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2 38年“守山人”|“神鵰俠侶”畢生守護綠水青山 最難忍的是寂寞

在佛山三水,有這麼一個“守山人”。他從1980年開始便在面積1萬多畝的公益林場當護林員,38年間,他和妻子一直堅守在深山老林中,每天起早貪黑上山巡山。風餐露宿,被毒蛇咬,被野蜂攻擊,被野豬襲擊。

距離山林最近的墟市離他所在地有30公里,下山一趟要兩個小時,每隔一個多月他才能吃上一頓新鮮蔬菜。沒有任何娛樂,日復一日與大山為伴,忍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寂寞。守山人這個角色,黃少明一當就是38年,直到他明年退休。黃少明說,他這輩子最有成就感的就是為子孫後代守住了一片綠水青山。

38年“守山人”|“神鵰俠侶”畢生守護綠水青山 最難忍的是寂寞

黃少明說,自己這輩子都要做大山的守護者。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從廣州驅車兩個多小時,記者來到群山逶迤的三水大南山公益林場。一場大雨過後,路面溼滑,樹枝伴著發黃的雨水從山上往下傾瀉,南山水庫的水位也開始小幅上漲。每次大雨過後,都是黃少明最忙的時候,他正大汗淋漓地在山間巡邏,披著蓑衣、穿著雨鞋的他,讓人想起了舊時在山間狩獵的樵夫。上個世紀60年代,國家在這裡設立林場並修建水庫,水庫所在的大南山村裡不少村民身份轉變為林場職工,黃少明也因此與大南山結緣,從大山的兒子,變成這個林場的守護者。

初到時工資70元

今年59歲的黃少明已經兩鬢斑白,皮膚黝黑,臉上寫滿滄桑。常年在山野間風餐露宿,讓他的皮膚看起來格外粗糙,像被砂紙打磨過一般。他的一雙大手也佈滿老繭,手指粗壯有力。和人握手時,你能明顯到這雙大手的手勁。即便是在夏天,黃少明的這雙手也經常裂開血口子,他便在裂開處纏幾根山草藥,用野草擰成繩子綁著。

因為他經常在山間穿行,要徒手拔草、除枯枝,甚至扒開坍塌的山體。久而久之,他的手指便被碎石、雜草、枯枝磨礪得分外厚實。

黃少明如今是大南山國營公益生態林場的場長。1980年,他從部隊退役後便來到這個林場工作,沒想到一干就是38年。他邊說邊點起一支菸,和記者講起了30多年前的往事。“30多年前,林場的工作還是個香餑餑呢,是‘吃公糧’的,雖然苦點,但還算有口飯吃。”黃少明笑著說,他的父親也是林場的一名護林員,父親老了,他便接任當起了第二代護林員。

黃少明至今還記得,初到大南山林場時是夏天,每個月工資是70元。剛到時,有老護林員笑著跟他說,在大山裡工作的好處是有錢都沒處花,能存住錢。

到這裡工作的第二天,黃少明便跟著一位老護林員上山巡山,手裡拿著一把柴刀、一把鋤頭,穿著一雙草鞋,穿行在崇山峻嶺之間。當時,大南山還處於非常原始的狀態,山野間野豬、獐子、野兔、山鷹等野獸和飛禽處處可見,面積1萬多畝的山野間經常有野獸出沒。一個人巡山非常危險,因此巡山都是兩個、人一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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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林員們住的房子,有的是建於上世紀70年代的舊樓。

被毒蛇咬傷險喪命

黃少明形容大山裡是“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分平”。公益林場如今全部被參天大樹覆蓋,即便是白天行走在樹林間,也只能隱約從樹尖看到一小片天空,下午4時,山林間光線已十分黯淡。

在大山中要找到一小片平地種菜吃對黃少明夫妻倆來說都是難事。“我們這裡吃得最多的就是土豆、大白菜,因為方便儲存,新鮮蔬菜對我們來說是非常珍貴的,可能一個月才能吃上一頓新鮮蔬菜,只有招待貴客時才能吃上新鮮蔬菜。”常年在深山中生活,黃少明吃得最多的肉食是臘肉,原因同樣是便於存放。因為常年吃不上新鮮蔬菜,黃少明和他的同伴們個個都臉色蠟黃。這種局面直到2005年以後進山的公路陸續被修通,山下的蔬菜可以方便運上山來,才算有所改觀。

午飯後,記者和黃少明一起巡山。山裡水汽蒸騰,行走在山野間,便如同置身於雨霧之間,記者感到渾身都溼淋淋的,十分難受。而黃少明一年中有半年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

雨後山路溼滑,路面上佈滿苔蘚,稍有不慎便會滑倒,但黃少明還是提著一把鐮刀就上山了,他用柴刀將沿途的雜草砍掉,開出一條路來。在溼滑的山路上,他依舊健步如飛。藉著這個機會黃少明和記者講起他年輕時的趣事。

初到山林時,黃少明還仗著年輕、身板硬朗,經常獨自跑到山間巡邏。但很快他就發現,在山野間生活,危險重重。“山上有一種蛇,顏色近似黃色的泥土,一眼望去很難發現,等到你發現它時,就已經被它攻擊了。”

大概是工作第二年的一個夏天,暴雨過後,黃少明上山查看有沒有山體滑坡,但剛上山不久,黃少明就遇到了毒蛇的襲擊。一條大蛇從草叢裡竄出來,咬到了他的小腿。當時他只覺被針扎一樣,一陣刺疼。黃少明本沒在意,但沒走幾步,就感到小腿有些麻痺,漸漸失去知覺。

黃少明很快推斷自己可能被毒蛇咬了。他將身體靠在一顆樹上,扯來一把野草擰成細繩先綁住傷口上方,以免毒液擴散。他逐漸感到有些口乾舌燥,遂大聲呼喊同行的同伴。所幸同伴距離他不遠,聽到他的呼救後趕緊趕了過來,在山中找了一種專門可以解蛇毒的草藥,敷在傷口上。隨後幾個同事將他抬下山,找了村中一位老中醫為他治療,他才算脫離了生命危險。他後來才聽同伴說,如果當時他被送下山再晚半個小時,他可能就沒命了。

“在大山裡生活的人,幾乎都被毒蛇咬過,被野蜂蟄過。這些都不算事。最危險的還是遇上野豬。我們這裡有職工巡山時遇上了野豬群,為了躲避野豬隻好爬上樹等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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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明在清理枯枝。

38年裡最難忍是寂寞

回憶起30年前進山時篳路藍縷的日子,黃少明都忍不住慨嘆,現在的日子比以前越來越好了。“以前當護林員真的是太苦了,山林有1萬多畝,沒有車,也沒有現代化的探測設備,所有的工作全部是靠雙腿。”黃少明說,一個夏天,他要穿壞幾十雙草鞋。他通常早上5點就起床,帶著幾個燒餅當乾糧,然後沿著固定的幾條巡山路線進行交叉巡邏,渴了就喝山裡的山泉水。通常,要到晚上8點鐘,他才能將自己負責的區域巡邏一遍。“每天巡邏回來,餓得兩眼發暈,白麵條都能吃上兩三碗。”

30年前,從市區到山上沒有通公路,從市區過來差不多要3個小時。那時通訊也不暢通,電話經常沒信號。夏天遇到大雨,山裡經常停電,電話線也會被大風颳斷,這時,山上的林業站便成了與世隔絕的“孤島”。

38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黃少明整天接觸最多的除了大山就是大樹。相比被毒蛇咬,被群蜂攻擊,寂寞才是山裡人最大的天敵。到大山生活的第一年,黃少明便感覺自己“快崩潰了”,因為生活實在太單調乏味了,樹林之外還是樹林。不能上網,不能看電視,不能逛商場,不能吃夜宵,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就連打麻將都湊不夠人。寂寞來襲時,他的心裡像被蟲子啃噬一般難受。

有一段時間,他都有些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確了。“寂寞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可以緩解,只能靠自己慢慢去克服。”寂寞來襲時,黃少明會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氣,然後跑進大山裡,聽鳥叫,和鳥兒們說話。他說一句,鳥兒們嘰嘰喳喳回應幾句,好像他們之間真的在對話似的。

和山裡的其他護林員相比,黃少明無疑是幸運的。因為他成功地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妻子樂燕金也是附近村子裡的姑娘,在他到大南山林場工作5年後,妻子也陪著她一起到林場生活,過起了“神鵰俠侶”般的日子。

但其他護林員就沒有他這麼幸運了。黃少明說,因為在大山裡生活實在過於艱苦,長期以來,很少有人願意到這裡來工作。“到了我們這裡,找對象是個大問題,之前來過好幾撥年輕人,有人來了一個月就受不了這種寂寞,然後辭職了。”在這裡工作很難找到對象,可能會打光棍。很多護林員都是30歲之後才找到對象。

直到2011年,林場變成一類事業單位,工資待遇有所提高,才陸續有女生願意到這裡工作。如今,林場裡有3名女性。但到現在,男護林員找對象還是個大問題,作為場長的黃少明想了很多辦法。比如,儘量多創造一些機會讓年輕的小夥子們出去交流,如果週末不用值班的話就讓他們到三水城區去生活。

38年“守山人”|“神鵰俠侶”畢生守護綠水青山 最難忍的是寂寞

黃少明和同事們在吃午餐。

留住了一片綠水青山

隨著時代變遷,大南山林場職工人數從鼎盛時近200人發展到現在不足20人,“現在就算想打麻將,也湊不夠數。”黃少明笑著坦言,在他18歲那年,他曾想借著服兵役的機會離開大山到外面看看,但沒想到最後依然回來了,更沒想到,這一待就是38年,他的這輩子都獻給了大山。

紮根深山38年,最讓黃少明難忘的是2006年8月4日強颱風派比安來襲,當時24小時雨量達到420毫米,山體多處出現滑坡,幾百棵大樹被大風吹倒。山上水電中斷,他也和外界失去聯繫。“松樹被衝到水庫裡,水面浮起油脂,根本不能喝,魚都因為缺氧而死了,發電站也因為洪水停了。第二天一早我去巡山,發現成片成片的草皮滑坡,辛辛苦苦長了幾十年的大樹被衝倒了,當時真的是眼淚直流。後來花了3年時間,才把被破壞的生態修復好。”

黃少明說,如今他最有成就感的就是為子孫後代守住了一片綠水青山,自己看護的這1萬多畝公益林沒有發生過一起自然火災或重大病蟲害,30年沒主動砍過一棵樹。如今這裡原生林佔到70%,森林覆蓋率達到96%以上,成為整個佛山的一道生態屏障。“你看,這山泉水多清澈啊。”黃少明指著南山水庫上游的一汪叮咚的泉水對記者說。

常年生活在大山中,黃少明與孩子也是聚少離多。兒子唸完三年級就送到鎮裡讀書,父子倆通常要一個月才能聚上一次。如今,只要是週末,兒子都會帶著孫子回來看望自己,也算是彌補早年的遺憾。

38年“守山人”|“神鵰俠侶”畢生守護綠水青山 最難忍的是寂寞

黃少明在苗圃園檢查苗木長勢。

護林員後繼有人

常年在溼氣重的深山老林中生活,黃少明和其它護林員都患上了風溼病,一遇到陰雨天,腿就疼得厲害。“這是職業病,沒辦法。”黃少明只好從山中找來一些草藥,根據村中老中醫的偏方,自己熬製一些“祛溼湯”來喝。如今,妻子樂燕金已經退休,回到市區生活,只留下黃少明一個人在大山中留守。“她跟著我苦了半輩子了,也該到城裡享享清福了。”

明年,黃少明即將滿60歲,對於大山,他有說不盡的眷戀和不捨。“我們家幾代人都是守山人,我這輩子都要做大山的兒子,能守住這片綠水青山,也算此生無憾了。”讓黃少明感到欣慰的是,大山的守護者總算後繼有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也加入了護林員的行列。

在大南山林場深處,有一個佔地面積上百畝的育苗場,每年為佛山提供20萬株苗木。年過六旬的張沛全便在苗場工作了一輩子。張沛全說,因為各種原因,如今護林員銳減,工作也很艱辛。但讓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兒子張少峰決心延續他們守山人的使命。28歲的張少峰是林場第三代護林員,正在攻讀林業管護專業學位,同輩的年輕人都到外地務工謀生,他卻鐵了心要回來這裡守山護林。

“因為我的老家在這裡,我對這裡有感情,回到這裡也算是一種歸宿,我要把父輩的事業傳遞下去。”張少峰說。

廣州日報機動記者部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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