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9 那年,天山以北的草原——關於黃胄《歡騰的草原》的故事

那年,天山以北的草原——關於黃胄《歡騰的草原》的故事

黃胄的《歡騰的草原》在保利2013秋季拍買會上以1.288億元人民幣成交,這無疑是2013年年度的收藏盛事。這幅創作於1981年的作品在黃胄的藝術生涯中是非常少見的,它集中呈現了黃胄在人物畫、動物畫兩方面的高深造詣同時,它還具有另一重意義:國禮——黃胄當時為北京釣魚臺國賓館一共創作了兩幅《歡騰的草原》,其中一幅現懸掛在釣魚臺國賓館接待外國元首的18號樓,另一幅則在1984年由國家領導人作為國禮贈送給當時來訪的美國實業家哈默博士。這件國禮以高價大幅刷新黃胄作品個人拍賣紀錄,使得2013年的中國藝術市場成為名符其實的“黃胄年”。在這樣一幅獨一無二的宏幅巨構背後,又有著怎樣的傳奇經歷?本期將通過親歷者的回憶,呈現真實的黃胄以及其創作故事。

對於畫家來說,生活是非常絢麗多彩的,生活中有那麼多善良的人們、美好的事物,你要畫也畫不完,寫也寫不完。人有多高,畫才有多高。 ————黃胄

那年,天山以北的草原——關於黃胄《歡騰的草原》的故事

▲《歡騰的草原》 1981年

作為中國近現代繪畫大師,黃胄一直強調個體生活體驗對於藝術創作的指導作用,其作品始終傳達出強烈的現實生活氣息。如其所言,“對於畫家來說,生活是非常絢麗多彩的,生活中有那麼多善良的人們,美好的事物,你要畫也畫不完,寫也寫不完。人有多高,畫才有多高。”正是出於這種堅定的樂觀主義精神和生命激情,黃胄的作品無不蘊含著感人的內在力量。多年的西北軍旅生活,為黃胄的創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的豐富素材,他以少數民族獨具魅力的風土人情所創作的諸多佳構,都成為了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上的經典之作。

《歡騰的草原》表現的是新疆柯爾克孜族人民正在進行傳統體育項目一一“馬上角力”(叼羊)的活動場面。畫面中,眾多人物與動物一一七位女性、九條牧羊犬以及八十多匹駿馬一一通過藝術家的精心佈局與傳神刻畫,和諧而又充滿內在張力地再現於巨幅畫紙之上,組成了一幅洋溢著樂觀主義精神,豪邁歡快的節日盛景,如此精彩的巨幅作品在黃胄的繪畫生涯是非常少見的。

20世紀80年代是黃胄藝術創作上的第二個春天。縱觀此幅鉅製,廣袤草原、柯爾克孜族婦女、駿馬、牧民、牧羊犬通過畫家精心地安排組織,相互之間建立起多層次性聚散、呼應、遮掩等視覺聯繫,疏密有致,主次得當,營造出一片歡騰的節日氣氛。畫面整體呈放射狀,兩位騎馬較力的柯爾克孜族婦女作為主角居於前景位置,佔據了畫面中心,其餘人物、動物隨著景深的延伸比例逐漸減小,以焦點透視的方式營造出強烈的縱深感。與此同時,畫家並未忽視作品整體的視覺平衡。畫面中兩位主角左右兩側各佈置了一位騎馬婦女,邀相對望;左側遠景位置上的一組婦女也是對望低語,極大地增加了畫面的情節性。最後,畫家以傳統繪畫中的“點景”方式,將九條牧羊犬穿插在畫面之中,整個場景頓覺生氣洋溢,趣味橫生。

在《歡騰的草原》藝術表現上,黃胄以快速運筆產生的勁健線條,迅速勾勒出人物的形象和瞬間動態,強調對描繪對象形體結構的整體把握與表現。通過複線的使用,畫家則進一步突出了畫面的運動感和氛圍感,畫中兩位較力婦女和身後的騎手們表情豐富,身姿矯健,動感十足;駿馬骨骼、肌肉線條分明,充滿著剛健的力量和野性的美感,就連最不起眼的配角牧羊犬也是活靈活現,惹人喜愛。對於畫面的諸多細節,黃胄亦是處處用心,刻畫入微,無論是獨具風情的民族服飾如頭巾、衣裙、馬甲、皮靴,還是馬鞍、馬褥甚至項鍊、耳環都一一呈現,再配以藏青、硃砂、綠、黃、白、赭等亮麗明快的顏色,完美地再現了柯爾克孜族馬上較力的激動人心的熱烈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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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逐戲圖》1985年

黃胄對草原有著深厚的感情,他創作的大大小小的草原題材的作品都與他曾經在那裡的生活體驗和他的審美情感息息相關。他的夫人鄭聞惠女士曾經撰寫過回憶那段生活的文字,她的講述能夠帶領我們g更加深入的瞭解這件名作的創作始末。

第一段回憶:

1979年11月14日,我們到柯爾克孜族自治州首府阿圖什。穿過戈壁,翻過達坂,到了一個河谷,過了河就到了柯爾克孜族居住的區域。15日我們去了吐古麥提公社。19日去拖雲。拖雲這個地方完全是牧區,招待我們的主要是羊肝、羊肺和灌了牛奶、白麵的羊腸子。說實在的,我真是吃不慣這些東西,可黃胄用刀子像主人一樣旋下來蘸一點鹽水吃得特別帶勁兒。在我們吃飯時體育比賽開始了,我們匆忙離開氈房到了草灘。這裡距國界只有十幾公里,空氣清新,據說拿望遠鏡可以看見國門。叼羊是在用石頭壘的矮牆處進行的,我發現當地在高原生活習慣了的人們,好像和在平地上一樣。騎手們有的穿黑絲絨繡花的衣服,有的穿紫絲絨繡花的衣服,你追我趕氣氛非常熱烈,之後就是馬上較力。因為高原紫外線強烈,人們的臉都是紅紅的。其中一位個子很高,他和他的馬配合得很好,和他較勁的人,都被他拉下來,他成了常勝將軍。後來有一位個子不高的要和他比試比試,高個子在馬身上拔了兩根馬鬃咬在嘴裡,兩人在地上單腿跪下拜了一下,相互行了禮,並向上天祈禱,保佑他們取得勝利,然後跳上馬互相較上了勁。僵持了近十分鐘,觀眾不斷為雙方加油,最後小個子反而贏了,看得出那位小個子是用了巧勁兒。紅臉膛的大個子很不服氣,覺得丟了面子,非要重新賽,黃胄勸說他:“友誼第一。”並要求他們握手言和,和我們一起照像。大個子依了我們,但仍不服氣。

柯爾克孜族女同志馬上較力就更激烈了,一會兒是這一對,一會兒是那一雙,一片歡快熱烈的聲音,響徹在海拔3000米的草原上。宣傳部的何部長早就催我們走,黃胄不願意離開這快樂的集體,一直想看完他們所有的節目。他要盡一切力量把這裡的賽手、馬匹、觀眾及牧民們最忠實的朋友——牧羊犬都記錄下來,甚至熟記在自己的心裡。這一幕幕的景象,構成了以後他重要創作《歡騰的草原》的原始畫卷。

——鄭聞慧《回憶我的丈夫黃胄》,河北美術出版社,2008年7月,第181頁-18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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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逐戲圖》1986年

第二段回憶:

1981年8月15日,他開始為釣魚臺正在改建的接待各國元首的18號樓畫一張丈二匹大畫,反映柯爾克孜族馬上較力的主題,也就是來自1979年阿圖什拖雲的生活素材,這無疑是這幾年來最大的一張畫了。他又以忘記一切的那種勁頭,挺起身子一畫就是好幾個小時的方式來畫畫了。有時我不免提醒他早點兒睡覺,他都予以拒絕,我覺得有點兒掃興,因此我們很少說話。

這天上午,黃胄讓我去小會議室用橡皮擦掉草稿上不用的廢線條。回來後,我聽見黃胄在洗手間裡洗什麼,我看見桌上地上都是水,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等黃胄出來,他說:“你給我重泡一杯茶。”我問他茶呢,他說摔了。我見釣魚臺特製的薄胎粉彩茶碗已經在地上摔成了兩半,又發現檯燈上的有機玻璃也碎了。這時電話鈴響了,他在接電話時又打了幾個趔趄,我才發現他的腿又不中用了。他勉強吃完中午飯,回房間的途中,我又發現他的兩個胳膊肘上有很多灰。我小聲地問他,你真的是摔了一跤吧?他說,不是真摔還是假摔?我才大吃一驚,問他摔著沒有,他說沒有事。下午我和老翟說給他換上地毯吧,上午他摔跤了。在鋪地毯時,他和老翟說:“我在畫畫時就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病人,只管看著畫面向前奔,忘記了腿腳不利索,碰倒了椅子,又碰倒了檯燈,茶杯也掉在地上了,給你們找麻煩,真對不起。”老翟嚴肅地對我說:“從此你再也不要離開他,如果你有事一定得打電話給服務員,讓他們過來兩個人。”我看見這情況不能不害怕,不用他說我也再不敢離開黃胄一步了。

黃胄9月29日由釣魚臺搬回家。斷斷續續在釣魚臺的兩個多月裡,他完成了以新疆拖雲的生活為基礎的《歡騰的草原》,以天山哈薩克民俗“姑娘追”的生活為基礎的《姑娘追》,以塔什庫爾乾的中小學生為基礎的《女教師》《駝背上的小學生》《育羔圖》等大型作品,畫了約百幅小品。

——鄭聞慧《回憶我的丈夫黃胄》,河北美術出版社,2008年7月,第232頁-2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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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逐戲圖》1987年

第三段回憶:

釣魚臺有兩座主要用於接待各國元首和政府首腦的接待樓,翟蔭塘(黃胄摯友、時任釣魚臺國賓館管理局局長)把這兩個樓懸掛中國畫的任務交給了黃胄。儘管那時病痛還在折磨他,但他知道責任重大,因此畫得非常認真。他把在新疆寫生獲取的素材反覆畫,反覆修改,一直到滿意為止。現在這兩個樓均懸掛有黃胄的大幅作品,其中一幅《歡騰的草原》,就是以祖國邊陲拖雲地區的柯爾克孜族的女大力士,在馬上進行競技活動為創作素材的。他親眼目睹這一運動的熱烈場面,深為勇敢的柯族婦女強悍、堅毅的精神所打動,這些生動的情景使他久久不能忘懷。就這個題材他先後畫了兩張畫面不完全一樣,但都是很完整的丈二匹大幅圖稿,這在黃胄創作生涯中也是很少有的。翟蔭塘局長選了現在這一張,另外一張以國禮送給了美國實業家哈默博士。懸掛在另一棟樓的那幅《套馬圖》,篇幅更大一些,畫的是勇敢的蒙族姑娘。1987年5月18日萬里同志從三幅中挑選了這一幅。

——鄭聞慧《關於黃胄為釣魚臺國賓館作畫的說明》,2001年3月8日

那年,天山以北的草原——關於黃胄《歡騰的草原》的故事

▲《草原奔馬圖》

第四段回憶:

阿曼德·哈默是20世紀80年代美國經濟界的風雲人物、西方石油公司董事長。他曾先後八次來中國,五次與鄧小平同志見面。1984年4月29日哈默又一次來到中國,同中國政府正式簽署中美合作開發平朔安太堡一號露天煤礦協議。

我們希望哈默對我們的石油和煤炭有所貢獻,所以國家領導人向哈默提出,如果他能像幫助蘇聯那樣幫助我們,那就太好了。我們就可以將中國優秀的繪畫作品作為謝禮贈送給他,因為哈默是一個藝術收藏家,而且他的夫人是一位畫家,很喜歡黃胄《歡騰的草原》。當時並不是由黃胄本人自己直接送的,而是由國務院辦公廳送的,其目的是為我國的經濟建設引進資金。

今秋(2013年)保利徵集到的黃胄《歡騰的草原》就是當年作為國禮贈送給哈默的那一幅,與1983年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黃胄畫輯》上那件作品是同一件作品。至於局部的區別,20世紀80年代出版畫冊往往需要更長的時間,而1983年《歡騰的草原》出版時用的是老照片,也就是《歡騰的草原》未修改前的原貌。黃胄創作《歡騰的草原》用的是傳統中國畫植物色(如花青色等),這類顏色的性質不夠穩定,時間長了就會變暗、發灰。後在贈送給哈默之前,黃胄又用礦物色(如石青等)再次覆蓋於原處,以使畫面的效果能夠保存的更加長久,現在畫作補色地方仍然可見當時出版作品上原有服飾花紋。

——2013年10月15日鄭聞慧女士回憶當年《歡騰的草原》贈送哈默歷史細節

本文參考:鄭聞慧《回憶我的丈夫黃胄》

鄭聞慧《關於黃胄為釣魚臺國賓館作畫的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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