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與你朝朝暮暮
朝如青絲暮成雪，說的是母親吧。
和母親一起盤腿坐在床上，說說笑笑的翻看著當年的舊照片，照片上的母親青春靚麗、神采飛揚，我不禁讚道“媽，你年輕的時候比我們姐妹都漂亮啊！”
母親正在端詳一張照片，老花鏡已經脫到了鼻樑下端，舌頭不自覺的吐在外面，聽到我的讚歎眼睛從老花鏡的上面看看我，露出了笑容，“你媽媽長得不醜的哦”……
母親已經越發的老了，滿頭白髮，滿臉皺紋，再也找不出當年絲毫的影子。
母親的眼睛特別漂亮，透過照片都能感覺到那雙眼睛會說話。在我的記憶中母親似乎從來沒有那樣流露過神采飛揚的眼神，倒是常常含著憂鬱，甚至淚水……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姐姐考上了大學，我和母親一起去火車站送她，火車一聲長鳴，轟隆轟隆啟動的時候，姐姐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大聲喊著：“媽，再見！雪梅，再見！” 我拼命揮著手，內心滿是不捨，目送著火車漸行漸遠，待我回過頭來，卻吃驚的發現母親大大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看到我的表情，母親有些不好意思，扭頭悄悄抹去了眼淚，掩飾地說：“眼裡進灰了……”
龍應臺說，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母親沒有這樣的見識，她沒什麼文化，她的眼裡心裡只有我們，唯一的表現方式就是嘮叨，當我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就會寫信，只有小學文化的她每封信都會寫上兩頁紙，洋洋灑灑，絮絮叨叨，而年輕的我對她的嘮叨避而遠之，每次收到信也是瞄兩眼就放在了一邊，高興了就回上一封：“媽，來信收到了，我一切都好，不要掛念！”，如果不高興了就回也不回。讀書的時候學習重要，朋友重要；上班了，工作重要，應酬重要；結婚了家庭重要，孩子重要，母親似乎總是被我忽視的那個人……
多年以後，當我意外生了一場大病，在家休養的時候，偶然翻出了這些被遺忘的信，心裡像被電擊一樣。我永遠忘不了那個下午，當我一封一封的拆開，一封一封的讀過，內心的感動和愧疚……
那場病來的很突然！那個時候我正在主持臺裡一個關注度很高的節目，壓力很大，每天吃不下，睡不著，突然就病倒了。我還年輕，從沒想過自己會生病，還是關乎生死的大病。記得那天手術麻醉過後，我睜開眼睛，眼神還沒聚焦，先聽到了母親急切的聲音：“醒了，醒了，要喝水麼？”扭過頭，看到了母親的笑臉和紅紅的眼睛……
住院的那段日子裡，母親一直陪在身邊，幫我買飯、擦身。那時候的我心情很糟糕，懊悔、怨恨、恐懼，種種情緒交加，面對母親一如既往的嘮叨，我基本沒有好臉色，可母親從沒有絲毫的不高興，有時候，我吃不下飯，母親就去外面買，不想吃，倒了再重新買……母親默默的承受著我的壞脾氣，我好幾次看見母親悄悄抹眼淚，但是看到我，立刻換上一個大大的笑臉。那段時間我對母親產生了從未有過的依賴，她曾經漂亮的大眼睛因為年齡，也因為白內障的緣故，變得渾濁，但裡面藏也藏不住的關切讓我覺得安心，終於有勇氣打起精神戰勝病魔！
那天下午，當我無意中翻出母親寫給我的信，我讀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懂得“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無條件的愛著你，那個人就是母親！”
幸好幸好，我明白的不算太遲，還有餘生好好彌補內心的愧疚……
放下照片我仔細端詳眼前的母親，母親已經越發的老了，滿頭白髮，滿臉皺紋。朝如青絲暮成雪，說的是母親吧!
四周靜悄悄的，鄰居家電視機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母親將手裡端詳了很久的照片獻寶一樣的遞給我“呶，你爸年輕時還是很漂亮的”，照片上的父親年輕英俊，我知道母親是想念去世的父親了，但是我不想讓母親悲傷，於是打趣道：“媽，當年是你追爸的，還是爸追你的？”母親的臉上立刻顯出小姑娘一樣的神情，我抓住母親的手撒嬌道“媽，講給我聽聽嘛……”
秦觀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是對於母親我想要的只是朝朝暮暮……..
王雪梅，女，浙江台州人，現供職於台州市黃巖區廣播電視臺，主任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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