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兒時代，我是伴著家鄉鬱鬱蔥蔥的艾草長大的。在鄉下老家李家灣村，艾草是眾多植物中一種極其普通的植物，每年夏天，它們散落在村子周圍的山山峁峁、溝溝畔畔，立於水渠邊、小河邊，長在飽經滄桑的門楣上；也長在每位父老鄉親的心頭。
端午節的早晨，天剛朦朦亮，母親便帶領我們去延河灘採摘艾草和菖蒲。我們拿著鐮刀、提著柳條筐，飛快地奔出家門。吸著早晨清新的空氣，跳躍在長長的田埂上，頓覺心曠神怡。來到河堤邊，只見兩岸青草蒼翠欲滴，河水清幽，魚躍蛙鳴。艾草淺灰色的葉子沐浴在晨曦中閃閃發光，那淺灰和馨香，給人以清爽和愜意。晶瑩的露珠調皮地從繁密的艾葉上滾落下來，煞是可愛。摘夠了艾草，我們便摘野花、追蝴蝶。直到母親在遠處大聲喊我們回家吃早飯，才慌忙把艾草抱在懷裡，急匆匆地往家趕。
“庭院艾草荷包滿，端午粽味又飄香。”回到家後，母親先用井水把艾草清洗乾淨，然後把它插在所有門窗的縫隙裡。找不到縫隙的，便把艾草和菖蒲用紅繩子綁著，系在門環或窗欞上。一整天，一股淡淡的清香瀰漫在屋子裡；瀰漫在童趣融融的村莊。
看著母親綁艾草時嚴肅的表情，我不解地問：“媽，端午節為什麼要插艾草呀？”母親摸摸我的頭說，“憨娃娃，艾草全身都是寶呀，它可以去毒、防暑、驅蚊、避邪。用農曆五月初五的艾草泡水洗澡，可以解毒治病，一年四季都不會長瘡癤呀！”母親說完便吩咐二姐煮一大鍋艾草水，倒入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大木盆裡，讓我和哥哥輪番跳到裡面泡澡。坐在漂浮著艾葉的木盆中，吸著緩緩上升的芬芳香氣，頓感神清氣爽，舒暢無比……
端午節過後，父親會把剩下的艾草編成長長的“辮子”，掛在屋簷下晾曬。待到夏日夜晚乘涼時，便把風乾的艾草一束束取下，用廢舊的鍋盆裝好放在房間門口點燃。縷縷青煙便從“艾辮”中繚繞而起，股股特有的香味瀰漫在我們周圍，燻得蚊蟲四處逃竄。無數個夏日的夜晚，我依偎在母親的懷裡，聆聽她娓娓講述那些歲月深處的故事：王祥臥冰、端午蛇精、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不知不覺便已沉入甜美的夢鄉。夏夜輕柔的晚風；艾草淡淡的幽香；母親舒適的懷抱，是我永遠抹不去的兒時記憶。
又是一年端午時，母親卻早已永遠離開了我們。穿越歲月的河流，朦朧中，我彷彿看見母親提著一籃新鮮的艾草，走在羊腸般的田間小道上，掛著收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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