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 北京記憶丨全素齋和它的宮廷素菜


北京記憶丨全素齋和它的宮廷素菜


北京記憶丨全素齋和它的宮廷素菜


擺攤創業

我家從我祖父起,三代經營素菜。開始,買賣的名字叫全素劉,即現在全素齋的前身。

我祖父叫劉海泉,14歲上就在清宮御膳房當差,當差三年半,學會了一手製做素菜的好手藝。清光緒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他離開御膳房,自己經營小本生意,做些炸食、小菜出售。1904年起,他在開闢不久的東安市場內租了一小塊地方,每天在家中將素菜做好,挑到市場擺攤出售。那時的東安市場只是一片露天場地,並無罩棚和房舍。市場南部,連我祖父在內,共有11戶攤商。其中3戶是賣花的;一戶是賣金魚的,姓黃,人稱金魚黃,他佔的地片較大,人們管那一帶叫南花園;其他的幾戶是:白玉晨的耍貨攤,陳寶善的水果攤,沙琪的舊郵票攤,陳貴的小百貨攤,德利臣的鞋攤,“鋼刀王”(王青山)的小刀、小寶劍攤,最後一戶是我祖父的素菜攤。這11戶是東安市場最早的攤商,規模都很小。直到民國初年,市場內才逐漸出現了個別有房屋的店鋪。

我祖父的攤子只有3米多長、1.5米寬,出售的品種是:七種疙炸合,價錢很便宜(同燒餅一樣);較高檔的有香菇麵筋、素火腿、素什錦、獨麵筋等,基本上以大路貨為主。另外還包辦“四四到底”的整桌素席。所謂“四四到底”就是四壓桌(以甜食乾果為主)、四冷葷、四炒菜、四大件(雞、鴨、魚、肘),共16個菜。素席是高檔菜,用料考究,做工精細,價格較貴,利潤較大,賣一桌可供全家一個星期的生活。我祖父這個攤子原沒有字號,只因顧客隨口叫它全素劉,久而久之便叫出了名。我祖父就用藍布做了一塊幃幔,上綴“全素劉”三個白字,從此便有了固定名稱。直到1936年,才請市場南花園鏡框店一位何先生給寫了一塊長方橫匾,中間是“全素劉”3個大字。兩旁是“四遠馳名”,“只此一家”8個小字,匾額還鑲了玻璃。


宮廷風味

全素劉,是在我祖父的主持下,由我們全家人合力經營的一家出售素菜的家庭商攤。因此,我父親、母親和我們兄弟,都學會了做素菜的手藝。有了活兒,男女老少齊動手,從不僱用外人。這主要是怕被外人學去手藝,搶了飯碗。這種情況在舊社會的手藝人中,是普遍存在的。

我家所做的素菜,保持了清宮廷的特色,在全國可說是獨一無二的。宮廷菜供最高封建統治者享用,御膳房的廚師都是由全國挑選的高手,選料配方極為考究,做工非常精細,並千方百計地投合統治者的愛好。據我祖父說,他在御膳房當差時,親見慈禧太后每頓飯都有上百道菜,既有山珍海味、雞鴨魚肉,也有各種小菜和幾樣素食。她主要是講排場,實際吃不了多少,素菜就更難輪上吃一兩口了。有一次,素菜廚師做了一道異味棗果,主料是肉果、棗泥、蜂蜜、白糖、桂花等;做法是把精選好的棗子去皮去核,用油皮卷好,經過蒸炸,再用蜜漬,上盤後,加青紅絲、金糕條,上面再撒上些許白糖,五顏六色非常美觀,引起慈禧的注意。她指問菜名,太監為討主子歡心,就說:“這是御味棗果,是御膳房專為孝敬老佛爺特製的。”慈禧聽了很高興,嚐了一口,感覺味道不錯,當時就吩咐賞給御膳房一桌酒席。從此異味棗果就改稱御味棗果,併成為御膳中常備的一種素菜。

素菜本是南方菜,所用原料腐竹、冬筍、玉蘭片、鮮菇等也多產自南方,調料用糖較多,味道以甜為主。慈禧是北方人,南菜不很合她的口味,很少下箸。廚師們就“南味北做”,除用糖、鹽調味外,還加用醬油,使色澤鮮明,甜鹹適度,並提高鮮度,增加品種。這樣,慈禧也就逐漸喜歡吃點素菜,使素菜在御膳中有了些地位。慈禧愛吃的素菜有炸大扁、八寶什錦、麻仁酥、疙炸合和八寶蓮子粥等。

我祖父經過御膳房的訓練,除會做整桌素菜席面外,還能做香菇麵筋、八寶炒糖菜、栗子雞(菜名是葷的,其實是素的。下同)、燒肝尖等30多種素菜。我父親劉雲清不但學會了祖父的全套本領,還有所發展;到他接手經營時,為適合顧客需要,又創制了辣雞丁、素燒羊肉、素腸、松仁小肚等新品種。總計素菜有242個品種,其中有一些,由於受原料或購買力等客觀條件的限制,未能與顧客見面。經常在市場零售的品種計有:疙炸合、胡蘿蔔扁、疙炸卷、圈松肉、酥疙炸合、素什錦、素醬肉、辣雞、素腸、合碗松肉、五香豆腐乾、炸蘭花幹、開花豆、五香花生米、五香鹽水栗子,等等。這其中高、中、低檔貨都有,而以中低檔為主。這樣就能滿足各階層消費者的需要,闊綽的顧客可以吃到稱心的高檔素菜或素席,一般勞動群眾花上一二角錢也可以買上兩三種,如素什錦、疙炸合、豆乾、花生米之類,佐餐下酒。


質量第一

全素劉的經營作風一貫重視質量,以質量求信譽。所謂質量,主要是保持宮廷風味。我祖父經常告誡我們說:“咱們家如要輩輩保住這個飯碗,就得把貨做好,讓顧客信得過。創個字號很難,丟個字號可很容易,你稍一馬虎,人家吃著不是那個味兒,可就完了!”我家所做素菜,不論在選料、配方和操作上,都嚴格按御膳房的程式辦事。主料都由固定的作坊供應,如油皮由順義一郝姓供應,疙炸由通縣一劉姓和朝外吉市口一陳姓供應。用料上也極為考究,如香菇,肉厚、色好的用做香菇麵筋,小的或碎的用以配菜或作餡;其他油皮、麵筋、疙炸等等也是如此。胡蘿蔔、藕、筍、香菜等鮮菜選好後,必須放在窖內保鮮,隨用隨取。油必須放置相當時間然後再用,使暴性溫和,炸出貨來漂亮。有些材料如砂仁、豆蔻、丁香肉果等價錢很貴,做低檔貨時就不使用這些貴重材料,但也要精選代用品,使之不失風味。素菜除烹調技術外,還有個造型問題,它多以雞、鴨、魚、肘、肚、火腿、腸等葷菜命名,因此就必須做成這些葷菜的形狀,還要經得起切片(切時不散不亂)。總之,既須好看,更須好吃,這確是一種技藝。現在有的素菜館為求成型,竟把整塊豆腐旋成雞鴨頭,擺在盤中,根本不中吃,這算什麼素菜。全素劉所做的造型菜不但形狀美觀,而且全部能吃。


全盛時期

舊時各大寺院的僧尼和信佛茹素的人,吃素菜講究清素,從主料到輔料都要用素品,不能攙雜半點葷腥。全素劉的素菜就嚴格保證清素,絕對不用雞鴨湯,而用香菜吊湯或用豆苗湯、黃豆湯、口蘑湯等;不用蔥蒜,只用鮮姜;油是香菜油(用小磨香油漬香菜而成)。烹調製做時,都是用小鍋燒透,使香味深厚,有甜有鹹,甜鹹兼備。

全素劉由於做工精細,質量可靠,保持了宮廷風味,而又物美價廉,因而很受顧客歡迎。我們為保證質量,保持信譽,製作時從不貪多圖快,粗製濫造。但因家庭人手有限,所以每天在市場只能賣40斤左右,賣完為止。常常是貨未到市場,顧客已在那裡等候。貨一到,兩個鐘頭就賣完。有一些大寺院、大宅門的熟主顧,他們不但在市場買,也常到家中來買,或由我們送貨上門(我那時就常到金魚衚衕那家去送貨)。那時東交民巷的國際俱樂部照例每月四次向全素劉定購素菜,招待外賓。所以每逢年節,我們全家人都要忙起來,通宵製做,仍是供不應求。全素劉的名聲廣為傳揚。有一次一位港商來京,慕名到東安市場找全素劉和“鋼刀王”買素菜和小刀。當他見到這兩家貨攤時,驚訝地說:“我在香港就聽說全素劉的素菜很有名,我想一定是一家素菜餐廳,原來竟是個小攤子。”

在舊社會,寺廟作佛事,初一、十五唪經,大戶人家辦喪事開“大棚”(在寺院治喪,齋僧宴客)以及茹素人士舉行宴會等,都要吃素席。我13歲就跟著父親到各寺院和顧客家中跑大棚,打下手。廣化寺、廣濟寺、賢良寺等處都常去,那裡的和尚們多是全素劉的熟顧客,有兩位叫悟性和玉宗的法師同我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全素劉自我祖父創業到我父親接手經營,生意越做越興旺,以30年代中期為最好。但我家人口多,耗費大,資本小,經營規模並沒有得到發展,東安市場那個小攤子的日銷貨量始終保持在40斤左右。所獲利潤情況大體上是、素席和高檔菜60%左右;中檔貨如香菇麵筋、素火腿、素羊肉等約40%;低檔的大路貨如疙炸合、素什錦、豆腐乾等平均在25%到30%之間。

北京當時還有功德林、菜根香等幾家素菜館,資本都比我們大,彼此之間也有競爭。有一次,我們到打磨廠一家商號去做素席,正好有人從功德林也要了兩桌素席送來,一比較,功德林的素菜不是真正清素,四大件也都不成型;用料比我們的差,價錢還比我們貴。從此打磨廠和崇外一帶商號定做素席,基本上都由我們包了。1939年,功德林曾請我祖父去當廚師,祖父謝絕了,原因是他不願把技藝傳給外人,他對我們說:“咱家的技術不外傳,你們小哥兒們多,家口大,沒點養家本領不行。你們要好好地學。”

北京解放後,我家的素菜攤照常營業,生意也很不錯。1953年,我家將全素劉改名為全素齋。

從50年代到60年代初,我們曾多次被國家請去製做素菜招待外賓。有一次,我隨父親到北京飯店做素菜,共做了四個菜,其中一個叫做翡翠玉片,頗有西點味道,外賓最喜歡吃。這是我父親新創制的菜,做法是:把鮮藕切片,每兩片藕夾上用香蕉、蜂蜜、桂花等做的餡,裹糊焦炸,用蜜汁澆裹,撒上青梅絲即成。1954年緬甸總理吳努和印度總理尼赫魯先後訪問我國,彭真市長請我祖父和父親到北京飯店做國宴的素菜。後來還到人民大會堂去做過幾次,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務。為此,當時北京市副食局局長給我祖父連升三級,授予一級技師職稱,給我父親連升兩級,授予二級技師職稱,併發給任命書。我祖父感動地說:“在舊社會誰瞧得起咱們!現在黨和毛主席對勞動人民這樣關心!咱們一定得好好地幹,把祖國的素菜烹調技術發揚光大。”我們全家人都深以能為國家獻藝而感到光榮!


合營以後

1956年,在私營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高潮中,全素齋加入合作商店。參加工作的有我祖父、父親、母親和我。祖父為一級技師,工資99元;父親為二級技師,工資87元;我是輔助工,工資37元。1958年改為公私合營,依照“以肥帶瘦、以大帶小”的原則,併入春元樓飯館,但仍在原址售貨。由於做菜所用主料、輔料都由副食部門供應,而飲食、副食分屬兩個系統,購料很不方便,所以合併幾個月後又改由東城區副食管理處領導,營業地點也由南花園遷至市場北門,後又遷到八面槽西堂子衚衕西口。重新開業時,新華社和《北京晚報》都發消息作了報道,還照了相。那時的全素齋已調入新的職工,不再全是劉家的人了。但因受原材料的限制,也只能生產40幾種素菜,我祖父和父親的技藝未能充分發揮出來,新來的職工所學技藝也不多。三年困難時期,原材料奇缺,品種愈來愈少。我祖父年老不能工作,我父親被調去收購大白菜,他們製做素菜的傳統技藝面臨夭折的危險。我那時仍是輔助工待遇,因工資微薄,不能維持生活,於1963年改行,轉到建築部門工作。

我和弟弟劉文成自幼跟隨祖父和父親製做素菜,多年耳濡目染,特別是受兩位老人的認真傳授,我們已基本上掌握了全素劉從選料到製做的全套技藝,可以做200多個品種。我的祖父和父親生前非常珍視他們的精湛技藝和畢生所積累的經驗,臨終前都再三叮嚀我們不要丟掉這份寶貴遺產。

近年來,我與弟弟劉文成曾應東城區飲食公司、第二服務局、食品研究所以及佛教協會等單位的邀請,去做素菜烹調錶演,前來觀摩的都是行家裡手,還有特級、一級廚師,他們在參觀、品嚐之後,表示滿意。


重新開業

為了繼承我國傳統的素菜烹調技藝,恢復祖傳的宮廷素菜風味特點,我的弟弟劉文成自帶兩個徒弟,於1985年12月20日在北京站西街辦起了素菜館,重新掛出全素劉的招牌。目前他們已能供應各種涼菜、熱菜和成桌菜。雖然門臉小、人手少、素菜供不應求,但他們有決心擴大發展素菜營業,先爭取在北京站穩腳跟,繼而打入天津,將來還要在北方七省設立分號,為豐富和美化人民生活,增進國際友誼,做出自己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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