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 “阳光书记”仇和的阴暗面

“四自”“四慎”仇和那道不尽的往事湮灭

20年前的1996年,对于出生在江苏省盐城市滨海县五汛镇张圩村的农家青年仇和来说,是他人生登峰造极的时候,这一年,他已是江苏省宿迁市市委常委、沐阳县县委书记。很多人都记得仇和在历次干部大会上强调他的“16字方针”:“自重、自省、自警、自励,慎独、慎微、慎权、慎欲。”他说,这16个字既是他的座右铭,也是每一个当领导干部必须要牢记的铁的方针,在沐阳县从政5年多,他做到了。在当时的宿迁与沐阳还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求天求地,不如仇和。”

与他共事多年的退休干部老董说起仇和在沐阳的那些年,很是感慨。老董说,他眼里一个个走过场的干部,谁都可能去腐败,但决不会是仇和去腐败。真的想不到,他高升了,当上了省级领导,却没有把路走好。

当年在沐阳,仇和狠抓党员干部作风,反腐力度巨大,在反腐和抓经济的同时,他提出了“四逼”,即将干部逼向书本、逼向基层、逼向市场、逼向社会。为了落到实处,他想出了在政府大院里搞周末舞会,并且舞会是轮流制的,这一周比如交通局搞了,下周就劳动局搞,舞会让人轻松一下,下一周的工作干劲就更高。这样做,仇和是为了让大家既保持高度的工作热情,同时也做到劳逸结合、一张一弛。那个时候,在许多干部的眼里,仇和似乎有些另类,但也对他很佩服。他去了宿迁当市委书记以后,同样把沐阳的作风带了过去,当年国内一家著名媒体对他持续关注,将仇和的“另类执政”上升到极致的描述与报道。而仇和自己却始终对各级媒体说,他还是很希望低调做人,为老百姓干事落到实处才是硬道理。他曾经对记者这样说过,在老家的时候,他是生产队的一个副队长,特别能吃苦,每天一大早,就会带着社员群众去挑担子。那个时候农村里面很少有化肥,他带着社员去河里面挖泥、捞水草,放在一个池里面,让它们腐烂后再当肥料。他说:“那个时候浑身是干劲,每天睡不了多长时间,也感觉不到累。”

仇和说,1978年7月,高考一恢复,他就考上了南京农学院(现南京农业大学)植物保护专业。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与农业有缘,考上大学后,他特意回到老家让父母在老家的门框上做了一块匾,上面写着“幸福之家”4个字。他的意思是,他通过努力一定要让幸福伴随着这个家到永远。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母亲2015年8月去世,家里人在老人临终前,也没告诉她,仇和半年前已被调查,不能回来了。仇和后来在一次审查中对办案人员说:“母亲以这样的方式离世,也应该是‘幸福’的,我对不起她老人家。”

在老家人的眼里,仇和现在的结果,至今给他们感觉除了惋惜还有可惜,村里人说,仇和每年回来,都不张扬。他父亲去世早,别人家如果孩子当了官,一般都要修坟,但仇和父亲的坟到现在也是一堆土而已。当年他是村里长辈对孩子们的期望与榜样,说仇和口才好,书画好,文笔好,待人和气,做人读书都要向仇和看齐。如今,村里人怎么也不能把他这样一个曾经清廉朴素的人与贪官画上等号,但现实很残酷,大家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春城下的仇和,与贪欲同行

50岁那年,仇和由江苏省副省长的位置,升迁到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书记。到春城的当年,他从政的脾气依然不改,抓作风仍旧是他的强项。当年昆明两会期间,有与会人员在会上打瞌睡,仇和指名道姓严厉批评,要求媒体曝光,并给予相应处分。可想而知,在10年前的当时,这样的情况很少见。

然而也就是从他去了春城以后,他的人生经历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都和一个名叫刘卫高的人有关。刘卫高是浙江省义乌市人,比仇和小11岁,常年征战商界,做生意及为人处世都很有一套。早在仇和去昆明之前,两人就已经相识,但那时的仇和与刘卫高之间来往并不密切,真正的权钱交易是从昆明开始的。有人记得在去昆明之前,仇和刚刚认识刘卫高时,他还是能把持住自己的意志的,刘卫高一上来就想以兄弟之称接近仇和,仇和表示要与刘卫高保持一定距离,但刘卫高紧紧咬住仇和不放松。仇和到昆明,城市动迁是他主抓的一项大工程,刘卫高感觉到商机就在眼前,他频频出现在仇和的面前,终于以重金彻底敲开了仇和的贪欲大门。在多次项目推进和银行贷款等事宜中,仇和几乎成了刘卫高的助力器,刘卫高说什么他做什么,这个时候,廉洁、党风早就被仇和抛在了脑后。2015年春天,仇和接受组织调查,有数据显示,仇和在昆明的7年多时间里,利用他的权力,收受和索取他人财物达2433.98万元,而刘卫高只是13个向他行贿的人员之一。

有一个人名叫谢新松,他官至昆明市副市长,原本他是江苏省沐阳县的一名检察官,因为办事能力和工作表现很得仇和赏识,仇和担任宿迁市委书记时,谢新松便成为宿迁市宿城区区长。仇和从江苏到昆明当书记后,谢新松随后去了昆明,做了市委办公厅主任。后来仇和当上云南省委副书记,谢新松成为昆明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如果仅仅是一路追随升迁,那可能只是后话了,问题是谢新松的升迁,始终伴随着他向仇和进贡送礼的脚步。仅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谢新松就分几次给仇和送去“感谢费”7万元。在这同时,刘卫高等人的脚步也紧随仇和之后,刘卫高在给仇和送钱的同时,也向谢新松行贿。刘卫高曾经对他的朋友们说,去昆明办事,如果通不过谢新松这一道关口,那是见不到仇和的。就这样,谢新松在向仇和行贿的同时,也把自己带入了深渊。几年里,谢新松受贿近600万元,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0年。

仇和背后的落马官员除了谢新松,还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闻名全国的龙虾之乡盱眙县原县委书记蔡敦成。蔡敦成在仇和获刑后的第二天,被南京市中院判处有期徒刑6年6个月。他在交代中提到,他与仇和交往密切,其中不乏以权谋私的交易。

守不住“四清”,最终走进监狱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这样说过:“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仇和在昆明7年多的执政经历似乎印证了这句话。

仇和到达昆明后,往日温情的昆明立即被投入到了大拆大建、改造城市道路、改造城中村、更换城市植被的建设之中。而仇和的这一主政思路,迅速遭到当地有识人士的反对,他们极力反对仇和此番毁乡造城模式。一位接近仇和的官员称,有人多次将仇和的模式反映到省里,说仇和“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意见,他的集中强拆很不得民心”!

策划强力拆迁城中村是仇和在昆明开始的“疯狂”,在一次内部讲话中,仇和描述拆迁的原因,“一次大火,这里就是火化场;一次地震,这里就是坟场。一次……”他没有把自己设想的“又一次”说出口,但所有参会人员都知道,仇和的这个又一次所指:“一次拆迁,这里就会变成另一个新世界。”但他的新世界理论并不一帆风顺。2008年8月,昆明市五华区借棕树营村改造,欲将昆明贵金属研究所、昆明医学院附一院、大观幼儿园、春城小学等数10个公共单位划入拆迁改造范围,惹来强烈非议。专家明确指出,如此城中村改造,已面临着“扩大化”,对一个城市进程与改造不利。而一年后的2009年9月,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来昆明进行城市调研工作两个月,发现昆明的城中村改造的确有扩大化苗头,甚至将打工学校一并改掉,而不管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读书问题。2010年,云南省两会期间已有多名省政协委员联名提案,称昆明市城中村改造存在扩大化问题,应尽快纠正。

而更为疯狂的还有,2008年仇和到达昆明,浙江商人刘卫高紧随仇和到来。2009年,仇和启动对昆明原螺蛳湾商业片区拆迁,在引发集体抗议事件后,涉及上万个摊位的旧螺蛳湾,仍旧在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规划中的“东南亚商贸新名片”——新螺蛳湾项目。2011年,总投资约320亿元的“中国昆明螺蛳湾国际商贸城”的小商品城项目,在昆明以64.87亿元价格,一举拿下27块需整体竞买的地块。而该项目开发商即为云南中豪置业有限责任公司,此公司掌门人即是刘卫高,刘卫高将他义乌人做“小商品”的本领带到了昆明,一时间横扫千军。

有知情人士称,早在2005年,仇和还在江苏宿迁主政时,刘卫高就已在宿迁展示了他的商业大略。当年,仇和在宿迁市政府召开的会议当中,多次提出要全力支持刘卫高投资建设义乌国际商贸城,这是当时宿迁最大的外来投资项目。

当时的宿迁,刘卫高的那辆挂着“苏N00000”牌照的劳斯莱斯黑色轿车,无人不知,连交警也不会去拦他。黑色劳斯莱斯出入宿迁市委大院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在仇和主政昆明后,黑色劳斯莱斯就在宿迁消失了。

在昆明,刘卫高的中豪集团复制了他在宿迁“造城”的模式,直到2015年2月,随着刘卫高投资的宿迁市房产和商业项目全部停工后,昆明的刘卫高项目亦日趋衰败。在2015年3月,仇和被纪委带走接受调查的第二天,时任中豪商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刘卫高便“因个人原因辞职”,之后他也接受了调查。仇和与刘卫高共同打造十多年的官商帝国,轰然倒塌。

仇和从政40年,最终倒在春城昆明,令许多一直看好他的人深深惋惜。但办案人员的一席话值得深思:“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开始的,这些年,一再倡导权力在阳光下运行的人,他没有坚守住,更不能把持住底线,如此结果无可挽回。”

昆明的一些与仇和共事的干部至今还依稀记得,仇和在2007年年底到昆明上任时说过的一番话,充满了人文和情怀,令人感动:“我到昆明工作,人地两疏,和大家无亲无故;从未共事过,与大家无恨无怨;只身一人,无牵无挂;所以,工作一定能无恃无畏。”

仇和到任后,在连续多次的抓作风纪律的会议上对下属强调:“经得起考验,抗得住诱惑,守得住小节,做到政治上清醒、经济上清楚、生活上清白、作风上清廉。”

他可能真的很想做到这一切,但他还是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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