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5 國家任務:中國冰球的破冰之旅

GQ報道 | 國家任務:中國冰球的破冰之旅


袁俊傑在崑崙鴻星的處子賽季達成了回國前的所有設想。賽場上,他將華人球員在 KHL 的第一個得分、第一粒進球、第一粒季後賽進球、第一個全場最佳全都收歸名下;賽場下,他開始可以用普通話解說比賽,雖然還用不好兒化音,但不妨礙和朋友一起“擼串兒”,他在北京找到了家的感覺。

而對於英如鏑來說,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家,可以在家門口打球一直是他的夢想,父親曾跟他說沒選上 NHL 不是失敗,2022年不能在家門口參加冬奧會才是。袁俊傑的到來,無疑會增加中國男冰衝奧的籌碼。

中國冰球正走在破冰之旅的路上。袁俊傑和英如鏑是最受矚目的種子。這兩個背景迥異的年輕人,既勾勒了中國冰球過往的成長路徑,也決定了它的未來。

上個賽季結束後,我們與袁俊傑一同前往俄羅斯,觀看季後賽西部決賽的爭奪,用一條視頻記錄了他的成長曆程和對未來職業道路的期待。


“你就是英如鏑吧?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袁俊傑的目光快速掃過一群金髮碧眼的大鬍子,最終定格在那個和他一樣黑頭髮、黑眼睛的男孩臉上。

“對,我就是英如鏑。”

這是去年八月,袁俊傑和英如鏑之間的首次對話。有人主動跟自己搭話,英如鏑不免興奮,以為新隊友要跟自己聊聊冰球。結果袁俊傑掏出手機,“這個字怎麼讀?”“這個英文翻譯成中文是什麼?”“那句話應該怎麼說?”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三個小時。

作為崑崙鴻星為數不多的“中國球員”,袁俊傑和英如鏑的身份不同,他不能被算在聯盟規定每個俱樂部“至少5名本土球員”的範圍內,準確地說他是一名“華人球員”,持加拿大護照的他是這支剛剛加入 KHL 聯賽的中國球隊的“外援”。

關於職業冰球,袁俊傑自然沒有什麼需要向英如鏑請教的,出生在一個領土全部在北迴歸線以北的國家,如果你不會打冰球,冬天就會顯得無比漫長。袁俊傑甚至不記得生活中沒有冰球的日子是什麼樣子的,“爸爸很重視我的學業,也有帶我去學很多課程,我彈了很多年鋼琴,但我的夢想一直是成為職業冰球運動員,從三歲第一次穿上冰鞋開始,從沒有變過。”袁俊傑看著法裔加拿大人隊的比賽長大,他從小就夢想身披藍綠相間的球衣,站上 NHL 的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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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七八歲的時候,隊友裡還有一些華裔的朋友和我一起打球,但在那之後,大家就開始分流,一方面教練會按照你的能力和潛力去分組,另外也有一些孩子轉去從事別的訓練,我基本上是唯一堅持走到職業的。”袁俊傑回憶說。

2013年,一本名為《冰球家長及他們的孩子為加拿大最愛的運動所付出的代價》的書中發佈了一組關於安大略省冰球成才率的數據。前 OHL 教練吉姆·帕塞爾斯從1991年開始跟蹤的30000個冰球男孩樣本中,僅有48名通過 NHL 選秀,其中32人實際上參加過 NHL 的比賽,15人完成了一個(及以上)賽季,最後他們當中只有6人參加過至少400場 NHL 的比賽(400場比賽是 NHL 球員可以參與聯盟養老計劃的門檻)。從沒有華裔甚至亞裔球員達到過這個門檻。

2011年,18歲的袁俊傑曾經在 NHL 選秀中被 NHL 溫尼伯噴氣機隊選中,成為第三個被 NHL 球隊選中的華裔球員,然而他並沒能登上NHL的賽場。

“在你認識的華裔球員中,有沒有人能夠在 NHL 賽場上打到主力的?”我問袁俊傑。

“沒有,”袁俊傑猶豫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也許有吧,但我不認識,也許以後會有。”

一方面,黃種人在力量、速度上的相對欠缺;另外一方面是傳統東方文化中的禮讓、謙和並不鼓勵孩子主動衝撞他人,哪怕是在球場上。在北美,12歲是冰球賽場上允許球員進行直接身體衝撞的年齡,亞裔球員的劣勢通常在這個階段就顯現了出來。

同樣的挑戰也發生在英如鏑身上,9歲時,他第一次離開北京去北美“闖蕩江湖”,憑藉在國內吃小灶練出的一身絕技,他在少年聯賽中曾經一個賽季得到過98分,英如鏑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制霸北美冰場”。

然而好景不長,“在對方的衝撞和身體對抗下,我的技術完全被壓制了。(12歲)那個賽季,我才得了12分。那一年是我冰球生涯的第一個大挑戰。和我同時去美國的朋友都面臨著一個選擇:改變打法或面臨淘汰。於是我們只能向身旁的球員們學習,慢慢地學會了身體接觸,包括怎樣用身體保護球,怎樣在激烈撞人情況下分球,和最重要的:怎樣主動撞人。”

作為著名導演英達的兒子,英如鏑從拿起球杆開始就是中國“最著名”的冰球運動員,直到2015年,他在虎仔時期的隊友宋安東成為第一位通過 NHL 選秀的中國球員,才算與他齊名。

愛子心切的英達在推廣自己兒子的同時,也成為冰球運動在中國的推廣者之一,和很多冰球家長建冰場、買球隊的方式不同,英達更多的是利用公眾人物的影響力讓更多人知道這項運動。

2008年,只有4支球隊參賽的第一屆北京市青少年冰球聯賽開打時,很多媒體都是衝著“英達老師”的面子去採訪的,“在中國很少有人知道冰球,也很少有人懂得怎麼寫冰球,至少我在那,很多記者採訪回去後就可以發一篇稿子。還是得讓更多人知道這項運動。”2016年,北京註冊球員達到2736人,成為全國增幅最大、註冊球員最多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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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冰球蓬勃發展的同時,“著名球員”英如鏑卻在2016年 NHL 選秀大會上遺憾落選。對待選秀失敗,英達顯得很豁達,“選秀如果沒選上,對英如鏑來說不是失敗;如果中國冰球隊能夠參加2022年北京冬奧會,而英如鏑沒有入選國家隊的話,那才是他的失敗。”他更看重的是兒子獲得一個符合自己能力和發展階段的平臺。

就在NHL選秀的同一天,英達所期待的平臺就建在了他的家門口——2016年6月25日,在俄羅斯總統普京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共同見證下,北京崑崙鴻星冰球俱樂部有限公司與 KHL 簽署《參加大陸冰球聯賽授權協議》,中國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職業冰球俱樂部。

這也讓英如鏑放棄了本來在北美繼續打發展聯盟的計劃,“我是為了打球去美國的,我們家為了方便我打球,在美國也搬了四五次家,這次可以在家門口打球了,我當然要回家。”

去年9月5日的五棵松體育館,北京崑崙鴻星迎戰海軍上將。對於 KHL 來說,這只是普通的一場常規賽,而對於中國來說,卻是首次迎來國際頂級職業聯賽。在“一帶一路”和“2022年冬奧會”兩個大背景的烘托下,說崑崙鴻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並不為過。當天正在杭州參加 G20峰會的習近平和普京雙雙發來賀電,憑藉這兩封賀電,崑崙鴻星登上了很多媒體的頭版。

對於英如鏑來說,那也是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大舞臺。“我第一次在那麼大的場館打比賽,當那麼多觀眾在看你比賽,給你歡呼和鼓掌的時候,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我當時想2022年,我一定要在這裡打奧運會。”英如鏑站在冰場中間,仰頭看著看臺上也在揮舞著雙手的觀眾,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對的決定。

然而,再次站上五棵松的冰場,英如鏑又等了幾個月的時間。為了達成晉級季後賽的目標,主教練尤金諾夫將更多的機會給了球隊中經驗豐富的外籍球員,英如鏑和他的小夥伴只能坐冷板凳。

“不上場的時候,你坐在下面,心裡很失落,因為看到別的球員上場、下場,他們身上的汗水和那種激動、緊張,覺得自己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2016/17賽季,他為崑崙鴻星共出賽25場,場均時間僅為2分41秒,得0分。

更尷尬的局面則是在每個主場比賽的賽後,當其他隊友在更衣室裡討論著賽場上的細節,或者是賽後要去哪裡放鬆的時候,英如鏑通常要去代表全隊接受媒體採訪,因為他是這支球隊裡的“明星”。經常,他都要站在混合採訪區的鎂光燈下,點評一場自己沒有上過一秒鐘的比賽,“有時候會覺得有點丟臉,但沒有辦法。這是一支新成立的球隊,無論是對於媒體還是讀者來說,也許都只知道我的名字。那我既然不能為球隊在場上做貢獻,就在場下努力吧。”

時間長了,英如鏑在期待上場的同時,也開始愈發害怕上場,“你對自己信任的程度其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你場上的表現,當你身邊的所有球員都比你高、比你壯、比你成熟時,你很難相信自己的想法。有時候,你真的拿了球就怵了。”

然而從俱樂部管理層的角度來說,無論是本著推動中國冰球發展的初衷,還是滿足中國觀眾希望在場上看到中國球員的願望,都不止一次向尤金諾夫表達了希望能夠多給中國球員上場機會的願望。但作為一名職業教練,尤金諾夫在成績和為中國冰球培養人才之間,選擇了前者。

“這是球隊的第一個賽季,我的任務是帶領球隊打進季後賽,而培養中國年輕球員是一個長遠的規劃,並不是我在比賽裡多給一次出場機會就能實現的。這裡除了中國球員,還有來自俄羅斯、美國和芬蘭的球員,每個人都在通過努力得到自己的上場時間,他們應該獲得去季後賽的機會,我要為來到這支球隊的所有球員負責,這很公平。”

尤金諾夫深知平衡這樣一支來自8個國家、說7種語言的球隊關係並不容易,語言隔閡、長途旅行,北京的環境和交通問題,讓很多外國球員很難適應。來自俄羅斯的1號門將馬卡洛夫在中國過得就沒有那麼開心——作為主力門將,他因為傷病缺席了賽季後半的大多數比賽。“呆在北京很無聊,不知道可以去哪兒,出去好像也很堵車。上海對外國人友好很多,但卻沒人來看比賽,有時候比賽只有幾百個觀眾,其中還有很多俄羅斯人是來支持客隊的。”馬卡洛夫忍不住向俄語媒體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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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常規賽的進程推進,中國球員的出場時間就愈發壓縮,朱紫陽、夏盛戎、夏田翔因為傷病等原因,2017年開始就沒有出現在球隊名單當中,英如鏑和另外一名來自黑龍江的球員王冠華跟隨球隊一直訓練、旅行,但極少獲得出場機會。

中國籍球員打不上球,俱樂部和球迷的期待就轉投向“廣義上的中國球員”袁俊傑身上。在北美三大青年聯盟 WHL 鍛鍊過三個多賽季的袁俊傑很快得到了教練團隊的認可。KHL 處子賽季,袁俊傑打滿崑崙鴻星全部65場比賽,平均出場時間超過12分鐘,打入4球,得12分。華人球員在 KHL 的第一個得分、第一粒進球、第一粒季後賽進球、第一個全場最佳球員全都被歸在袁俊傑的名下。

而對於這樣的成績,袁俊傑並不感到意外,“十幾年來,我每天都練得很辛苦,就是為了能夠在場上打球這幾十分鐘的時間。所以每場比賽,我都有準備好,每次教練給我多一個機會上冰,我就努力表現給他看我可以打這麼高的水平,我並不為此感到驚訝,因為這是我努力的結果。”

同為北美華人,林書豪的經歷給了袁俊傑很多鼓勵和啟發,“即使看不到機會的時候,他也一直都在努力訓練,為屬於他的機會做100%的準備,所以當機會到來的時候,他才可以抓得住。整個職業生涯,重要的機會只有幾次,而不是100次。”

也許對於中國冰球來說,2022年北京冬奧會正是百年一遇的機會。“2022年北京冬奧會備戰工作迫在眉睫,我們的目標是男子冰球取得奧運會資格,並有良好表現,女子冰球奪牌爭金,重返世界巔峰。”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王志利在採訪中毫不掩飾中國冰球的遠大抱負。但殘酷的現實是中國男足還存在衝擊2018年世界盃決賽圈的理論可能,而中國男女冰已經確定無緣平昌冬奧會,所以不管是目前排名世界第16位的女冰要奪冠,還是世界排名第35位的男冰要衝奧都是“迫在眉睫”的備戰任務。

根據國際冰聯規則,冬奧會東道主的男隊若在冬奧會舉辦前兩年的世錦賽上排名沒有進入前9,則必須通過資格賽才能取得奧運會的入場券。而參加資格賽的球隊世界排名須在第10至33位之中,中國男隊目前連參加資格賽的資格都還夠不上。

“明年的目標是能夠保住這個組別不要掉下去,因為最近幾年一直是升上來再掉下去,一直這麼循環。”夏田翔說。和領導的遠大理想相比,球員的目標就顯得保守,但也實際得多——中國男冰 U8 和 U20 的國家隊也都在世錦賽相對較低的組別中,對於一個競爭激烈的集體項目來說,短時間內,除非全面換血,否則很難看到大幅度提升的可能。

中國男冰的輝煌歲月還要追溯到1981年,北京首次承辦男子冰球世錦賽,中國男子冰球隊在 C 組比賽中以6勝1負的戰績升至 B 組,世界排名來到第15位,“團結起來,振興中華”的口號也從此喊響。

為了向經典致敬,崑崙鴻星在季後賽第一輪主場比賽,特別邀請了參加過1981年冰球世錦賽的姚乃峰、王春江、陳昇文三位名宿為崑崙鴻星開球。三位中國冰球老將也現場目睹了崑崙鴻星擊敗東部排名第一的馬鋼城冶金隊。然而就像恆大帶給中國足球的輝煌和尷尬如出一轍,在男冰國家隊的層面,中國男子冰球隊在2月的亞冬會上3戰皆墨,連丟32球,且1球未進。

亞冬會後,國家體育總局緊急召開了關於冬季項目跨界選材的研討會,重點談到了冰球項目,其中不乏冰球與曲棍球跨界培養、發展輪滑冰球等未經證實的設想。但更現實的例子已經擺在面前——2018年冬奧會主辦國韓國男女冰雙雙取得入場券。

2014年,NHL 賽場上最成功的亞裔球員白志善應邀回到韓國執教韓國男冰,隨後,韓國歸化了數名外籍球員。4月底的世錦賽甲級A組比賽中,韓國隊5比2擊敗哈薩克斯坦,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亞洲冰球一哥,並將世界排名提高到有史以來最高的第15位。

“他們來到這裡,和我們吃一樣的食物、學習韓語,他們喜歡在這裡生活並受人尊敬,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他們帶來了在北美打球的經驗,而韓國本土球員適應了這些新事物並從中學到了很多。現在,我們已經越來越依賴韓國本土球員在比賽中的作用,他們都是球隊不可缺少的成員。”白志善認為歸化球員提升了韓國冰球的水平。

而在中國體育史上,“歸化”的例子僅有一例——馬術運動員華天,2008年北京奧運會,因為華天的到來,中國體育代表團第一次實現28個大項全項參賽。而男子冰球作為冬奧會上最重要的比賽,東道主自然不願意缺席。

和膚色不同、語言不通的韓國隊相比,中國冰球在袁俊傑身上看到了“瞞天過海”的選擇可能。“從小開始培養運動員,打各級別比賽之後再到成年的傳統流程已經來不及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借雞下蛋’,這也是國際上流行的做法。用外籍球員打球,三年後可以歸化成本國球員。”崑崙鴻星俱樂部董事會主席趙曉宇說,他們要做的就是為中國冰球“準備”兩支可以參加2022年冬奧會的國家隊,趙曉宇還透露崑崙鴻星在國外已經組建了一支女隊,“全是中國臉,其中有4個哈佛大學的,4個布朗大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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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哥華擁有北美最大的華人社區,從早期的香港移民到後來的大陸移民,幾乎就是中國南北方文化的一個濃縮版。賽季間歇,袁俊傑回家期間儼然成為當地華裔冰球家庭的諮詢顧問。“很多人問我在中國打球好不好?我都告訴他們很好。我在這裡有球打,教練和俱樂部都很重視我,對我很好。”

“在美國的時候,你可以和隊友一起打球,一起吃飯、開玩笑,但不會坐下來長談,文化不同,對很多事情的想法就會不同。”同樣是離開家,袁俊傑說來到中國的感覺很不同,雖然偶爾也想念家裡炒飯的味道,但在北京 “擼串兒”也挺香的。聽英如鏑說多了,袁俊傑也開始會說“一點兒”、“慢慢兒”、“衚衕兒”,他還跟王冠華學了兩句東北話。然而,當他在微信裡回一個“好嘞!”而不是“OK”的時候,還是讓人驚訝不已。我問他“好嘞”是從哪兒學來的?他有點不好意思,“我聽飯店的服務員這麼說的。”

4月底,2017年全國冰球錦標賽在齊齊哈爾舉行,而比賽前後發生的兩件事情讓人意識到歸化組成一支冰球隊與當初歸化一個華天相比,不僅是人數上的增加,要解決的問題甚至是幾何倍的加成。

賽前一週,剛剛成立的北京首鋼冰球隊在北京打了一場表演賽,宋安東、英如鏑等北京球員組成“一隊”,沒入選哈爾濱專業隊後被北京引進,又送到美國訓練的一批球員組成“二隊”,然而名聲在外的“一隊”意外地以0比2被“二隊”擊敗。

4月24日,北京首鋼冰球隊在全國錦標賽第二場比賽中,遭遇老牌勁旅哈爾濱一隊,結果比賽第一節第11分鐘,因為一個爭議進球的產生,場上12名球員中的8名紛紛扭打在了一起,比賽一度中斷。

僅騰訊網上一則標題為《中國男子冰球錦標賽發生鬥毆,場面一片混亂》的視頻播放量就超過6600萬次,而同一平臺上的 KHL 單場比賽的瀏覽量最多不過幾十萬。這是中國冰球今年第三次進入熱搜的排行,無一例外,都是因為“打架”。3月初,以齊齊哈爾球員為班底的龍之隊在亞洲冰球聯賽上暴打韓國隊時,還有人大呼痛快,但對於這次內戰,中國冰球感受到的就只剩下“親者痛”了。

然而,就像事後中國青年報相關文章標題中寫的《全國冰球賽場再出群毆事件絕非偶然》,對於處於新老體制交接和鬥爭中的中國冰球來說,這場“內戰”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

一方面,以北京隊為首的年輕球員多數在各級別國際聯賽俱樂部訓練參賽,平日分散在大學、青年聯盟當中的他們無法長時間在一起訓練,配合默契度不高,對於哈爾濱的“戰術犯規”毫無戒備和應對措施;

另一方面,多年來雙足鼎立的齊齊哈爾和哈爾濱隊感受到了新勢力的威脅,傳統的專業體制短期內很難接受這種改變,危機感讓他們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事後,中國冰球協會發布聲明稱:“將不斷加大力度維護整個行業的良性發展,依法依規嚴肅處理賽場違規行為。”但並未給出關於涉事球員的具體處罰情況。

4月底的北京,溫度一路飆升到30多攝氏度,但崑崙鴻星小狼冰球俱樂部仍然像一個超大冷藏室,兩個 KHL 比賽標準的冰場連在一起,室溫常年只在七八攝氏度左右。俱樂部二層看臺上的每個人都裹著羽絨服,搓著手,準備見證中國國家冰球隊歷史上的一次重大變革——國家隊第一次以專業選拔的方式產生。

4月28日起的4天裡,2017中國冰球國家隊選拔營在這裡舉行,來自全國各地的冰球運動員將通過冰上訓練、陸地測試和實際比賽的方式,經過國際專家委員的綜合打分,提名選出國家男子冰球隊、國家男子 U20 冰球隊、國家男子 U18 冰球隊、國家女子冰球隊、國家女子 U18 冰球隊共五支隊伍,他們將代表中國參加各類國際冰球賽事。

也許是因為已經適應了冰場的溫度,或者是還帶著剛剛訓練的熱量,袁俊傑的深色短袖T恤在一群看客裡面顯得格外醒目。和那些等待選拔結果的地方隊教練、球員家長或者球迷的忐忑不同,袁俊傑的緊張裡夾雜著期待。

在未來的一年裡,他們當中會有人成為袁俊傑在崑崙鴻星共同征戰 KHL 聯賽的隊友,在更遠的未來,也許還會有人和他一起為中國男冰並肩而戰——這是他當初選擇回到中國的初衷。

5月8日,中國冰球協會公佈了選拔結果,夏田翔順利入選中國男冰名單,英如鏑因為要參加崑崙鴻星的夏季特訓而獲得國家隊集訓的豁免權,同樣獲得集訓豁免權的還有參加 NCAA 的宋安東。

然而,關於這份集訓通知,更多人關注的是其中“稅後工資月薪可達4萬”這一條款,但細心的人也許會發現101人的名單中100人來自黑龍江,其中也包括在“打架”事件中第一個動手的哈爾濱球員溫超;唯一的例外是一個名叫胡楊的男孩,他和袁俊傑一樣出生在加拿大,父母都是中國人。

發佈名單的同一天,中國冰球協會也發出了北美選拔營的通知,適用於1990年到2001年之間出生的中國籍和華裔球員,6月初崑崙鴻星的專家團將遠赴多倫多和溫哥華為中國冰球繼續“淘金”。

據擁有國際冰聯所有協會轉會接口的一家網站顯示,在2016年 NHL 選秀中創造華裔球員最高排位(第三輪69順位)的蒲羽翀就已經進入國籍轉換程序,這無疑是中國冰球“打開大門”後引發的連鎖效應。然而如何將文化背景不同、訓練體系各異,甚至語言不通的海歸球員、歸化球員和本土球員糅在一起,成為一支能夠“為中國冰球而戰”的國家隊,顯然是比組建職業俱樂部更復雜的難題。


攝像:王宇 剪輯:肖千里


GQ報道 | 國家任務:中國冰球的破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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