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數學神童到世界名校教授
文|黃夢燕 施文虎
2個月前，我與施展相約在北侖公園見面。他應上海紐約大學邀請前來講課，結束後回家探望父母親。
他穿著一件褐灰的茄克衫，站在路邊等著我。他見到我，熱情地伸出雙手握住我的手，連聲說著：“黃老師好，黃老師好！”
我頓覺惶恐，雖然我年齡比他大，可他畢竟是法國居里大學特級教授、世界頂級雜誌《法國概率雜誌》和《美國概率年刊》的審稿人，2015年還出版了一本震動法國數學界的《分枝隨機遊動》概率論著作。這樣重量級的人物，我怎能承受起他叫我老師呢？
施展和父母親的合影
山溝裡的神童 高考全縣考第一
1967年5月，施展出生於郭巨峙頭中宅這個山溝裡。他一光臨這世上，好像專為讀書來的。未到入學年齡，他就主動跑到小學張校長那裡懇求上學，說自己已把一年級的課文全背下來，一、二年級的數學也都能做。張校長將信將疑，當場進行測試，竟是對答如流，就欣然同意他入學。
可入學不久，施展卻不願再去上學，這又使得他的父母感到困惑。原來學校來了年輕的新老師，缺乏教學經驗，對小朋友不喜歡錶揚和鼓勵，只是一本正經地上課。天資聰穎的施展感到學校讀書乏味。對此，父母親又對他進行耐心勸導，告訴他讀書是為了求知，不是為了表揚，只要認認真真地學好本領，將來能為祖國爭光，到那時爸媽臉上都光彩。
時逢“文革”，社會上出現學校停課鬧革命的現象。在“四人幫”惡意歪曲下，知識的力量顯得十分蒼白。施展的父母目光看得很遠，科學文化將來總有用得著的一天，叫兒子埋頭學習他喜愛的數學。五年級的施展已經能做初中的數學習題。遇到不懂的地方，每次都由他父親騎著自行車，把他捎到十幾裡外的郭巨中學數學老師劉達成那裡去請教，劉老師也非常願意免費為他輔導。小學畢業後，他跳過了初中學習階段，直接考入聞名全國的鎮海中學高中部，時年僅11歲。在特級教師胡明德老師的悉心教導下，兩年後他參加高考，以465分成績名列當年鎮海縣第一名，浙江省第十一名，考入中國科技大學數學系，被譽為“山溝裡的神童”。
中科大“小狀元” 公費留學法國
當年，一同考進中科大數學系的前兩名分別為468分、466分，施展感到自己在人前矮了一截。秉性要強的他傷心得流下了淚水。指導老師知道後，馬上找施展談話：“你的成績是第三名了，其他哥哥姐姐年紀都比你大，成績不如你。”施展心理上得到安慰，學習動力更大了，他把考取全班第一作為自己努力的目標。平時，他除學好學校規定的功課外，還找來大量數學專著進行自學。不懂的地方，就向指導老師和教授們請教。經過五年的專業課攻讀，施展的數學水平提升了一大步。他以出色的成績完成了畢業論文，獲得了教授們的一致好評。
考研究生之前，老師給他介紹了一位老數學家——時任中科院應用數學研究所副所長的嚴加安教授。這位數學家像慈父一樣關心他。嚴教授拿出頭一年考研試卷測試施展，解題中施展向嚴教授提出了一個問題，嚴教授仔細看了試卷，感到確實存在問題，便高興地說：“你很細心，說明這一部分的知識你已掌握，以後可不用再複習了。”
全國研究生考試如期舉行，中科院應用數學研究所只招9名，並規定第一名可公費留學法國。報考者竟達到120人之多，考場的氣氛嚴肅而緊張，教室外還有人民警察站崗。兩個小時要完成三張半的考卷，也著實讓考生們大傷腦筋。平時解題很快的施展，這次剛做完就被收了卷子，連檢查一遍的時間都沒有了。離開考場時，施展一臉蒼白。
在回家休息的這段日子裡，施展始終心神不定，他擔心這次可能會考砸了。
新學期開始，施展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北京科大，第二天即向家裡發電報：“考第一，不出國。”主要原因是：施展未到18週歲的出國年齡；除學英語外，施展所修的第二外語是俄語，而留學地點卻是法國。一時很難實現自己願望，施展心裡悶悶不樂。
誰知不久，中科院應用數學研究所對兩名準備公派出國和九名錄取的研究生，再次進行復試。施展以94分的成績獨佔鰲頭，把清華和復旦兩名準備公費留學的研究生遠遠拋在後面，他們只考了70多分。
一路荊棘 攀登數學高峰
施展（左二）與父母、弟弟的合影
1986年6月24日，施展愉快地到了法國巴黎居里大學，但必須先到貝桑松去集訓兩個月學習法語。
貝桑松距巴黎東南部387公里。教室和食堂都設在市中心，而學生宿舍卻建在遠離城市的小山上。每天早上，施展從宿舍乘車到學校上課，可是非上課時間教室不開門，吃完中飯施展無處安身，只能跑到街心公園的椅子上躺一會的，待下午聽課時再去學校。下課後還有好長時間，施展就乘車回宿舍，晚上7點再乘車去學校食堂，8點再回宿舍。每天要往返四次，花在路上的時間得兩個小時。
好在法國白天的時間很長，巴黎和北京的時差七八個小時，所以五點天就大亮，晚上十點還能見到太陽，夜幕降臨時已是晚上十一點。由於夜短日長，睡眠不足，施展每天都感到昏昏沉沉，加上水土不服，身體常感到不適。為了節省時間，他常在聽完課後去圖書館，一呆就是幾個小時，常忘了吃飯，回到宿舍泡上方便麵充飢。逢週末食堂關門，得自己想法解決伙食，這可難煞了施展。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從家門到校門，從校門走出國門，從沒有自己做吃的。這一下被逼上了梁山，炒菜煮飯樣樣都得從頭學起。經過刻苦學習，他考了全班並列第一。根據成績，他被分到最好的一班，同時獲得法國政府頒發的每月2400法郎的獎學金。
居里大學是世界著名科學家居里夫婦研究鐳的地方。施展所在的數學研究室處於世界領先地位，導師也是名教授，施展對這樣的學習環境感到非常滿意。可惜的是，學期剛開始，由於語言沒過關，國內大學數學教材未能很好與國際接軌，他對泛函數的基礎又不夠紮實，導致頭幾個星期坐在教室裡連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焦慮得想哭。他極度沮喪，以閱讀小說《牛虻》來消遣時間，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潛移默化中，牛虻頑強的革命意志和堅毅不屈的精神鼓舞了他去戰勝學習中的各項困難。
後來，導師每星期對他進行一次個別輔導，這使施展十分感動。因第一學期導師不教施展，只能在規定的時間見面20分鐘，施展把事先想好的問題向他請教，有時還沒理解，只能跟在老師回家路上追問。一次，竟跟到地鐵口，還不罷休。施展認為，學問應當既學又問，不懂就是不懂，不把問題弄清楚，以後會遇上更大困難，在攀登數學高峰的路上，不進則退。
導師是個認真做學問的人，一開口就談數學；導師是個惜時如金的人，他不但把雙休日充分利用起來，就連來回坐地鐵的時間也用來工作。導師身邊還帶著一個小本子，把隨時想到、碰到的問題都記錄下來，以便進一步研究。施展也學了這個方法，他備兩個小本子，邊讀人家的論文，邊尋找裡面的問題。他把大問題記在一個本子上，把小問題記在另一個本子上，然後到圖書館尋找資料和答案，實在無法解決的再問導師。
通過四個月的頑強學習，施展終於在班上站穩了腳跟，第一次外文考試，原指望拿第一，結果只拿了第三，心裡好難過了一陣子。可實驗室裡的老師和同學卻對他刮目相看了，認為這個東方小個子考出這樣的成績很不簡單。等學期結束，他已成為實驗室裡40個學生中唯一不需要口試的學生。在第二學期結束前，施展以優異的成績拿到了碩士文憑。
在新的學年裡，他的概率導師認為施展潛力大，讓他做一篇難度極大的論文。不久，施展就在法國一家高級別的數學雜誌上，發表一篇《布朗運動的數學模型》的論文。據說這道世界數學難題自1960年提出以來，28年間無人能解，卻讓21歲的中國小夥子給解決了，這在法國乃至世界數學界引起不小的轟動。接著，他又在英、法、德、美等國的世界級數學刊物上發表不少論文，經過兩年半時間努力，23歲的施展獲得了數學博士學位。
永不停歇 終成世界名校教授
施展在課堂上
施展（中）與同事的合影
施展被聘到英國倫敦大學，在那裡他又獲得了博士後證書。兩年以後，施展又回到巴黎，競爭居里大學的一個講師職位。在法國，講師以上為終身制的公務員，能獲得一個公務員是非常艱難的，參加角逐的其他10餘人都是法國人。而作為一個外國人，想要謀取那個職位更是難上加難。施展依靠自己紮實的基礎和實力，在激烈的競爭中擊敗對手取得了勝利。
施展一邊教書，一邊繼續從事數學研究。在沒有教課的日子裡，他整天泡在圖書館裡，而且每次總是最後一個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的。研究室主任十分看重他，允許他星期天也可進入研究室工作，還給了他一把鑰匙。
1995年，在加拿大多倫多舉行的一次國際學術討論會上，施展應邀作了專題報告，場內座無虛席，他的導師也在場聽講。施展精彩的演講獲得與會者的陣陣掌聲。在講座結束後，導師評價說：“施展不應該是一級講師，應該是一級教授，有這樣的年輕人結伴，我們這些老頭子可以退休了。”
1996年，施展根據自己所具備的條件，向學校提出教授和博士生導師資格的申請。法國教育部明文規定，申請者必須要交10篇高質量的論文。此前施展在各國高級別學術性雜誌上，已發表國際一流論文24篇，經專家組成的評審組面試，施展被順利批准，當時他才28歲。3年後，施展又以46篇世界一流論文和4篇世界頂級論文的實力，擊敗6位競爭對手，取得居里大學唯一一個教授職位。2002年，施展又以出色的成果被評為一級教授職稱。十年後又被評為特級教授。期間還被選為法國居里大學教學實驗室資格評審組成員，並被聘為國際數學頂級論文審稿人。
一次，法國出版社寄來一篇論文，署名竟是施展的導師，導師的論文怎麼叫他來評審呢？他忙與出版社聯繫，請把這篇論文轉給另一個審稿人。出版社編輯說，正是那位審稿人把論文轉給你的，施展不得不說明情況，作為學生是不能在導師論文上妄加評論的，儘管論文中存在一些小問題，但導師畢竟是導師。
施展在國際數學界的地位越來越高，每年總有幾個國家大學邀請他去做學術報告。至今，包括中國在內已有幾十個國家大學邀請過他。
不少外國朋友勸說施展放棄中國護照，加入法國國籍。施展卻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中國人，我不能放棄中國國籍，到適當時候，我還要回去為建設我們的國家貢獻一份力量。”在施展的寢室裡，依然保存著1986年離開祖國時，父母帶給他的一包家鄉泥土，心中依然牢記著父母臨別時的叮嚀：“寧戀本鄉一撮土，不貪他鄉萬兩銀。”
在數學這個寬闊無極的世界裡，施展像一顆璀璨的星星，為黃皮膚、黑眼睛、黑頭髮的中國人發出耀眼的光亮！
文|黃夢燕 施文虎
閱讀更多 看北侖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