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夜，久病的母亲抵抗不了疾病的折磨，终于撒手人间。凝望照片中她那慈祥、和蔼的神情，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泪奔而出。
从去年冬季起，母亲的脚，已经不再矫健，再也不会健步如飞了，甚至连走路都变得困难起来。
很少生病的母亲病了
母亲生于1924年秋天。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很少生病，身板硬朗。
如今腿脚不灵，病卧在床，跟去年年底那一场席卷而来的流感有关。母亲中招倒下，初始咳嗽发烧，继发肺炎，最后心肺功能下降，胸腔大量积液，无法平躺。经过医院救治，性命总算保住了，但是她的身体已经今非昔比。
记得3年前，母亲在90岁高龄时，在家走路摔倒，造成手臂骨折。年事已高，加上伤得不轻，医生都担心老人家过不了这一关。入院手术后又引发严重的心脏疾病。家人忧心重重。但是老母亲硬是闯了过来。
我赶回老家，到医院去看她。病床上，老母亲倒是一脸轻松样，笑哈哈地告诉我，这次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住医院，对输氧、打吊针、心脏监护这些新东西，十分新鲜。
出院时，我动员她到杭州安度晩年，她嘻嘻一笑：“什么地方也不去，哪有老家家里好。”
事实上，多年来，我一直动员她到杭州来，换换环境，但是她始终放不下周边的邻居和熟悉了的环境。有时答应来了，住了没几天就吵着回去。拗不过她，只有顺应她了。
至于现在，在病床上久躺，母亲的脚已经不能下地。
第一次给母亲洗脚
所以，今年的除夕之夜，我和夫人从杭州烧了她喜欢的菜肴，专门带着赶去。在她的病房里找了一张躺椅，加上我的弟弟和弟媳烧的菜，一并摆开，顿时香气浓郁，节日里的家庭热闹气氛马上弥漫开来。
病房里，老人家虽躺在床上艰难进食，但尝了我给喂的红烧肉等，满满的舒服感洋溢在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病危以来少有的笑容。
新年的第一天，我早早来到病房。母亲接过我给的新年贺礼，心情特别好，话语也多起来了，比前一天晚上更显得精神了。
漫画 丁艳枫
在病房里，我告诉母亲，新年的第一天，儿子要给你洗脚。她喜出望外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毕竟我已经60岁了，给她洗脚还是第一次。
说干就干。我在病房里找来了脸盆，先倒入热水，再用自来水匀好冷热，用手测好温度。我把母亲从病床上抱起，让她坐上轮椅，挽起裤腿，脱去袜子。老母亲的双脚浸泡在水中，她的脸上满是喜悦。
平生第一次触摸她那双饱经风霜的脚，我的心里一阵颤栗。人老脚起，老话真灵。她的双脚曾经走过艰难的岁月，如今已经干瘪、枯萎，小腿已经消瘦变型，如同缺乏营养滋润的枯树老藤，但每条纹路都记录着她经历过的辛劳和苦痛，正所谓岁月沧桑，人生有痕。
她承载过多少生活压力啊。母亲养育了4个子女，由于我的父亲长年工作在外地，生活的重担基本压在她的肩头。
我们姐弟4人小时候穿的鞋子都是她一针一线做的。多少年了，我半夜梦回，仿佛仍能见到母亲靠在床头，就着煤油灯在熬夜在做鞋，“沙、沙、沙”，纳鞋底的声音犹在耳畔。灯影摇曳中，母亲犹是当年的模样；一针一线里，凝住了时光的脚步。“妈妈，歇歇吧。”迷蒙中心里暗道，醒来方知沧海桑田，我们都已长大，母亲早已老去。
我忽然清晰地记起了上小学时，台风来袭，母亲提着盛着饭菜的竹篮，顶风冒雨一步一步走到校园，把同时在这个学校上学的我们姐弟3人叫到一起吃饭。50多年过去了，老母亲听到我重提这件事，笑了，说：“你还记得这顿饭啊？”
仍留下终身遗憾无法弥补
握着母亲的脚，一阵歉意涌上心头。母亲勤劳持家，聪明能干。她想明白了的事，很少反悔，她说过的话，很少改口，意志力特别强。但是有一次例外。我的哥哥得了绝症，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那个晚上，母亲正在我的家里帮忙带外孙女。医院正式通告了哥哥的病理性质。
母亲闻知时，正在走路，一个踉跄摔倒在宿舍楼梯，脸上都被磕出鲜血。我知道，那是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受不了打击所致。
可是，第二天早上，她又照常起来，默默地做着她每天所做的事。母亲一天天变老，我却没能尽到一个在外游子的孝心。
握着母亲的脚，一股暖流回荡胸前。母亲的这双脚，年轻时，顽强地在家庭与单位间行走，年老了，又照顾我的父亲。这双脚，为了我们，整日奔波劳累，终年辛苦忙碌。
孔子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在我这个年龄，对此方才有了更深的感悟。此刻，我欲对母亲倾述的何止千言万语，但能回馈给母亲的却往往不过片羽，就像这一次的洗脚。
子欲养而亲不待。世界上什么事都可以等待，唯有对老人的行孝不能等，一刻都不能耽误，否则将留下终身遗憾。
—— END ——
大家都在看
閱讀更多 浙江老年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