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月夜,和阿來談《蘑菇圈》

8月11日,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評獎委員會公佈獲獎名單,四川省作協主席阿來的作品《蘑菇圈》獲中篇小說獎。這是阿來繼茅盾文學獎後,再次獲得重量級文學獎項,成為四川唯一一位茅獎、魯獎雙料得主。

月夜,和阿來談《蘑菇圈》

△阿來

魯迅文學獎與老舍文學獎、茅盾文學獎、曹禺戲劇文學獎並稱中國四大文學獎,創立於1986年,是中國具有最高榮譽的文學獎之一。

2000年,阿來憑藉長篇小說《塵埃落定》榮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此次獲獎作品《蘑菇圈》,是由《蘑菇圈》和《三隻蟲草》兩部小說構成。在《蘑菇圈》中,阿來寫了藏族少女斯炯面對外界的種種磨難,但她始終靜靜地堅守“蘑菇圈”這塊物質豐厚的聖地,表露出對於人的“生根之愛”。《三隻蟲草》講述的是藏族小學生桑吉在藏區“蟲草季”的故事,小說充盈著一種溫暖而動人的力量,對現代社會人與自然的關係有一種深刻的思考。

下文是作家何競講述的她與阿來暢談《蘑菇圈》的故事。

月夜,和阿來談《蘑菇圈》

剛過完端午節,蓉城氣溫就蹭蹭地升高,已是晚上八點半,站在人潮洶湧的寬窄巷子,迎面過往皆是人,不見一絲微涼的風吹動枝葉。從熱熱鬧鬧的餐桌上下來,大家站在餐館門口戀戀不捨地繼續寒暄,阿來老師摘下眼鏡片,擦了擦上面的汗,微笑著擺擺手,他說熱慘了,先走一步。我去乘4號線地鐵,阿來老師打算去金河路路口等出租車,於是,我們結伴同路而行。

這是2018年6月24日,一個普通的月夜,寬窄巷子狹長的巷道,擁擠著滿臉油汗的興奮遊客,阿來老師和我猶如逆水行舟,遊人努力想擠進來,我倆齊心費力地擠出這條著名的“寬巷子”,抬頭看樹梢,月亮還不很圓,但這晚無雲相遮,月色很亮,映襯著寬巷子的燈影,讓人感覺腳下的路雖擁擠,天地卻寬,特別是此刻我和一位素日尊敬的文學大家並排走在一起,內心不由得暗自激動。

我也不知道怎麼一開口,就直愣愣對阿來老師說道:“阿來老師,我特別喜歡您的中篇小說《蘑菇圈》。”他抹一把額上汗珠,沒有接我的話題,反而問我道:“剛才吃飯時就想問你,你不是四川人吧?”我趕緊表示:“我是土生土長四川人呀,祖輩都是。”他哦一聲,惡作劇般輕笑了一笑,隨即神色嚴肅道:“那你這口普通話,怎麼這樣像臺灣人呢?”我有點臉紅,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阿來老師,我說普通話就是有點‘椒鹽川普’。”他唇角流露出一絲笑意:“不是,我不是說你川普,是覺得你說普通話像演臺灣劇。”“好吧,那我就用四川話和您交流嘍。”

穩了穩神,我繼續“蘑菇圈”的話題:“阿來老師,我當時在讀小說時,就很想有機會當面問問作者,我特別喜歡‘阿媽斯炯’,為什麼她一生經歷了那麼多苦厄,卻一直能保持平靜從容的生活態度呢?您看,她從小就沒有父親,未婚生子,度過了自然災害,受過那麼多打擊、壓迫和白眼,她是怎麼堅持了從始至終的純真善良?”人群不斷將我倆分開,又合攏,再次並排往前走時,他這樣說道:“這是阿媽的命運呀,她平靜地接受了命運中的所有好和不好。”

路兩旁小店裡的音響放出了大音量,節奏明快加之搖滾節拍的流行歌曲彷彿能令人心神不寧,我就像一個“找茬”的粉絲,不願一下子接受作者對“阿媽斯炯”的命運論評說,反而帶了一點偏狹態度道:“阿來老師,那麼,這是因為藏族婦女更加隱忍嗎?才能吞下人生諸多痛苦?”他認認真真回答:“我想,不管是哪個民族的婦女,老一輩的中國女性,都有這種隱忍的精神吧。”我愈加尖銳地嘆息:“唉,真不敢想象,如果是現在年輕一代的女性,遇到‘阿媽’這麼多磨折,恐怕早就歇斯底里了。”他肩膀忽然被對面的揹包客撞了一下,稍微淡下腳步,等我跟上來,他才慢條斯理回答:“生活中哪有那麼多歇斯底里?人要是成天歇斯底里,也就不要生活了。”然後,他慢吞吞看我一眼,輕輕說道:“小說是來源於生活的,矛盾衝突在生活中怎麼呈現和解決,小說也要‘忠實’於客觀事實。”

我臉忽然紅了,比他笑話我“臺普”還要紅,他大概看出了我隱藏在問題之後的“問題”,對小說想當然的寫法——像我這種不夠成熟的小說作者,最容易烈火烹油般去呈現主人公遇到的矛盾困境,接著,再用非常戲劇性、猶如“舞臺表演”的手法去編排情節。他溫和的話,細細味之,其實是有著對我這個新作者的規勸和告誡:不要為了所謂的歇斯底里,大逆轉大沖突去“強扭”小說人物,使得他們面目全非,終究喪失生活的真實性。

轉瞬間,我們艱難越過了如織人群,走到了分叉路,我再往前十餘步便是地鐵入口,他向左拐個彎繼續一小段路便有的士,我們握手道別,阿來老師轉身後,我看到他白色T恤衫後背浸了一個大大的汗印子,這真是一個炎熱的夜晚啊!我還琢磨著他簡短又意味深長的話,低頭往地鐵走去。(作者|何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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