。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對子女也從未大聲吼叫過,從沒說過帶把兒的話,總是那麼溫和,哄孩子們開心的絕活就是用煙盒紙摺紙,我記得父親總是折成小雞或小狗,其它動物沒見折成過,但僅此也讓我們的童年生活豐盈了許多。猶記,每當父親去生產隊領菜,父親一前一後用扁擔挑著兩個籮筐,我和三姐一人坐一個籮筐,手抓兩把土坷垃或小石子互砸,父親在中間充當我們的擋箭牌,扁擔在父親肩上直打麻花,就這樣從村西到村東,扔一路石子,扭一路“麻花”,灑一路笑語。父親最常講的故事就是抗美援朝,在當時看來那些槍林彈雨生死未卜的日子,恰恰成了父親記憶中最輝煌的最曼妙的人生旅途,三枚軍功章讓父親乃至全家人奉為珍寶——那是父親的命啊!從我記事起,父親經常給我們唸叨斷篇的《三字經》,在我看來,這才是讓我們終身受益的心靈雞湯,我們的精神食糧因此而不匱乏,因此可以修正自我,因此可以和這個社會和諧相處。每到月底父親給生產隊算帳,那時候沒有電腦只有算盤,父親總是通宵達旦撥拉算盤,我看著心疼,有時就幫著父親算,好像那時候我有八九歲吧,父親不嫌我撥算盤慢,反而很樂意讓我和他一起算賬,那時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大人,能幫父親做點事了。仰仗父親對我的信任和鼓勵,長大後,我的學習工作才一路暢通,才不至於被這個呼嘯而至的時代車輪碾壓,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其實都是水到渠成。如今,瓦數很低的昏暗的燈光下或煤油燈下,我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和父親共同伏在雙人桌上一起算賬的情景只能成為我一個人的夢境了。父親啊!您可知道您的小女現在想您了,你在天堂還好嗎?每每想起您,我涕淚聚下。

我上了初中,學校早上六點就上課。在寒冷的冬夜,每晚半夜父親要起來喂牲口,早上五點還要起來送我上學。寒冬的早晨五點,天很黑,很冷,在那個經濟拮据的年代,父親光手提著馬燈送我上學。一路上,父親左右手交替提馬燈,空出來的那隻手就放在自己嘴邊呵氣,我問父親:“爹,冷了吧?”父親總說:“不冷,你把手裝到袖筒裡吧,手凍了,寫字就不得勁兒了。”好幾次,我在黑暗中落淚――我心疼父親呀。那時,我就想,我一定努力學習,讓父親為我受的苦累化作他的榮耀――後來我考入太谷師範。馬燈,光雖微弱,但足以照亮我前進的道路,足以消除我內心的恐懼,到了校門口,父親停住腳步,目送著我進入教室,然後我向他揮揮手,他才緩緩轉身離開。就這樣,日復一日,有好幾年,父親幾乎沒睡過一天囫圇覺。我不想說父愛如山厚重博大,也不想說父愛如海,寬廣深遠,我get到的父愛是真切的,看的見,聽的到,是直接了當的,是近距離的,是讓我感到踏實平穩的,是不會因為什麼原因而濃淡的,它一直在我身邊。如今,沒人能給我這麼無私的愛了,我只能抱著回憶取暖了!這八年來,每當我遭遇挫折,像被獵人追到死衚衕,無助到有淚流不出時,父親啊,總要到我夢裡來看看我,白天流不出的淚水在夢裡肆意流淌。冥冥之中好像父親一直在關注著我,一直掛念著我。如果清風能帶去我的思念,白雲能帶去我的問候,那我想對您說:父親啊,您的小女也很想很想您,想您給予我的一切美好,想您那高貴純淨的靈魂。您知道嗎?在我記憶中您的臉上就滿是摺子,您的腰早已累彎,但是您的靈魂從來沒有打折過,在我了無生趣時,是您給了我希望,是您讓我認為這世界上一定有像您一樣善良的人,一定有像您一樣愛我的人。您在天堂過的好嗎?還那麼勞累嗎?願您在天堂離苦得樂!

還記得侄子小時候約五六歲吧,正值求知慾旺盛時,每天纏著爺爺講故事,無奈父親從家翻出了一本《薛仁貴》,書已發黃,還有汙漬,沒有封面,頁數已不夠,有的只剩半頁,書夠爛,但父親也不知給侄子讀了多少遍,在那個書籍匱乏的年代,於侄子而言這已經是饕餮盛宴,就這樣極大的滿足了侄子的求知慾,後來,侄子的發奮讀書執著追求砥礪前行就是對他爺爺最虔誠的敬仰與跪拜。父之美德,兒之遺產,父親給予我們的恩澤何止是滋養一代人啊!

就在那一年,父親身體越來越弱,最後一次住院後,回到家水米不進,我跪在床上想讓父親喝點牛奶,我用小勺把牛奶送到他嘴裡,勺子拿出來,牛奶也就順著嘴角流出來了,我們子女無能為力,只能打點滴維持,就這樣父親堅持了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哪,不吃不喝,臨終時,父親瘦得皮包骨頭,胸部瘦得陷下去一個窟窿,背部靠下也瘦得陷進去一個窟窿。一輩子善良的父親啊,對自己卻如此殘忍!小時候,父親目送子女走上人生旅途,現在我們子女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走得越來越遠。無奈,有一天,父親掙脫了我們的手,飛上天堂。這次是我們送走父親!我的淚光能畫出父親累彎了的身軀,卻無法描摹出我對父親的思念。突然想起龍應臺說的一段話: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願父親在天堂一切安好!願父親保佑母親長命百歲!願父親保佑後輩一切順利!

張瑞平寫娘兩篇

娘,娘,上西南……

娘,又到一年清明節了。這幾年,每到清明節的時候,女兒都會特別懷念您。此時此刻,女兒正深深地想著您!

娘,今年我照例給您剪了“旗子”,買了紙錢,疊了元寶,還買了被褥、衣物、飾品。有一把剪子,女兒覺得娘定會喜歡,因為娘留給女兒的印象就是手特別巧,善於裁剪揉捏。我託二哥捎去,替我把“旗子”插在您的墳頭,燒了那些“錢”、“元寶”和衣物等。

娘,您活著的時候,我只是怕您,躲著您,遠離您。直到您去世了,我都沒有真正好好地從您的角度想想您。總覺得從沒記得您抱過我一次,有的只是那一幕幕令人恐懼的往事。有好多年,每當我羨慕地看著同齡人那溫暖而體貼的孃親時,心裡都會生出怨言:娘,您既然不親我,不管我,生出我來做什麼?就是為了讓我一點點地體會那艱難痛苦的成長過程嗎?直到您去世,我都不明白為什麼要為您痛哭!

但是,隨著女兒不斷成長、上學、工作、結婚、生子、養孩子、給人講道理,又清楚了一些事,女兒才慢慢了解您、體惻到您的難處。這幾年,女兒常常不由地回想您的昨日,想象您從小成長得也是多麼不易,您心裡是如何一點一點地積累了太多的心事,又是怎樣一步一步地憂思過重而終致崩潰的。在那漫漫的長夜裡,您傷心過多少回?失眠過多少回?掙扎過多少回?絕望過多少回?哭過多少?流過多少淚?女兒只要想到這些,又情何以堪!娘,女兒開始心疼您了。

娘,女兒經常想,假如您健健康康的,女兒一定會比現在更出色!因為女兒知道,娘很優秀,是您遺傳給了我優秀的基因。

娘,您知道嗎?很小的時候,我遠遠地看過您剪的一個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舉著雙手,扎著兩條馬尾,眼睛、鼻子、嘴巴,都被您用大而笨重的剪子掏挖出小孔,處理得精巧別緻,活靈活現。等您把小人拿走不再理那剪剩下的鏤空廢紙後,女兒偷偷地取來那廢紙,保留下來,仔細端詳著剪空的紙樣,用心琢磨著,自己動手試著,一遍又一遍,硬是學會了剪那小人。

娘,是您教會了我剪小人。後來,我漸漸喜歡上了剪紙,自己剪個“喜”字,清明節的“旗子”啥的,一看就會。雖然不能剪得像娘一樣很精緻,但是娘,您是我的啟蒙老師。

娘,從親人和您那一代的許多人口中,我知道了您是村裡有名的“巧媳婦”。我還記得那次父親讓您做那面藝——“七蓮八壽”。您開始還做成幾個,皺巴巴的一塊麵被您用剪子、梳子、筷子和一雙手左拿右捏,幾下子就變出“蓮花”和“壽桃”的樣子,真逼真!後來,您就亂做開了。您捏出一個盪鞦韆的孩子來,那幅圖案我喜歡極了,一輩子也忘不了:鞦韆繩子是把一團面搓得細長均勻,隔一段扭巴幾下面,用筷子夾出一個花樣,再另外用一點點的扭成各種花樣的面加以裝飾,一條碎花滿滿的“花繩”就誕生了。繩子上坐著一個小男孩,被您擺放成盪鞦韆的姿態。男孩像舊時年畫上報春的福娃娃,頭髮、五官、項鍊、手鐲、肚兜、指甲、肉手胖腳丫等都有呈現。最讓我覺得有趣的是福娃娃還長著個“小雞雞”,就像幼小孩子的小雞雞一樣真實可愛。我偷偷想,等您不注意了,定要摸摸那羞羞的“小雞雞”。娘,我在上初中語文課本中《核舟記》那課時,常常能想起您的這件“藝術品”,我認為它是可以跟文中那件藝術品“核舟”相媲美的呢。

春節過後有個“添倉”節,您用蕎麵捏了許許多多的“燈框”,大小不一,姿態百出。記得娘捏了一個造型,活潑的小人手連手圍住一盞燈,人數正好是我家人的六口。您還捏成老漢或者老婆的“看米老婆(漢)”抱燈,表情笑逐顏開地。還有“牛槽燈”、貓燈等,不同含義配不同的姿態,娘都會拿捏。爹在每一個燈框裡面倒進些許麻油,放進去您用麻紙手搓的“捻子”,通通點燃,於是一盞盞千姿百態的蕎麵油燈閃亮登場了。爹把它們一個個置於炕頭、糧囤、水缸、甕旮旯、窗臺、房門、廁所等每一個角角落落,盞盞幽黃的燈光從深淺大小不一的甕裡、每一個平臺、每一個角落發出光來,每個屋子被映照得光影綽綽。父親又在幾處有講究的地方燃起香燭,只見燈盞四布,滿屋生輝,香味撲鼻,煙霧嫋嫋,人行其中,彷彿遊走在一個亦真亦幻而又頗有幾分壯觀的世界。您還剪了拿簸箕簸東西的小姑娘。最神奇的是那簸箕是立體活動的。把那小姑娘固定在窗玻璃上,人拿著“電石燈”在窗玻璃外一上一下地晃動,窗玻璃內小姑娘胯部的簸箕便隨著燈光一上一下地顛簸,好像小姑娘正在簸東西,動態十足,活靈活現,引得遠近鄰居大人小孩都來觀望。

娘,我還記得您給村裡剛出生的孩子做的“護頭”,滿滿一圈的扎花繡花,五顏六色,珠光寶氣,漂亮精緻極了。還有您用絲綢面料做的老虎面孔的“風帽”……

娘,這一件件“藝術品”回想起來,精湛的工藝令人歎服,我的娘是一位了不起的“藝術家”呀!難怪二哥說“要是咱娘活著,王家大院(我們縣的景點)的剪紙藝術品輪不上別人的擺上場”。

娘,正是因為您的心靈手巧,所以有了大哥從小對藝術的熱愛追求,會拉二胡會吹喇叭;有了二哥能捏出最好看的餃子,能擀出最圓最薄的豆麵;有了大姐能納出最好看的鞋墊花邊,把家收拾得條理乾淨;有了二姐拿起筆來就會給鞋墊畫“花樣”,也會扎出出眾的花樣;有了我雖然一直上學,但也是能縫會繡,削麵扒面不用學,拿起刀來就能做,閒暇之餘還唱呀寫呀,都出自一個“內秀靈氣”。娘,這都是您身上的優點呀!娘,您雖然離孩兒們走了,但您把最優秀的基因留給了我們。

娘,可惜您沒活到今天。娘呀娘,您知道麼,您的小女兒做夢都想著,能像所有做女兒的那樣,領著您出這家商店,進那家場子;試試這上衣,摸摸那褲子;說這件的長,道那件的短,挑您喜歡的面料、花色、樣式,為您買幾身衣服,叫您穿著女兒給您買的衣服,喜滋滋地到處顯擺:“這是俺家三閨女買的……”可是,這一切,只能在清明節時燒給您了!

娘,一生命苦的娘,您在九泉之下收到女兒為您送去的衣服麼?收到女兒為您送去的大把的錢麼?收到那些首飾項鍊麼?收到那把剪刀麼?

娘,女兒祈禱您在另一個世界不再受苦,做您喜歡做的事,做著您喜歡的事能笑出來,笑出來再把您的話帶出來,再帶出來您多多的話,使您不再自閉,把話匣子打開,把心胸打開,開開朗朗、快快樂樂地過日子!

娘,女兒我今天大悟到您的苦,心疼您,您也算有福了。而今您與女兒陰陽兩隔,但娘與兒的心永遠相通。娘,今方咱把所有的委屈哭盡,淚水流盡,以後不再回首往事,快樂前行,好麼!

娘,您聽,兒在吶喊,兒在用《紅高粱》中的民謠為您送去祝願:

娘——娘 ,上西南

寬寬的大路,長長的寶船

娘——娘 ,上西南

騮騮的駿馬,足足的盤纏

娘——娘 ,上西南

你甜處安身,你苦處化錢

娘——娘,上西南

寬寬的大路,長長的寶船

娘——娘 ,上西南

騮騮的駿馬,足足的盤纏

娘——娘 ,上西南

你甜處安身,你苦處化錢

……

娘,兒也聽到您的回聲了!兒也聽孃的話,兒會替娘說盡沒說的話,替娘展盡沒笑的顏,替娘享盡沒享的福!

想娘

娘有精神病,記憶中總打罵我,因而我總是很怕她。

我很小學著自己補衣服、綴釦子時,就想:要是娘沒病,我就不用做這些呀!當我看著同齡女生梳著花哨的四股辮子,自己只能對著鏡子扭著劉海學編扎時,就想:那麼手巧的娘,要是沒病,肯定給我梳的辮子更漂亮吧!當我看著同學漂亮的鞋子,而自己總穿著前露腳趾頭、後露腳後跟的比腳小的鞋子時,就想:要是娘沒病,我一定能穿上又暖和又合腳的鞋子吧!當我第一次繫上紅領巾時,多想讓娘摸摸;當我捧回100分的考卷時,多想聽娘誇誇;當我的獎狀貼滿牆壁時,多想看娘笑笑……

11歲那年冬天,我得了幾年的溼疹加重了,一身的瘡痂,奇癢難忍,我忍不住抓呀抓,抓過以後又是奇痛難忍,日夜難寢啊!溼疹所到之處,頭髮掉了、指甲掉了,尤其是兩條腿上的肉彷彿全爛了,褲腿上沾滿了血、膿、黃水,漸漸形成硬痂,傷口碰上硬痂,每走一步都痛得閉上眼睛。要是娘沒病,一定會給我清洗一下那結了痂的褲子吧!不僅這樣,唯一讓我覺得快樂的事情——學習也不能享受了,我因病休學了,每天鑽在炕頭那張飯桌下面,一個人淚流成河。要是娘沒病,我也能對著娘哭哭呀!或者給娘使點小性子,釋放一下心情吧!

15歲那年,我捧著師範學校錄取通知書回到家,多想看看娘那欣喜而驕傲的眼神,多想抱著娘搖醒娘,告訴娘:我很爭氣,雖休過半年學,還是沒有留級沒有補習就考上了好多人羨慕的師範學校;當我乘著火車離家時,多想探出頭來看到娘追著火車的身影,娘在風裡搖擺的雙手……當我看著同學家父母來學校看望孩子,吃著他們帶來的瓜果乾糧時,多想自己的娘也能來學校看看孩兒……

18歲那年9月,當我領到自己掙到的第一份工資時,多想把它塞給娘,聽聽娘誇耀的話語;我有對象了,多想讓娘看看,聽聽孃的主張;我出嫁了,臨出門的一刻,多想讓娘梳一回頭髮,抱一抱;我坐月子了,多想像別人一樣有娘陪在身旁,喝口娘熬的米湯,吃口娘煮的雞蛋,聽娘教教自己怎樣當娘;我在夫家鬧彆扭了,多想能跑到孃家,訴訴委屈,讓娘哄哄;我要去城裡學習了,多想把孩子送到娘那裡,有個娘幫幫;我要做新被子了,多想問問娘,買幾斤棉花,縫幾道線呀;我漲工資了,多想領著娘逛逛,給娘買件衣裳……

那年他們說孃的病好了,我多想給娘講講外面的世界,可娘忽然又是恍恍惚惚的模樣,我剛剛燃起的激情又被澆滅了。

就這樣,從小到大到娘離世,我從沒敢走近娘一次,從沒跟娘說過一句心裡的話。就在此時此刻啊,我寫著想孃的文字,流下淚千行,心裡還是想:有娘在一定會給我擦把淚吧!

其實不幸的娘也曾努力將愛傳遞給我:

那次,娘給我做了雙老婆婆樣式的鞋,我想娘在做著它的時候,心裡是想讓女兒穿著暖和點吧!

那次,娘把自己的酸菜碗往我跟前推,眼裡是陌生卻含笑的神情。我一口口吃著娘碗裡的酸菜,品出了母愛的味道……

娘臨終那刻,臉上一點也沒了以往令人害怕的寒光,那含著笑意的眼神使得整個人柔和、溫暖……只一眼,我的眼睛便再也不想離開孃的面龐。

仔細想來,我其實無時不刻不在想娘。隨著年齡增長,我會越來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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