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定古城的“八大寺”中，位於縣城西北部的洪濟寺和舍利寺（也就是俗稱的前、後寺）是最低調、存在感最低的兩座寺。到上世紀六十年代，兩寺的地標建築消失殆盡，地宮文物也在後世被清理乾淨。
不過，這兩座寺在明初還有一段好玩的歷史故事，今天我們就以這篇文章帶您來了解一二。
今天的正定洪濟路
朱元璋派人來正定取捨利
公元1368年初，朱元璋在今天的南京祭天稱帝，建立明王朝。當年7月，明軍兵鋒直抵北京城，元順帝逃亡到北部草原，華北地域被收復。
朱元璋早年曾寄託佛寺。登基稱帝后，他一方面認同佛教的積極作用，另一方面，元王朝佛寺膨脹帶來的負面作用他也非常清楚。所以，朱元璋稱帝后，就開始在華北地區撤併佛寺，位於京南的真定城（今天正定）自然也沒法避免。
胡軍版朱元璋
於是乎，朱元璋的老鄉、江夏侯周德興被派往真定城，他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取走城北寺中金牛禪師的舍利。
洪濟寺、舍利寺的歷史
根據資料記錄，正定的洪濟寺、舍利寺原本是一座寺廟，曾稱金牛寺。因為供奉有唐代高僧金牛禪師舍利的緣故，這座寺在明初自然受到了統治者的矚目。不過，經歷了元末明初的戰亂，古寺建築頹敗。這次周德興取走舍利，則讓寺廟的影響力大為下降，再難恢復往昔的輝煌。
常理來說，唐代高僧舍利被取走，但是盛放舍利的石函應該還在。但就1995年年底考古工作者對舍利寺地宮清理的結果來看，卻沒有出土唐代的石函。青石質的舍利石函上鐫刻的捐資者，是五代時期的後晉將領扈彥珂。
《舊五代史》書影
扈彥珂曾在後晉天福五年到天福十二年期間（940-947年）在正定城任職，舍利石函肯定也是在這一時期製作的。扈彥珂曾是鎮州節度使（治所在今天正定）王建立的部將，王對扈有擢拔之恩，扈彥珂自然感激涕零。加上王建立晚年篤信佛教，而且“歸心釋氏，飯僧營寺，戒殺慎獄”，他發願在本地捐資佛教，進行一些建設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惜的是，王建立在公元941年去世。這餘下的工作也就落到了心腹愛將扈彥珂的身上。
一次成功的“忽悠”
周德興此行目的是取走唐代高僧金牛禪師的舍利。金牛禪師是盛唐開元年間（713-741年）去世的，距離後晉天福年間過去了200多年。對此，後世專家曾給出過一種大膽推斷。
周德興
唐朝中後期到五代期間，華北地區戰亂頻發，原本建於唐朝的金牛寺（就是後來的舍利寺、洪濟寺）很可能在這段時間被毀，一塊遭殃的自然也包括金牛禪師的舍利、舍利函。到了後晉天福年間，扈彥珂出資在原寺址基礎上建設了新的寺塔，併為當時去世的寺僧的舍利刻制了石函。
所以，這才有了1995年，考古工作者在地宮中看到的五代石函。
但到了明初，朱元璋派來的周德興點名要取走的是唐朝金牛禪師的舍利。這讓當時的寺僧陷入了兩難境地。說實話吧，怕朝廷怪罪下來，說假話吧，那就是欺君之罪。這種情況下，“聰慧過人”的僧人想出一個高招：把五代石函上的年代字樣模糊處理，然後一口咬定這五代石函裡的舍利就是金牛禪師本尊的。
所以，我們也就看到了後世石函上“天□四年”的字樣，可以想見，這本來的“天福四年”的“福”字被故意塗掉。寺僧可以給出年代久遠歲月侵蝕字跡的解釋，並解釋說，這就是唐朝天寶四年的石函云云。
當年的地宮石函
“天寶”是“開元”之後唐玄宗的年號，距離金牛禪師去世及下葬年代較近。字跡一旦被塗掉，就有了不同的解釋。加上唐代和五代的建築風格接近，金牛禪師和其他高僧的舍利在外觀上也不會有太大不同。
周德興看到寺僧的這種解釋，再看到頹敗古樸的寺塔，就不由得不信這石函舍利就是金牛禪師本尊的了！
而實際上，石函舍利的主人生活年代指定晚於盛唐，周德興所看到的寺塔也是五代時期由扈彥珂出資重建的。只是，當時的周德興沒有細究舍利石函上的文字內容，這件事也就這麼“忽悠”過去了。
後世的洪濟寺、舍利寺
舍利被取走，古寺也日漸頹敗。到了明朝永樂年間，朝廷倒是劃撥專款對舍利寺、洪濟寺進行過大規模重修，並責成太監揚升專門負責。
唐國強版朱棣
不過，古寺輝煌也終究逃不過歲月侵蝕。和城中的開元寺、隆興寺不同，舍利寺和洪濟寺地處偏僻荒蕪的古城西北部，這裡地勢較低，人口較少，香火也相對較差。民國時期，這裡尚存五間大殿和一座白塔，另有石獅、古碑。到了公元1947年，國民黨的城北守軍大殿的椽子、檁條等木料拆了燒火做飯。久而久之，千年古寺的木料全無，磚瓦不存。
1990年前後，原來的寺址附近建起了居民樓。1995年11月底，報經河北省文物局批准，考古工作者對原來的白塔塔基進行了搶救性發掘，出土了五代石函、三彩香爐等文物。
洪濟寺、舍利寺的消失，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特別是那座建於五代，已有千年歷史的佛塔，如果能保存至今的話，當為正定古城再增添一座國保級別的古建築。
後世，在原來的洪濟寺寺址一帶，有以之命名的“洪濟路”。古寺消失，佛塔不在，這條路也算是僅有的一點地標性紀念標識吧！
本文相關參考及引用文獻：《舍利寺白塔地宮石函及其他》《正定洪濟寺、舍利寺相關文物綜述》《明初冀中南佛寺的衰敗-以碑刻史料為中心的考察》《舊五代史·晉書·王建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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