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1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難忘黑土地,夢迴呼蘭河。敏西村裡映朝霞,土地很肥沃。興安嶺梢老狼山,山泉更清澈。春來百花香,秋天結碩果,呼蘭河畔風光好,小山村裡故事多,謹以此文紀念我的四舅呂洪餘。by 王志華

01.

又見四舅

1972年,全家搬到一師趙光兵團後,我差不多有4年左右的時間,沒有回老家望奎敏西村了。

1976年冬天,我在齊齊哈爾上大學,學校放了寒假。我回到兵團,特意陪父親回老家,黑龍江省的望奎縣,衛星公社敏頭大隊的敏西村看看。敏西村是我的出生地,即前文提到的王朝佐屯。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從綏化縣下火車,坐大客車一路顛簸,看到的沿路村屯都沒有什麼變化,太陽還是那個太陽,月亮還是那個月亮,鄉間的小路依然崎嶇,依然如故。

父親的發小,我不知從那裡論的親,我叫四舅的呂鴻餘早早在汽車站等著接我們了。

父親、四舅和我一行三人,從西屯衛星鄉政府門口的汽車站,往敏西村走。

1968年初冬時節,大哥結婚,錢不夠用,四舅借給我家300元錢,四姨家的大表姐胡秀雲借給我家200元錢。

那時的300元錢,可是一筆鉅款。按當時物價指數比,相當於一個農民壯勞力,在生產隊起早貪黑,披星戴月,頂風冒雨幹一年,全年掙3000多工分的收入,頂現在9,800多元,當年300元,可蓋二間泥草房,500元能蓋兩間磚瓦房。

年成好時,一個農民幹一天,才掙10個工分,合七、八角錢;年成不好時,一天掙10個工分分,才合二、三角錢。遇到自然災害,年景欠收,一個農民壯勞力,最少時10個工分才掙8分錢,相當中國人民郵政發行的一張郵票的價錢。

那年父親為兒子結婚,急的滿嘴起泡,他和我深一腳淺一腳,晩上冒著凜冽的寒風,去找親戚求助,走到半夜十一點多鐘,找了三四家親戚,都沒借著錢,最後只有四舅應允,答應了。

當時的情景,我至今歷歷在目。四舅慷慨仗義,幫助了借錢無門、走投無路的父親,他無私的幫助了我家邁過一道難坎。

直到1972年,我家搬家去一師趙光兵團,二間老屋賣了500元錢,才把借四舅家和大表姐家的錢一併還上。四舅沒要一分錢利息。父親對這事一直念念不忘,心存感激。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視野能目睹到是小興安嶺西南麓下梢的餘脈,漫川漫崗連綿起伏的南山。山頭上次生林己被砍伐光了,山川被開墾成了種莊稼的田地。南山凹,溝梁縱橫,漫川漫崗。

村口一條略有彎曲北高南低的西山溝,大家都叫西溝子,直通呼蘭河畔大平原,西溝子底下兩山之間,是一條大壩,鎖住了控山水,這裡是浩瀚的衛星水庫。水庫上結著冰,冰面上的雪花,被強勁的白毛風吹著,打著旋兒。

水庫兩側山坡是皚皚的白雪,在冬日午間的太陽之下,泛著刺眼的光芒。梨樹園山坡上下,僅剩下幾棵蒼勁的老梨樹,掛著白霜(霧菘,樹掛),蒼涼的挺立在山凹裡 ,山坡一側樹幹黑峻峻,枝條上沾滿潔白冰雪的水曲柳,黃柏樹,中間穿插著筆直的柳樹趟子,一片片一條條在寒風中挺拔,好像不情願被覆那些白霜落雪,很本色的站在天地間。

小山村的房屋頂上,被覆著厚厚的積雪,村頭的十幾棵老榆樹,在瑟瑟寒風中昂然挺立,被北風從樹枝上刮下霧菘雪花,一片片下落,洋洋灑灑。

一縷縷炊煙裊裊升起,村前村後的黑土地,都被大雪覆蓋,千里冰霜,萬里雪原,寒地黑土,一片潔白,小山村籠照在一派祥和氣氛裡。

我在東北農村長大,17歲離開這個小山村,深知農村,瞭解農民。

我眺望小山村冬日景色,可嘆山還是那山,地還是那些地,人還是那些人,世世代代在寒地黑土上,繁衍生息的農民,命運何日能改變,不知日子何時能好轉。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02.

熱情招待

父親和四舅親親熱熱地邊走邊聊,說著屯子裡的人和事。四舅告訴父親:「聽他老舅鄭希林說,你們這幾天要回來,我每天到車站來看看,今天果然接到了你們。我家昨天殺了一口年豬,今天就到我家吃血腸,喝燒酒,為你爺倆接風。」

父親客氣地推辭說:「先到他老舅家,明天我們再去」。四舅有點著急,趕緊說:「別介兒,他四舅母在家等著咱們吃飯呢,殺豬菜都準備好了,酸菜白肉血腸都烀好了,燒酒都燙上了。一年才殺一回豬,正好趕上了,吃個新鮮的。」父親便不再推辭,客氣了幾句,我們就一起朝四舅家走。

進了村裡,見到老村舊鄰,同父親打招呼,父親都會停下留步拉家長。父親的老朋友湯大姨父,正在搖轆轤打水,飲生產隊的十幾頭黃牛。湯大姨父長的很有特點,長條臉,小眼睛小嘴,頭和麵部身體扁平,綽號「湯小扁」。

湯大姨父「湯小扁」扔下用轆轤打水的柳罐斗子,跑過來問長問短。冬天十幾頭黃牛黑牛散放在野地裡,吃雪地裡苞米葉子,牛一天都沒喝水,正口渴,剛剛喝了一半的水,又都爭相抬起頭「哞、哞」的叫著,要水喝。

湯大姨父也不顧牛兒們的感覺,只管和父親嘮咯。聰明一點的牛隻得用舌頭舔著水槽上的冰解渴。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四舅家住在村中間后街的一個大院裡。三大間一面青的泥草房子,房子前臉貼紅磚。農村人管這種房子叫一面青。房子四周是半人高的土坯院牆,院子裡啄食的一大群的雞鴨鵝,見來了生人,立刻雞飛狗跳鵝鴨叫。

十幾只大鵝伸長了脖子,撲愣愣的跑過來「軋、軋」的叫著。二隻領頭的肥碩公鵝伸長脖子,向我褲角下啄來,一隻黃狗伸著脖子「汪、汪」地叫。圈裡養的幾口黑色「克朗豬」聽見動靜,也哼哼嘰嘰,呼嚕嚕的爬起來,不情願的打著哈欠。

四舅媽開門迎了出來,她和四舅一起,喝退了鵝趕跑了狗。四舅媽揚著笑臉,噓寒問暖,招呼父親和我進屋:「他五姨父,二外甥回來啦!快進屋脫鞋上炕。天冷炕熱呼,酒都燙熱啦,喝點酒暖和暖和。二外甥幾年沒回來啦?這次回來要多住幾天吶。」

我當年老實,靦腆嘴笨話語遲,也不會說感謝的客氣話,只是:嗯啊,行,嗯啊,是,是,好好,一口一個的叫四舅悶(舅母)。望奎縣農村人說土話,說方言白字,管舅母叫「舅悶」。

敏西村兒,像四舅家境殷實的人家不多,他家日子一直過的好。

天氣寒冷,農村缺少燒柴燃料,四舅家的三大間屋子,冬天也燒不起,全家人住西屋,東屋空置放糧食飼料及雜物,中間堂屋是南北炕的二個鍋臺,當做廚房。

進了他家西屋,燒得滾熱的火炕上,並排擺放著兩個長條四腳方桌。方桌上是熱氣騰騰的酸菜燉五花肉,煮的新鮮血腸、豬肝豬心,白菜片炒肉,白煮肚片苦腸等6個菜。

父親被讓到南炕熱炕頭,我被讓到炕中間,背對著窗戶臉朝北炕中間而坐。農村風俗禮節,只有招待客人才這樣坐。

四舅又請了他家的兩個鄰居,陪我們吃飯,鄰居叫什麼姓什麼,四舅給我介紹了,我不往心裡去,都沒有記住。

他們陪著父親用裝一兩酒的白瓷小酒盅,一盅一盅的喝著燙熱的玉米小燒散白酒。談論今年的年成和莊稼收成,現如今村裡娶媳婦要多少彩禮,花多少錢等等。

我不感興趣,沒太細聽,只顧和四舅的大兒子,我中學時的同學呂世超,在另一張炕桌上喝酒。我倆喝了七八盅白酒,沾著蒜醬,吃煮熟的五花白肉,豬血腸,就著苦腸肚片,燴酸菜湯,滷煮豬肝豬心,主食是撈小米乾飯。那天做的都是我最愛吃的菜,我吃的很香,喝的盡興。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03.

打羊草掙現錢

次年夏天麥收,為感謝四舅對我家的幫助,我特意聯繫了一師二團駐地附近的友鄰單位——通北林業局冰趟子林場,讓四舅乘麥收後,農閒掛鋤休工時來兵團給林場打羊草掙點現錢。

接到信後,四舅領來了三個屯裡鄉親。一行四人無處落腳,就在我家吃住了。

十一口人吃飯,毎頓飯蒸一大鍋饅頭,剛夠吃。娘對我說:「三天就得吃一袋面,五十斤呀!一天三頓飯,炕都燒的滾燙,像煎餅烙似的,我累的忙不過來,這可咋整?」

我安慰娘:「那買個大鍋在院裡搭個鍋臺做飯,我下班幫你燉大鍋菜熬湯,你負責蒸饅頭,對付將就個十天、八天,羊草打完了,他們就走了」,我沒準備,以為四舅一個人來,在家吃住沒問題,哪知道四舅領這些人來呀。

第六天上午,接到在朗鄉林區在教育後勤工作的大姐來信兒,大姐放署假,帶著外甥許志偉回來探親。在森林鐵路處小火車當檢車調度的大姐夫許泉,也一起來兵團休假,看望我父母。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家裡住家屬宿舍西頭就一間半房,娘跟我說:「你大姐大姐夫他們又來了三口兒,你四舅他們4人沒地方住了,這可咋整呵?」娘叫我想辦法。

我想了一想,對娘說:四舅他們打羊草的地方,附近就是21連的麥地,麥地裡有個土房老工棚子,還有一口水井,哪個房子下雨不漏。我這就跟連長說說,叫他們去哪住。用麥拮搭地鋪睡覺,搭鍋臺自己做飯。夏天也不冷,對付對付吧。

娘咧著嘴,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那咋好意思讓你四舅他們走哇,你寫信讓人家來的。」

我說:不好不意思也得說,我寫信也沒說讓他們來這些人,這炕晚上睡覺擠的翻身都困難。兵團剛下文件通知了,清理外來人員,咱這兵團是半軍事化單位,有槍有炮的,重武器裝備大炮蓋苫布,就露天存放在連隊知青宿舍門前, 兵團規定不準外來人員在連隊逗留,連裡馬上就會來人攆他們,得趕緊找連長溝通,讓他們上東崗子工棚裡去住。

和娘說完,我趕緊找21連連長請示。我一五一十地說給連長,連長沉吟一會兒,同意了。我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連聲說謝謝連長。連長叮囑我說:「那窗戶和門玻璃壞了,得整兩塊塑料布檔上」。我說好賴對付幾天,讓他們住個十天八天就成。

聯繫完,我又去找正在打草的四舅,把原因和四舅一說,四舅很通情達理,點頭應允。

娘給裝了一瓶豆油,一罐頭瓶煉好的豬油,花椒,大料,盆碗筷,大粒鹽等,那時沒有精鹽。又用我家糧本從連隊司務長那,花八塊錢,用職工內部價,給他們買了50斤的一袋麵粉,他們就搬那去住了。

冰趟子林場家屬大隊的王隊長、邱書記,到草場去看望四舅他們幾個。看到四舅他們四個人,住的簡陋,吃飯對付,四舅他們不會發面蒸饅頭,頓頓吃麵片面瘩湯,領導一研究,就讓他們搬到林場家屬大隊的豆腐房,和喂牛的飼養員一起住。

隊部辦公室外間豆腐房,現成的大炕鍋灶,早上豆腐匠王姐做完豆腐,四舅他們在用鍋灶,每天早上自已做面片湯,中午晚上王隊長讓會計,出納員幫著做二頓飯,燉林場家屬大隊種的土豆窩瓜,豆角茄子,大頭菜。

四舅他們吃上了可口飯菜,在下草地用大刈刀打羊草,起早貪黑幹了半個多月,每人掙了四百多元,這比在農村生產隊掙工分,幹一年掙的錢都多。

我和大姐夫許泉,也拿大刈刀去林場打羊草,幹了半個多月,共掙了三百多元錢。

秋後結帳,大姐夫一分錢沒要。

慷慨仗義的四舅呂洪餘|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四)

我上學時,學校每月給我20元助學金,僅夠吃飯沒有零花錢,打完羊草,我在冰趟子林場支出五十元做為零花錢,被父親硬要了回去。父親說,家裡沒錢,你別拿了。他就給了我5.20元回齊市學校的火車票錢。

我佩服父親一生勤勞能幹,但這件事,我認為父親對我太苛刻,那年,我是含著眼淚,走出家門,回齊齊哈爾學校上學的。

我心裡明白,父親是對我未經他同意,離開兵團去上學,對我離開家鄉,離開父母,去外地發展,他一直耿耿於懷!

那年學校放寒假回家過春節,臘月二十八,父親讓我買了四瓶白酒,四瓶水果罐頭,四斤蛋糕和幾斤蘋果,騎自行車去8裡以外,看望冰趟子林場家屬大隊的王隊長和邱書記。感謝他們給四舅幾個鄉親提供的方便。

王隊長不在家,全家回山東老家過春節去了,只見到了邱書記。邱書記挽留我說:小王,你大過年的來看我,必須吃了飯再走!盛情難卻,我和邱書記兩共暢飲了一斤多純糧白酒。

臨走,我把給王隊長買的東西也留在了邱書記家,請他轉交給王隊長。

這些,都是我二十一歲那年發生的事,有點遙遠,但現在回想起來,回憶當年,悠悠歲月,亦真亦幻,恍如昨日。那個年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純真樸實,令人懷念。

「末完待續」

2017-12 於海澄邁

王志華 ,筆名遠近,齊齊哈爾市作家協會會員。曾任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知青,中國一重教師,富拉爾基公安分局民警、副所長、指導員、分局政治處宣傳幹事、教導員。1977年畢業於哈爾濱電機學校政文專業。在《齊齊哈爾日報》《鶴城晚報》《齊齊哈爾公安報》《原創文學》《海南文苑》等報刊發表過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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