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 知青往事: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我哭了,為自己,也為小花……

下鄉數月,初來時的新鮮感已蕩然無存,困擾我們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寂寞。曾經有個夜裡,我們幾個知青摸上山頭,像狼一樣大聲嚎叫,以宣洩心中的鬱悶,結果嚇得山下的村民一夜未眠。

第二天,村民找到隊長,由隊長指派了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成立了“打狼隊”,天天拎著大棍子在村子四周的樹林子裡巡邏。我們當然知道,根本沒有狼,可是也不敢說實話,只好任由他們去巡邏。半個月後,連個狼影也沒看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和我同住的知青叫周嘵娟,她是老高中,比我們這些老初中的思想要豐富一些。有一天,她提議想要餵養一頭良種豬,也算是“小有作為。”我們聽後,欣然同意,都舉雙手贊成。不久後,一頭渾身滾圓、已被閹過的小花豬,被我們從城裡揹回了鄉下。

這隻小花豬白毛黑花,黑白相間,白裡透紅——細看裡面裹著一層粉紅色的皮膚,短嘴,立耳,平背,很逗人喜愛。一路上,讓我們出盡了風頭。

我們的住處並沒有豬圈,所以只能把小花豬拴在屋簷下;沒有豬槽子,只好用洗臉盆替代。如此一來,門口整天都是臭烘烘的。我們這幾個知青給這頭小花豬起了個名字,叫它“小花”。

知青往事: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我哭了,為自己,也為小花……

小花很好動,頸項上總有血浸的勒痕,豬食也常常撒滿一地。它吃食的時候,我們不得不用手按著臉盆,等它吃飽了,我們的手上和臉上也濺滿了渣渣。後來有農民見我們餵豬實在是“辛苦”,就送了我們一箇舊豬槽。房東大爺也把堆柴的地盤主動挪出了一塊給我們壘豬圈。我們幾個抬些條石,和些黃泥摻上草杆,碼了一個小豬圈,小花總算是有個家了。

小花的到來,給我們單調枯燥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大家輪流做飯,輪到哪個做飯,還得順道再弄些豬食。輪到我時,我總是要抱怨幾聲,要累死人,連耗子都喂不活,還要餵豬。可是看到小花津津有味地吞食我給它準備的“伙食”時,心裡很感快慰。於是,照料小花也成了我的一大樂趣。有時我乾脆就跳進豬圈裡面,給小花梳毛、搔癢,小花也舒服得直哼哼。

在當地,餵豬都是喂熟飼料,也就是把豬草切細弄碎以後,在鍋裡煮熟後再餵豬。我們一開始也是喂熟飼料,但是後來覺得太費事,也費柴火,於是做出大膽的改革——喂生飼料。這個改變,對於豬似乎是一個逐漸習慣的過程,一開始往往需要多添加些包穀粉、細糠,它才肯吃。到了後來,習慣成自然,它也就愉快地進食了。

我們就勸房東大爺說,熟食營養損失大,飼料消耗得也多,不如喂生飼料。可是大爺卻認為人都要吃熟食,豬通人性,所以也得吃熟食。

知青往事: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我哭了,為自己,也為小花……

估講是雜交優勢的原故,小花從來不生病,而且適應環境能力很強。我高興時,就牽著它去溜山,它總是輕鬆地在我身前身後小跑,就像條小狗。有時我故意放開繩子,讓它跑到前面生產隊的地裡去大嚼——我已觀察到吃公家的東西誰也不會心痛。小花吃得很快、很有勁,“嚓嚓嚓”地一會兒就掃掉一大片,我看它吃得差不多了,就趕緊把它牽走,免得隊長追究。

有時,小花會很老練地在河裡游泳,毫無怯意。一旦我招呼它,它就躍上岸來,抖掉身上的水,在我面前搖頭晃腦。然後,四肢舒展地趴下,等著我給它搔癢癢。看著這頭充滿靈氣的小豬,我當時的心裡說不出有多舒服。

那個年代,我們那裡都時興“稱豬”。每月的某一天,家家都要把豬牽出來稱重,以重量來計算肥料投資。我們沒有糞坑,也就沒有肥料工分,清圈時都把豬糞挑到自留地去撒了。不過此刻也要帶小花來湊湊趣。

公房裡雲集著各家的豬兒,黑壓壓一片。小花一出場就引起軒然大波,它不斷地襲擊土豬,追著它們撕咬,攆得土豬拚命叫喚四處逃竄。幾家農民急忙吼我們,說我們養的豬太兇了,讓我們牽住。惹得圍觀的其他人哈哈大笑。

知青往事: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我哭了,為自己,也為小花……

小花一天天長大了,自留地的菜也不大夠它吃了。於是我們便常去化緣,把其他知青不吃的菜葉拿回來餵豬。儘管如此,小花常常還是餓得直叫,令人揪心。情況“緊急”時,我們也只有鋌而走險,去“跳豐收舞”了,除了偷小花吃的,也偷自已吃的。弄一袋子回來,人和豬能吃好幾天。“跳豐收舞”在知青中很普遍,不過那時我膽子小,所以次數不多而且由於心虛,只敢在晚上悄悄喂。

到了冬天,知青們都在準備著回城過春節。誰不想家呢?可是我們都回家,小花怎麼辦呢?最後考慮再三,我決定留下。一來回家心裡不舒暢,二來把小花交給別人餵我不放心。和小花在一起,反倒覺得很充實。`

農村古風猶存,民風純樸,過節了我便成了客人。這家請完那家請,都敬我為上賓。農民那種淳樸、厚道與熱情至今也難以忘懷。不過,等到夜闌人靜,白日裡的歡樂與興奮便消失殆盡。一星殘燈掩不住房間裡的黑暗與空寂,實在是冷清淒涼。從我記事以來,從沒有在外面過春節。那一年是唯一的一次。在這千家萬戶闔家歡聚的時刻,我形單影隻,一個人在村子裡與豬為伴。


知青往事: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我哭了,為自己,也為小花……


再後來,招工的消息傳開了,整個農村一下沸騰起來,知青們紛紛奔走相告,猶如在茫茫大海中漫無目的地漂泊了幾年,忽然發現了陸地一樣,個個眉飛色舞,情緒亢奮。

我們沒辦法,只好作出了賣掉小花的決定。

小花的死期到了。

交豬那天,它慢吞吞地在我倆身後跟著,似有預感。

其實小花還沒有長大,才170多斤,真正長大至少也有300斤。臨近殺豬場,小花聞到了血腥味,打死也不肯走了,幾個農民來幫忙,橫拖豎扯才把它弄進豬圈。小花咆哮著在圈內跳米跳去,嚇得其它豬都縮在角落裡。旋即它又撲在欄杆上望著我們拼命嘶吼,毛髮豎立,兩眼血紅,口吐白沫,樣子可怕極了。

我一時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裡,好一陣才悵然離去。

老遠老遠,都還聽得到小花似怒似怨的哀叫聲。

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我哭了,為自己,也為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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