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4 明明身為君王,卻放下架子對她說,我會娶你做夫人!

明明身為君王,卻放下架子對她說,我會娶你做夫人!

楔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說:八苦唯一老,半世冷暖,收梢寂寂。

佛曰:勿心執念,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她說:月缺圓隱,初心予痴,執念不忘。

她說:餘心唯禪,我無悲歡。

那一年,魯國的天空雲翳低垂,頹頹得連半點月光也尋不見。她抬頭望了許久,想來,今晚是不會再有月亮了。她忽然覺得,其實宮廷內外的月亮並未有什麼不同,陰晴圓缺,華而不現,半分不遂人意。

其實有月與否,如今的她已不是那麼在意了。那清冷的光華里,再也尋不見曾經的那段回憶。她知曉,那段感情不過是那位年輕君王不經意的一段往事,她是他俯瞰河山時無意窺見的一朵花蕊,在初見時許下諾言後,他順手就將這朵花蕊移植到了偌大的魯國王宮裡。

可後來,時光累累,宮廷寂寂,她擁有廣闊的疆土,那片土地早已貧瘠卻埋葬著他給予她的諾言。她在宮闈寂寞的時光裡,花開荼靡,零落成泥,最終凋亡了自己。

終究,未能等來他許下的那一個承諾。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初讀來時,黨孟任只覺得字裡行間比平常多了一份淡淡的憂。

彼時窗外陽光正暖,碎光透過枝葉的罅隙揮灑在筆墨裡,花草隨著微風戲蝶弄影,將小女兒家的情思挑逗無遺。孟任棄了書本,走出屋子,裙襬逶迤抹去細碎的足跡,連同那份淡淡的憂愁也一併抹去了。

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閒暇的時光總將光陰襯得分外荏苒。悅景賞花之時方才發現自家的院牆外多了一方高臺,臺上還多了一人。

那時的魯莊公還很年輕,歲月還未曾消磨年少時的銳利,許是出於豪情,他命人在宮外修了一方高臺,本想登上高臺後一覽盈盈山河,可落入眼裡的景卻變成了點點柔情。

他登上高臺的次數逐漸多了起來,黨家院牆內花團錦簇中的那個亭亭少女,早已攏去了他眼中的所有光景。

風微醺,人半酩,可知遠觀本已痴,不知近賞當如何?念及此,他派人將他的意願傳達給她。而後,竟被回絕了。

若論起來,那還是他第一次被人回絕,沒有轉圜倒是讓他更加不願放棄,微微思忖後他決定再次主動出擊。

春秋魯國黨氏,雖是大戶人家,可論做國戚尚還不及,黨孟任自認有自知之明。何況,她從未想過要沾惹君王家那種蜻蜓點水般的“愛情”。那樣的餘生太長,愛情太苦。

原本一切都想得清明,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放下君王的架子,帶著他的諾言與誠懇的態度,再次親身前來。

娓娓道來的話語總顯得格外動聽,言辭切切而不乏愛慕之情,他說,他非一時之想;他說,他會娶她做他的夫人;他說……她靜靜地聽著,終歸是入了心。

自古對天的誓言,帶血的約定,似乎都顯得格外莊重並讓人信服,她將手臂劃破,與他割臂為盟。在幸福的憧憬中,黨孟任來到了陌生的魯國王宮裡。

明明身為君王,卻放下架子對她說,我會娶你做夫人!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再讀《柏舟》時,時光已過了幾載春秋,她總覺得字裡行間比以往多了幾分深深的愁。

自入宮以來,他對她百般恩寵,就如當初他與她說的那樣,他非一時之想,定會日復一日地護著她。宮人們都言她獨獲恩寵長久不衰,她卻只笑笑並不搭話。

目光裡的落木隨風而下,秋去冬來,孟任心中始終藏著一個小秘密,隔著熹微舊時裡的時光,她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

她想起,那時隔著不短距離,可他的目光中毫不掩飾的熾熱讓她不敢回頭,卻慌了心底。許多次不經意四目相接時的一瞬,都讓她赧顏退回了屋內,隔著簾門才敢想起他的模樣。但所有的想法她都壓在了心底,沒有保障的愛情非她之意。直到他親臨,輕易地消除了她全部的顧慮,只因他說,我會娶你做我的夫人,我唯一的妻。

如此,他雖對她百般榮寵,可並非如當初他說的那樣。一直以來,他始終欠她一個承諾,她並沒有如願成為他唯一的妻。雖然,他也為此努力過,但並沒有實現,這其中最大的原因莫過於他的母親——文姜。

還未入宮時,她就聽說過這位齊國公主文姜的事蹟。黨孟任面對她時,多少帶著一絲畏懼,畢竟她未經過文姜的同意,並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那個注重血統的年代裡,她亦非一國公主,文姜身上那種天生的高貴氣質和純正的血統從來都讓她無能為力。

帝王家的愛情從來都是一種奢侈,何況愛情這種虛無的東西,換不來任何一塊土地、一座城池。所以文姜並不在意自己的兒子是否能夠擁有愛情,她只希望魯國可以日益昌盛。為此,她早已為自己的兒子謀得一位夫人,齊國的小公主——哀姜。

聽來不免又添了幾分荒唐,那時的哀姜不過是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孩,文姜卻偏偏選中了那個不知事的小姑娘。不僅是因為她那一國公主的身份,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這個小公主是齊襄公的女兒,亦是文姜的侄女。因此,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選擇的權力。

消息傳來的時候,她撫摸著肚子的手頓了頓,難怪已有幾日不曾見到他了。雖知這樁婚事並非他的本意,可他的默認還是讓她感到難過,好在在此之際她有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她最後的希望。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天氣暖和了許多,孟任便步入亭中散步,眼看著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他雖愈發緊張,總是想提前取好孩子的名字,這讓她很感動。可她也聽聞齊國的小公主出落得更加漂亮了,於是又不免落寞。心情幾番起伏,她一遍遍地撫摸著肚子,想著若是孩子出生,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那一天終於來臨,她平安產下一子,取名為般。

那是入宮以來她第一次流淚,昔日所有的堅強都悉數崩塌,宮人只當是她初為人母的喜悅,卻不知她所有心酸和委屈一併付諸在那些眼淚中,終得宣洩。

她以為自此以後就可以如願,可以長久……終究,只是以為。

明明身為君王,卻放下架子對她說,我會娶你做夫人!

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心若孤寂,再美的景落入眼裡,也變得悽美起來,了無生趣,索性她便不再看了。

看著兒子睡得香甜,她方才安下心來,只是感到有些悲涼,幼子尚小,她的容顏卻蒼老得讓人有些心驚,心中的結未解,她依舊放不下。

她記得那一日,趁著孩子的出世,魯莊公深深地一拜,請求文姜封她為夫人。文姜又一次拒絕了,理由是他早已有夫人,那就是哀姜,且此生不改。而後他再也不曾提起夫人一事,也絕口不提當初的諾言。漸漸的,他來的次數也變少了。也許是愧疚,也許是有了新歡,無論何種原因,她都不在乎了。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最後一次讀時,她早已瘦得不成樣子,唇齒間反覆呢喃,最後體悟到的只剩下沉沉的愁,刻骨的殤。

月光灑落在手中捧著的詩卷上,她抬起頭,對著柔和的月光落淚。她想起,那也是一個在這樣月滿的夜晚所開始的故事。

白日裡蜂蝶嬉鬧的庭院在夜晚時多了一份安寧。月光清華,月色浮影,她推開簾門想看一看滿月下庭院的景緻,可一轉身卻望見了在遠方的高臺上,那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後來她才知道,那是他唯一一個為她而偷偷溜出宮的夜晚,褪去白日裡咄咄逼人的熾熱,他的目光裡滿是令人沉醉的溫柔。

他一定不知道,那一刻,她一轉身就看見了他,一剎那,便愛上了他。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她已候他許久。

當時明月在,曾照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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