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禁令
1942年7月，美國掃雷艦“和平”號接到艦隊司令丹尼爾少將發來的秘密電文，要求火速防守位於地中海附近的丹頓港。“和平”號掃雷艦的艦長名叫耶克，當他率領水兵掃除了幾百枚水雷，把“和平”號駛入港口時，很快明白了當前局勢。當時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期，地中海交戰雙方是美國海軍跟意大利海軍，雙方爭奪的焦點，是地中海上的物資運輸線。海戰一開始，意大利的潛艇執行“狼群計劃”，頻繁攻擊美軍在地中海的運輸船，屢屢得手。
美國海軍派出潛艇的剋星獵潛艦編隊開往地中海援助。可是當四艘獵潛艦進人丹頓港休整時，卻被意大利的五艘驅逐艦封鎖在港口裡。因為艦載武器的不同，潛艇對上獵潛艦，就像老鼠對上貓，獵潛艦對上驅逐艦，就像貓對上狼，所以四艘獵潛艦隻好乖乖躲在丹頓港裡。可是意大利驅逐艦也不敢進港口，因為港口內有幾百門高射炮和炮臺，這也是裝甲薄弱的驅逐艦承受不了的，於是雙方演變成對峙。由於意大利軍艦裝備的雷達很老，他們很怕美國軍艦趁黑夜開出去，就派出其中一艘驅逐艦——“浪漫爵士”號在出港的水道上鋪設水雷。丹尼爾少將看到這一幕後，偷偷將耶克艦長的掃雷艦調過來，專門執行掃雷任務。
當“和平”號在丹頓港拋錨後，丹尼爾少將快步上了甲板。他先來了一個擁抱，歡迎耶克艦長的到來，然後下達了兩個奇怪的禁令：一、掃雷的時候，一旦遇上意軍船隻，除非對方主動開火，否則不得發射炮彈，嚴禁己方炮火主動攻擊!二、港口裡的四艘獵潛艦，沒得到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百米以內，包括耶克艦長本人!耶克艦長把這兩條禁令往下一傳達，就遭到“和平”號上水兵的一致反對。耶克艦長對第一條也想不通，但他知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還是警告手下的水兵們：“能想通也得執行，想不通也得執行!”
臨終的呼喚
第二天下午，“和平”號悄悄駛出港口，執行掃雷任務。這時候，耶克艦長通過望遠鏡發現一名意軍駕駛一般小舢板，正在水雷區遊弋。看背後的發報機，像是做著什麼方位校正。照這個距離，其實只需一發炮彈，就能送他見上帝，但是想到第一條禁令，他立刻下令掃雷艦，衝上去抓俘虜!
掃雷艦犁開巨大的水花，朝舢板衝去。舢板上的意軍知道不妙，心慌意亂之下一邊往己方軍艦上發電報，一邊竟駛入雷區深處，想借水雷逃避美軍追擊。但一個不留神，舢板掛響了水雷，當場船毀人傷。耶克艦長命令放下舢板，小心地把這個俘虜撈上來，才發現他最多隻有十七歲，但腸子都被炸了出來，在缺醫少藥的戰場，這就算在上帝那裡預約了。
在掃雷艦完成任務返航時，丹尼爾少將用軍方密碼發來了電文：“‘和平’號，你們抓到一個意軍俘虜嗎?他是意軍驅逐艦‘浪漫爵士’號艦長格萊爾上尉的弟弟布魯克。格萊爾上尉給我發了明碼電報，要求不論布魯克是死是活，都願意用一百發炮彈交換。耶克艦長，請把布魯克交給意軍，這是我的命令!”耶克船長暗笑丹尼爾少將小題大做，根本不需要鄭重其事地下命令，一個馬上要死的俘虜換一百發炮彈，這可是筆好買賣，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他馬上回電：“立刻執行!”
十分鐘後，一艘意大利驅逐艦從濃霧裡駛出來，艦首刻著意大利文“浪漫爵士”號。很快，兩艘敵對軍艦彼此靠攏了，然後分別放下小舢板。為了雙方取信，都由艦長帶一名水兵進行交換。此時布魯克已陷入半昏迷，但嘴裡不停地喊著：“媽媽，媽媽。”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大家不由默默不語。格萊爾上尉先檢查了弟弟的傷勢，他壓抑下悲痛的淚水，站起來朝耶克艦長敬了個軍禮，用英語說道：“我有四個弟弟，其他三個都死在戰場上，他是我最小的弟弟，我媽媽告訴我，即使他也陣亡，也要把屍體帶回來。替我謝謝丹尼爾，他是個好人，你再替我問問他，這場該死的戰爭多久才會結束?”耶克艦長聞言先是一愣，然後答道：“但願早些結束吧。”回到港口，耶克艦長向丹尼爾少將彙報了經過。丹尼爾少將感慨地說：“戰爭剛開始，還有正義非正義之說，但是打了這麼多年，大家只知道我不殺你，你就會殺我，都忘了初衷。我媽媽五十多歲了，真想回去看看她。這一點，意大利人跟美國人沒有什麼不同。”
奇妙的默契
接下來，雙方的對峙變得默契起來。“浪漫爵士”號的佈雷行動變得很有規律，每到週一、週三、週五出來工作，地點也是出奇一致，從來不會有一丁點兒改變。耶克率領的掃雷艦也相應地有規律起來，每週二、週四、週六開始掃雷，週日是雙方共有的休息日。於是，在別處戰火紛飛的時候，這裡竟是出奇平靜，半年來唯一傷亡，是一名美軍擦槍走火，打斷了自己的胳膊。這一境況持續了兩個月，兩個月後的一次海戰中，德國海軍以損失一艘潛艇的代價，一口氣擊沉九艘運輸船。丹頓港的美國海軍沸騰起來，不少水兵紛紛請戰。
耶克艦長帶著大家的意見找丹尼爾少將請戰，丹尼爾正坐在港口的咖啡館裡喝咖啡，聽完耶克的講述，他慢騰騰地點燃了菸斗，說：“兩個月來，你都沒有去我的艦上做客，走吧，去我的獵潛艦上看看，你馬上就會明白的。”當耶克船長踏上獵潛艦甲板，一切就全明白了，這艘軍艦居然是木頭造的!丹尼爾少將說明原委，所謂港口裡的四艘獵潛艦，其實都是用木製商船加硬紙板偽裝的假軍艦，目的就是拖住意大利海軍的五艘驅逐艦，這樣別的獵潛艦就能放心打擊潛艇了。這可是筆一本萬利的買賣，為了防止意大利海軍看出破綻，他才下達了那兩條禁令。耶克艦長恍然大悟：“這麼說，格萊爾上尉受騙了?”丹尼爾少將搖了搖頭：“格萊爾上尉絕不是一個蠢蛋。”
突襲的炸彈
丹頓港兩軍對峙半年後，意大利海軍敗相已呈，包括“浪漫爵士”號在內的五艘意大利驅逐艦奉命保護本土，緩緩駛離。美軍水兵們在港口軍艦上、沙灘上齊聲歡呼，只有耶克艦長同丹尼爾少將還站在“和平”號艦橋上，舉著望遠鏡觀察意艦動向。忽然，他看見“浪漫爵士”號上飛起一架艦載機，朝港口開來，下面的掛鉤攜帶著一枚碩大的炸彈。
難道說情況有變?耶克艦長慌忙呼喚：“高炮準備!有敵軍飛機!”但是港口高射炮只有十多門，其他的跟假艦艇一樣，都是樣子貨，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機投彈。重達五百磅的航空炸彈垂直鑽進沙灘裡，落在一艘獵潛艦旁。
耶克艦長臉都嚇白了，他非常清楚這種磅數航空彈的威力，殺傷範圍足有足球場大，對於木製的假獵潛艦就像撕紙一樣容易。更要命的是，假獵潛艦上還有幾百名美國水兵!丹尼爾少將一臉的不相信，喃喃說著：“怎麼會這樣?”好在，大家等了兩分鐘，炸彈都沒有爆炸。看來上帝保佑，是顆臭子啊。一個工兵輕手輕腳走過去，拿出排爆工具，輕輕一碰炸彈，卻發出難以置信的呼喊：“天啊，這炸彈是木頭造的，意大利人在搞什麼鬼?”耶克艦長看到丹尼爾少將，兩人露出會心的微笑。格萊爾上尉其實早就知道，他們封鎖的獵潛艦隊是假的，但還是故作不知，以避免這場該死的戰爭。臨走時，他以意大利人特有的幽默，告訴了這一點，不愧是“浪漫爵士”號啊。讓兩人百思不解的是，格萊爾上尉是怎麼知道這個美軍頂級秘密的?就在這時，他們收到了“浪漫爵士”號的電報，奇怪的是，對方用的竟是美國海軍的密電碼：“兩位老友，我的禮物收到了嗎?”原來格菜爾上尉早就破譯了丹頓港口美軍艦隊的密碼，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假戰鬥!
（水無憂摘自《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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