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4 老天爺,咋不讓我死了呢?(小小說)

老天爺,咋不讓我死了呢?(小小說)


回村子的當天,我遵從母親的囑咐,提著禮品去看住在舊村子東頭的五嬸。

國道改線,從村子的西邊經過,村子的人便紛紛搬離了舊村莊,沿國道兩邊蓋起了新房,很快形成了一個新村莊,原來的舊村莊便被人們遺棄。走在熟悉的村道,望著眼前一院院雜草叢生的院落裡,東倒西歪的殘簷斷壁,一陣破敗、荒涼的感覺湧上心頭。我去的時候,臨近傍晚,空蕩蕩的村莊猶如聊齋志異中描寫的那些鬼怪出沒的地方,一陣陰森森的感覺籠罩在心頭。

五嬸有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養女。五叔過世早,五嬸一個人,把四個孩子拉扯大,已屬不易。後來還給三個兒子相繼成家,大兒子和二兒子先後從舊院子搬了出去,養女出嫁後,五嬸便和小兒子生活在一起。後來村子的人都搬到國道邊,黑蛋也在國道邊蓋起了新房,五嬸就跟著黑蛋搬了過去。辛苦了大半輩子的五嬸,還沒有享上幾年福,就因突發腦溢血,留下了後遺症,從此便躺在炕上,生活不能自理。

聽母親說,起初的時候,黑蛋為了照顧五嬸,就在附近的村子給人蓋房,賺取生活費。後來活少了,黑蛋還要供兩個學生,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在和媳婦多次協商之後,不得不走上外出打工的路。

黑蛋外出打工後,照顧五嬸的事,自然落在了黑蛋媳婦的身上。起初,黑蛋媳婦倒也盡心,可五嬸吃喝拉撒全在炕上,時間一長,黑蛋媳婦也就失去了耐心。加上五嬸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對於五嬸不管不問,也讓黑蛋的媳婦心生不滿,漸漸對五嬸心裡埋怨。

雖然養女定期給五嬸洗澡、洗衣,打掃衛生,畢竟的五嬸吃喝拉撒全在炕上,時間一久,房間便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弄得整個院子都有味兒。黑蛋媳婦心生不悅,就把老宅子收拾了一下,又把五嬸送回了老宅。每天飯做好後,就給五嬸送一碗過去,放在炕頭,立馬走人,一刻秒鐘都不願意多待。五嬸無人餵飯,只好掙扎著用右手握住勺子,將飯送口裡,一頓飯下來,熱飯早都變成了涼飯。

我快步穿過村道,走到了五嬸的老宅。五嬸家的院牆早已倒塌,只有五嬸住的那間屋子,還頑強的聳立在院子的東南角,就像一位忠於職守的護衛,守護著破敗的院落。我站在門口,望著漆黑一片的屋子,叫了聲五嬸。屋裡傳出一聲蒼老沙啞的聲音,誰?

五嬸,我是三娃子,來看看你。

五嬸聽見是我,屋子裡便傳來一聲是三娃子呀!五嬸的聲音中,似乎透出一種喜悅之情。

屋子裡,那盞吊在木板樓頂的燈泡,散發出昏黃的光線,過了半天,我才看清了躺在炕上的五嬸。我強忍著屋裡散發出的陣陣刺鼻氣味,坐了炕沿上,陪著五嬸說話。

三娃子,你能來看看五嬸,就是讓五嬸現在去死,五嬸也能閉上眼了。五嬸說完,眼角滾落出的幾顆淚珠,在昏黃的燈光裡,閃現出晶瑩的光芒。

五嬸,您這話就見外了!我小的時候,您那麼疼我,我怎麼能忘記呢!只是現在忙,不能經常來看您,請您原諒。我衷心誠意的說。小時候的事,就像電影中的慢鏡頭似的,緩緩的在我的腦海中一幕幕的重現。

三娃子,嬸求你一件事。五嬸說完,便眼巴巴的望著我,眼裡流露出幾近祈求目光。

嬸子,你說,只要三娃子能辦到,一定幫你。

幫我買包老鼠藥吧!五嬸的話一出口,便絕望的閉上雙眼。我被五嬸的話,著實驚呆了。

五嬸,你這是啥話?好死不如賴活,這你樣走了,豈不是給黑蛋兩口子背上不孝之名了嗎?這個忙,我幫不了你。

我態度堅決的拒絕了五嬸的祈求,我知道,這個忙,我幫了,嬸子解脫了,可黑蛋兩口子,從此便背上了害死的五嬸的惡名,一輩子會經受精神上的折磨;我不幫,五嬸備受病痛的折磨,但保全了黑蛋兩口子不落罵名。我知道,這個幫,幫了也不對,不幫也不對。五嬸的祈求,把我推入了兩難的境地。我的拒絕,讓五嬸陷入了一種絕對的境地,幾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滾落了出來。

三哥,你怎麼在這裡?黑蛋叫了我一聲。

我來看看嬸,說著,把頭扭向一邊,掩飾著眼中的淚花。

五嬸現在的病情咋樣?我問。

還能咋樣!就那麼吧!硬熬麼!黑蛋無奈的說,一臉的悽苦。

我看見黑蛋手裡提著的保溫飯盒,知道是給五嬸來送飯了。黑蛋從保溼飯盒取了飯,把枕頭靠在了牆上,然後抱起五嬸,靠在了枕頭上,給五嬸開始餵飯。

看著黑蛋給五嬸餵飯的耐心樣子,我忍不住誇了黑蛋一句,你還挺孝順嘛!

黑蛋嘆了口氣,唉,我也想天天守著我媽,好好伺候,可一家人要吃要喝,娃還要上學,不出去打工,錢從哪兒來呢!我一外出打工,就得把老媽一個人就留在家裡,我也不忍心,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黑蛋說完,一臉的無奈。

黑蛋給五嬸喂完飯,又把五嬸安頓躺好,便拉著我出了門。

身後傳來五嬸那略帶哭腔的聲音,老天爺呀!我上輩子做啥孽了,你要這樣折磨我!你咋不讓我死了呢!

黑蛋無奈的搖了搖頭,唉,天天這樣,還罵我,嫌我不給她買老鼠藥。黑蛋說完,一臉的愁苦。

五嬸那句:老天爺呀,你咋不讓我死呢?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我彷彿才明白了一個想求死的人,死都死不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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