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我來看望親愛的媽媽

我來看望親愛的媽媽

作者 吳徵輝

事情來得並不突然。你還有兩三個月就要復員,他和未婚妻說回去就要成家,還有一批剛入伍不久的新兵。軍號已吹響,行裝也打好,部隊要出發。你們心中縱有萬千想法,最後都化成一句祈願:

再見吧媽媽,等我從戰場上凱旋,再看望親愛的媽媽!

透過開滿茶花的月亮

山高竹密,坡陡谷深,月隱,星遁,夜色彷彿人陡墜萬丈淵洞。

那是戰前全連最後一次會餐,也是突擊隊出擊最後一次壯行。是你們先挑的隊長,你們是隊長後挑的兵。打那時起,你們52個隊員便是鐵打的錠塊,熟稔的鋼釘。

軍用帳篷內,燒雞,烤鴨,松花蛋。“幹”“倆好”“都喝嘍喝嘍”,起初你們嘻嘻哈哈,輕鬆說笑,可說著說著,笑著笑著,有人開始哽咽,有人甚至嗚嗚嗚哭出了聲。你們知道,天明之後會是什麼?這酒菜又意味著什麼。是膽怯,還是懦弱?不,不,不,你們感到難過的是——怕再無法孝敬生你養你的爹孃爸媽。

我來看望親愛的媽媽


這個說我第一個犧牲,那個說我寧願犧牲也要讓你活著,黨員說“生讓給戰友,死留給自己”。突擊隊隊長孫兆群很惱火,吼說:我帶的不是送死隊伍,拔點也不是犧牲比賽。我要你們完成任務,活著回來。但打仗不可能沒有犧牲,誰活下來了,就代替犧牲的弟兄回家看看他的父母。

生死兄弟,生死之約,抱柱之信,至死不渝。活下來的突擊隊員,仍在用生命踐行它。

煙雨洇染的紅玫瑰

“老山女兵”謝楠只在戰場上待了四個月,可這四個月已完全足夠改變她的後半生。

退伍後,她考大學,進北京,在中關村闖事業,生活有聲有色,工作順水順風。可是,19年後一個不期而至的夢驚擾了她。夢境中,她的新兵老鄉——趙勇身子溼頭流血,拍肩叫姐,朝她叫餓叫冷。

夢,反覆出現,潮溼了謝楠的思念,浸漫了她的心田。他在那邊怎麼樣,彷彿一種來自遠方的呼喚,她決定去看看。

我來看望親愛的媽媽


那次趕赴,謝楠有些迫不及待。天將黑,她獨自駕車趕到烈士陵園,凝視冰冷的墓碑,慰問,心語。她把957朵玫瑰一一輕插在每座墓碑右肩旁。不是白菊花,而是紅玫瑰,那是謝楠虔信的“純淨”,堅信的“美”。

要走了,謝楠從坡下向坡上回望。煙雨中,那957座墓碑彷彿957張青春俊郎的笑臉,957朵玫瑰像似957個齊刷刷的軍禮。那點點鮮紅呈給蕭瑟、溼冷、有雨的山坡,一絲絲溫暖,一份份生動。

後來,謝楠舉家從北京搬到雲南,她把自己的思念放在眼前,想近些,再近些。

永不凋謝的老山蘭

15歲就參軍入伍的“老山駱駝”陳瑞明極其喜愛那株他從老山帶回家的老山蘭。每當觸目老山蘭,望著挺拔舒展、青翠欲滴的葉片,豔麗如霞、極近紅色的紫色花瓣,他就情不自禁想起老山前線,想起出生入死、並肩作戰的戰友。

從1990年退伍後,陳瑞明就一直尋找連隊烈士的父母,能去看望的就去看望,不能去的就託付給鄰近的戰友朋友,做自己能做的事。

春風重複,秋雨回顧。2011年,陳瑞明終於通過網絡找到了犧牲軍工李永犬衡水的家。那時,陳瑞明並不知情的是,他和李永犬共同抬護送的雙腿炸傷的排長王曙光,也在20多年中不停尋找李永犬,只是他把河北憾記成山西。

我來看望親愛的媽媽


王曙光永遠記得負傷當天晚上,李永犬那句鼓勵他的話,“排長,你一定要堅持,我們拼了命也要把你抬回祖國”。亞熱帶山嶽峰高坡陡,路狹雷多,荊藤交織,雜草叢生,陳瑞明、李永犬和其它十幾名戰友搶時間與死神賽跑,硬是為搶救王曙光生命奪贏得極利時間。

“媽媽,您放心吧,有我在”“我們都是烈士的兄弟姐妹,也是烈士媽媽的兒女”“看到你們,就看到了我兒子永犬”。燭火搖曳,字畫閃輝,當一個個、一群群“兵兒女”圍繞著“兵媽媽”深情對話時,這個人間似乎增添了另一種味道的美好與幸福,擴充了無窮無限的溫暖與和善。

仰望雪巔的守護

走進天山,是很長很長的路。跨越天山,是很難很難的路。有人把它視為地角天邊,苦寒高地,有人卻把它視為道德終極,靈魂峰巔。

1979年4月,新源那拉提突遭暴風雪,風雪茫茫,氣溫驟降。入伍還不到一年的陳俊貴,奉命跟隨班長鄭林書到42公里外傳達自救互救命令。雪不止,風不息,雪深沒膝,艱難前行三天半後,班長強令陳俊貴把最後一個饅頭吃掉,自己卻在5個小時後閤眼犧牲,臨終唯一希望陳俊貴能夠代他去看望父母。

獲救後的陳俊貴一直銘記班長生命最後的託付,可他與班長相識才一個月,只知班長是湖北人,其它情況一概不知。復員後回遼寧遼中的陳俊貴在兩次重回天山尋找未果後,決定一邊為班長守墓,一邊繼續尋找班長父母。

蓋麻袋片,挖野菜,打獵物,孩子只能在山坡墓碑間玩耍,甚至連語言功能都退化了。熬過一年又一年,守過四季又四季,30年後的2005年9月,當在部隊當兵的兒子打電話告訴查到班長家庭詳細地址,陳俊貴跪在班長墓前號啕大哭,“班長啊,我的承諾可以實現了”。10月,陳俊貴千里迢迢急赴湖北,在班長父母墳塋前哭成淚人,“我來晚了呀,我對不起班長和你二老啊”。

我來看望親愛的媽媽


從湖北返回天山,陳俊貴更加愧疚,自責沒能好好替班長盡孝。遂和家人商量後,決心終生守護班長墳墓,一輩子陪伴烈士英靈。只為風雪中一次生死託付,我們看到天山深處,雪下了又融,草黃了又青,陳俊貴樹立起的那座道德豐碑,熠熠生輝!

創作後記:

有什麼群體關係可以超越家族、宗教?唯有軍人。

有什麼深厚感情可以超越血緣、地緣?唯有戰友。

軍人既有赤膽忠心,更有俠骨柔情。他們的情表現在平時站崗值勤、摸爬滾打、勤學苦練,戰時拋頭顱灑熱血、出生入死、浴血善戰,戰後自主自強、和合社會、默默無聞。更為純潔和崇高的是,一些戰場上的勇士、傷殘英雄,視戰友情、兄弟誼比天高比地厚,跪認烈士雙親為父母,撫養烈士後人為責任,實在是一種大忠、大義、大情、大愛、大德。

作者從社會報道的退役軍人周躍南、王貴武、張凱、張付明、荀為民、亓國傑、周瑞林、趙慶珍、張士新、唐記光等諸多事蹟中,精心選擇52位“生死兄弟連”、“老山女兵”謝楠、“老山駱駝”陳瑞明和“無腿英雄”王曙光、“天山老兵”陳俊貴等四個典型,採用鏡頭回放方式和文學手法,暗線連串“交(戰場上相交)、念(幾十後思念)、找(堅持不懈尋找)、守(義薄雲天護守)”四個邏輯點,意在表現戰場軍人的大情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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