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 張會林:老鮮|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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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會林:老鮮|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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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會林:老鮮|散文

小田村村委會前,是一條蜿蜒的水泥村道路,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山上走,約摸四五公里的位置,向左邊的岔道拐過去,再往前兩公里,就是我掛包的貧困戶鮮仲金的家。

這是一條美麗的村道路。近幾年鋪就了水泥路面,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因為海拔較高,差不多位於光霧山後山,村道路沿途春賞山花,秋觀紅葉,夏聽蟬鳴,冬臨雪景,說不盡的無限風光。還有那成片成片的黃菊,交錯的寒枝間兀自紅豔豔的冬柿,山石邊沉甸甸的一串串的水山楂,車窗外一掠而過霜露覆蓋的一蓬蓬的白菜、蘿蔔……若不是慢慢地觸摸到山野深處這根疼痛的貧困的弦,我會以為這是一處逃離苟且生活的世外桃源,是寄託鄉愁的絕佳所在。

最初叩響那扇柴門時,旁邊的磚瓦房還沒有矗立起來。老鮮和老伴陳傳芝在矮小黑暗的土屋裡,拘謹地和我打過招呼,然後在我的詢問下,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向我展開了一幅沉重而苦痛的人生畫卷。陳傳芝原來也有三男一女四個孩子,如今三個兒子都已離世,女兒也患上了肝硬化。所幸膝下還有幾個孫兒孫女,但是生活過的都不大好。老鮮和陳傳芝是半路夫妻,之前老鮮一直鰥居,撿養了一個女兒,本是嫁與陳傳芝兒子的,誰知年輕守寡,再嫁後,家計維持頗為困難,哪裡顧得報反哺之恩。當年日子艱難,本是親家的老鮮和陳傳芝兩個苦命人走到一起,相互取暖,組成了現在的家庭。

老鮮中等個子,略為黑廋,60出頭的人了,精神倒還矍鑠,據說耕田耙地,屋裡屋外都是一把好手。老伴比他大十歲,身體不好,有冠心病、肩周炎,幹不了重活,但是飼雞喂牛,行茶辦飯,卻也還能應付得走。那時的境況,常讓我想起餘華的小說《活著》。兩個遲暮之年的老人,低矮的土屋,沒完沒了的繁重的農活,多舛的命運,陸續離去的親人,未知的人世,餘下的生命,幾近泯滅的希望,似乎眼睛一閉上,痛苦、沉重、憂愁、絕望便會爭相撲面而來,把整個人包圍吞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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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如同小說中的徐福貴一樣,生活還要繼續。即使眼看著兒子們一個接一個的離開,老鮮和老伴仍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相互攙扶著一直走到今天。日子不僅在一天天變好,甚至有了顛覆性的改變。小土屋旁邊,政府給修好了一棟簇新的磚房。去年春節前,老兩口置辦了沙發、洗衣機,還買了臺燒煤的可兼做飯桌的烤火爐,住進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新居。屋裡暖融融的,圍坐在烤火爐周圍,老伴陳傳芝很有些豪氣地對我說,你看我們這屋子,這院壩,該買的都買了,乾乾淨淨,齊齊整整的,不像有些貧困戶,懶得我們都看不下去。

不但住進了新房,化肥、棉絮這些農資和生活用品隔七隔八也有人給他們送來。從前幾年開始,每個月政府還發放了最低生活保障金、養老金,各種湊到一起,老鮮兩口人約摸有六七百塊的收入。確實是再也不用為基本生活發愁了。

可是土地是溫潤的,草木是多情的,農民的天性是無法改變的。牛依然要養,耕地用得上;圈裡的豬也不止一頭,除了年豬,還可以出辦點現錢;雞也還飼著一大群,補充營養全靠它們了,還可以給哺乳的外孫女改善生活;村裡發展川烏種植,也不能落下,這個收益比種莊稼還強;至於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也是一項都不能耽誤,窮,是因為命生得不好,但懶人這罪名,他們擔不起。

我對他們說了好多次,牛就不要養了吧,你們年齡大了,這活吃不消。地也不要種那麼多。說歸說,聽歸聽,所有的農活一樣也沒有減少。我常常去看他們,有時候塞給他們一點錢,也要和我推過去推過來好半天。老鮮總是說,你家也有老人小孩要照顧,你能有多少工資呢,不要給我們錢了。徵集貧困戶微心願,老鮮和老伴開始都說沒有,後來老伴想了想,說家裡人手少,再老了或是生病了沒人照顧怎麼辦。老鮮攔她說,日子還行,不用給人家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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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去看他們,在關壩鎮衛生院。老伴陳傳芝冠心病嚴重了些,得住院,老鮮前段時間摔了一跤,順帶做了幾天理療。老伴略有些哀慼,說這趟住院下來,連著生活費,得花不少錢。老鮮顯然對老伴的這番訴說有些埋怨,他帶著糾正的口氣告訴我,家裡的豬牛、雞舍,鄰居照看著,鎮上有親戚給他們送飯,倒也沒多大的開銷,只是醫院不知道要結付多少。我找來衛生院院長問,刨去減免的,個人要付一兩百的樣子。我塞給老鮮兩百塊,老鮮一直追著我到醫院大堂,硬要還給我。

這個星期他們出院了。小田村的冬天,比城裡味道濃。高山上的霜打得厲害,青菜蘿蔔和黑黝黝的土地上,像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老鮮院壩前面幾顆柿子樹,葉子早掉光了,紅豔豔的柿子掛滿了乾枯的枝椏,在蕭颯的冬日裡,分外鮮豔。老鮮把煤爐燒得暖烘烘的,老伴依然斜躺在沙發上,看上去精神倒是比在醫院好多了。我把買的營養品遞給老鮮,他一邊收下,一邊說我不該又為他們花錢。堂屋靠牆高高堆著好幾麻袋的玉米和菜籽,廂房裡滿滿一地的高山土豆,個個滾圓滾圓,無不是生活無虞的飽滿樣子。老鮮摔過的腰還有點隱痛,但是做農活已無礙,他說明天得下地,不然農時要誤了。有好多張表格要簽字,老鮮認真地一筆一劃重複寫著自己的名字,也不問緣由。我細緻地向他解釋這些表格的內容,他連聲阻止我,你不用不用解釋,你說怎麼籤我就怎麼籤就是了,政府對我們貧困戶這麼關心,我們心裡都知道,你們放心吧。

我問他們,從醫院回到家,又要面臨那麼多的農活,病後的身體,怎麼將養呢?老鮮說,他們的孫子和孫女會常常來看他們,幫他們做些事。我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也盡不了更多的力。我又勸他們別攬這麼多的活,能不做的儘量不做吧,比如養牛。老鮮不說話。他終是捨不得土地,離不開勞作。辛勞了一輩子,卻是個苦命人,好在逢著了這盛世。

老鮮和他老伴的前半生,我無從知曉。為什麼,又是什麼時候,什麼原因,把生活終於過到潦倒的境地,一切不得而知。我想,如果不是年老,如果不是多病,如果不是命運多舛,老鮮和他老伴,並不願意插上這枚貧困的標籤。即便各方伸出了援手,他們仍然希望自己儘量不給別人添太多的麻煩,如果可以,他們是願意自食其力的。

天氣越來越冷了。書房的電烤爐,烤得我背心冒汗。可是我開始想念起小田村老鮮家裡可以兼做飯桌的暖融融的煤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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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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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張會林近照

張會林,就職於巴中市文聯,時有作品發表於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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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審稿:張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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