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0 兵歌:老於舅奶

兵歌:老於舅奶

我小時侯生活在農村,老於舅奶是老家村裡我的一位長輩,今年86歲了。

村子裡大都是親戚套親戚,我到現在也沒弄請這個舅奶是從哪門親戚那邊套過來的,反正從小到大一直這麼叫著,而且叫得很親,兩家走動得也很近。那時候,我們兩家住在前後院,從小到大我們姐弟間把她當成自己家的奶奶一樣。記事以後,我們親身感受到了舅奶對我們家的關心幫助和對孩子們的疼愛呵護,直到今天依然如此。歲月一晃,和她已經有五十多年的緣分了。

對我記憶中小時候的那些往事舅奶很有發言權的,她目睹了我出生時的整個過程,所以她常跟我和一些人說起我出生時候的樣子。下的定論是,我剛生下來的時候是個“醬塊子”腦型,沒個模樣,砢磣,不招人愛看。

但,就是從那時起,我伴著舅奶的關愛,在老家那個泥土裡一天天張大。我清晰地記得,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幾乎每天都要鑽進舅奶家幾趟,不管是天剛亮還是夜已黑,屋裡屋外,炕上炕下一頓亂作,有時候甚至趴到她家鍋裡,鑽進灶坑,淘得沒邊沒沿。有幾次把舅奶惹生氣了,她扯著嗓門連吆喝帯罵,可我跑出去沒多一會還照樣回來,跟在舅奶的身邊,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那時候舅奶掛在嘴邊最多的話就是說我“沒臉沒皮”,可她心裡從不煩我,她說小男孩不淘氣沒出息。我感受很深。

我四、五歲的時候爸媽上班,姐姐上學,白天我幾乎成了村裡唯一的“留守兒童”。餓了,經常跑到舅奶家找口吃的,困了,在舅奶家倒炕上就睡,有時候半天功夫見不到我,舅奶還要到我家去看看,她下地去幹活時偶爾也拽上我,擔心我自己在家出點意外。她和我爸媽很嚴厲地說過多少次,不讓媽媽出去上班,在家看孩子。現在提起那段,舅奶還說:“孩子怪可憐的。”我那時候小,根本不知道我給舅奶帶了多少麻煩,感覺她就是親人,她那裡就是家。和老於舅奶鄰里鄉親一回,我感恩一生,期間,有太多的記憶到現在都覺得“刻骨銘心”。差不多我五歲的時侯,有一次,媽媽從舅奶家借了一個圓圓的“蓋簾”,用完後讓我給送回去,我頂著“蓋簾”一溜煙兒地跑進舅奶家的院子,進門叫喊:“舅奶,我給你送花圈來了”,連喊幾遍。舅奶從屋裡跑出來拎著棍子連喊帶罵衝我就來,我扔下“蓋簾”,撒腿就跑。舅奶一直追到我家,連氣帶笑描述我給她送“花圈”的事兒,我跳到炕上躲著,舅奶和媽媽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長大以後,舅奶常常提起這事,她說一輩子也忘不了,還常常提醒我,到她死的時候別忘了給她送個花圈。

從我記事開始,舅奶在我的印象中就是個非常開朗的家庭主婦,房前屋後連吆喝帶喊,而且說說笑笑,舉手投足幽默風趣,總會給鄰里們帶來笑聲。那些年,小品演員趙麗蓉一出來,我腦子裡一下子就把她和舅奶聯想在了一起。像,很像的。舅奶的生活很節儉,小時候我記得舅奶夏天穿的所有背心,都是破舊得前後露眼兒,感覺大人們常常拿這個跟舅奶開玩笑,她也捨不得扔掉,但她卻把孩子們打理得利利整整,讓鄰里們羨慕。舅奶生了五個兒女,在那個年代,有五個孩子的家庭,能保證全都吃飽飯是頭等大事。舅奶省吃儉用,幾乎是用汗水和麵,才讓孩子們經常有粥喝、有餑餑吃,而且吃得很飽。舅奶始終是家裡的絕對權威,舅爺是個老實人,在家裡好像一個月也說不上三五句話,五個孩子從小的管理和教育也基本上按照舅奶的套路進行的。她識得字不多,但她認準對孩子們應該是嚴加管教,使孩子們懂得與人為善,以孝為先和勤儉持家。正因為如此,五個孩子都收穫了幸福,她也在孩子們的百般孝順中幸福的安度晩年,讓村裡人羨慕,舅奶贏得了村裡人的好口碑。

如今舅奶已四世同堂,儘管舅爺十多年前就已去世,但和兒孫們生活在一起她並不孤單,特別是前幾年學會了打麻將後,讓她晚年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樂趣。舅奶告訴我,現在每天吃完早飯後她啥也不管,撂下碗筷就出門找人打麻將,麻友不固定,但她天天準點到。據舅奶家的孫子說,她現在在是村裡“麻壇”上年齡最大的選手了。舅奶自己也說,這些年和她年齡差不多的麻友都陸續倒下了,死的死,趴炕上的也爬不起來了,就她整天還在戰鬥。有幾次回村,我親眼看到的都是村裡的一些中年媳婦陪著舅奶在一起打麻將,除了出牌的速度之外,氣場她一點也不差。但舅奶孫子跟我透露,其實那些小媳婦也不十分願意跟舅奶玩,一來她年紀太大,怕累壞老人身板,“沾包”,二來她打牌“埋汰”、玩賴,有時不敢跟她爭論,但又沒辦法,她天天準時招呼,有時真是礙著情面。八十好幾的舅奶現在就像個孩子,舅奶的兒子說,她每天打麻將回家進院又是說又是笑,那一定是贏了;進屋一句話沒有,那指定是輸錢了。舅奶說,其實一天的輸贏就一、二十塊,但她很在意,有時連輸三天她自己都不想出屋,偷偷在家“躲躲點子”。現在,麻將已成了舅奶晚年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幾年前,前妻患病去世,舅奶得到消息,第一時間趕到我家,進門抱著我就哭。白髮送黑髮心情不言而喻,但八十歲的舅奶對我的安慰更多的是擔心我的承受力,也是近50年對我百般疼愛的一種親情表達。她很心疼我,很在意我。那個晩上,很少住在外面的舅奶,在我家裡陪我住了一夜,她流了一夜的眼淚。 去年年末,舅奶到城裡醫院做白內障手術,知道消息後我們把舅奶接到家裡,和我父母親在一起住了差不多一週。那幾天,我幾乎推掉所有應酬,每天陪著他們一起吃飯聊天,逗著舅奶開心,讓舅奶講些村裡有趣的事情,聽她講她人生的經歷。那些天,我們家裡每天直到夜裡很晩,還不時傳出一陣陣笑聲,要麼是舅奶講了風趣的經歷讓我們開心大笑,要麼是我把她逗得前仰後合,就像在演喜劇小品。舅奶回家的時候,我開車把舅奶送回了家。一路上她很認真地叮囑我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珍惜生活,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跟家人、跟同事、跟朋友怎麼相處,開車多加小心,注意安全等等,她幾乎叨叨了這一路。我感受得到,不管我現在多大,也不管我生活的咋樣,在她眼裡、在她心裡我永遠是她掛念的孩子,永遠都是那個“醬塊子”腦型的“砢磣男孩”。其實,老於舅奶很早以前就說了,我模樣早變了,變得越來越帥了。在老家村子裡,很多時候和別人提起我,舅奶都會很開心,兩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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