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1 司棋——走入死棋的女人

司棋——走入死棋的女人

司棋為愛而死,死得悲壯！死得剛烈！死得痛惜! 人生不得行胸臆，縱然百年尤為夭。回看司棋的死,我總覺得這裡邊不光是有讓人窒息的封建禮教的扼殺,社會地位低下的侷限,更有司棋本人時乖運舛，造化弄人。

人生如棋,一招不慎,全盤皆輸。司棋乃是喜歡下棋的二姑娘迎春的大丫頭.迎春樂於棋,只是打發散淡的時光,是富家小姐消遣的方式.而司棋之所以能成為二小姐的大丫環,因為她有一個好姥姥.她姥姥就是刑夫人的陪房---王善寶家的.王善寶家的可不是一個善茬,既然是刑夫人的心腹,安排自己的外甥女給大老爺家的小姐迎春當大丫環,就順理成章了。當然,成了小姐的丫環,那名字也的跟著主子而排定。探春喜歡書法,元春有時安排撰錄姊妹們的詩作,都是探春的營生,所以她得的大丫頭叫侍書,惜春喜歡畫畫,賈母曾叫惜春畫大觀園的全景,所以她的大丫環叫入畫.而本來姓秦的司棋因二小姐迎春最大的愛好就是下棋,她就叫司棋啦.

司棋在《紅樓夢》裡出現的第一個鏡頭很有意思: 因王熙鳳讓小紅去家裡辦事,辦完事的小紅回來覆命, 因見鳳姐不在這山坡子上了，見司棋從山洞裡出來, 站著系裙子,便趕上來問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裡去了?”司棋道:“沒理論！”臺詞就仨字!但我們卻從這三個字裡看出司棋的獨特性格,一是司棋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一個姑娘家內急,也得找一個廁所,隨隨便便進入一個山洞子裡解決,還在洞外系裙子,這點就不如從鄉下來的老婆子劉姥姥,劉姥姥還知道拉著一個小丫頭,要兩張紙,要婆子領著到園子東北角的廁所裡呢！這裡就為她後來不下心丟失繡春囊埋下了伏筆。二是司棋說活耿直不大尊重人，人家小紅開口叫你一聲姐姐,你也多少含蓄一點,笑臉相迎才是,硬邦邦的就來一句,不知道！再看小紅也是抽身而去。我有時也常見現實生活中一些高大粗壯的女人說活辦事雷厲風行,乾脆利落,不善言辭，也許司棋就是這樣的女人,後來為一碗雞蛋羹而去砸場子,這事對於司棋來說是很正常的。話又說回來,如果懦弱的迎春沒有這樣一位行為潑辣,敢做敢為的厲害丫頭來服侍,那迎春的紫菱洲更是一塌糊塗。

司棋戀愛了,愛上的是她的姑表兄弟潘又安,一聽這個名字,這小夥子肯定是儀表堂堂,英俊瀟灑.但是瀟灑不一定就是勇敢的白馬王子。戀愛人的最大膽，所謂色膽包天。大膽的潘又安敢偷偷摸進大觀園裡和表姐私會。請各位看官注意一下他們幽會的地方:鴛鴦到大觀園裡傳達賈母的指令,回來走到大觀園門前,也就是還沒有走出大觀園。已是掌燈時分,微月半天,這似乎正好是人約黃昏後的最佳時機。鴛鴦看到的是大觀園的角門虛掩,猶未上栓,此乃潘又安這小子買囑好看門的婆子而故意留門的，司棋也是設法打點裡邊的值班婆子來關照一下。巧的是鴛鴦姑娘此時也有點內急,想趁黑無人,到湖山石後解手,不想破了司棋和潘又安的好事，驚散了一對鴛鴦。在那個年代,這樣有傷風化的苟且之事，用鴛鴦的話說是"要死,要死!”幸虧鴛鴦是一個能壓事的人,並保證:你放心,我橫豎不告訴一人就是了!就是這樣,原是暴烈性子的司棋也是滿面紅漲,但畢竟還沒失去理智,回頭悄悄喊出潘又安,那小子已是嚇得老母豬篩糠,站不起來,從樹後爬出來,磕頭如搗蒜。

讓司棋氣個仰倒的是,這小子跑了!一馬當先,溜之大吉!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那個叫傻大姐的痴丫頭撿到了一枚繡春囊.咱們再細看這繡春囊是從哪裡撿到的:賈母歇晌,邢夫人得閒到園子裡逛逛,剛至園門前,(又是園門),看見傻大姐笑嘻嘻地拿著一個狗不識的東西走來,邢夫人一看,竟然是一個繡春囊！忙問是從哪裡得的?傻大姐實話實說,我是在山石背後得的。這山石之後曾經有個風流案,只有鴛鴦一人知道，別人就不要亂猜啦!王夫人不知道,王熙鳳也不知道,邢夫人更不知道,但邢夫人知道這是你王夫人管的大觀園裡的不正經東西,她倒要瞧瞧你們王家人怎麼處理這事!就在王夫人和王熙鳳"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的時候,司棋的姥姥---王善保家的來了!

一盤好棋,得佈局好每一個棋子,缺士怕馬,缺象怕炮。司棋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的白馬王子卻成立柺子馬,司棋最需要保護時,她姥姥這座無頭炮卻來一陣攻城陷陣。王熙鳳和周瑞家的等想小事化了,偏是那王善保家的狐假虎威,興風作浪,藉機公報私仇,不但挑唆王夫人攆走晴雯,還親自上陣,查看晴雯的東西,人人皆恨,她不識好歹去拉探春的衣襟,讓探春一巴掌打了個脆響。那麼到了迎春的屋裡,有自己的外甥女司棋,她倒想糊弄過去,存心看這個婆子的熱鬧周瑞家的卻不依不饒,王熙鳳也幸災樂禍,司棋和潘又安兩人私情終於東窗大白.唉!她姥姥的這個臭炮彈真是沒炸到是處!

暫不說邢夫人沒有看成王夫人的笑話,司棋她姥姥多事反而遭到一頓臭打.單說司棋,查夜的那晚上,司棋就堅定了自己愛情誓言,被攆走不心寒,心寒的是服侍了多年的主子迎春狠心地連一句挽留的話也不說,娘逼娘罵不羞愧,羞愧的是自己的情人弟弟毫無音訊。在家的啼哭是那有聲的抗拒,情願等他回來,是愛情的堅守.此時如果那個有良心的男人回來,把她帶出這個是非之地,也許一盤棋就活啦!

車是一杆槍，在象棋裡，車是最好用的棋子，是保帥最得力的棋子，不過也有棄車保帥的局面。司棋回到家裡，如果司棋的娘疼愛女兒，會千方百計地安慰和幫助女兒，這才是車的作用。然而司棋的媽這個車，卻順著世俗的車轍而狂奔，根本不顧惜女兒的生死。她只顧惜自己顏面，有這麼一個傷風害俗女兒而感到丟人現眼，這點不愧為是王善保家的女兒。而且她只想把女兒嫁出去換得一些豐厚的聘禮，所以當看到那個窮小子潘又安登門來找司棋的時候，如見仇人。但司棋死後，傷心欲絕的潘又安拿出一匣子金珠首飾時，司棋的媽竟不顧女兒，接過東西揚長而去。這裡我覺得司棋媽但凡有點人性，為女兒想一想，也不會出現這種結局，棄車保帥變成棄帥保車。司棋的媽比起彩霞的媽還狠----真是魚珠中魚珠！彩霞的媽只是駁不過王熙鳳的面子，答應女兒嫁給來旺的兒子----一個不成器的痞子。

終於她的白馬王子來了。

來就對了!但真不該明明是自己掙了錢,還要裝窮來試探為你而被趕出賈府的表姐,真不該不早對自己的父母言明,讓父母出面,拿出彩禮,或許得到雙方父母的諒解。愛情的結局就是走向婚姻。潘又安啊潘又安,你哪根筋不得勁啦!偏偏走了一步“馬退窩心，不死也昏”的臭棋。忽然那一日他表弟來了，誰知司棋聽見了，急忙出來老著臉和他母親道:'我是為他出來的，,我也恨他沒良心。如今他來了， 媽要打他，不如勒死了我。一個女人配一個男人。我一時失腳上了他的當，我就是他的人了，決不肯再失身給別人的。我恨他為什麼這樣膽小，一身作事一身當，為什麼要逃。就是他一輩子不來了，我也一輩子不嫁人的。媽要給我配人我原拼著一死的，若是他不改心，他到那裡我到那裡，就是討飯吃我也願意！"他媽氣得了不得，便哭著罵著說:'你是我的女兒，我偏不給他，你敢怎麼著。'那知道那司棋這東西糊塗，便一頭撞在牆上，把腦袋撞破，鮮血直流，竟死了！

司棋一步步走入了死棋劇終，而潘又安終於幡然悔悟，從湖山石後的山盟海誓到雙雙化蝶同穴的永恆，這是一盤誰也沒有贏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