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5 人物|因刊《辛丙祕苑》且談袁克定

人物|因刊《辛丙秘苑》且談袁克定

袁克定

袁世凱擁有十位妻妾,生了三十二個兒女。大兒子袁克定、二兒子袁克文的名字,知道的人比較多。袁克文的生平瑣事,幾十年來,報刊上常有敘述。現在讓我談談這個走在時代逆流、妄圖做皇太子的袁克定吧。

總統大少爺原來是捐班

袁克定,字雲臺,號蜨盦,是袁世凱原配於氏夫人所生的長子,又是曾任湖南巡撫吳大澄(按:即當代上海畫家吳湖帆的祖父)的女婿。少年時期,從家庭教師讀些四書五經,同時學習外語。經常和一班紈袴子弟鬥雞走馬、捧女伶、好揮霍,而待人卻刻薄異常。

光緒廿七年袁世凱任直隸總督,因克定沒有考取功名,為了便利他在政治上活動,就替他捐了個候補道,也就是花錢買資格。克定在家時,涉獵過一些兵書,卻以知兵自命,好騎馬談兵(又據說,他早歲曾負笈德國,跛足即在德馳馬摔倒負傷所致)。

光緒三十三年(一九○七),清廷改革官制,把商部改組為農工商部,載振仍任尚書。奕劻、載振父子為了要和袁世凱加深聯絡,載振請授克定為農工商部右參議,其後遷右丞,署左丞。光緒帝死後,袁世凱被黜回籍,克定先到故鄉河南彰德洹上村監工督造房屋,而農工商部的官職,還是掛名領乾薪。辛亥革命以後,託著總統大少爺的招牌,更是到處招搖,向各方拉攏。

出謀劃策攫取國家大權

袁世凱的文武屬員,都叫克定為“大爺”。克定久隨老袁左右,和當時北洋派將領都有密切交情。他看到新建陸軍勢力的成長雄厚,對於攝政王載灃竟把老袁罷黜,常懷切齒之仇;但目擊奕劻的貪婪,載灃的庸懦,而載濤、載洵、毓朗之流則主張建立皇族軍權,信任留日士官生之可為己用,又排斥鐵良開缺閒住(後來鐵良雖任江寧將軍,這是恐怕鐵在北京別有勾結,特為外放之故),以致弄到北洋將領慄懍危懼,離心離德。克定認為報仇的機會不遠。到了辛亥年秋(一九一一),武漢革命軍起義,袁世凱運用手段,再起東山,出任湖廣總督,而至內閣總理大臣。克定此時已出謀劃策,參與攫取國家大權的密謀,成為核心人物之一。

武昌起義不久,馮國璋奉清廷的命令,任前線第一軍總統(按:此時所稱之總統,即總司令也),率軍南下,攻佔革命軍根據地漢陽時,兩北軍暫時停戰。某日,忽有一人從武昌方面渡江北來,被馮軍截獲,疑為間諜。問他的名,為朱芾煌,身上藏有“欽差大臣袁”的龍票(即護照),難辨真偽。據朱自稱:系受袁克定密命和南軍黎元洪接洽和議。馮國璋據報,焉敢怠慢,命把朱芾煌暫行拘禁,密電袁世凱詢問究竟。老袁覆電說:“此事須問克定。”後得克定電報說:“朱即是我,我即是朱,若對朱加以危害,願來漢與之拼命。”這樣,馮才瞭解克定的行為,立即把朱釋放。足見當時老袁對於克定既信任又放任之一般。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一書中,也有談到克定在此時期的活動,如說:“袁世凱到北京,兩人(指袁與汪精衛)一拍即合,汪精衛也很快與袁的長子克定變成了好朋友,從而變成了袁的謀士……”這更說明了克定向各方拉攏的事實。

袁世凱攫得臨時大總統,躊躇滿志,玩弄手法,藉詞北京兵變,而不肯到南京就職。箇中策劃,就是袁克定所預謀。

陸軍模範團太子任團長

民國三年(一九一四)十月,老袁為了擴充個人的實力,創辦陸軍模範團,自任團長,陳光遠任團副。克定等為辦事員。第一期官兵都經過嚴格的選擇和保證,而以各師旅的團長充營長,營長充連、排長,正目也是下級軍官。訓練的目的,是絕對服從袁世凱個人的命令,能為袁效死出力不惜性命。每人宣誓有“違背誓言,天誅法譴”等語。第二期,即由克定升任團長了。團的官兵,薪餉被服,待遇優厚,畢業照原職升級任用,企圖造成尋供老袁指揮的特別系統。按照老袁意旨,他自己既是創練新軍的權威者,期望克定也能克承父業,樹立“袁家軍”勢力。

王士珍(清末曾任陸軍部大臣,民初任陸軍總長)某次染病,克定奉命前往探問,見王時,作揖行禮。王在病榻只略略舉手示意。克定沉不住氣的說:“我不是公的部屬,為什麼這樣的傲慢?”王說:“我是尊大人的朋友,論行輩,可答禮可不答禮。你雖然高貴,和我毫無關係,我不能顛倒秩序,來取媚於人的!”克定碰了釘子,悻悻而去。

老袁的獨裁政治而至竊國稱帝,固然其本人的野心作祟。而熱心帝制,一力慫恿老子去幹的卻是袁克定。現在把他與老袁竊國稱帝有闢的秘聞醜事,摭記一二如下。

馮李皆誤信老袁不稱帝

民國初年,克定奉老袁命赴德國,德皇威廉第二在宮裡設筵款待,屢說中國如不採用帝制,絕不能圖強。力勸轉達老袁從速採用君主制度,德國當用全力相助。並親筆寫信給老袁。克定歸國以後,所以悍然慫恿老袁稱帝,是恃有德國做他的後援。當時德皇窮兵黷武,野心日熾,威脅歐洲。老袁更如迷信德制,竟不惜推翻民國,帝制自為了。

老袁陰謀帝制,初時不甚顯露,到了成立籌安會,馮國璋從南京北上謁袁。馮問:“外間有總統要改帝制的傳說,不知確否?”

袁答:“歷史上開創之主,年皆不過五十,我已是將近六十歲的人了,鬚髮盡白,精力也遠不如前。大凡想做皇帝的人,必須有個好兒子,才能克繩基業。長子克定腳有毛病,是個無用的跛子。次子克文只想做個名士。三、四子(指克良、克端)都是紈袴,更沒有出息。我如做了皇帝,那一個是我的繼承人呢?將來只能招禍,不會有好處的。”

馮後來每對人傳說袁所講這番好像入情入理的話。直到次年改元洪憲,才知受騙。

袁世凱和李經羲(李鴻章之侄,清末官至雲貴總督,袁竊國時,封為“嵩山四友”之一)談話,也有提到這個不中用的跛仔。一天,李經羲由天津到北京,訪老袁於居仁堂。李問袁,外間盛傳慰亭將稱帝,究竟有此意否?老袁哈哈大笑的說:“九爺(李行九),試思我行年將到六十了,功名憂患,都已飽嘗,何必再幹這勞什子!如果說是為子孫萬世之業,那我的幾個兒子,老大(指克定)跛腳,老二(指克文)天天和樊山、實甫們鬧詩酒,都不能做大事的。老三、老四,年幼識淺,更談不到了。九爺,謠言儘管謠言,你我相知有素,何必信它呢!”

李因老袁所談的率直又有風味,也拍掌大笑。

獻皇室規範信風水大師

日本法學博士有賀長雄,是老袁的最高法律顧問,有賀對老袁極恭順,自稱“外臣”,為了迎合克定的意圖,特把日本皇室典範,改頭換面,替老袁起草《皇室規範》。其中:

第一條、中華帝國大皇帝傳統子孫,萬世延綿。

第二條、大皇帝位傳統嫡長子為皇太子,皇太子有故,則傳統嫡子皇太孫。

第三條、嫡皇太孫有故,則立皇二子為太子,立太子以嫡不以長。

這樣一來,克定在皇室中規定取得了候補皇帝的資格,即使他有故,他的兒子家融也是皇帝的唯一候選人了。這是克定和有賀長雄勾結所弄的把戲。

山東賈某,原是走江湖的堪輿家。當時北京城一切新建造,都由克定負責料理,他特把賈某請來,尊為“風水大師”。賈某既慣走江湖,乃不惜油腔滑調、指東劃西地說:

“帝王旺氣,薈萃前門。儲公大名是定,定沒有座位,氣嫌空洩,難以坐鎮。前門皇運鹹備,門內左右,應相對地興建高樓洋側兩座,使儲公制定座位,那就河山帶礪,穩如泰山、安似磐石了。”

如此胡說八道,實在令人發笑。原來山東土語,“定”與“臀”字同音。賈讀“定”為“臀”,才弄出這樣的笑話。然而這位皇太子袁大爺,居然迷信到極,自己住所的陳設,也都要賈用羅盤定線來安排。

梁啟超徐世昌含混其詞

有一次老二袁克文和蘇妓出身的妾侍雪莉清,在頤和園遊玩,克文一時興起,寫了歪詩兩首,竟觸怒了克定,幾乎惹起殺身之禍。雪莉清看到此種封建家長的無理束縳(克定是嫡子,克文是妾侍子),因此竟與克文脫離關係,即到漢口再度掛牌當娼。常向嫖客訴說袁克定,未做皇太子,已經威福自恣,盛氣凌人,將來在家庭中,怎能忍受,所以寧願做“衚衕先生”(指妓女),不願做皇帝的家中人。

老袁稱帝,一切佈置,多由克定發號施令,從中擺佈,楊度之流只是等因奉此的出面辦理,有時又兩人協同密幹。民國四年的春間,克定與楊度談及變更國體事情。克定說:“此事關係極大,先要羅致一些有名望的人共同討論,才可進行。任公(梁啟超)領袖名流,如得他的一言,勝於十萬毛瑟。”

於是,約梁會談。克定先說:“近來有以共和不適合國情,主張變更國體的,先生高見如何?”

梁突然聽著,一時不知所答,繼而眉頭一皺,才說:“我生平所研究的是政體不是國體。”楊度遂對克定說:“任公只問立憲與否,不管民主與君主的。”

等到帝制將要實現時,各方紛紛奉命上勸進表,但徐世昌絕無表示。克定特訪徐世昌,徵詢意見。徐是著名老奸巨猾的狐狸精,他對克定說:“我不贊成,也不反對,你們去做好了。”

克定先後聽了梁、徐兩人的話,估量一切都一可以平安過去,怎知結果上了大當。

既狂言怪狀又製造輿論

籌安會氣焰高張時,嚴修(字範孫、天津人,清末學部大臣)到北京,曾直接向老袁規勸,帝制有百害而無一利。在面談之外,再用書面痛說帝王子孫朝士嗣絕殺戮之慘。中有“且帝制諸人,日挾雲臺(克定)以蔽大總統;外間真輿論,大總統得知其梗概乎?修為雲臺危,為大總統危,為袁氏危,願弟言之不中也,願大總統三思而後行之”等語。

老袁得書,深受感動,本擬決定擺出帝制之意。楊度等聞悉大為恐懼,星夜與克定商量對策,對付嚴修。第二天,召集帝制幫兇會議。克定痛罵嚴修,大聲地說:

“今日之事,改行帝制,如再談共和,出爾反爾,斷無此理。果有人能擔保取消帝制,袁氏家族,永無危險,那就姓袁的不做皇帝。試問誰人能夠擔保?”

說畢,兩目炯炯,拿著手杖東顛西倒的破口謾罵,把室內窻戶玻璃,全部打破,又把大穿衣鏡擊碎,藉此示威洩憤。在座某甲把當時克定的狂言怪狀,走告嚴修。嚴立即乘車返天津。後來老袁雖然卑詞謙函請嚴到京,嚴也置之不理。跟著克定和幾個爪牙,入見老袁,反覆呈述取消帝制之害。老袁一心要做竊國大盜,不聽老友嚴修的諍言,從此一錯要錯到底。

製造輿論,也是克定的技倆之一。如每天將在北京出版的《順天時報》改頭換面後,送給老袁看。另一份《亞細亞報》的主持人薛子奇(大可),為有名的“臣記者”,每日趨承克定左右,在報上做克定的喇叭手,社會上戲稱克定為“克宗定皇帝”。後來黎元洪明令宣佈薛子奇為八大禍首之一,而列名籌安會的嚴復、胡瑛、劉光漢、李燮和反不在內。因此有人替薛呼寃。而好事者卻以薛、子兩字相連則為孽,奇字分開是大、可,薛以大可為號,無疑的天造地設“大可”實在是帝制餘“孽”。

病榻託孤說了約法兩字

老袁臥病時,每天還是舉行“榻前會議”,後來病情惡化,卻由克定主持代行。老袁指定託孤寄命的四人,即:段祺瑞、王士珍、張鎮芳、徐世昌。克定也在床邊參加。老袁吐著低微的聲調說:“我已經不中用了。”

徐即說了兩句安慰的空話,跟著又說,“萬一……不知還有什麼吩咐?”

老袁泛著垂死的眼,只說“約法”兩字。

這真把在座的人搞得糊塗了。因為按之舊約法,總統不能行使職權,由副總統依法繼任;若按新約法則將總統繼任人選名單,藏在金匱石室。克定這時不肯放過他“繼承大統”的機會,即補充了一句“金匱石室”。可是老袁卻毫無表示,已經不能說話了。原來老袁初時寫定的人選是袁克定、段祺瑞、徐世昌三人。到了病重時,卻暗中把克定的名字改了黎元洪,此舉連克定都不知道。好像預知克定必不能統馭北方將帥,只會應了帝王子孫必無噍類的成語,所以才決定把它改寫的。

老境太頹唐可憐袁大爺

袁世凱死後,克定還以大爺的身份,奔走各方,經常往來濟南、蘇州、上海等地,吃喝玩樂,招搖過市。隨從十多人,如按摩醫生、廚子、當差、衛士等,還有兩三個幫閒的酒肉朋友。天津淪陷期間,日軍司令坂西和他常有來往,克定兼通英日語,不需傳譯。日本投降以後,他的生活,潦倒不堪。在北京寄居在他的表弟張伯駒(張鎮芳的兒子)的海淀別業,又一度寄居於頤和園內的一間舊軒中。有一次,張國淦(字乾若、湖北人,曾任教育總長,是黎元洪親信)接他到城內閒談,留他吃飯,有張聯棻、惲寶惠等作陪。希望從這個落魄、過氣太子的口中,探得一些內幕史料。結果,這個廢太子支吾其詞,無從探詢。當時克定衣衫破爛,步履蹣跚,儼然一個老病的叫化子模樣。惲寶惠掏了腰包,叫三輪車把他送回海淀。他晚年的生活,是靠地方政府按月所發的救濟金維持。至一九五八年死於北京,得年八十一歲(附志:袁世凱生於光緒三年十二月,死於民國五年,年五十八歲;克定母親於氏夫人,死於民國八年,年六十三歲)。

本文選自《袁世凱的開場與收場》

人物|因刊《辛丙秘苑》且談袁克定

書號:978-7-5154-0829-3

著者:薛觀瀾 等/著

蔡登山/主編

出版年月:2018年1月

定價:6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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