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今後再沒有一條路供我回家孝雙親

〖新故鄉文學 ·寫作為故鄉添彩〗

新故鄉文學:王 凌 雲

那個炎熱的夏天,拼盡我所有努力,終於躍過農門,如願離開了那個貧瘠的鄉村,來到神往已久的大都市——合肥. 從此,回家一詞就成了那潛伏心底的一股暖流,成為偶然撬動心房的悸動!

那時候去省城讀書,是坐大巴,全程要四個多小時,車票,三元二角,往返六元四角。這對於一個靠父母從泥巴田裡摳出來點錢供2個孩子去省城讀書的農村家庭,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所以在去學校之前,我從沒想過學期中間能回家一趟!事實上也從沒有過。

今後再沒有一條路供我回家孝雙親

還記得在合肥的第一個國慶是怎麼度過的。那時候國慶節有三天假,來學校已經一個月的我們,過了新環境的新鮮勁兒,第一次這麼長時間的離別父母家鄉,說不想家,很難。我記得班長買了回家的車票,可是被班主任老師知道了,考慮安全原因,讓她把票退了(現在想起來覺得殘忍)。那時候,護校管理比較嚴,下午六點鐘之前必須回學校,所以儘管是假期,晚自習時間我們依然去教室。

十一的晚上,教室裡跟平時一樣安靜得能聽見翻書的聲音。忽然耳邊傳來輕輕的啜泣聲,大家不禁循聲回頭張望——班長在哭!沒有人去安慰,也沒有人問為什麼,片刻的死寂之後,突然,整個教室,一片哭泣!所有人崩緊了的思鄉之愁,被班長猝不及防地撥開,所有人的淚水都成了那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滾落!

接下來那二三個月,是多麼的難熬!68、67、66 …… 17、16、……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數著過來,終於熬到期末,寒假開始了,同學們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說話的嗓門都比平時高了不少分貝。雖然囊中羞澀,雖然還是花著父母的血汗錢,還是忍不住去給媽媽雙護膝,爸爸買包合肥香菸,姐姐買斤開司米,弟弟買點果脯,提著大包小包,咧著怎麼都合不攏的嘴,擠上了嚴重超載的大巴,恨不得飛回老家。車啟動了;到肥西了;舒城、……一站一站的數著,近了,快到了,哎喲喂,已經到啦,那人家門上的對聯,多麼像桐城人的字跡,那飛越而過的青山黃土,多麼的親切暖心。

終點站到了,下車,飛快地朝著家的方向,疾步如飛,丈量完七八里的土路,越過一片荒山,夜色已是悄然而至,遠遠的,媽媽爬滿褶子的臉,爸爸慈祥的笑容已經印入眼簾,還有村裡的叔嬸及堂兄弟姐妹,大家都迎在村口,一股熱淚溢滿眼眶,小弟、姐姐接過大包小包,“白了,胖了,想家吧……”一夥人熱熱鬧鬧,陸續進屋了——魂牽夢繞了一學期,終於回家了。

就這樣,一年兩次,回家——成了寒假暑假的唯一旅程——暖心,愉悅的旅程,從期初盼到期末的旅程。儘管回家次數少,可我從沒想到過畢業之後回家的次數更少!

工作了,護士的工作三班倒,一個蘿蔔一個坑,回家成為奢望,一年一次就很好了。於是這寶貴的一次,當然放在春節了。年關了,頭兒開始排班了。老領導是個工作狂,一絲不苟,嚴肅認真,每天的晨會,開的啊叫人肝膽破裂,心驚肉跳, 那就叫恐怖啊,小心臟顫的,生怕被她逮著了背頌護理常規,或者做個搶救技術操作!

然而,這麼嚴苛的一個管家婆婆,偏又這麼俠肝義膽,理智人性,她以身作則,親自帶著老傢伙頂崗,春節排我們休息,放我們外鄉的單身漢回家過年,還允許調班。把班次調了個亂七八糟,再加上春節三天的假,也能湊個七八頭十天的,回家過年。

於是一到春節前,我的心又開始飛了,走路都能帶起風來,腳步輕揚還哼著小曲兒。有工資了,心理上可以那麼小資一下了,搞定車票,給媽媽買件棉衣,2袋奶粉,爸爸2瓶瀘州老窖外搭5斤花生米(他的最愛,那時候老家沒有花生),姐姐一條圍巾,弟弟一塊電子錶,揣著幾百元大鈔,搭大巴,過輪渡,車子在含山的圩堤上船一樣的搖著,我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心已經飛回了家。

“大娘,凌雲回來了”輾轉過那片山丘,踏上那條通往村口的塘梗上,二嬸的聲音已經敲擊我的鼓膜了。

“哪裡啊?”媽媽操著濃濃的鄉音,放下了手裡活,急急地走出屋子,臉上堆著祥和的笑。

進了家門,一屋子的父老鄉親一屋子的笑聲潺潺,我——回家了!5年的單身,5年領導恩准,5次回家過年!在心裡,很感謝,尊敬的老領導­——雖然由於您的嚴格的工作要求,在心裡把你問候為巫婆千遍——因為我們已經把您當作媽媽一樣來埋怨。

隨後的年月裡,戀愛了,結婚了,辭職了,出國了,回國了,生孩子了……生活趕趟兒似的,走過人生的一個又一個階段,漸漸的,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匆忙中,忙碌間,似乎忘了些什麼。

那個清冷的早晨,獨自坐在異國他鄉的客廳裡的電視機前,滿耳的ABCD,當一面五星紅旗蓋在那個姓鄧的老人身上時,我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一個叫思念的東西噬骨伐髓,透徹全身,心底裡流淌一個聲音:我想回家!那是難忘的97年春節,香港都要回歸了,我還獨在異鄉,人生第一次不在媽媽的身邊過春節!

寶寶出生了,四天,家中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父親走了,永遠!我拎著聽筒,呆立原地,聽不到身旁寶寶的哭聲!

今後再沒有一條路供我回家孝雙親

深夜,帶著三個月的寶寶,坐上回家的火車上,別樣的心情湧上心頭,一方面急切地盼早一點到家,另一方面,又害怕到家,害怕找不到那張熟悉的笑臉。“凌雲回來了”,二嬸依然喊著,鄉親們依然聚集村口等著我,媽媽蹣跚著從屋子裡走出來,我忍著悲痛的心情,擠出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跟親人們招呼著,握住媽媽的手,我們都沒有說話,走進家門,抬頭,父親的遺像高掛在客廳條几的正上方,依然微笑著,可是,無聲。我無法相信,他就這樣無聲的走了,沒跟我見最後一面。

我不願看牆上他的畫像,走進父親的房間,看著他的床發呆。我在尋找,希望再看一眼活生生的他. 我崩住, 居然沒有掉眼淚,因為我相信他還在家裡,在哪個我暫時沒有看到的角落裡。晚上,我睡在父親的床上,希望他能來跟我說幾句話,然而,沒有,父親真的走了。

此後幾年,也回家幾次,沒有以前的殷切,反而陡增幾分惶恐。我害怕見到叔叔們,他們跟父親酷似的臉龐會讓我忍不住淚崩,害怕春節裡叔嬸他們全家團圓閤家歡樂時,而我獨缺父親。

又過了幾年,媽媽也走了,她帶著病痛,帶著對父親的追思,去了。

媽媽的離開,使我更害怕過年,害怕回家。每到年關,看著身邊的人,忙著回家,給爸爸買點菸酒,給媽媽添件棉衣,我就茫然不知所措。

我害怕回家,因為再也沒有人等在那個路口張望,望著他們的小女兒回家;我害怕回家等我的只有冰冷鍋灶和器具上厚厚的纖塵。

雖然已是不惑之年,還是感覺自己就是個孤兒,沒有被掛念,也不知道往哪裡牽掛!總有那麼一種感覺:在外面晃盪幾年,卻把家弄丟了!沒有了父母,也就沒有了家,那個曾經養育我長大的地方從此只能叫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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