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告別網貸,一場殘酷的“野生金融”消亡史

告別網貸,一場殘酷的“野生金融”消亡史

趕在2019年末,嚴顏終於作別了工作三年的網貸行業,也放下了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

“終於踏實了。”雖然接下來她或許將進入漫長的失業期,新工作的薪酬估計也會遠低於過去,但嚴顏並沒感到什麼委屈。“幾年前,很多同事都被高薪挖角過來,有些崗位漫天開價多離譜都能給,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伴隨著一批又一批P2P從業者的離去,也是整個網貸行業的大幕落下。與2018年的“冰火兩重天”景象所不同的是,2019年的網貸行業只能黯然點播一首《涼涼》。

上市光環失色

回顧過去這一年,僅有你我貸(NASQ:JFIN)1家以P2P業務為主的網貸平臺登陸美股,相比於2018年小贏科技、微貸網、51信用卡、和點牛金融4家在香港、紐約兩地上市的盛況,資本市場早已熱情大減。

不僅如此,2019年也是不少上市或擬上市網貸平臺的滑鐵盧之年。上市網貸公司無一例外經歷過股價暴跌,兌付困難、實控人被調查等負面消息也是源源不斷,上市光環徹底被打碎。

告别网贷,一场残酷的“野生金融”消亡史

文字:苗藝偉。製圖:夏維蘭

“在過去幾年,不少網貸平臺是為了獲得上市公司的知名度和上市光環背書,融資作用反而其次。”一位互金行業諮詢公司合夥人向界面新聞表示,一般來說,這些公司的流通股比例非常低,融資規模也較小,高度控盤,部分籌碼是由所謂的“市值管理”機構來操作,在一些重要的時間節點,比如上市當日、財報發佈日等會有意抬高股價,營造良好的輿論效果,但這與公司的實際經營情況毫無關係。

2019年,不僅上市光環逐漸失色,還有一類宣稱實力雄厚、背靠集團的網貸平臺也紛紛拉下神壇:

3月,團貸網實際控制人唐軍向警方自首,隨後,派生集團旗下的團貸網被東莞警方立案偵查,旗下上市公司派生科技(300176.SZ)遭遇接連數個跌停,這家待收餘額超百億、涉及全國數十萬投資人的昔日明星公司,成為今年內遭立案調查的規模最大網貸平臺。

7月,網信普惠CEO盛佳深夜宣佈清退網貸業務,之後便一紙辭呈抽身而去,而網信普惠的實控人——“先鋒集團”董事長張振新則於9月18日突然在英國身亡,留下一堆謎團。至今,網信集團下屬的多家網貸平臺兌付完成遙遙無期,原本千億資產的先鋒集團仍處於無人掌局的崩潰邊緣。

9月,知名民營企業家、證大集團實際控制人戴志康在投資地產、文化等行業屢次失利之後,又將經營風險傳染到了撈財寶、證大財富等多個理財平臺。至今,這兩家平臺未兌付資金約60億元,涉及數萬名投資人。10月,戴志康等20餘人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而被上海警方逮捕。

剝去這類網貸平臺“集團控股”、“實力雄厚”的亮麗外衣後不難發現,它們的資金情況實際上更不透明。這類平臺的共同點包括:實業集團實控人控股網貸平臺,並通過網貸平臺不斷髮行極不透明的金融產品為其他業務輸血,在風險交叉傳染後,各類業務便如多米諾骨牌,引發實業公司與融資平臺的全面崩盤。

轉型“生死大考”

一部分平臺倏然倒下,還有一部分則在轉型求生。

2019年7月,互金整治領導小組和網貸整治領導明確指出:“對於少數在資本金和專業管理能力等方面具備條件的機構,允許並鼓勵其申請改製為網絡小額貸款公司、消費金融公司等。”

話聲剛落,被視為業內標杆的陸金所便嗅到轉型的機會。

7月份,中國平安旗下的陸金服、前交所停止發標,低調退出網貸行業。

僅僅時隔四個月後,11月27日,中國平安消費金融公司獲得銀保監會批覆,成為消費金融新發牌照開閘之後獲牌的第一家金融巨頭。

據界面新聞記者瞭解,平安獲得消費金融牌照是以退出網貸行業,並對高達千億的網貸待收餘額進行兜底兌付為承諾,這種兜底保證之前大都是由平安產險與陸金服合作網貸“信用保證保險”承保。中國平安2019年半年報顯示,平安產險收取的信用保證保險原保費收入高達152億元,曾經是平安產險最賺錢的非車險種。

而對於另一家網貸元老拍拍貸來說,2019年下半年則是見證其飛速轉型的時間。

在過去一年內,拍拍貸基本上完成資金來源的大換血。2018年末,拍拍貸尚存高達200億的網貸餘額、機構資金佔比僅為20.4%,2019年10月,拍拍貸宣佈機構資金佔比達到100%、並徹底改頭換面,公司更名為“信也科技”,與P2P從此劃清界限。

一位接近拍拍貸的人士向界面新聞表示,目前,拍拍貸將信託資金作為重要的融資渠道。今年9月,拍拍貸成立“羚羊財富”團隊,轉型財富管理,並引導大戶投資人購買以消費金融標的為底層資產的信託產品;除此之外,與拍拍貸合作的銀行、消費金融等機構已經達到20餘家。

此外,拍拍貸的轉型迅猛也與自身實力託底密不可分。自2017年上市兩年以來,拍拍貸公開報表中的淨利潤合計超過30億。此外,拍拍貸還在2018年年報披露,現金和短期流動資金總額約33億,雄厚的自有資金成為從容轉型的資本。

但其中也仍存隱憂,由於助貸轉型拖累了成交規模的做大,在2019年三季報公佈當晚,隨著淨利潤同比下降,拍拍貸股價一度大跌23.34%。

此外,對於“83號文”(《關於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轉型為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指出的網貸平臺轉型網絡小貸的出路,顯然也並非拍拍貸的用力方向,全國性網絡小貸的最高5倍槓桿,對於拍拍貸來說依然過低,且有數量限制,尋求其他融資路徑勢在必行。

今年12月,更名後的信也科技悄然公告:已完成對福建海峽銀行的股權投資,認購2.81億股新發行股份,持有該行4.99%股份,這種不超過舉牌線的“試探性”入股地方銀行,也許正揭示了這家野心勃勃的公司未來發展方向。

而對於其他實力稍弱的網貸平臺來說,如何消化完畢數十億的P2P待收餘額,成為迎面轉型的第一匹“攔路虎”。不少拆東補西的“龐氏騙局”平臺在“三降”壓力下逐漸難以為繼,也有少數平臺因難以達到規模效益,經營虧損嚴重,並且缺乏準備資金託底,資產質量逐漸失控。

根據上市互金公司的三季報,多家頭部網貸平臺的助貸轉型進度還不到一半,形勢不容樂觀。

你我貸母公司嘉銀金科披露,截至第三季度末,機構資金佔比僅為25%;小贏科技披露:截至10月新增貸款中,機構資金佔比提升至52.4%;老牌上市網貸平臺宜人金科預計:截至2019年底,機構資金僅能佔到3成左右。

值得關注的是,不少上市網貸平臺在轉型助貸時,個人投資者資金不斷減少,但機構資金的補充卻面臨著“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進而造成營收增長乏力,交易規模、現金流、淨利潤全面下降的危機局面。執行網貸“三降”政策、轉型助貸模式的時期,正成為平臺經歷的“高危期” 。

監管另闢蹊徑

今年4月中旬,一份網傳《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有條件備案試點工作方案》流傳甚廣。

這份網傳文件要求:試點備案平臺應具有較強經營管理能力和資金實力,最近3個會計年度連續盈利;單一省級區域經營機構實繳註冊資本不少於5000萬元,還應按照撮合業務的1%固定比例繳納一般風險準備金,並按照每一借款人借款項目金額的3%計提出借人風險補償金;全國性機構實繳資本不少於5億元,按照撮合業務餘額3%比例繳納一般風險準備金,並按照每一借款人借款項目金額的6%計提出借人風險補償金等。

雖然這份文件並未得到監管部門官方承認,但卻成為試探市場反應的重要文件,約有33家網貸平臺響應這份“未經證實的文件”,紛紛增資,以顯示備案決心。

一位網貸行業資深分析人士向界面新聞記者表示,這份文件規定的不少“風險計提”措施,讓P2P從最初定位的網絡信息中介變成了變相兜底的信用中介和“影子銀行”,資金槓桿甚至高於銀行、持牌消費金融等公司,資本等要求更低,牌照價值反而更大,因此其他金融機構的反應普遍較大。

壓力之下,監管機構再次改換思路。

2019年下半年,監管機構開始另闢蹊徑:暫且擱置網貸備案細則,轉而引導網貸平臺轉型成為小貸公司、持牌消費金融公司。簡言之,堵不如疏。

11月27日,互金整治辦和網貸整治辦共同發佈了《關於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轉型為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83號文),引導開展網貸中介轉型小貸公司試點工作,但文件也規定,申請轉型試點的P2P平臺必須承諾對存量業務承擔兜底責任。

告别网贷,一场残酷的“野生金融”消亡史

中國八省市“一刀切”清退轄區內網貸平臺(製圖:夏維蘭)

與此同時,從2019年10月至今,全國共有河北、山東、河南、四川、重慶、湖南、雲南 、甘肅等八個省(市)對轄區內平臺“一刀切”清退,逐步對不合規平臺下達限時清退令。除此之外,更加系統、風險可控性高、科學監管的監管政策已經開始實施。

2019年12月發佈的《關於開展金融科技應用試點工作的通知》正式開啟了中國金融科技的“沙箱監管”,北京市、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福建省、山東省、廣東省、重慶市、四川省、陝西省等十個省市將組織開展金融科技應用試點工作。

告别网贷,一场残酷的“野生金融”消亡史

金融科技應用試點入選地區。製圖:夏維蘭

從2017年末的近2000家正常運營網貸平臺,到2018年末1000家正常運營網貸平臺,再到2019年10月底,納入系統監管的427家網貸平臺,三年以來,網貸平臺正以每年“減半”的數量急速下降。

伴隨著破產倒閉、兌付困難、立案調查、跨國追逃,曾經野蠻生長的數千家網貸P2P平臺仍在繼續上演一場殘酷的消亡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