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7 王老根送灰(民間故事)

王老根送灰(民間故事)

1、真惱人

大清早,旮旯村的王老根出了門。他要到村西自家灰膏池去瞧瞧,瞧瞧灰膏池的水放完沒有。沒走幾步,就碰見一個本家侄子,叫王鵬義。這王鵬義嘴巴甜,平常見了王老根跟他老伴兒,不喊“叔”“嬸”不說話。這次,王鵬義一見王老根,立刻把頭一扭,假裝沒看見。王老根也沒放在心上,照樣樂呵呵地打招呼,說:“大侄子,早啊。幹啥去哩你?”王鵬義眼睛躲閃著,含含乎乎地回答說:“不、不幹啥。”王老根繼續往前走,又碰見了自小一塊兒長大的李大山。王老根打招呼說:“老夥計,早啊。幹啥去哩你?”李大山瞟瞟閃閃盯了王老根一眼,趕緊低下頭去,一溜煙兒地走過去了。“咦,今兒這人,都咋的啦?”王老根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這旮旯村原也不大,說著說著,就走到了村西。住在西盡頭的那戶是劉二旺家,王老根從劉二旺家門口經過時,劉二旺恰好打著哈欠,開了大門。王老根說:“早啊,老弟。”劉二旺卻快速盯了王老根一眼,把身子往後一縮,“咣鐺”一聲,又把門關了個嚴絲合縫。

這一下,王老根受不了啦。要知道,王老根濾灰膏二十年了,別說本村的了,周圍三村五村的,誰家蓋房子抹牆面,不用他的灰膏?誰家動土木離得了他王老根?誰人見了他,不是面上三分笑,嘴裡喊“叔”叫“爺”的?可今兒這人,都咋的啦?見了他,都象躲瘟神似的?王老根鬱悶得心裡難受,在灰池邊呆坐了一會兒,就蔫兒吧唧的回了家。

王老根進了屋,老伴兒已經把熱飯熱菜端上了桌,老伴一邊給王老根遞筷子,一邊嘟嘟囔囔說:“都說明年太歲不坐北,不能蓋正房,蓋堂屋。這樣一來,今年蓋房子的就多得很,灰膏也就賣得多了。就是那村東的二娃子,給咱插了一槓子。”二娃子本來一直在外面打工,看王老根賣灰膏生意好,前年也在村東打井挖池,濾起了灰膏。不過,他的灰膏一直沒王老根的賣得好,王老根的灰膏在這一帶都成“名牌”了。

王老根打斷老伴的話,自顧自地說:“奇怪了,鵬義大山二旺這仨,見了面咋都躲著我?”說完了,王老根才猛地記起來,不止是這仨,也不止是今天,也不知是從啥時候開始,街面上碰見的人,見了他都象見了鬼似的。你說惱人不?想到這裡,王老根飯也吃不下了,把碗筷一推,就到村西裝灰去了。

2、送灰出了問題

這車灰,是王老根西鄰四豁嘴家蓋房要用的。昨晚,四豁嘴專程跑到王老根家,給王老根訂了四車灰。王老根裝好一車灰後,就啟動三輪車,送到了四豁嘴家,並倒在了指定的地方。這時候,蓋房的小工頭大結巴走上來,圍著那一灘灰轉過來轉過去,轉悠了幾圈後,眉頭就皺了起來:“王、王、王老根,你、你、你的灰膏不不……不能用!”王老根一驚,旋即問道:“不能用?那你說說,為啥不能用?”大結巴說:“是質、質、質量問題。灰忒……忒、忒稀,也忒粗。”王老根急了:“就我這灰,能說稀?稠得都象乾飯塊兒了。再說我從來都只賣細灰,池口的粗灰沒裝過車,都當廢渣子,扔了!”大結巴更急:“我說、說、說稀就稀,說……說、說粗就粗。你說了算……算、算個屁?擔著苦瓜,還、還、還喊‘賣甜瓜’哩。”四豁嘴滿眼乞求地望著大結巴,探試著問:“那就先用著?”大結巴盯住四豁嘴,義正言辭地問:“你、你、你想好了?用他的劣、劣……劣質灰,蓋出的房子要不……不……不結實,倒、倒、倒塌了,可別、別、別怪我。”

包工頭大結巴這麼一咋呼,四豁嘴一下子矮下去一大截,沒辦法,他只好牙疼似的苦著臉,堆著笑說:“老根哥,那就、就勞駕你,把灰裝走吧。”“放你孃的屁!”王老根氣得一下子跳起來,怒衝衝地問:“潑在地上的水,還能收起來?這稀溜溜一大灘,讓我咋整?用手抨還是用嘴吸?再說了,我這可是上好的灰啊,你們咋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僵持到最後,王老根賭氣錢也不收了,灰也不要了,開著空車就走。走了不遠,就碰見二娃子駕著灰車,得意地開過來了。看樣子,他這是要給四豁嘴家送灰去。王老根心裡咽不下這口惡氣,他扔下灰車,跟上了二娃子。二娃子果然是去給四豁嘴家送灰的,而且他卸灰時,把他的灰倒在了原來的灰堆上。這樣,兩家的灰攪和到一塊兒,成一家兒了。王老根也不好說啥,只氣鼓鼓地盯了二娃子一眼。

再生氣,買賣該做的還得做。下午,王老根又裝了一車灰,去給外村的一戶人家送,那戶要抹牆面,也是預先訂好了的。王老根卸下灰後,一個小工頭模樣的走過來,看了看灰,果斷地一揮手,說:“這灰不能用!忒粗,抹出的牆面疙疙瘩瘩的,不好看。”這家的男主人趕緊問:“那用誰的灰?誰的灰好哩?”小工頭模樣的不加思索,脫口說道:“二娃子的灰好,他也是旮旯村的,他那家灰質量好。”

王老根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他正要爭辯,只聽一個正抹牆的小工回頭說:“大叔,大夥兒都口渴了,給大夥兒買嘟嚕啤酒喝吧。下趟送灰,可給弄好點兒啊。”說著,偷偷地給王老根使眼色。王老根明白了:這狗工頭,原來是要好處啊。王老根狠狠心,到小賣部買了四嘟嚕啤酒,花了四十多。到了結算工錢時,一車灰該一百三十元,那男主人卻非給一百元,還理直氣壯地說:“你能花四十塊錢給人買酒喝,這三十塊錢的零兒還要個啥勁兒?”說得王老根啞口無言。回來的路上,王老根一合計,嚇得屁股上象被紮了一刀,“嚯”地從車座上跳起來:一車灰膏,不算人工,單是原料加燃油費,就得一百一十元的成本,打上買酒花的,扣去用戶少給的,這趟灰,竟淨淨賠了五十元錢!照這樣下去,還不得賠了宅子賠了地?王老根正惱火,兜裡的手機響了。掏出來接了一聽,正是剛才那家男主人的,王老根正急赤白煞地要叫嚷,他這趟灰賠大發了,那家男主人卻搶著說:“別再送了,不用你灰了,要用人家二娃子的。”說完“啪”一聲,掛斷了。王老根氣得心慌氣短,幾乎從車上摔下來。

經過村西頭劉二旺家時,劉二旺看見王老根,正要往門裡縮,王老根停車喊住他,問道:“老弟,明天要蓋房子了吧?還用不用我送灰?”劉二旺尷尬地笑笑,難為情地說:“老哥,對……對不住了。我要用二娃子家的灰,定死了。雖說先前也跟你打過招呼,可……可不是沒定死嗎?”王老根聽了,狠命加足馬力,“呼”一下從劉二旺跟前竄了出去。王老根的身後,傳來劉二旺“啊”的一生驚呼。

3、憑良心做生意

王老根垂頭喪氣回到家裡時,他兒子王小根正好過來了。王小根已跟爹媽分開另過了,他現在城裡開車,包吃住,月工資三千元錢。王小根這次回家,是要蓋房子的。都在家等小半年兒了,因為等不來磚瓦匠,房子還沒蓋上。如今肯留守農村,給農村人蓋房的磚瓦匠太少了,大部分都湧到大城市,給城裡人蓋樓去了。

王老根一見兒子,眼圈都紅了,忍不住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篇。他老伴兒一聽,驚得眼淚都掉下來了:“老天爺!一趟灰賠了五十塊,又白送了四豁子家一車,加起來快二百塊了。你說,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一鍬一鍬地裝灰,累得腰都斷了,你圖個啥呀?”王小根接過他媽的話,勸道:“爹,你都六十多的人了,別幹了。再者說,你思想也跟不上了。你知道為啥都用二娃子的灰嗎?人家二娃子都給小工頭送禮了,一人送了五百塊錢哩。”王老根張大了嘴巴:“五百塊?那得送多少趟灰,才掙得來啊?那二娃子不白給工頭幹了?”王小根“嘿嘿”笑了:“爹,你真不開竅兒!誰能白乾哩?咱的車斗足有一方大吧?把車斗做小,作成零點八方,少裝點兒,灰再做稀點兒,這不就趕出來了嗎?“

王老根的嘴巴張得更大了:“這麼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還是用戶出血挨宰啊?”王小根雙手一拍,說:“這不就得了?爹,我給你指兩條路,一是不幹,兒子我給你養老。二是給工頭送禮,他二娃子送五百,咱送一千。”王老根氣得“啪”地拍了下桌子,堅定地說:“這兩條路我都不走,我就走我二十年來的老路子,老老實實做人,本本分分送灰!我就不信了,這邪還壓得了正?”

王小根不禁苦笑起來:“爹,你真是個老小孩!現在不光是你送灰,各行各業都這樣,都存在不公平競爭,這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用戶們甘願出血挨宰,只要工頭們給他們把活兒做好就是了。爹,你思想過時了。”王老根激動地站起來,一字一頓說:“我不信誰會心甘情願挨宰!你爹我就憑良心做生意,這一點,到哪朝哪國都不過時。”王小根砸咂嘴巴,不說話了,他不是沒詞,是覺得爹太頑固了,跟他爭沒意思,也爭不出個高低肥瘦來。

4、我蓋房我做主

一連幾天,王老根的灰膏一車都沒送出去。倒是二娃子那裡生意火暴得很,又添了兩輛車,僱了四個人,二娃子乾脆做起了甩手掌櫃。王老根當然不死心,每天都神經質地收著自家灰池轉悠。王小根就動員城裡的妹妹過來,把王老根接到城裡去住了。

王小根表面上是讓爹去城裡清閒,實際上卻是因為,小工頭大結巴那一幫磚瓦匠,要給王小根蓋房子了,王小根怕他那強爹給攪局。大結巴看了看地基,對王小根說:“你啥……啥都不……不用管了。我拇、拇、拇指一動,幾、幾個電話,磚、瓦、水泥、沙子、瓷、瓷、瓷磚,啥……啥、啥都齊了。”王小根滿口應承,甚至連自家的灰膏都不用,主動提出用二娃子的。王老根老伴氣得不行,罵兒子說:“畜生!自家的灰膏自家都不用,你老子往後還把灰膏賣給誰?”大結巴說:“你、你、你家的灰質、質、質量不行,我只認……認質量,不、不、不認人!”王小根把娘拉到一邊,悄聲哀求說:“我的親孃祖奶奶呀,趕快讓兒子把房蓋起來吧。我一天睜一百塊哩,咱可耽誤不起這工夫!”

王老根在城裡住了四五天,回到家一看,兒子的新房基本上蓋好了,只差上水泥板頂了。王老根趕緊撥了個電話,半晌的工夫,一個小夥子就拉過來一車水泥板。大結巴一見小夥子,把眼一瞪說:“誰、誰、誰讓你送的?拉……拉回去!”王老根往前一站,硬氣地說:“是我讓送的,咋的?人家大老遠拉來了,幹嗎讓人拉走?”大結巴指點著車上的水泥板,嚴厲地說:“這……這不、不……不能用!質、質、質量有問題!”王小根急忙衝小夥子搖著手,不耐煩地說:“拉走,拉走!”

這一下,王老根的火焰“噌”一下冒出老高,他往車上一坐,用手一攔,挺著胸脯說:“不能拉走!我家蓋房我做主!今天就得用這車板,換了別的,我堅決不答應!”大結巴也急了,憋得臉紅脖子粗地說:“我這,,,,,,這、這是對、對、對你們負責!非、非……非用這板,老子撂、撂、撂挑子,不……不……不幹了!”王老根鐵了心地說:“你不幹拉倒!這房頂我寧可不上!”

雙方正僵持著,這時,大結巴打電話要的水泥板也送來了,上頂的老吊車也來了。王小根抬頭看看天,再看看錶,急得眼淚都出來了。要知道,這一帶有個規矩,上房頂一定要趕到正午之前上好,才能“大吉大利”。再說了,老吊車一小時還收一百元租用費哩。乾耗著咋行?王小根咬牙說一聲“爹,得罪了”,就一把將王老根拽下車來,對送板的小夥子吼道:“還不快走?等著我攆你啊?”小夥子一臉沮喪:“大哥,你就是攆我,我也不能走啊。我是個打工的,老闆讓我來送貨,我不能原車拉回啊。老闆要罵人的。”王老根氣得罵起了兒子:“畜生!該走的是他大結巴!離了他,咱著頂還不上了?”大結巴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幹色,話也更結巴得說不成了:“好……好啊。我、我……我讓你知道,離了我大、大……大結巴,你著頂還真……真、真他媽上、上、上不成!” 說著,狠狠地吼了聲“走”帶著他手下十多個匠人,揚長而去。

王小根家的房頂到底也沒上成,王小根一氣之下,扔下沒頂的房子,進城開車去了。王老根看著兒子的背影,心中狠勁兒地想:逃避不是辦法,這事是得解決了!

5、解決辦法

這一夜,王老根想著心事,翻來覆去,咋著也睡不著。天剛矇矇亮,王老根就上街拍門喊人了。他喊的,都是碰面躲他的人,王老根想明白了,見面躲他的,都是今年要該房子的人家。

用了小半天的時間,三十幾個人就聚在了王老根的家裡。王老根請請嗓子,說道:“今年大夥兒都蓋房子吧?”三十幾個人都低下頭去,盯著地面看。王老根趕緊笑笑,緩和一下氣氛,接著說:“二旺老弟,你家正蓋著房子哩,你說說,二娃子的灰是不是真比你老哥的好啊?”劉二旺猶豫了一陣,“呸”地吐了口唾沫,氣憤地說:“二娃子的灰,又粗又稀,斗子不足一方,還不給裝滿。本來,用老根哥你的灰,一座房子十車灰也用不了,用二娃子的灰哩?好傢伙,十三車灰怕是也不夠用。”王老根笑了:“我就說吧?誰能甘意挨宰哩。那咱不用他的灰!當然,也不是說,就得用我王老根的。方圓十里八村,用誰的灰經濟合算,咱就用誰的。咱消費者有選擇的權利!”

王老根的本家侄子王鵬義嘆口氣,無奈地說:“用誰的不用誰的,那得工頭說了算哪。如今的磚瓦匠都出去了,留守農村的都成稀罕物了。況且他們都親戚連親戚,不是翁婿連襟,就是姐夫小舅子。得罪一個,就算把所有包工頭都得罪了。那還蓋得成房?就算他們給你蓋,如果他們記恨你,不好好給你幹,那損失不就大了?人一輩子能蓋幾座房子?誰不想安安生生把房子蓋了?”

王老根憤憤地說:“那咱們也不能任人剮割啊!咱們得想辦法,應付他們。”“應付他們?”三十多雙眼睛一齊盯住了王老根,眼睛裡滿是期待。這一下,王老根有點兒洋洋得意了,他壓低聲音,故做神秘地說:“都知道我去城裡閨女家靜養了吧?你們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實際上,我借靜養為名,把城東的建材市場統統查看了一遍。那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原來那些建材商,都是包工頭的七大姑八大姨,有的就是不沾親也帶故。包工頭供給的建材,價格普遍偏高,都還不是正規大廠的正品行貨。不用說,包工頭中間使著好處哩……”

王老根接著說,他想了一夜,決定把本村要蓋房子的都聯合起來,並派出代表給工頭談判:原料由用戶自己購買,包工方不得硬性指令。聽到這裡,三十多個人不由同聲問道:“那工頭要不幹呢?”王老根上下牙一碰,輕輕地說:“不幹拉倒!今年咱村就按蓋三十座房子算吧,一座房子工價是五千,三十座就是十五萬。不信他們肯放掉這宗十五萬元的大買賣。再說這樣一來,外村也會跟著我們學,所有的戶主都聯合起來,不怕包工頭們不老實。他們要不買咱的帳,保證他們失業,一座房子也包不到。”

這一下,三十多個人都高興得手舞足蹈。王鵬義還舉著胳膊,大聲高呼:“團結就是力量。”頓了頓,覺得力度不夠,接著又補充說:“人心齊,泰山移。”王鵬義的舉動,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其中,王老根的笑聲最響亮,也最舒心。

沒過幾天,十多個包工頭都聚到了王老根家。為首的正是大結巴。這一次,大結巴再沒了往日的威風,他雙手握住王老根的一隻手,點頭哈腰說:“誰、誰、誰掙錢也不……不容易啊。都將就著,吃、吃、吃碗飯吧。我們這、這、這幫人,上……上有老,下……下有小,中、中、中間還有幾、幾畝薄田,想打工也出……出、出不去啊。”

王老根客客氣氣地將大結巴他們送了出來。走了一道街,看見王老根的村人,老遠就打招呼,親熱地叫著“叔”“爺”。王老根心裡美滋滋的,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看見他老夥伴李大山時,王老根忍不住問:“ 老夥計,以前見了我,咋象見了鬼似的?”李大山臉一紅,撓著頭說:“那是因為,你的灰好,分量又足,不用你的灰,大家都沒臉見你哪。”

王老根心頭一熱,眼裡也跟著熱起來。他努力止住淚,激動地顫聲說:“ 原、原、原來是這、這……這樣啊。”大結巴不樂意了,一旁抗議說:“老、老根叔,你、你、你咋、咋……咋學我呀?”王老根趕緊的要解釋,一著急,又說不出了:“哪……哪、哪能啊?”在場的人聽了,只樂得捂著肚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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