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大樓前，照相機的“咔嚓”聲不絕於耳，穿著檢察制服的身影，在我眼裡看起來一個個都英姿挺拔，但是我的雙眼又一次次被淚水浸溼……轉隸在即，曾經和我在反貪戰線揮灑青春的戰友們大多就要離開了，我們曾經一起外出取證、蹲點守候、辦理案件的點點滴滴，不停在腦海裡閃現，尤其難忘的是2005年，我第一次攻下犯罪嫌疑人口供的故事。
“身上還有什麼東西，都拿出來吧……”面對這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男子，我把一個牛皮信封遞了過去。
“沒，沒啥了，就這部手機了，也要交嗎？”他說。
“小王，小王……”沒等我回答，訊問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張局長把我叫了出去。
2005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點早，寒風夾雜著小雪粒敲打在窗戶上。那天，辦案區的另一個房間內煙霧繚繞，犯罪嫌疑人程華強的受賄案立案已經是第三天了，外圍證據基本摸排完畢，對於傳訊到案的嫌疑人，領導顯露出謹慎的態度。我清楚，從現有的證據情況看，趁熱打鐵攻下口供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結果。
回到訊問室，搭檔已經做好了訊問前的一切準備工作，我倆低聲交流了幾句，和犯罪嫌疑人程華強的第一次交鋒就這樣開始了。從瞭解個人基本情況到涉及工程建設，再旁敲側擊地問一些經濟問題，一切按部就班一點點深入。對面這個三十出頭的國有大型建設集團項目經理，他對於業務的熟悉程度顯然超出其年齡的水平，讓我暗暗吃驚不小。
訊問完了，涉及經濟犯罪問題，程華強的強硬態度又一次超出了我的想象。雖然沒有涕淚橫流的發誓，也沒有大段的辯解表白，但是所有接觸他的辦案人員都是心中一沉，此人就是拒不交代。後半夜，領導安排休息，我卻沒有睏意。這個程華強是集團公司的骨幹，不僅業務能力強，在公司上下的口碑也相當不錯。可是，他受賄一萬元的證據已經非常確鑿，他若能積極認罪退贓，可以從寬處理，甚至連工作都能保住。然而，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堅決不認罪呢？
這個疑問，在第二天的案情交流會上也沒有答案。我再次進入訊問室，五年反貪經歷學到的攻心戰術用了個遍，思想工作做了一遍又一遍......眼看又是一天過去，口供還是沒有突破，我的心比窗外的雪天還涼。同事從櫃子裡拿出飯盒打飯，我的目光停留在物品保管櫃上，那裡放著嫌疑人的公文包、錢夾和我叫不上品牌的最新款手機。
黑色的磨砂外殼，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很有質感，我打開手機，一邊讓程華強教我使用，一邊查看著裡面的通話記錄、短信和照片，想從中找出點蛛絲馬跡。有幾段視頻引起了我的注意，清晰的畫面是我前所未見的。畫面中，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姑娘在咿咿呀呀學說話，旁邊不時傳來大人們開心的笑聲。我問程華強，他只說了一句這是他的女兒就不再出聲了。我繼續查看手機，突然身後傳來了程華強抑制不住的嗚咽聲，我向他晃了晃正在播放視頻的手機，他低下頭，然後雙手掩面大聲哭了起來。至今回憶起來，那哭聲都撕心裂肺。
原來，程華強一歲的女兒不久前被查出患有白血病，這對他家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看到手機裡女兒的畫面，他終於交代了，說受賄的一萬元是他想請權威專家治療才收下的，那是我第一次攻下口供。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想起那次辦案的過程，我希望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已經恢復了健康。
（王蘊韜 作者系寶雞市渭濱區人民檢察院綜合業務部副部長、員額檢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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