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1 子欲養而親不在:奶奶去世了,眾人痛哭,我卻有些替她高興

我早就預料到了,最近幾年,會陸陸續續地有人從我的世界裡離開,直至永別。今天,走的那個人,是我的奶奶。

昨天接到老哥的電話,對我說奶奶的情況不是很好的時候,我正在奶奶家附近,保持一副漠然。今天上午,電話再次打來,說斯人已去。聽後,我依舊漠然地掛斷了電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大概半個小時以後,我開始不由自主地流淚,遂決心去看她最後一面。

子欲養而親不在:奶奶去世了,眾人痛哭,我卻有些替她高興

我和奶奶之間並沒有矛盾,但因為家庭原因,自我出生到現在,與奶奶見面的次數加起來總共不超過百次。即便,我們在同一個城市,我也知道她的住地。

奶奶身體還好的時候,逢年過節,我偶爾去拜年,和奶奶也很少交流。因為我自小跟著母親生活,老哥跟著父親,所以奶奶對哥哥們要比待我更加熱情。即便是她患了老年痴呆以後,腦子裡殘留的也是哥哥們的記憶,關於我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而在我這裡,關於她的記憶,只有兩段尤為深刻。正是憑著這兩段深刻的記憶,使我忍不住想要送她最後一程。

第一段記憶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鬧了矛盾,母親把我丟到了奶奶那裡,自己一個人跑去舅老爺家很久沒有回來。那時候,白天父親上班,哥哥們上學,只有我和 奶奶在家裡。奶奶信耶穌,那天要去教堂做禮拜,不放心把我一人留在家裡,便帶我一同去了教堂。回來的路上,我被深秋的風沙迷了眼睛,過馬路時是奶奶把我摟 進了懷裡。那是她唯一一次抱我,在一個連父母的擁抱都很少得到的小孩眼裡,奶奶的懷抱溫暖的讓人想要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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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記憶則是在我上高中以後。常去照看奶奶的老哥去了珠海當兵,她一個人在家倍感孤寂。我有次隨了父親去看她,她說自己做的飯吃不完,要我週末放假的時 候上她那兒幫她吃剩飯。而我每次去,奶奶都做很多可口的飯菜等著我,我從沒吃過她那兒的一口剩飯。也是在這段期間,我才和奶奶有了幾次短暫交流。談話當 中,她給我講了許多關於這個家的過去。她聊起了她的父親母親,聊起了自己死去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爺爺,聊起了自己的幾雙兒女,聊起了我的兄弟姐妹。在那之後 沒過幾個星期,她便得了老年痴呆,失憶了。我總覺得她或許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了預感,所以提前將她所有的記憶交託於我。她的這些記憶對我來說尤為寶貴,我 想我遲早有一天會把它們寫下來。

就這樣想著那時候她對我所說的話,做的菜,想著她在我記憶中已經模糊的樣子,噙著眼淚走在這一路的陽光明媚裡。

我先前一直以為,她走的那一天我不會流淚,因為感情不深,真的不深。每次去她那裡,見到叔叔姑姑們,我都心有隔閡。我總覺得他們把我當成外人。平常在飯桌 上講起“血緣”,說起“血濃於水”,我都發自內心地替他們感到羞愧。親戚之間說太多“場面話”總叫我難堪,所以我平時也不愛去。

先前在我眼裡,“血緣”只是狗屁,共同的回憶才是彌足珍貴。倘若親兄弟在我面前,若沒有共同生活的美好回憶,我想我也會當他做陌生人吧。然而今天,我似乎 又有那麼一點相信“血緣”了。我覺得“血緣”存在的意義在於即便那個人和你生活並沒有太多的交集,但你知道這世上有人和你多多少少帶些親近的關係。想想 “我在這個世界上有親人”,該是多麼大的安慰。

回憶並不能換回太多的眼淚,哭泣是因為我覺得我在這個世界失去了一個親人,而這個親人恰好叫做奶奶。

子欲養而親不在:奶奶去世了,眾人痛哭,我卻有些替她高興

今天是週末,透過公交車半開的玻璃窗望出去,不少見各個酒店門口擺滿了結婚典禮的迎賓禮炮,和“彩虹”形狀的充氣門。這就是日子,有人喜結連理,有人苦於奔喪。

進門時小姑哭著拍打我的肩膀,怪我來得遲。不一會兒便收了眼淚,再也沒話了。大姑忙著給街坊四鄰刷杯子沏茶。奶奶的遺體被拉去了殯儀館。老哥招呼著前來吊 唁的人們,只有我頗顯多餘了。是啊,陌生的人互不理睬,熟悉的人彼此嫌隙。我只站在奶奶的屋裡,不到五分鐘,就默默地出門離開。

先前在路上一直幻想見到她最後一面的場景,想著最後握一次她的手,與她道別。雖然這些都沒能實現,但我並沒有遺憾。我常覺得葬禮這種事情都是做給活著的人 看的。人活著,無非就是圖個心安。我今天去,並非為了彰顯自己有多麼孝順,只是想去就去了。同樣,倘若我不想去,別人怎麼說我不孝,我也是不會去的。

說實在的,奶奶這一走,我心裡並沒有悲傷,反而替她感到高興。奶奶今年89歲,臨終之前並沒有經受任何病痛的折磨。只聽親眼見她離去的老哥講,她一連幾天 昏睡不起,昨天如迴光返照一般醒來又睡了過去,今天上午再次醒來喘了幾口氣,緊接著長呼了一口氣,再也沒吸回來。

她信了大半輩子的基督,內心虔誠,飯前必然禱告,感謝上帝的恩賜,每日罪過求上帝寬恕,家庭瑣事求上帝啟示。還記得以前去她那裡吃飯,幾個兄弟不禱告是不 允許動筷子的。後來她失去了記憶,家裡就再也沒有人引領我們祈禱了。總而言之,她內心純潔的如同聖女,最後臨走也是心無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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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喜喪”,除了以上原因之外,還有就是對於那些活著的人。我相信,在那麼多流眼淚的人當中,必定是有人尋到了解脫。說句不好聽的話,人老了,會有人嫌她累贅。

我不喜歡看這一大家子愁眉苦臉的樣子,因為我見過奶奶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對她冷言惡語的模樣。我們總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道理講了幾千 幾百年,依舊重蹈覆轍,前車之鑑似乎不夠深刻。奶奶還清醒的時候,鮮有人去看她,而如今哭得最傷心的人恰恰是當年朝她吼的聲音最大的人。我相信他們是真的 傷心,因為他們於心有愧。

今天傍晚將奶奶走的消息告訴了我的母親,這位她曾經的兒媳也毫不掩飾地在我面前流淚了,令我頗感意外。因為當年他們的關係並不融洽。事後母親給我講了一個 不為人知的故事。母親說奶奶曾經私下裡說過,當年爺爺臨終前,奶奶在病榻前哭著說:“兒女不孝,你走了我怎麼辦?”,爺爺當時說:“你就依靠主吧。”。

奶奶失憶前的幾個星期,我去她那裡,她給我聊起了我的父親和叔叔,說他們不是個東西,轉而又自顧自地替他們開脫,說他們也不容易。聊著聊著,她對我講,自 己已經在教堂買好了壽衣,說那東西就放在衣櫥的上面,到時候也不勞兒女們費心了。我聽後淚水在眼裡打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今天老哥說起奶奶壽衣這件事的時候,我並不訝異,只是把當年打轉的眼淚釋放了下來。我早就知道了,因為這本不該是她的秘密。

子欲養而親不在:奶奶去世了,眾人痛哭,我卻有些替她高興

她走了,穿著自己買的衣服,安然睡去。再也不用經受兒女之間忽冷忽熱的態度,再也不用替子孫們祈禱未來。

我不信宗教,但我想我只在今天信耶穌,我首先要懺悔,懺悔自己沒能照顧好自己,沒有儘早的成長,不能使她欣慰;最後,我祈求上帝,讓她上天堂。我也相信,她必定去天堂。

不論我過幾天有沒有出現在她的葬禮上,我都是他的孫子,願她在天國的門前最後一眼回望人間的時候,能夠愛並原諒這裡的每一個人。

永別了,我的奶奶。

本文節選自 路和平 表達對奶奶思念的短篇散文合集《永別了,我的奶奶》,其中包括兩篇文章,另一篇寫於奶奶的葬禮後,點擊瞭解更多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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