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9 鄉村紀事(小說)

開春以後,房子蓋到一半的時候,夏蘭的丈夫吳磊,在外出買建材時因,突然意外遇車禍死了。偌大的蓋房攤子沒有人來照料,因缺少材料工程只好暫時停了。包工頭是丈夫的小時同學,看到這種場面也很無奈。夏蘭強忍著悲傷,從縣醫院太平間拉回死去的丈夫,沒進院門就讓村人抬到村後坡葬了。之後,夏蘭打電話叫來包工頭談了好久,哀求他把房子蓋完,並答應會替丈夫還清欠他的所有工程款。如果工程完了還不完,她可以打給包工頭欠據慢慢還。包工頭不落忍給夏蘭留下個爛攤子,就重新把人馬招來,繼續給夏蘭家蓋房。在此期間,夏蘭不知跑了多少次縣上的交警隊,處理丈夫的死亡賠償問題。責任車主委託了律師不露面,讓夏蘭和律師談判。幾次下來無法談成,讓夏蘭身心疲憊。丈夫的突然去世,讓本不富裕,生活艱難的家庭,將面臨更大的困難。

幾年前,他們一直在南方打工。偶爾只在春節時回家和母親短聚。夏蘭懷孕後就辭工回家生了女兒悅悅,並侍候患病的婆婆。兩地的長久分離生活,讓年輕的夏蘭備受身心煎熬。丈夫吳磊很小的時候,她公公就去世了。婆婆在她過門第二年,也患上了糖尿病。夏蘭除了照顧女兒悅悅,還得照顧婆婆按時打胰島素針劑和吃降糖藥。儘管花去很多錢,吃了很多藥,但婆婆閃病卻越來越嚴重,併發症引起白內障,導致眼失明,而且耳朵也聾了,要人在她跟前很大的聲她才可聽見,腿上也有斑斑潰爛的地方,終日滲著血水,痛苦不堪。夏蘭的丈夫死了在家裡辦喪事,昏昏沉沉的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女兒悅悅今年剛上小學二年級。幾年前,村裡的小學在接受了城裡一家企業的捐款後,把校舍樓重新翻修了一遍,但是這幾年偌大的校園裡卻終日靜悄悄的,沒有了往昔那小孩在課間喧鬧的聲音。這幾年村裡好多小學生,已隨打工父母進城上學去了,6個年級每班也就10人左右,少的年級也就5、6個,而且這還是她這村,和鄰近兩個小村行政合併之後,將那兩個村的小學也撤了,三個村才這麼點學生。儘管學生少,但還得配備各自的學科教師,一共有6名,有一搭沒一搭地混著日子,因此學生學習成績很差。悅悅有夏蘭的輔導,學習還說得過去。但這樣的學習環境,讓夏蘭一想起孩子的學習成績就揪心地疼。

夏蘭本來和丈夫商量好了,準備託人找關係在城裡找家象樣的學校,讓女兒悅悅暑假後轉學去城裡上。過年的時候,他們還去找過後來上了大學的高中時的同學李強,如今人家在他們倆當年的高中母校當教師。李強的姨父是如今本縣的教育局長。當年上高中時,吳磊和李強很要好,畢業時他們都考上了大學,但吳磊和夏蘭家都供不起他們上完大學,他倆就一同去了廣東打工,直到結婚生了女兒悅悅,雖說日子清貧但很幸福。李強帶他倆去了他姨家說明了情況,他姨夫思量了一會兒說,如今縣城的幾所公辦小學都已人滿為患,中途很難再安插進去。即使能進,目前學校都要收3-5萬元的贊助費。夏蘭感到希望渺茫,而且費用太高,年後蓋房的錢也只攢湊了個大概。如果繳幾萬元贊助費,差不多相當於夠付蓋房的工程款了。他們只好回家,商量著等悅悅上初中時,在城裡找個好的學校再轉學。

雪白的槐花開了,整個小院瀰漫著醉人的甜香。 夏蘭家的三間平房已基本完工了。晚上包工隊收工走了後,她把院子裡白天施工時亂拉亂放的東西歸攏好,又把院裡的建築垃圾鏟堆到一塊,然後進了在院角臨時搭建的安身板房,給瞎眼婆婆喂完飯,擦洗了身子,安頓她躺下。婆婆忽然問她好長時間咋不見吳磊了。夏蘭對於丈夫的死訊一直瞞哄著婆婆,聽她這麼一問,眼淚忍不住又“嘩嘩”地流。悅悅正趴在院裡杏樹下的飯桌,就著一盞檯燈寫作業,聞聽奶奶的問話,扭過頭看著棚內坐在奶奶床前的夏蘭,眼淚也撲簌簌地往下流,過了會就趴在桌上放聲痛哭。院外的村道上有車駛來的聲音,到門外停下了下來並傳來關門聲。夏蘭起身出了棚子剛到杏樹下,就見院門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人。門燈亮光下,她見是村主任大剛扣他老婆孫紅英。兩人手裡各提了桶油和米麵啥的。夏蘭不知道他們倆幹啥來了。丈夫下葬那天,大剛和村委會的幾個成員到家來過,安慰了她並送上了5000元慰問金。說實話,要不是那筆錢,夏蘭都無法支付辦喪事的費用。“蘭子,你家磊子的命價賠償一事,我們都知道了,今兒來和你商量下咋解決。"孫紅英沒等夏蘭開口,先急著說道。夏蘭估計孫紅英還以為自己生著她的氣,就急忙討好般地表了態。事情還得從兩年前的村委會換屆選舉說起,當時大剛和前任村主任競爭本屆村主任,兩人都悄悄地在村上拉選票。為了保險,倆人都給每家每戶的選民送錢,讓把選票投自己。當時孫紅英親自給男人跑拉選票。她怕夏蘭這一組村民不投大剛的票,就找吳磊幫忙,讓吳磊給本組本族的人說一下,全投大剛的票,並每人發了二百元錢。其他家的人都拿了,只有夏蘭看不慣這事,而且看透了大剛兩口子的為人,不是實心為村民辦事,只為當上村主任後方便給自己撈好處,就退給了他們送去的1000元好處費。氣得孫紅英在她夏蘭還沒走出人家院門,就破口大罵夏蘭不識趣。後來大剛還是當上了村主任,孫紅英幾次在村道上遇見夏蘭都要指桑罵槐地咒罵一通說,離了夏蘭一家選票,她男人照樣當了村主任。因此以後夏蘭看見這個惡婆娘都躲著走。大剛當了村主任後,把原村委會大院賣了,又強行包租了他那組靠河的那片地,自建了個超豪華的農家樂,起名“農家怡院”,整日裡遊人不斷。到了節假日,停的車在村道兩邊排成兩條長龍,生意相當火爆。兩年時間賺了不少錢。儘管孫紅英生夏蘭的氣,但大剛揹著老婆找了幾次夏蘭,讓她去“農家怡院”當大堂經理。夏蘭知道這個色鬼對自己不懷好心,就以吳磊不在家她要照顧婆婆而推辭了。大剛不死心,每回在路上遇見夏蘭,只要孫紅英不在車上都要停下車,嘻皮笑臉地和她打招呼。搞得夏蘭很煩可不好發作,畢竟他沒做啥過分行為。今晚他們來了可要幹啥呢?夏蘭心中在嘀咕,但嘴上趕緊招呼他們。孫紅英和大剛進到板棚裡放了東西,乾笑著不自然地說,“我孃家侄上的政法大學,和你是高中同學,叫孫鋒崗,這幾天到我家來玩,我和他姑父說了你的難事。他現在是律師,自己辦個律師事務所,要不你找幫忙吧。他走時還讓你去找他呢”。孫鋒崗夏蘭知道,和他姑長得一個樣,笨頭笨腦的,但家裡很有錢,上高中時追纏過漂亮的夏蘭。沒想到這憨頭憨樣的傢伙,竟也考上了律師。不管咋樣,人家能主動尋上門要幫她,夏蘭自然很高興,趕緊抹去了淚水,把還在哭的女兒拉起摟抱存懷裡。孫紅英嘆了口氣,囑咐夏蘭抽空趕緊去找下她侄兒,委託他代理解決賠償問題之事,然後和大剛一同走了。

孩子放暑假的時候,夏蘭委託同學孫鋒崗和肇事司機的代理律師,終於協商解決了賠償問題。當她問孫鋒崗需付多少律師費時,他說,如果真想掙錢,委託書上早就寫明瞭。他只念及同學情,可憐她們三代人無依無靠,無償代理的。夏蘭對這個當年其貌不揚的富家哥,立刻有了新的認識。當她問及好多同學的情況時,才知道只有她這樣沒上大學的,都早早成家生孩子,其他的到現在30歲出頭了,還沒成家的不少。夏蘭不禁又傷感起來。

夏蘭微紅了臉。丈夫吳磊的手機算個智能機,是在鎮上花600塊買的那種。新的還.能用,越升越卡,車禍時機子也被壓壞了。夏蘭為了節省了給婆婆的買藥錢,至今用的是幾年前在深圳打工時用的諾基亞手機,只是電池不行了。她就花25元在鎮上重買了塊和某些小音箱通用的電池用著。

鋒崗一把抓過夏蘭手裡攥著的手機一看,直呆呆地楞了。他不知道夏蘭的日子竟會如此之苦,到現在還用這種古懂機。夏蘭苦笑一下說,能打電話就行了唄。孫鋒崗從車後座拿過一個黑包打開,拿出一部手機說,我這剛買沒多久,是備用機,你不要嫌太大了,把你的卡換上就行了。但當他看到夏蘭的機子時,才知道機卡要換成小的那種才行,就沒再換,把他的那部手機拉開說,算了,我這機裡有卡,但我不常用,就送你算了。這機我裝好了好多軟件,你看這是頭條新聞,隨時可以看最新的新聞。你申請個帳號還能做個自媒體人,你當年不是文科很好嗎?發揮你的特長啊!

夏蘭推辭不掉,接過了這部金燦燦的金屬殼機,心裡對他油然而生敬意。是啊,知識改變命運,也改變了一個人的修養素質。他不再是那個浪蕩的人了。

夏蘭用丈夫的命價賠償款,剛剛付請欠了包工頭幾個月的蓋房款,包工頭走了沒多久,大剛騎著輛電動車來了。他一進院門就關了門,神色詭秘地夾著個黑包,走向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的夏蘭,看到夏蘭的臉冷若冰霜,他只好收斂了笑說,我是給你送農村危舊房改造專項補助申請表的,你把這表填下,我讓會計蓋個章送上去,很快就會批下來的,一戶最高能補4萬5呢。象你這情況,還能申請低保,回頭我讓會計給你報下。只要我當一天村主任,就能給你辦點實事。說著,他偷眼向板棚裡瞅。這會兒已快吃午飯的光景,悅悅出去找同村的小孩兒做作業,只有又瞎又聾的婆婆在低矮悶熱的棚子裡躺著,象個只會喘氣的死人般。夏蘭正在揣測大剛的來意時,他一把上前用雙手抱住了夏蘭。夏蘭趕緊用手去摳大剛的手,哪裡摳得開?情急之下,她把雙手的指甲狠狠地摳進了大剛的肥厚的手背,血都出來了。但這傢伙就是死抱著不鬆手。夏蘭想喊又敢喊。她知道這其中的利害,怕這個無賴的報復。大剛把嘴湊近夏蘭說,“你只樣答應跟我好,我會罩著你。讓你當村婦聯主任,就這小官現在一月也拿好幾百了。就沒啥事兒可幹。再說我給你找了我老婆的表弟,給你辦了那麼大的事,你還沒謝過我呢。你還不報答報答?”

夏蘭看脫不開身,就假裝答應了。大剛這才喜滋滋地鬆了手。夏蘭一扭身就是幾個耳光,打得大剛趕緊後退了幾步,直楞楞地有著夏蘭。他做夢都想得到的這個女人,儘管死了男人,但還是不肯屈服於他這有財有勢的人。

夏蘭氣得臉色漲紅,操起地上的一根木棍高高舉起,隨時要砸向大剛的腦袋。這傢伙只好撿起扔地上的挎包,推上電動車,悻悻地拉開院門走了。

夏蘭無力地靠在杏樹上,仰頭望著已黃亮透熟的一樹杏子,想起丈夫吳磊在她懷孕時,上樹去給她摘了一大捧酸杏,看她挺著大肚子吃得口水直流的憨相,幸福地笑著的模樣,心痛得要融化了……她一個剛剛失去了丈夫的年輕漂亮女人,就被人凌辱,她多麼需要男人的保護和疼愛,可是心愛的男人卻永遠如她生死分割開了。

新房主體蓋好了,夏蘭將屋裡只是簡單地粉刷了一遍,還沒幹透。夏蘭和孩子婆婆就仍住在外面的棚裡。低矮的空間裡在這個夏天非常悶熱。

整個暑假的時間裡,夏蘭都精神恍惚,丟三落四。她整日緊閉著院門,失魂落魄地坐在樹蔭底下躺著的婆婆身邊,給她扇著扇子。悅悅無聲地在寫作業,不時抬頭看看媽媽,眼裡滿是憂鬱和不解。

夏蘭又在思考著給悅悅轉學,和下一步自己該咋走的問題。婆婆是她目前最大的負擔,她不忍心也無法割捨和婆婆的親情。公公去世早,是婆婆含辛茹苦把吳磊和他哥哥養育大的。他哥哥到離村不遠的別村做了上門女婿,這些年光景過得不錯。但是他老婆管得嚴,不讓和夏蘭一家來往,怕受牽累。夏蘭結婚的前幾年,他們一家來過幾次,但都是在和吳磊的吵鬧中離去。這幾年就斷了來往,婆婆病成這樣都沒來看過,彷彿就沒生過他這個兒子。夏蘭下葬吳磊時也給他們捎了話,只有他哥來了。現在夏蘭很為難,把婆婆帶在身邊到城裡去,就不象在農村家裡這麼方便,既要接送孩子,又要照顧瞎眼婆婆,自己還怎麼找個活幹呢?丈夫的命錢是萬萬不能坐等吃空的,往後的路很長。她曾考慮過把婆婆放到養老院去,可一年得好幾萬不說,也怕老人被照顧不好。既聾又瞎的老人至今都不知道兒子吳磊車禍不在了。

眼看著暑假就要完了,如果還決定不了的話,孩子又只能在村裡的小學上了,這讓夏蘭心很痛苦,她怕耽誤了孩子的前程。就在她胡思亂想之時,院門環忽然響起了敲擊聲,並有個女聲在叫她的名字,她聽不出是誰。開門一看,愣了,是嫂子一手拎著個塑料袋,裝著些零碎吃的,一手拎了個西瓜。夏蘭淺淺地打了招呼,在嫂子進門後隨手關了院門。嫂子看著躺在涼椅上的婆婆楞了幾楞,才不自然地開口叫了幾聲,老人沒言語。夏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了搖頭,嫂子尷尬地嘆了口氣說,“我給你有幾句話到屋裡說。”夏蘭知道這女人多年不上自家門,來了肯定有事,而且要揹著女兒悅悅,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進了棚裡嫂子說,“吳磊不在了,沒個男人不行。我有個舅家表弟現在一直沒成家,我想讓你和他成了。我表弟你應該認識,就是在大剛的“農家怡院”當保安的那個大個子,叫軍政的。”

夏蘭想想好象有那麼個人,整日跟著大剛屁股後面轉悠。夏蘭只聽也不說一句話,這也表明了她的態度是不願意。她嫂子急了說,“我們那兒徵地要建個影視城了,好幾個村都要拆遷。聽說還要修高鐵和高速路,都從那兒過。趕緊結婚還來得及,遲了人家把戶口一紮,就分不上拆遷賠償款了。"

夏蘭冷冷地回了句,“要找找別人分去吧。,我才不稀罕!"

她嫂子的臉“呱嗒”就撂下了,壓低聲似乎怕隔壁兩鄰聽見,“當年你孃家爸媽嫌窮,不同意你嫁到這老吳家,你死活要跟吳磊,這下到好,這死鬼走了,把你娘倆兒留下沒人照應,還得你操心照顧那老鬼。你說你冤不冤,得是上輩子欠了人家的,這輩子來還了。"

夏蘭氣得臉都青了,她想不到這女人心如此歹毒,自己不管不問一下婆婆,還如此說自己的不是。

她冷漠地看著這女人說,“虧你還是吳家的媳婦兒,我受苦受罪是自尋的,我願意。你趕緊走,我不留你。"

她嫂子氣得一跺腳,抬腳剛要走,又扭身上去把自己拎來的西瓜連連揣了幾下,直到汁水橫流才罷。氣哼哼地跑到院裡,象瘋了一樣繞著老杏樹轉了幾圈,邊轉邊數落著吳磊和他哥哥。夏蘭容不得別人對死去的男人說三道四,她氣得抓起靠在棚邊的鐵鍁,掄著攆過去要打,嚇得她嫂子拉開院門就跑了,到村道上,指著攆出院門的夏蘭,對著幾個樹蔭底下閒聊打盹的老頭老太,演講似地又罵開了。夏蘭不願搭理她,任由她叫罵回了自家院子。

嫂子走後,夏蘭陷入了無盡的煩惱與痛苦之中。她想回孃家去一趟,自丈夫走了,她一直脫不開身回孃家去。

第二天一早,她和悅悅說了要回姥姥家有事,讓她在家服侍奶奶吃飯上廁所。懂事的女兒猶豫了一會答應了。夏蘭把自己的那部諾基亞手機留給女兒,看她關了院門,自己才騎上車,迎著早上的已帶涼意的風回娘去了。

孃家離自己的的村也就20裡地,吃早飯的時候,夏蘭就趕到了。父母剛剛從包穀地裡回來,扛著鋤頭戴著草帽,每人還夾了捆青菜。看見了女兒都很恓惶傷心。

母親下廚去給女兒做飯,夏蘭幫著父親摘剛從地裡拿回的菜,把她想給悅悅轉學的事向父親說了。父親打了咳聲說,“你婆婆那病會越來越嚴重,你姨奶不也糖尿病嗎?到後來眼瞎了,身上潰爛了,人也就不行了。送悅悅她爸那次看你婆婆那樣也就在今年,出不了明年。你就忍忍吧。帶個瞎子咋出門哪?要不送他哥那兒去,給人家出些錢。咱為娃的前途吃點虧也值。"

夏蘭說,“害怕不行。”就把前幾天她嫂子去的那事說了,大剛欺負她的事想了想沒說,她怕父親生氣去找大剛算帳,鬧得滿村都知道了,她可咋在村裡呆下去。

她父親跟著話頭責罵了幾句她嫂子,才慢慢地說,“你是該找個人,家裡沒男人不行。但找農村年齡大的光棍,大多人不行沒辦事,離婚或女人不在了的大多有娃,負擔也大,也沒可相的找啊。”絮絮地說著吃了飯,夏蘭覺得很困,就陪著母親睡在裡間的小房,說了會話就睡了過去。一覺醒來時,她看了看時間已是下午3點多了,母親正在廚房做午飯。夏蘭洗把臉要幫忙,母親讓她多睡會兒。夏蘭操心著悅悅和婆婆,想早早回去。母親說,現在日頭正毒,等會你哥回來了讓他開車送你。夏蘭就拿起電話給悅悅打電話,半天沒人接聽。隔了會打還是沒人接聽,夏蘭的心開始惴惴不安了。她顧不上吃飯,就急急地騎車回家。

八月的田野裡碧綠一片,包穀長得有一人多高了。西照的日頭晃得人睜不開眼,曬在身上依然毒辣而炙烈。走到半道上時,夏蘭聽到包裡的手機鈴聲響了。她停車掏出手機接聽時,傳出悅悅的哭聲。夏蘭心裡一驚,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忙問咋回事。悅悅抽抽噎噎地說,奶奶死了……夏蘭一聽眼前一黑,忙安慰女兒別哭,她擔心悅悅一人在家,怕嚇著,讓她到外面去。掛了電話她又趕緊給隔壁兩鄰的自家堂叔伯們,打電話說了婆婆去世的消息。夏蘭把車蹬得飛快,10里路她用了半小時不到就趕回了村子。離村口遠遠就見自家門外聚了一堆人。等到近前了,夏蘭推著車穿過人群進了院門,一眼看見悅悅坐在地上,哭得額上臉上滿是熱汗和淚水,和著灰土一道道的印跡。旁邊地上的彩條布上鋪著被子,婆婆光腳躺在上面,身上蒙著條床單。夏蘭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蹲下身把女兒抱起,掏出紙巾為她擦淨了髒臉。十多個自家堂叔伯們,正在院牆一角翻尋著一堆舊木料,看樣子是要搭靈棚。他們看夏蘭回來了,都圍過來商量著如何操辦。

“你婆婆咋想不通上吊了。”她的一位堂叔這麼一說,讓夏蘭大吃一驚。她原以為婆婆是病重而歸了,因為她感到老太太最近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今天孃家父親也說怕是熬不過今年了,讓她擔心不已。

她要去揭床單看婆婆,被堂叔立刻阻止了,“娃呀,嫑看,小心把娃又嚇了。”夏蘭聽說過上吊死的人的恐怖相。她想婆婆應是病重痛苦而輕生的。可堂叔說,“我問悅悅了,她說你婆婆逼問娃她爸咋好長不見了,娃一哭就說了實話。”

夏蘭氣得在女兒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不讓你說,咋不長記性。”

悅悅委屈地說,“奶奶說爸爸每次出去打工,都要告她一聲,我騙不了,就說了爸爸出車禍死了。奶奶就哭了半天,最後說餓了,讓我給她到街上買飯吃,等我回來,她就死那繩上了。”

夏蘭順著悅悅手指向一看,是平時的曬衣繩,有手指粗的尼龍繩,離地比悅悅高不了多少。平時夏蘭洗晾的衣服,婆婆慢慢看摸著能自收了。看來,婆婆是心太傷了自盡的。當下務必要通知親戚們這個喪事。於是大家一起打電話通知。夏蘭告訴了孃家父母和吳磊的哥嫂。那倆人來不來夏蘭也不指望了。天黑的時候,一切在大家的幫忙下就緒了。夏蘭的父母和哥哥很快就到了,他們和親戚都勸說著夏蘭,雖然婆婆受了罪,但夏蘭的罪到頭了。這對所有的人都是解脫。

村上的委員也到了幾個來慰問,只是大剛這傢伙沒露面,夏蘭心裡清楚原因。第三天下葬時,吳磊的哥嫂才現身了。他們一聽說母親是上吊死了,立刻大吵大鬧著說是夏蘭害死了老太太,並報警招來了警察。事態立刻嚴重了,葬禮只好停了下來,等法醫鑑定死亡原因再說。夏蘭沒想到事情會成這樣,趕緊給孫鋒崗打電話說了,鋒崗說事情沒那麼嚴重,法醫一鑑定完結論就可先把老人下葬了。後緒跟進他幫忙解決。半夜的時候,縣公安局來了法醫,忙活了幾個小時,問了悅悅和夏蘭及村裡的在場人員,簽字後讓明天下葬老人就走了。本來就很普通的一件自盡案,讓吳磊的哥嫂攪和得婆婆遲下葬了一天。警察走後,他們又找夏蘭要賠吳磊命價裡付給老太太的養老錢。眾人罵著把這兩個不要臉的哄出去了……等埋完婆婆,夏蘭足足躺了三天,孃家父母嫌晦氣大,留下來給夏蘭和孩子壯膽。夏蘭和父母商量之後,決定帶孩子到省城去上學,離開這個親情冷漠的家和充滿凌辱的村子。她不能讓孩子生活在恐懼和無助之中。

幾天後,那個充滿痛苦和哀傷的小院,被一把大鎖鎖上了。夏蘭帶著悅悅消失在村人的視線裡。她的愛還沒完,也沒有盡頭。


鄉村紀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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