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二叔的時候，他開的是賓利，車牌也很好記幾乎全是零，只最後一位多了一個不起眼的點。聽說車要好幾百萬，車牌也很貴，可惜我對車並不敏感，他們還住在原先的房子裡，二十幾年了，沒變過。
二嬸正開著奧迪準備出門，對於停在家門口的陌生車不算歡迎。下車時見到我帶著未婚夫來見家長，圍著我們人生裡的第一輛車轉了一圈——雖然也是B字頭但是和他老公那輛B不知差了幾個零——又問了職業、父母做什麼、哪裡人等幾個問題。
她開了車庫給我們展示了那輛豪車，並說二叔正在樓上，難得今晚在。說完便出門了。大有《春節自救指南》裡你二叔門前有陸虎十三輛，不如來我這當個保安的優越感。
記憶中，照片裡的二嬸美麗又溫柔，和母親坐在院子裡剝高橙閒話家常，旁邊是五歲的我騎著自行車。如今也說不上哪裡不對。聽說生了一兒一女，二叔賺錢也很了得，更加不需要外出工作，拿出人生贏家的姿態來教導晚輩也是頗有資本的。只是聽說二叔這幾年很少回家。
樓梯還是老樣子，狹窄、冰冷、壓抑，我們一步步邁，雙腳似有千斤重。見到了幾位長輩，還有禿頂、牙齒黃黑的二叔，他真的老了，不過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二叔的熱情擁抱，讓我有點點感動。聊天是例行調查，毫無新意。我們也不過例行公事，走個過場。
下樓的時候遇見一陌生男子，被介紹說那是二叔的駕駛員，為了那輛豪車專門僱來的。我們相視一笑，吐吐舌頭。我們引以為傲的寶來又被掃視了一圈。
沒有豪車的體制內小夫妻駛出老宅那一刻，長舒一口氣。
想必，這便是二嬸心中最好的婚姻該有的樣子吧，有錢有豪車，有閒不上班，兒女雙全。愛不愛的，老夫老妻了，有什麼要緊；回不回家的，男人嘛，事業為重。
我反思，我們確實沒有他們有錢。而婚姻裡，金錢是非常重要的物質基礎。畢竟，貧賤夫妻百事哀。
2
長輩問我有沒有同齡的單身姑娘需要相親，第一時間便想起了在杭的老友。我說，她性格善解人意、智商情商雙高、工作能力突出、為人幽默風趣等等。
一堆話裡，長輩提煉出的信息是：身高165CM、體重50KG、本科學歷、收入尚可。馬上找出了對應的男孩子：長一歲、家裡有三套門面房及商品房、身高180CM、相貌出眾、家中辦廠，重點是很有錢。
相親當天，老友找我陪同。我們準時來到對方約定的甜品店，在二樓回字形長廊邊就坐，方便觀察推門進來的男子，對，他遲到了。
等了也不算久，推門而入一高個男子，眉目還算清秀。噔噔上樓，一看見彼此就知道是要等的人，他就坐後大方拿起菜單說，吃點什麼。
聊天過程中發現很難找到共同話題，他喜歡遊戲、老友從來不玩，老友喜歡看書、他從來不看，唯一有交集的地方是曾經就讀同一所初中，老友曾是班長，文采出眾、成績優異，而他是隔壁班的差生，成績末等，草草讀了個專科，如今在父母廠裡工作，換言之目前無業。
我心裡咯噔一下，心高氣傲如老友絕對不可能瞧得上這等酒囊飯袋，哪怕他家再有錢，能征服才女的恐怕只有能力與才氣。後來二樓陸續來了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和他可能認識，彼此隔空打了個招呼，他獻殷情地跑過去聊天，初次見面便將我們晾在一邊，老友正襟危坐，我心裡翻江倒海，他跑回來說：“單我已經買了，一會我跟她們去打牌”。
這一刻，我覺得相親是對人生的最大侮辱。
後來，我們轉場去了星巴克喝咖啡壓壓驚，老友在杭州有份不錯的工作，定居杭州或者回歸家鄉都不是難事。打心裡為她高興。
我反思，嫁個有錢人固然重要，但是尊重和共鳴同樣重要。
我喜歡打遊戲你也喜歡，你喜歡看書我也喜歡，兩個人靈魂上能交流、精神上能對等，對牛彈琴未免餘生有遺。
3
夏天一到，小區門口就會出現一輛卡車，車上裝滿西瓜，西瓜中間樹個紙板，上書“2元一斤，不甜包換”。老闆是一對小夫妻，丈夫挑瓜，妻子收錢。夫唱婦隨，琴瑟和鳴。
“現在生意越來越難做了，”去買瓜的時候，他們正吃快餐，零星的肉末、大塊的青椒、還有一點蔬菜，一人一碗米飯，老闆娘比較健談，“還是要小一點的瓜麼？”“我看你們家的生意不錯的嘛，位置也好的，進進出出人多。”“還行哦。”老闆娘爽朗地笑笑。老闆放下碗筷起身幫我挑瓜，我瞥見老闆娘往老闆碗裡夾了肉。“老婆，收錢。”“好嘞。”老闆娘接過錢喜笑顏開地對我說慢走。老闆端起碗筷大快朵頤彷彿那是人間至美的佳餚。
風餐露宿風吹日曬，居無定所，哪裡才是家，怕是也苦也累也操勞的。
一車兩口三餐隨便，四海為家，到哪裡都是歸途，苦也一起抗、累也一起熬。在人生的上坡路上並肩作戰，總好過踽踽獨行。
我托腮，有錢人挑樂子，沒錢人找樂子，心中有愛，哪裡都能甘之若飴。
4
聽說二叔現在很困難，也不知道賓利車怎麼樣，這幾年經濟發展太快，人心浮躁，越來越多人投身房地產，大量資金都是借的，或銀行或民間，一旦某一環出現問題就容易造成資金鍊斷裂，豪車名錶都是繁華誇張的泡沫，一戳即破。
好友在馬雲公司就職，上次去杭遊玩帶著我們像逛大觀園似的參觀阿里巴巴，現任男票像大白，看上去暖暖的還挺帥，兩人在杭州買了房，準備結婚了。而那位男士，當天就刪了他微信，此生都不想再有交集。
賣西瓜的小夫妻生意還不錯，聽說經常全國各地跑，進水果賣水果，他們打算攢夠錢回老家生娃。
曾經那句“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後面笑”紅極一時，無非想表達女性對物質的渴望，認為唯有物質的充盈才能帶來足夠的安全感，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女性想走捷徑的迫切感，愛不愛的，太矯情，嗤之以鼻。
我想起電視劇《雞毛飛上天》中陳江河對駱玉珠的喜極而泣。
江河苦等玉珠8年，重逢那一刻激動到說不出話，孤兒對棄嬰，一窮二白對衣衫襤褸，相識於窮苦，他認定了的人就再也不能改變。廠長身份不重要，白富美的約會不重要，創新襪業不重要，因為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等待玉珠，主角登場了，一切都暗淡了。你說你不要這樣磐石無轉移的款款深情？另一大波迷妹正在路上。
愛是重要的，錢是重要的，對等是重要的，所以我願意把嫁個有錢人這句話修正為嫁個志同道合的愛人。
木心在《哥倫比亞的倒影》裡寫，野果成全了果園，大河肥沃了大地，牛羊入欄，五糧豐登，然後群鶯亂飛，而且幽階一夜苔生——歷史短促的國族，畢竟沒有經識過多少盛世凶年，多少鈞天齊樂的慶典，薄海同悲的殤禮，尤其不是朝朝暮暮在無數細節上甘苦與共休慼相關，即便那裡天有時地有利人也和合，而山川草木總嫌寡情乏靈。
婚姻像一張無數細節縱橫交錯的網，因多彩的細節而豐盈，因細膩的舉動而溫暖，因溫柔的眼神而有溫度。絕不是獨守空閨、絕不以生育為主業、絕不只外在光鮮。
婚姻是夫妻共同培育的果園，需一同熟知每一個果子的成長，一起悉心擦拭寬葉，一起耕牛沃土除草，一起迎接糧食滿倉，誰也不缺席誰的汗水晶瑩，看向“兩岸山色蒼翠，水裡的倒影鮮活閃嫋，迎面的風又暖又涼”（木心），我們在葡萄架下舉杯邀月，共享勞動果實。
嫁與不嫁，都願你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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