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 《智囊全集(全譯珍藏本)》第一部 上智(下)


《智囊全集(全譯珍藏本)》第一部 上智(下)


《智囊全集(全譯珍藏本)》第一部 上智下冊

共分上智、明智、察智、膽智、術智、捷智、語智、兵智、閨智、雜智十部共計二十八個小類是十邵從先秦到明代智慧故事集,輯錄了一千多則小故事,是一部反映古人巧妙運用智術計謀來排憂解難、克敵制勝的處世奇書。

第一部 上智下冊

50、王叔文

【原文】

王叔文以棋侍太子。嘗論政至宮市之失,太子曰:「寡人方欲諫之。」眾皆稱讚,叔文獨無言。既退,獨留叔文,問其故。對曰:「太子職當侍膳問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子大驚,因泣曰:「非先生,寡人何以知此?」遂大愛幸。

[馮述評]

叔文固憸險小人,此論自正。

【譯文】

唐朝人王叔文(山陰人,順宗時謀領財柄與兵權)以棋藝服侍太子(後來的順宗)。東宮的屬官在一起談論政事,談到宮內設立之市場的弊病。

太子說:「寡人正想去勸諫父皇。」

眾人都贊成,只有王叔文不說話。

眾人退下之後,太子單獨留下王叔文問原因。

王叔文回答說:「太子的職務只在服侍陛下用餐與問安,不應該談論職權以外的事。陛下在位已經很久了,如果懷疑太子收買人心,您要怎麼解釋?」

太子大驚,於是哭著說:「沒有你的提示,寡人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從此非常寵 信王叔文。

[馮評譯文]

王叔文其實是陰險的小人,不過他這個意見是對的。

5!”、李泌

【原文】

貞元中,鹹陽人上言見白起,令奏雲:「請為國家捍禦西陲,正月吐蕃必大下。」既而吐蕃果入寇,敗去。德宗以為信然,欲於京城立廟,贈起為司徒。李泌曰:「臣聞‘國將興,聽於人’。今將帥立功,而陛下褒賞白起,臣恐邊將解體矣。且立廟京師,盛為禱祝,流傳四方,將召巫風。臣聞杜郵有舊祠,請敕府縣修葺,則不至驚人耳目。」[邊批:妥帖。]上從之。

【譯文】

唐德宗貞元年間,鹹陽人進言說看見白起(戰國·秦人,善用兵),縣令稟奏說:「國家應加強防衛西方邊塞,正月吐蕃一定會大舉進兵入侵。」

不久吐蕃果然入侵,後來又兵敗而去。

德宗因而相信白起果真顯聖,就想在京師設立白起廟,追贈白起為司徒(相當於丞相之官吏)。

李泌說:「臣聽說國家將要興盛的話,一定會聽信於人,而不是鬼神。如今將帥立功,而陛下卻褒揚秦朝的白起。微臣恐怕邊防以後會要解體了。而且在京城立廟祭祀,排場盛大,一旦流傳出去,可能引起百姓迷信的風氣。聽說杜郵有一座舊的白起祠,請陛下命令府縣維護修建一下,比較不會驚動天下人的耳目了。」

德宗採納了他的建議。

52、蘇頌

【原文】

蘇頌執政時,見哲宗年幼,每大臣奏事,但取決於宣仁。哲宗有言,或無對者;唯頌奏宣仁後,必再稟哲宗;有宣諭,必告諸臣俯伏而聽。及貶元祐故官,御史周秩並劾頌,哲宗曰:「頌知君臣之義,無輕議此老。」

【譯文】

宋朝人蘇頌(字子容)在執政時,見哲宗年紀幼小,每逢大臣有事上奏,都取決於宣仁皇太后。偶爾哲宗有話要說,有時沒有人加以應對,只有蘇頌在奏報皇太后後,必定再稟告哲宗;哲宗凡有要事宣讀,蘇頌必定告訴諸大臣,使他們俯首聽命。

後來哲宗親政,元祐時期舊黨 的老臣都被貶職,御史周秩想一併彈劾蘇頌,哲宗說:「蘇頌素明君臣之義,不要輕率議論這位國家的元老了。」

53、宋太祖

【原文】

宋太祖推戴之初,陳橋守門者拒而不納,遂如封丘門,抱關吏望風啟鑰。及即位,斬封丘吏而官陳橋者,以旌其忠。

至正間,廣東王成、陳仲玉作亂。東莞人何真請於行省,舉義兵,擒仲玉以獻。成築砦自守,圍之,久不下。真募人能縛成者,予錢十千,於是成奴縛之以出,真笑謂成曰:「公奈何養虎為害?」成慚謝。奴求賞,真如數與之。使人具湯鑊,駕諸轉輪車上。成懼,謂將烹己。真乃縛奴於上,促烹之。使數人鳴鼓推車,號於眾曰:「四境有奴縛主者,視此!」人服其賞罰有章,嶺表悉歸心焉。

[馮述評]

高祖戮丁公而封項伯,賞罰為不均矣;光武封蒼頭子密為不義侯,尤不可訓。當以何真為正。

【譯文】

宋太祖趙匡胤剛被擁戴為皇帝之時,陳橋的守門人拒絕讓他進入,只好轉而來到封邱門,守關的人看情勢如此,老遠就敞開城門讓他進城。

太祖即位以後,處死封邱門的官吏,而賞賜官位給陳橋的守門人,以表揚他對當時王朝的忠心。

元順帝至正年間,廣東有王成、陳仲玉作亂,東莞人何真(字邦佐,任廣東行省右丞,向行省(地方行政官署)請命,率領義兵擒拿陳仲玉呈獻給上級。而王成卻建築營寨防守,圍攻了很久都無法攻破。

何真懸賞一萬錢捉拿王成,王成的家奴綁著主人來求賞。

何真笑著對王成說:「你怎麼養虎為患啊?」

王成為自己沒有眼光而不好意思。

他家奴請求賞錢,何真如數給了他,又派人準備湯鑊(古代的酷刑,用來烹人),架在轉輪車上。

王成很恐懼,以為要烹自己。

何真卻把那家奴綁起來放在湯鑊車上,催部下將他烹了。又叫幾個人敲鼓推車,當眾宣佈:「有家奴捆綁出賣主人的,以後都比照這種辦法處理!」

大家佩服他賞罰分明,嶺南一帶的人心裡都歸順他。

[馮評譯文]

漢高祖殺死背叛項王的丁公(名固),而封賞拚死保護自己的項伯(項羽的叔父,鴻門宴上保護沛公),賞罰實在不公平。

漢光武封奴僕之子為不義侯,更不足取。

何真的做法最標準。

54、宋太祖

【原文】

初,太祖謂趙普曰:「自唐季以來數十年,帝王凡十易姓,兵革不息,其故何也?」普曰:「由節鎮太重,君弱臣強,今唯稍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語未畢,上曰:「卿勿言,我已諭矣。」「邊批:聰明。」頃之,上與故人石守信等飲,酒酣,屏左右,謂曰:「我非爾曹之力,不得至此,念汝之德,無有窮已,然為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吾今終夕未嘗安枕而臥也。」守信等曰:「何故?」上曰:「是不難知,居此位者,誰不欲為之?」守信等皆惶恐頓首,曰:「陛下何為出此言?」上曰:「不然,汝曹雖無心,其如麾下之人慾富貴何?一旦以黃袍加汝身,雖欲不為,不可得也。」守信等乃皆頓首,泣曰:「臣等愚不及此,唯陛下哀憐,指示可生之路。」上曰:「人生如白駒過隙,所欲富貴者,不過多得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汝曹何不釋去兵權,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久之業,[邊批:王翦、蕭何所以免禍。]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酒相歡,以終其天年。君臣之間,兩無猜嫌,不亦善乎?」皆再拜曰:「陛下念臣及此,所謂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稱疾,請解兵權。

[馮述評]

或謂宋之弱,由削節鎮之權故。夫節鎮之強,非宋強也。強幹弱枝,自是立國大體。二百年弊穴,談笑革之。終宋世無強臣之患,豈非轉天移日手段?若非君臣偷安,力主和議,則寇準、李綱、趙鼎諸人用之有餘,安在為弱乎?

熙寧中,作坊以門巷委狹,請直而寬廣之。神宗以太祖創始,當有遠慮,不許。既而眾工作苦,持兵奪門,欲出為亂,一老卒閉而拒之,遂不得出,捕之皆獲。[邊批:設險守國道只如此。]

神宗一日行後苑,見牧猳豬者,問:「何所用?」牧者曰:「自太祖來,嘗令畜,自稚養至大,則殺之,更養稚者。累朝不改,亦不知何用。」神宗命革之,月餘,忽獲妖人于禁中,索豬血澆之,倉卒不得,方悟祖宗遠慮。

【譯文】

宋太祖有一次對趙普(幽州薊人,字則平)說:「自從唐朝末年以來的數十年之間,天下改朝換代已經更十次,戰亂不止,這是什麼原因呢。」

趙普說:「由於藩鎮太強,王室太弱的緣故,當今應該稍微削弱他們的權勢,限制他們的財物和糧食,取消他們的精銳部隊,那麼天下自然就能安定。」

趙普話未說完,太祖就說:「不用再說,我已經明白了。」

不久,太祖和老朋友石守信(浚義人,領歸德軍節度使)等人一起喝酒,喝到盡興之時,太祖屏退左右侍奉的人,說:「我如果沒有你們的協助,也沒有辦法到現在這種地步,想到你們的恩德,實在深厚無窮。然而做天子也很艱難,實在不如當節度使快樂。我現在就早晚都不能安心,睡不好覺。」

石守信等人說:「為什麼?」

太祖說:「這不難明白。天子這個位子誰不想坐呢?」

石守信等人都惶恐地叩頭說:「陛下為什麼這樣說話?」

太祖說:「你們雖然沒有其他的意思,可是如果部下想要富貴,有一天用黃袍強加在你們身上,就算你們想不做也不可行啊!」

石守信等人叩頭哭道:「我們都愚笨得沒有想到這種事,希望陛下可憐我們,給我們一條生路。」

太祖說:「人生如白駒過隙,追求富貴不過是多得一些金錢,多一些享樂,使子孫不致貧困罷了,你們何不放下兵權,購買良田美宅,為子孫立下永久的基業。再多安排些歌舞美女 ,每天喝酒作樂一直到老。君臣之間也沒有嫌隙,這樣不是很好嗎?」

石守信等人便一再拜謝說:「陛下這樣顧念我們,恩同再造。」

第二天,這些人都宣稱自己生病,請求解除兵權。

[馮評譯文]

有人說宋室的衰弱,是由於削奪藩鎮的兵權造成的。

其實藩鎮強大,宋室並不能因此而強大起來。

強幹弱枝才是立國的根本。

從唐朝安史之亂兩百年以來所累積的弊端,在談笑之間就革除了,難道不是很高明巧妙的手段嗎?

如果不是君臣上下苟且偷安,力主和議,那麼,任用寇準、李綱(邵武人,字伯紀,金人來侵,主張力戰被貶謫)、趙鼎(聞喜人,字元鎮,與秦檜論和議不合,謫嶺南—)這些人來對付北虜,就綽綽有餘了,哪裡會衰弱呢?

宋神宗熙寧年間,工場中的工人認為門巷彎曲狹窄,請求改直拓寬,神宗認為門巷是太祖創始的,必有遠慮,不准許改建。

後來,很多工人因為工作太苦,心生背叛,拿著兵器想奪門而出,結果只有一個老兵站在巷口擋住他們,他們竟都出不來,全體成擒。設險固守,這就是太祖的用意。

有一天神宗在後園裡走著,看見有人養公豬,問他有什麼用,牧養的人說:「從太祖以來,就命令要從小把它養大,再殺掉,換養小的,幾代都沒有改變,也不知道做什麼用。」

神宗便命令把這件事取消了。

一個多月以後,宮內忽然捉到施放妖術的人,倉卒間要找豬血來澆他卻找不到,神宗這才領悟到祖宗的遠慮。

55、郭欽

【原文】

漢魏以來,羌、胡 、鮮卑降者,多處之塞內諸郡。其後數因忿恨,殺害長吏,漸為民患。侍御史郭欽請及平吳之威、謀臣猛將之略,漸徙內郡雜胡 於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萬世長策也。不聽。卒有五胡 之亂。

[馮述評]

只有開國餘威可乘,失此則無能為矣。宋初不能立威契丹,卒使金、元之禍相尋終始;我太祖北逐金、元,威行沙漠,文皇定鼎燕都,三黎來庭,豈非萬世久安之計乎!

【譯文】

漢魏以來,匈奴、鮮卑等部族來投降的人,朝廷多將他們安置在塞內各郡居住。後來這些人多次因為忿恨殺害當地官吏,漸漸成為民間的禍患。

侍御史郭欽建議將平定吳國的威勢,謀臣猛將所定的策略,將漸漸轉移到內地雜居的胡 人安置在邊境,嚴防四方夷人的出入,闡明先生對夷狄的制度,這是萬世長遠的策略。皇帝不聽,最後終於發生五胡 亂華的事。

[馮評譯文]

只有開國的餘威可以利用,失去這個機會,就無能為力了。

宋朝初年不能對契丹建立威嚴,導致金元之禍,循環不止。

明太祖北敗金元,威勢遠揚沙漠;成祖定都燕京,連海南黎族都前來歸順,這些難道不是萬世久安的大計嗎?

56、呂端

【原文】

李繼遷擾西鄙。保安軍奏獲其母,太宗欲誅之,以寇準居樞密,獨召與謀。準退,過相幕,呂端謂準曰:「上戒君勿言於端乎?」準曰:「否。」告之故。端曰:「何以處之?」準曰:「欲斬於保安軍北門外,以戒凶逆。」端曰:「必若此,非計之得也。」即入奏曰:「昔項羽欲烹太公,高祖願分一杯羹。夫舉大事不顧其親,況繼遷悖逆之人乎?陛下今日殺之,明日繼遷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結怨,益堅其叛耳。」太宗曰:「然則如何?」端曰:「以臣之愚,宜置於延州,使善視之,以招來繼遷。即不即降,終可以系其心,而母生死之命在我矣。」太宗拊髀稱善,曰:「微卿,幾誤我事!」其後母終於延州。繼遷死,子竟納款。

[馮述評]

具是依,則為俺答之款;具是違,則為奴囚之叛。

【譯文】

宋朝時李繼遷(西夏人)在西方邊境上騷擾。保安軍上奏朝廷說,捕獲李繼遷的母親。宋太宗想殺了她。

當時寇準任職樞密院,太宗單獨召見他商量這件事。

寇淮退出來經過宰相辦公處,呂端(安次人,太宗時的宰相)問道:「皇上叫你不要對我說嗎?」

寇準說:「沒有啊。」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呂端。

呂端問道:「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她?」

寇準說:「想在保安軍北門外處斬。以警誡造反的亂黨 。」

呂端說:「這不是個好辦法。」隨後入宮稟奏太宗說:「從前項羽想烹煮太公(劉邦的父親),劉邦還揚言想分嘗一懷羹呢!做大事的人不會顧忌親人,更何況李繼遷那種叛逆的人。陛下今日殺了他的母親,明日就可以擒到李繼遷嗎?如果不能,則不過是出出氣罷了,徒然結下仇怨,更堅定他叛逆的決心罷了。」

太宗說:「不然怎麼辦?」

呂端說:「以微臣的愚見,應把她安置在延州,派人好好服侍她,以招引李繼遷來。即使他不立即投降,也可以牽繫著他的心。再說他母親的生死權還操在我們手裡。」

太宗高興地說:「沒有你,幾乎誤了事。」

李繼遷母親最終死在延州。李繼遷死後!”李繼遷的兒子竟然對宋納款稱降。

[馮評譯文]

同是歸順,明朝有俺答(韃靼酋長)的納款進貢;同是叛逆,明朝有奴兒干(國名,地處我國東北)的叛變。

57、徐達

【原文】

大將軍達之蹙元帝於開平也,缺其圍一角,使逸去。常開平怒亡大功。大將軍言:「是雖一狄,然嘗久帝天下。吾主上又何加焉?將裂地而封之乎,抑遂甘心也?既皆不可,則縱之固便。」開平且未然。及歸報,上亦不罪。

[馮述評]

省卻了太祖許多計較。然大將軍所以敢於縱之者,逆知聖德之弘故也。何以知之?於遙封順帝、赦陳理為歸命侯而不誅知之。

【譯文】

明朝大將軍徐達(濠州人,字天德,隨從太祖徵略四方)在開平圍困元順帝時,故意放開一個缺口,讓順帝逃走。

常遇春(懷遠人,太祖時的大將,封開平王)很氣他失去立大功的機會。

徐達說:「他雖是夷狄,然而曾經久居帝位,號令天下。如果真抓到了,我們主上拿他怎麼辦才好?割塊地來封他,還是殺了他以求甘心。我認為兩者都不行,放了他最合適。」

後來回京師稟報,太祖果然並不加罪。

[馮評譯文]

徐達此舉省掉明太祖不少麻煩。然而徐某敢這麼做,是因他掌握了朱元璋的心理。從什麼地方得知朱元璋的心理?當初朱元璋遙封順帝,赦陳理為歸命侯而不殺,從這兩件事知道的。

58、富弼

【原文】

元旦日食,富弼請罷宴撤樂,呂夷簡不從。弼曰:「萬一契丹行之,恐為中國羞。」後有自契丹還者,言虜是日罷宴。仁宗深悔之。

[馮述評]

值華、虜爭勝之日,故以契丹為言。其實理合罷宴,不繫虜之行不行也。

【譯文】

宋仁宗當政時,元旦發生日蝕,富弼(河南人,字彥國,仁宗至和初年與文彥博同任宰相,封鄭國公、韓國公)請皇帝停止宴會、取消歌舞。呂夷簡不肯。

富弼說:「萬一契丹這樣做了,中國人的臉往哪兒擺?」

後來有人從契丹回來,說契丹當天果真取消了宴會。

仁宗聽了很後悔。

[馮評譯文]

當時正是中國與契丹爭勝負的時期,富弼才以契丹為藉口,其實依禮當停止宴會,與契丹怎麼做沒有關係。

59、司馬光

【原文】

交 趾貢異獸,謂之麟。司馬公言:「真偽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為瑞;若偽,為遠夷笑。願厚賜而還之。」

[馮述評]

方知秦皇、漢武之愚。

【譯文】

宋朝時,交 趾國遣使進貢珍奇異獸,說是麒麟。

司馬光向朝廷說:「大家都不認識,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又不是它自己來的,算不得吉祥的象徵;如果是假的,恐怕被夷狄笑話。朝廷應該厚賞使者,讓他帶回去。

[馮評譯文]

從這裡看出來秦始皇、漢武帝一味追求珍奇異獸其實很愚昧。

60、蘇頌

【原文】

邊帥遣種樸入奏:「得諜言,阿里骨已死,國人未知所立。契丹官趙純忠者,謹信可任。願乘其未定,以勁兵數千,擁純忠入其國,立之。」眾議如其請,蘇頌曰:「事未可知,今越境立君,儻彼拒而不納,得無損威重乎?徐觀其變,俟其定而撫戢之,未晚也。」已而阿里骨果無恙。

【譯文】

宋朝時守邊元帥派遣種樸上朝稟奏:「得到情報說阿里骨已經死了,還不知道要立何人為國君。契丹官員趙純忠為人謹慎誠實,值得信任。希望乘他們局勢未定之際,派遣數千名精兵,擁戴純忠進入契丹,立為國君。」

大家議論同意這個想法,只有蘇頌說:「真相如何還不知道,如今要越過國境去立契丹王,倘使他們拒絕不肯接納,不會損害我國的威嚴嗎?應該慢慢地觀察事態的演變,等到定局之後再去安撫他們不遲。」[老成之見。]

結果阿里骨果然沒有死。

6!”、陳秀 劉大夏

【原文】

熙寧中,高麗入貢,所經郡縣悉要地圖,所至皆造送。至揚州,牒取地圖。是時陳秀公守揚,紿使者欲盡見兩浙所供圖,仿其規制供之。及圖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聞。

[馮述評]

宋初,遣盧多遜使李國主。還,艤舟宣化口,使人白國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圖經,史館獨缺江 東諸州。願各求一本以歸。」國主急令繕寫送之。於是盡得其十九州之形勢、屯戌遠近、戶口多寡以歸,朝廷始有用兵之意。秀公此舉,蓋懲前事雲。

成化十六年,朝鮮請改貢道因建州女直邀劫故。中官有朝鮮人為之地,眾將從之。職方郎中劉大夏獨執不可,曰:「朝鮮貢道,自鴉鶻關出遼陽,經廣寧,過前屯,而後入山海,迂迴三四大鎮,此祖宗微意。若自鴨綠江 抵前屯、山海,路大徑,恐貽他日憂。」卒不許。

【譯文】

宋神宗熙寧年間,高麗遣使入貢,所經過的郡縣都索取地圖,地方官都依其請求繪圖贈送。到揚州時也呈公文索取地圖。

當時陳秀任揚州太守,就騙使者說,他想參考兩浙所提供的全部地圖,模仿其規格繪製。等到地圖得手之後,陳秀即聚集起來燒燬,再向朝廷稟告。

[馮評譯文]

宋朝初年,朝廷派盧多遜(曾任兵部尚書)出使江 南國主(南唐後主李煜),歸來時,船靠宣化縣渡口。

盧派人稟告李國主說:「朝廷計劃重修天下圖籍經典,史館中就只缺江 東各州的資料,希望各送一本資料,以便帶回朝廷。」國主即刻命人繕寫贈送。

於是盧多遜將江 東十九州的地理形勢、屯兵遠近、人口多寡等資料全帶回國,朝廷才有興兵的想法。

陳秀所為,大概是受這件事的影響。

明憲宗成化十六年,女真族已漸漸崛起於東北,朝鮮請求改變進貢的道路。宦官之中有個朝鮮人為此事求情,眾將都表示同意。

職方郎中(掌天下的地圖與四方朝貢的官吏)劉大夏堅持認為不可,說:「朝鮮進貢的道路,從鴉鶻關出遼陽,經過廣寧、前屯,然後入山海關,彎曲迂迴地繞了三、四個大鎮,這是祖宗微妙的用意。如果走海陸大道從鴨綠江 到前屯山,恐怕帶來他日的憂患。」

從來朝廷終於沒有同意朝鮮的請求。

62、陳恕

【原文】

陳晉公為三司使,真宗命具中外錢穀大數以聞,怒諾而不進。久之,上屢趣之,恕終不進。上命執政詰之,恕曰:「天子富於春秋,若知府庫之充羨,恐生侈心。」

[馮述評]

李吉甫為相,撰《元和國計簿》上之,總計天下方鎮、州、府、縣戶稅實數,比天寶戶稅四分減三,天下仰給縣官者八十二萬餘人,比天寶三分增一,其水旱所傷、非時調發者,不在此數,欲以感悟朝廷。大臣憂國深心類如此。

【譯文】

宋朝時陳晉公(陳恕,南昌人)任職三司使(監鐵使、度支使、戶部使)時,真宗皇帝命令他將中外錢穀的大略數目上報,陳恕只應諾卻不呈獻。

過了很久,真宗一再地催促,他還是不呈獻。

真宗命有關主管來問他,陳恕對來人說:「天子年紀還輕,如果知道府庫充裕,恐怕會產生奢侈之心。」

[馮評譯文]

李吉甫(唐·贊皇人,字弘憲)為宰相時,特地寫了《元和國計簿》呈給憲宗,總計天下方鎮、州、府、縣戶稅的數目,比天寶年間減少了四分之三,天下依賴縣官供給的人口有八十二萬,比天寶年間多了三分之一。至於水旱災所受的損失、緊急情況下發放的數目還不包皮含在內。想以此使朝廷感悟。大臣憂國的深切大體上都是如此。

63、李沆

【原文】

李沆為相,王旦參知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旰食。旦嘆曰:「我輩安能坐致太平,得優遊無事耶!」沆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他日四方寧謐,朝廷未必無事。語曰:‘外寧必有內憂。’譬人有疾,常在目前,則知憂而治之。沆死,子必為相,遽與虜和親,一朝疆埸無事,恐人主漸生侈心耳!」旦未以為然。

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及不孝惡逆之事奏聞,上為之變色,慘然不悅。旦以為:「細事不足煩上聽,且丞相每奏不美之事,拂上意。」沆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常懷憂懼。不然,血氣方剛,不留意聲色狗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見,此參政他日之憂也。」

沆沒後,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納款,遂封岱、祠汾,大營宮殿,搜講墜典,靡有暇日。旦親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為,欲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乃知沆先識之遠,嘆曰:「李文靖真聖人也!」

[馮述評]

《左傳》,晉、楚遇於鄢陵,範文子不欲戰,曰:「唯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厲公不聽,戰楚勝之。歸益驕,任嬖臣胥童,誅戮三卻,遂見弒於匠麗。文靖語本此。

【譯文】

宋真宗時李沆任宰相,王旦為參知政事(副宰相)。因為西北方的戰事,有時工作得廢寢忘食,王旦感慨地說:「我們怎麼樣才能悠閒無事、坐享太平呢?」

李沆說:「稍有一些憂慮勤苦,才能警戒人心。將來如果西方都平定了,朝廷未必便無事。有句話說:‘外寧必有內憂’。譬如人有疾病,常常發作,就知道憂慮而去診治。我死後,你必當宰相。與敵人和親是大勢所趨,一旦疆場無事,恐怕君王會慢慢產生奢侈之心。」

王旦不以為然。

李沆又每天呈上各地水旱災、盜賊及不孝作惡的壞事報告給真宗知道。真宗聽了往往慘然變色,很不高興。

王旦認為這種瑣碎的事不值得讓天子煩心,而且丞相常常稟奏一些不好的消息,拂逆了皇帝的心意。

李沆說:「君主還年輕,應當讓他知道各地艱難的情況,經常懷著憂慮警惕之心。不然,血氣方剛的皇帝如不沉迷歌舞、美色、珍玩,就可能搞些土木、戰爭、祭神之類的事。我老了,來不及看見;這是你未來的憂慮啊!」

李沆死後,真宗認為契丹已經講和,西夏也來納款,於是在泰山封禪祭祀,在汾水立祠祭神,大建宮殿,蒐集亡失的典籍,沒有個空閒的日子。

王旦親眼看見王欽若、丁謂等人的所作所為,想規諫卻已經變成同流,想辭官又覺得皇帝如此厚遇,此時才知道李沆見識的深遠。嘆口氣說:「李文靖(沆)真是聖人,看事情那麼遠!」

[馮評譯文]

《左傳》記載,一次晉、楚交 戰於鄢陵。範文子(春秋·晉人)不想打這場仗,說:「只有聖人能達到內外無憂。既不是聖人,沒有外患必有內憂。何不放過楚國,就當做是長期外患吧!」

晉厲公不聽,仗打贏了。

回國後便更驕傲了。任用寵 幸的胥童(晉大夫),殺死賢臣三卻(卻犨、卻缺、卻至),後來終於被匠麗(晉大夫)所殺。

李文靖所引的是範文子的話。

64、韓琦

【原文】

太宗、仁宗嘗獵於大名之郊,題詩數十篇,賈昌朝時刻於石。韓琦留守日,以其詩藏於班瑞殿之壁。客有勸琦摹本以進者。琦曰:「修之得已,安用進為?」客亦莫諭琦意。韓絳來,遂進之。琦聞之,嘆曰:「昔豈不知進耶?顧上方銳意四夷事,不當更導之耳。」

石守道編《三朝聖政錄》,將上。一日求質於琦,琦指數事:其一,太祖惑一宮鬟,視朝晏。群臣有言,太祖悟,伺其酣寢,刺殺之。琦曰:「此豈可為萬世法?已溺之,乃惡其溺而殺。彼何罪?使其復有嬖,將不勝其殺矣。」遂去此等數事。守道服其精識。

【譯文】

宋太宗、仁宗都曾經在大名府郊野打獵,題過數十首詩。賈昌朝(字子明,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知大名府時,曾將這些詩都刻在石碑上。韓琦守大名時,把這些詩藏在班瑞殿的襯壁內。

有人勸韓琦將臨摹本呈給皇帝。韓琦說:「保存著就可以。何必呈上去呢?」這個人不明白韓琦的用意。

韓絳(字子華)神宗時任參知政事。來到大名以後,就把臨摹本呈給皇帝了。韓琦知道此事後,嘆息道:「從前我豈不知道呈獻皇上可以討好嗎?只是顧慮到皇上正銳意平定四夷,不應影響他的注意罷了。」

石介編撰《三朝聖政錄》,想編好呈獻給皇帝。有一天他來請教韓琦的意見,韓琦指出其中幾件事,其中有一件是:太祖沉迷一個宮女,延誤上朝時間。群臣有些議論。後來太祖覺悟了,便乘宮女熟睡時把她給殺了。

韓琦說:「這種事難道可以做為萬世效法的典範嗎?已經沉迷於她,卻又因為悔悟自己的糊塗而殺人。她有什麼罪?假使以後又有寵 幸的人,那就要要殺不勝殺了。」

於是刪去這幾件事的記載。石守道十分佩服韓琦精到的見識。

65、劉大夏

【原文】

天順中,朝廷好寶玩。中貴言,宣德中嘗遣太監王三保使西洋,獲奇珍無算。帝乃命中貴至兵部,查王三保至西洋水程。時劉大夏為郎,項尚書公忠令都吏檢故牒,劉先檢得,匿之。都吏檢不得,復令他吏檢。項詰都吏曰:「署中牘焉得失?」劉微笑曰:「昔下西洋,費錢穀數十萬,軍民死者亦萬計。此一時弊政,牘即存,尚宜毀之,以拔其根,猶追究其有無耶?」項聳然,再揖而謝,指其位曰:「公達國體,此不久屬公矣。」

又,安南黎灝侵佔城池,西略諸土夷,敗於老撾。中貴人汪直欲乘間討之,使索英公下安南牘。大夏匿弗予。尚書為榜吏至再,大夏密告曰:「釁一開,西南立糜爛矣。」尚書悟,乃已。

[馮述評]

此二事,天下陰受忠宣公之賜而不知。

【譯文】

明朝天順年間,英宗嗜好蒐集珍寶奇玩。有宦官說,宣宗宣德年間,曾派遣太監王三保出使西洋,獲得無數的珍奇寶物。英宗就命宦官到兵部,查看王三保到西洋時的航海路線。 

當時劉大夏為兵部侍郎,尚書項忠(嘉興人,字藎臣)命令都吏(官名)查閱舊公文,找相關資料。

劉大夏先找到,偷偷藏起來,都吏遍尋不得,又命令別的都吏去找。

項尚書質問都吏說:「官署中的舊公文怎麼能遺失呢?」

劉大夏笑著說:「從前下西洋,花費數十萬錢,犧牲了上萬的軍民,這是當時政治上的弊病,公文即使還在也應該譭棄,加以連根拔除,還追究它存不存在幹嘛?」

項尚書驚奇不已,一再稱謝,指著自己的位置說:「先生通達國體,這個位子不久就屬於你了。」

還有一次,安南的黎灝侵佔城池,向西侵略土著,後來在老撾兵敗。宦官汪直想乘機加以討伐,派人來要當年英公下安南的公文,劉大夏卻將公文扣起來不給。尚書因此一再杖責負責行文的官員,進行追查。

劉大夏秘密地告訴尚書說:「這種戰爭一旦打起來,西南各族就要飽受蹂躪 了。」尚書聞言大悟,因而中止此事。

[馮評譯文]

這兩件事都是天下人暗中受了忠宣公(劉大夏諡號)之恩賜而不知道。

66、崔群 劉大夏

【原文】

憲宗嘉崔群讜直,命學士自今奏事,必取群連署,然後進之。群曰:「翰林舉動,皆為故事。必如是,後來萬一有阿媚之人為之長,則下位直言無自而進矣。」遂不奉詔。

上御文華殿,召劉大夏諭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榷,又以非卿部內事而止。今後有當行當罷者,卿可以揭帖密進。」大夏對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為鑑戒。」上曰:「卿論國事,豈孜省營私害物者比乎?」大夏曰:「臣下以揭帖進,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類也。陛下所行,當遠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與眾共之,外付之府部,內諮之閣臣可也。如用揭帖,因循日久,視為常規。萬一匪人冒居要職,亦以此行之,害可勝言?此甚非所以為後世法,臣不敢效順。」上稱善久之。

[馮述評]

老成遠慮,大率如此,由中無寸私、不貪權勢故也。

【譯文】

唐憲宗嘉許崔群(武城人,字敦詩)正直無私,命令學士(學士院中以文學語言參謀諫諍的官吏)以後有事上奏,要取得崔群的簽名,才能呈上。

崔群說:「翰林(唐宋時內廷供奉之官)的舉動都將成為後代的事例,如果這樣做,萬一後來有阿諛諂媚的人當首長,那麼在下位的直言者就無從進言了。」於是不接受詔令。

明英宗親臨文華殿,召見劉大夏,告訴劉大夏說:「朕偶爾有辦不了的事,常想召你來商議,又往往因為不屬於你兵部範圍的事而打消了念頭,今後有該實行、該罷除的事,你可以直接以密件的形式呈上來。」

劉大夏回答說:「不敢。」

英宗說:「為什麼?」

劉大夏說:「前人李孜省的事可以借鑑。」

英宗說:「你是為了議論國事,怎麼可以和李孜省損人利己的行為相比呢?」

劉大夏說:「微臣上呈密件,朝廷推行密件,慢慢成了規矩,就像前代所行用墨筆書寫的非正式詔令一樣,容易讓壞人鑽空子。陛下的作為,應當向古代的英明的帝王學習 ,或效法近代的祖宗。公事的是非,要和群臣公開討論,然後,對外的交 給樞密院或兵部處理,對內的和大學士商量就可以了。如果用密件,時日一久視為常規,萬一有匪人冒居顯要的職位,也實行這種方法,禍害不可勝言。這實在不能做後世的常法,微臣不敢照辦。」

英宗聽了之後,不停地稱讚他。

[馮評譯文]

老成人 謀慮的深遠,大抵如此,這是由於胸中沒有一點私心,不貪權勢的緣故。

67、富弼

【原文】

富鄭公為樞密使,值英宗即位,頒賜大臣。已拜受,又例外特賜。鄭公力辭,東朝遣小黃門諭公曰:「此出上例外之賜。」公曰:「大臣例外受賜,萬一人主例外作事,何以止之?」辭不受。

【譯文】

宋名臣富鄭公(富弼,封鄭國公)任樞密使時,正值英宗即位,依例賞賜大臣。

群臣領過賞賜以後,英宗又額外頒發特別賞賜給富鄭公。鄭公極力推辭。

太子派小太監告訴鄭公說:「這是皇上例外的賞賜。」

鄭公說:「大臣接受例外賞賜若不阻止,萬一皇上做例外的事,怎麼去阻止呢?」

因此堅辭不受。

68、范仲淹

【原文】

劫盜張海將過高郵,知軍晁仲約度不能御,諭軍中富民出金帛牛酒迎勞之。事聞,朝廷大怒,富弼議欲誅仲約。仲淹曰:「郡縣兵械足以戰守,遇賊不御,而反賂之,法在必誅;今高郵無兵與械,且小民之情,醵出財物而免於殺掠,必喜。戮之,非法意也。」仁宗乃釋之。弼慍曰:「方欲舉法,而多方阻撓,何以整眾?」仲淹密告之曰:「祖宗以來,未嘗輕殺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輕壞之?他日手滑,恐吾輩亦未可保。」弼不謂然。及二人出按邊,弼自河北還,及國門,不得入,未測朝廷意,比夜彷徨繞床 ,嘆曰:「範六丈聖人也。」

【譯文】

宋朝時強盜張海將大批人馬快要到高郵了,知軍(統理府州的軍事長官)晁仲約預料無法抵禦,就昭示當地富有的人,要他們捐出金錢、牛羊、酒菜去歡迎慰勞賊兵。

事情傳開以後,朝廷非常憤怒。富弼提議處死晁仲約。

范仲淹說:「郡縣的兵力足以應戰或防守,遭遇賊兵不抵禦,反而去賄賂,在法理上知軍必須處死;但是當時實際情況是高郵兵力不足,根本沒有辦法抵抗或者防守;而且百姓的常情,只要捐出金錢食物,可以避免殺戮搶劫,一定很高興。這種情況下殺死知軍不是立法的本意。」

仁宗聽後,接受范仲淹的意見,放過了知軍。

富弼生氣地說:「我們正要宏揚法令,你卻多方阻撓,這樣如何治理百姓?」

范仲淹私下告訴他說:「本朝從祖宗開始,未曾輕易處死臣下,這是一種美德,怎麼可以輕易地破壞呢?假如皇上做慣這種事,將來恐怕我們的性命也不可保了。」

富弼頗不以為然。

後來兩人出巡邊塞,富弼從河北迴來,進不了國都的城門,又無法知道朝廷的心意,整夜彷徨於床 邊,感嘆地說:「範六丈真是聖人啊!」

69、趙鼎

【原文】

劉豫揭榜山東,妄言御醫馮益遣人收買飛鴿,因有不遜語。知泗州劉綱奏之,張浚請斬益以釋謗,趙鼎繼奏曰:「益事誠曖昧 ,然疑似間,有關國體,然朝廷略不加罰,外議必謂陛下實嘗遣之,有累聖德,不若暫解其職,姑與外祠,以釋眾惑。」上欣然,出之浙東。浚怒鼎異己,鼎曰:「自古欲去小人者,急之,則黨 合而禍大;緩之,則彼自相擠,今益罪雖誅,不足以快天下,然群Yan恐人君手滑,必力爭以薄其罪,不若謫而遠之,既不傷上意,彼見謫輕,必不致力營求;又幸其位,必以次窺進,安肯容其人耶?若力排之,此輩側目吾人,其黨 愈固而不破矣。」浚始歎服。

【譯文】

宋朝時劉豫在山東張貼告示,散佈謠言說:掌管天子御用 藥物的太監馮益派人收買飛鴿。告示中並有一些不敬的話。

泗州知州劉綱將此事稟奏朝廷。

張浚(成紀人,字伯英)要求天子處斬馮益以釋清謠言。

趙鼎(諡忠簡)隨即上奏道:「馮益的事曖昧 不明,然而在若有若無之間,已關係著國家的體統。但是朝廷如果完全不加處罰,外面的人一定認為陛下確實派馮益做這種事,這會損害皇上的盛德,不如暫時解除他的職務,外放到別處去,以消除眾人的疑惑。」

皇帝聽了很高興,便將馮益外放到浙東。

張浚很氣趙鼎反對他的主張,趙鼎說:「自古以來,想除去小人如果操之過急,小人一夥會團 結起來,禍害就大了;如果緩慢漸進,可使他們自相排擠。目前以馮益的罪,雖處死也不足以大快天下人之心,然而太監們怕皇上習慣以處死來處理這種事,一定極力為馮益開脫罪行;不如把他貶到遠處去,既不牴觸皇上的心意,太監們看到貶謫的處分尚輕,一定不會極力營救,又慶幸出來一個空缺,一定一個個圖謀進用,怎肯容納被貶的人呢?如果現在就大力打壓他們,這些人一定對我們起反感,那麼他們的黨 羽組織將更堅固而不可破。」

張浚這才歎服。

70、文彥博

【原文】

富弼用朝士李仲昌策,自澶州商胡 河穿六塔渠,入橫隴故道。北京留守賈昌朝素惡弼,陰約內侍武繼隆,令司天官二人,俟執政聚時,於殿廷抗言:「國家不當穿河北方,以致上體不安。」後數日,二人又聽繼隆,上言:請皇后同聽政。史志聰以狀白彥博,彥博視而懷之,徐召二人詰之曰:「天文變異,汝職所當言也;何得輒預國家大事耶?汝罪當族。」二人大懼。彥博曰:「觀汝直狂愚,今未忍治汝罪。」二人退,乃出狀以視同列,同列皆憤怒,曰:「奴輩敢爾,何不斬之?」彥博曰:「斬之則事彰灼,中宮不安矣。」既而議遣司天官定六塔方位,復使二人往。[邊批:大作用。]二人恐治前罪,更言六塔在東北,非正北也。

【譯文】

北宋時,富弼採用朝士李仲昌的建議,自澶州商湖河打通六漯渠(水名),引導黃河進入橫隴的舊河道。

北京留守賈昌朝向來不滿意富弼,就私下約定宦官武繼隆,讓兩個司天官(掌天文歷數的官)在執政官員齊聚一堂時,在殿廷抗議說:「不可打通黃河河流的正北方,這會導致皇上龍體欠安。」

幾天之後,兩人又聽從武繼隆指使上奏,請求皇后一同聽政。

史志聰將這件事告訴文彥博。文彥博隨即召見兩個司天官,質問道:「往上稟奏天文的變異是你們的職責,怎麼能動不動干預國家的大事呢?你們妄自干政的罪理當處斬全族。」

兩人非常恐懼,文彥博又說:「看你們率直愚笨而狂妄,先暫時放過你們。」

兩人退下以後,文彥博把奏狀拿給同仁看。大家都很憤怒地說:「奴輩竟敢做這種事,為什麼不殺他們?」

文彥博說:「殺死他們,事情反而張揚出來,會令皇后不安。」

於是中書省決議派司天官去測定六塔的方位,又讓這兩個人前去。

兩人恐怕文彥博治他們的罪,就改口說影響皇帝健康的六塔的方向在東北,不是正北。

7!”、王旦

【原文】

王旦為兗州景靈宮朝修使,內臣周懷政偕行。或乘間請見,旦必俟從者盡至,冠帶出見於堂皇,白事而退。後懷政以事敗,方知旦遠慮。內臣劉承規以忠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帝語旦曰:「承規待此以瞑目。」旦執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密使者,奈何?」遂止。自是內臣官不過留後。

【譯文】

宋朝時王旦奉派兗州景靈宮的朝修使(官名),宦官周懷政(幷州人,謀殺佞官丁謂,事敗被殺)隨行。

有人私下請見,王旦一定等侍從到齊,自己穿戴整齊後才正式接見,聽來人報告事情以後就退堂。

後來周懷政事機敗露,人們才領悟到王旦的遠慮。

宦官劉承規因忠誠謹慎得寵 ,病重將死,請求皇帝封他為節度使。皇帝對王旦說:「承規要得到這個職位才能瞑目。」

王旦堅持不可,說:「將來有人要求當樞密使該怎麼辦?」

從此宦官最高的職位不超過留後(官名,在節度使入朝或不在時掌管軍事。)

72、王守仁

【原文】

陽明公既擒逆濠,江 彬等始至。遂流言誣公,公絕不為意。初謁見,彬輩皆設席於旁,令公坐。公佯為不知,竟坐上席,而轉旁席於下。彬輩遽出惡語,公以常行交 際事體平氣諭之,復有為公解者,乃止。公非爭一坐也,恐一受節制,則事機皆將聽彼而不可為矣。[邊批:高見。]

【譯文】

明朝時陽明公捉到叛逆朱宸濠以後,江 彬(宣府人,性狡黠,跋扈專橫)等人才到達,於是散佈謠言中傷陽明公。

陽明公不以為意,初次見面,江 彬等人把座位設在旁邊,要陽明公坐。陽明公假裝不明白,直接坐在上座上,而使人移其他位置於下首。

江 彬等人立即惡語相向,陽明公則以例行的交 際禮儀,心平氣和的曉諭他們。

又有人為陽明公作解釋,江 彬等人才平息。

陽明公並不是爭奪座位,只怕一旦受牽制,以後有事都要聽他們指使,就無法有所作為了。

73、王安

【原文】

鄭貴妃有寵 於神廟。熹宗大婚禮,妃當主婚。廷臣謀於中貴王安曰:「主婚者,乃與政之漸,不可長也,奈何?」或獻計曰:「以位則貴妃尊,以分則穆廟隆慶恭妃長,盍以恭妃主之?」曰:「奈無璽何?」曰:「以恭妃出令,而以御璽封之,誰曰不然?」安從之,自是鄭氏不復振。

【譯文】

鄭貴妃有寵 於明神宗。

熹宗的大婚典禮上,理當由貴妃擔任主婚人。

朝中的臣子與宦官王安商量說:「主婚這件事,就是干預政事的開始,此風不可長,該怎麼辦呢?」

有人便獻計說:「以地位論,貴妃較尊;以長幼輩份論,則穆宗朝的恭妃較高。何不讓恭妃當主婚人,如此婚禮更顯隆重。」

有人說:「怎奈沒有印信。」

又有人說:「以恭妃的身份要他出命令,而用皇上的印信冊封,誰說不可以?」

王安依計而行。

從此鄭貴妃家族的地位就在也不那麼囂張了。

74、陳仲微

【原文】

仲微初為莆田尉,署縣事。縣有誦仲微於當路,而密授以薦牘者,仲微受而藏之。逾年,其家負縣租,竟逮其奴,是人有怨言。仲微還其牘,緘封如故。是人慚謝。

【譯文】

宋朝人陳仲微(高安人,字致廣)初任莆田縣尉,署理縣府的事。

縣裡有人在當權的大官前稱讚陳仲微,私下給他一封推薦函,要他去拜見,陳仲微收下後並未使用。

一年後,這個人家裡欠縣府租稅,縣府逮捕了他的家奴。這個人頗有怨言,陳仲微就把那封推薦函還給他,還是完封如故的。他不禁慚愧得當面道歉。

75、陳寔

【原文】

寔,字仲弓,以名德為世所宗。桓帝時,黨 事起,逮捕者眾,人多避逃,寔曰:「吾不就獄,眾無所恃。」竟詣獄請囚,會赦得釋。靈帝初,中常侍張讓權傾天下。讓父死,歸葬穎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寔獨吊焉。後復誅黨 人,讓以寔故,頗多全活。

[馮述評]

即菩薩捨身利物,何以加此?狄梁公之事偽周,鳩摩羅什之事苻秦,皆是心也。

【譯文】

陳寔字仲舉,東漢許縣人,以名望德行為世所推崇。桓帝時發生黨 錮之禍,逮捕了很多人。受此事牽連的人大多逃避在外,陳寔說:「我不下獄,眾人都沒有依靠。」竟然自己到監獄去請求拘禁。

不久得到赦免釋放。

靈帝初年,中常侍(從天子之職官)張讓(潁川人)權勢極大。

張讓的父親去世,歸葬潁川,雖然全郡的人都去祭弔,但名流雅士沒有人參加,只有陳寔獨自前去。

後來朝廷又殺黨 人,張讓因為陳寔的緣故,保全了很多人的性命。

[馮評譯文]

如果不是菩薩般捨己利人的慈悲胸懷,怎麼會這樣做?狄梁公(唐·太原人,名仁杰,唐代中興名臣,封梁國公)服事武則天;鳩摩羅什,晉朝高僧,天竺人,服事前秦苻堅。想來都是懷著這種心意。

76、姚崇

【原文】

姚崇為靈武道大總管。張柬之等謀誅二張,崇適自屯所還,遂參密議,以功封梁縣侯。武后遷上陽宮,中宗率百官問起居。五公相慶,崇獨流涕。柬之等曰:「今豈流涕時耶?恐公禍由此始。」崇曰:「比與討逆,不足為功。然事天后久,違舊主而泣,人臣終節也。由此獲罪,甘心焉。」後五王被害,而崇獨免。

[馮述評]

武后遷,五公相慶,崇獨流涕。董卓誅,百姓歌舞,邕獨驚歎。事同而禍福相反者,武君而卓臣,崇公而邕私也。然驚歎者,平日感恩之真心;流涕者,一時免禍之權術。崇逆知三思猶在,後將噬臍,而無如五王之不聽何也。籲,崇真智矣哉!

【譯文】

唐朝名臣姚崇(硤州硤石人,封梁國公)任靈武道大總管。

張柬之(襄陽人,字孟將)等人計劃殺武后寵 幸的張易之、張昌宗二人,姚崇正好從屯駐處回京,就參加這件秘密的行動,後來因功封為梁縣侯。

武后遷往上陽宮時,中宗率百官去問候生活起居。

五王互相慶賀,只有姚崇留淚。張柬之等人說:「現在那裡是流淚的時候呢?你恐怕會有災禍臨頭。」

姚崇說:「和你們一起討平叛逆,本來算不上什麼功。然而服事武后久了,一旦分別,因而哭泣,是人臣應有的節義。如果因為這樣而獲罪,我也甘心。」

後來五王被害,有姚崇倖免。

[馮評譯文]

武后遷入上陽宮,王互相慶賀,有姚崇流淚。

董卓(東漢·臨洮人)被殺,百姓載歌載舞,只有蔡邕(陳留人)驚歎。

事情相同而遭遇的福禍卻相反。因為武后是君,董卓是臣;姚崇為公,蔡邕為私的緣故。然而驚歎的人是平日感恩的真心表現,流淚的人是一時免禍的權術。姚崇預計武三思(武后的侄子)還在朝,日後可能報復,不像五王那樣不聽勸告。

唉,姚崇真聰明啊!

77、孔子

【原文】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於府。子貢贖魯人於諸侯而讓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施於百姓,非獨適己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多,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

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魯人必多拯溺者矣!」

[馮述評]

袁了凡曰:「自俗眼觀之,子貢之不受金似優於子路之受牛,孔子則取由而黜賜,乃知人之為善,不論現行論流弊,不論一時論永久,不論一身論天下。

【譯文】

魯國的法令規定:凡魯國人做了諸侯的臣妾,能將他們贖回的人,可以從官府拿回贖金,子貢去諸侯家贖回一個魯國人,卻不肯接受贖金。

孔子說:「賜(子貢的名字)的做法錯了。聖人的行事可以移風易俗,教化百姓,不只是自己的行為高尚就行了。當今魯國富人少窮人多,拿回贖金並不損害自己的道德,不拿回贖金就不能鼓勵其他人來效法了。」

子路(姓仲名由,孔子的弟子)救起溺水的人,那人以牛答謝子路,子路接受下來。孔子很高興地說:「以後一定會有很多魯國人勇於拯救溺水者了。」

[馮評譯文]

袁了凡(名黃,明·吳江 人)說:「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子貢不接受贖金,似乎比子路接受牛高尚,但孔子卻認為子路可取子貢不可取,於是大家才知道人做善事,不應只著眼於當時的做法,而應著眼於它所產生的流弊;不應只著眼於一時的好處,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不應只著眼於自身的得失,而應著眼於天下的利害。

78、宓子

【原文】

齊人攻魯,由單父。單父之老請曰:「麥已熟矣,請任民出獲,可以益糧,且不資寇。」三請,而宓子不許。俄而齊寇逮於麥。季孫怒,使人讓之。宓子蹙然曰:「今茲無麥,明年可樹。若使不耕者獲,是使民樂有寇。夫單父一歲之麥,其得失於魯不加強弱;若使民有幸取之心,其創必數世不息。」季孫聞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

[馮述評]

於救世似迂,於持世甚遠。

【譯文】

齊國人攻打魯國,路經單父(魯國的地名)。單父的父老向縣宰請示說:「田裡的麥子已經成熟了,請任由人民去收割,既可增加糧食,且不致於資助敵人。」

接連請求三次,但宓子(魯人,名不齊,字子賤,孔子弟子)都不準。

不久,官差果然在麥田裡逮捕到敵人。

季孫(魯人,魯莊公之後代)很生氣,遣人來責備宓子。

宓子皺著眉頭說:「今年沒有麥子,明年可以種;但如果讓不耕耘的人也可以收穫麥子,人民就會喜歡有敵寇入侵。單父一年麥產量的多寡,對魯國的強弱並無影響,如果使人民養成僥倖獲利的心理,這種傷害幾代都不能消除。」

季孫聽了很慚愧地說:「地如果可以鑽進去,我寧肯鑽進去也不願意去見宓子。」

[馮評譯文]

宓子的話從拯救國家的角度來看,似乎有些迂腐,但從經理世事的角度來看,眼光非常遠大。

79、程琳

【原文】

程琳,字天球,為三司使日,議者患民稅多名目[馮注:大麥纊絹綢鞋錢食鹽錢],恐吏為奸,欲除其名而合為一。琳曰:「合為一而沒其名,一時之便,後有興利之臣,必復增之,是重困民也。」議者雖唯唯,然當時猶未知其言之為利。至蔡京行方田之法,盡並之,乃始思其言而諮嗟焉。

【譯文】

宋朝人程琳,字天球,任三司使時,有人認為人民的捐稅名目繁多[當時有大麥、織絹、綢鞋錢和食鹽錢等名目],恐官吏從中舞弊,想除去名目合為一項。

程琳說:「合為一項以除去繁多的名目,一時是很方便;可是以後一定有喜歡興利的官吏,一定又增加稅目,這樣增加下去,更會加重人民的困苦。」

主張合併稅目的人雖然口頭表示同意,然而心裡還是不怎麼相信。

直到蔡京(字元長,性兇譎)推行方田法,把所有稅收合併為一,才想起程琳的話來,不由得感慨系之。

80、高明

【原文】

黃河南徙,民耕汙地,有收。議者欲履畝坐稅。高御史明不可,曰:「河徙無常,稅額不改,平陸忽復巨浸,常稅猶按舊籍,民何以堪?」遂報罷。

[馮述評]

每見沿江 之邑,以攤江 田賠糧致困,蓋沙漲成田,有司喜以升科見功,而不知異日減科之難也。

川中之鹽井亦然,陳於陛《意見》雲:「有井方有課,因舊井塌壞,而上司不肯除其課,百姓受累之極,即新井亦不敢開。宜立為法:凡廢井,課悉與除之;新井許其開鑿,開成日免課,三年後方徵收,則民困可蘇而利亦興矣。若山課多,一時不能盡蠲,宜查出另為一籍,有恩典先及之,或緩徵,或對支,徐查新漲田,即漸補釦。數年之後,其庶幾乎?」

查洪武二十八年,戶部節奉太祖聖旨:「山東、河南民人,除已入額田地照舊徵外,新開荒的田地,不問多少,永遠不要起科,有氣力的盡他種。」按:此可為各邊屯田之法。

【譯文】

明朝時黃河河道向南遷移,人民在舊河道上耕種,有了收成。

有人提議政府應按田畝課稅。御史高明(貴溪人,字止達)認為不行,他說:「黃河遷徙沒有定位,稅收的額度輕易改變不了,平地忽然間變為大河,日常稅賦還是依舊,人民怎麼承受得了!」

於是報準取消。

[馮評譯文]

每見到沿江 一帶的縣邑,人民為了江 沙淤積的新田要繳納田賦,因而賠損糧食,導致生活十分困苦!其實江 中的沙在兩岸淤積成為新田,官吏都很高興,可以增加課稅表現績效;卻不知道將來減少課稅是如何的困難。

四川一帶的鹽井也是如此。陳子陛建議說:「有鹽井才有課稅,但因為有些舊鹽井坍塌毀壞,而上級不肯免除他們的稅,百姓受牽累,所以連新井都不敢開。應該訂立新的法令,凡是廢井一律免除課稅,並准許開鑿新井。從開新井那天算起,三年內免稅,三年後才開始徵收。那麼人民的困苦就可得到紓解,利益也跟著產生。如果課稅太重,一時不能完全除去,應加以調查,另編一名冊,一旦有優惠政策下來先考慮給他們免稅,或延緩徵收,或繳納半數。慢慢地再調查新生的田地,再漸漸補釦。這樣幾年下來,就差不多可以辦妥了吧?

查洪武二十八年,戶部節度使奉太祖的聖旨:「山東、河南的人民,除了已經編入名冊繳納田賦的人照舊徵收外,凡是新開墾的田地,不論多少,永遠不課稅,有力氣的人隨他儘量耕種去。」這個辦法可以做為邊塞地區屯田的標準辦法。

8!”、王鐸

【原文】

王鐸為京兆丞時,李蠙判度支,每年以江 淮運米至京,水陸腳錢鬥計七百;京國米價鬥四十,議欲令江 淮不運米,但每鬥納錢七百。鐸曰:「非計也。若於京國糴米,且耗京國之食;若運米自淮至京國,兼濟無限貧民也。」

糴米之制,業已行矣,竟無敢阻其議者。都下米果大貴,未經旬而度支請罷,以民無至者也。識者皆服鐸之察事,以此大用。

[馮述評]

國初中鹽之法,輸粟實邊,支鹽內地。商人運粟艱苦,於是募民就邊墾荒,以便輸納,而邊地俱成熟矣。此鹽、屯相須之最善法也。自葉侍郎淇徇鄉人之請,改銀輸部,而邊地日漸拋荒,粟遂騰貴,並鹽法亦大敝壞矣。「見小利則大事不成」,聖言真可畏哉!

【譯文】

唐朝人王鐸(字昭範)任京兆丞(首都的市長)時,李蠙判度支(掌貢賦租稅,量入為出的官吏),那時每一次米糧從將長江 、淮河一帶運到京師,水陸的運費每鬥要七百錢,京師的米價每鬥四十錢,因此有人建議命令江 淮一帶的人不要再運米進京,只要每鬥繳納七百錢就行了。

王鐸說:「這個算法不對。如果不再從江 淮運米、就地在京師買米,將會耗費京師的糧食,京師糧價就會上漲,而不再是每鬥四十錢;反之,如果從江 淮一帶運米到京師,則同時可以救濟很多貧民。」

後來在京師買米的制度推行起來,竟然沒有人能阻止這個決定。京師的米價果然大漲,不到十天李度支請辭,因為沒有百姓來京師。決議的人都佩服王鐸明察事理,王鐸也因而得到重用。

[馮評譯文]

明朝初期實行中鹽法,由商人運糧食去補給邊境,邊境再支付鹽給商人運回內地。商人覺得運糧食很艱苦,於是招募人民在邊境就地墾荒,以便利糧食的運輸,後來邊境所耕種的穀物都成熟了。這是運鹽和屯田相互補充依賴最好的辦法。

但自從葉侍郎(名淇,字本清)順應鄉人的請求,改糧為銀繳納官府,邊境的田地遂日漸荒廢,糧食價格高漲,連運鹽的方法也破壞了。「注重小利則不能成就大事」,聖人的話實在令人心服!

82、孫伯純

【原文】

孫伯純史館知海州日,發運司議置洛要、板浦、惠澤三鹽場,孫以為非便。發運使親行郡,決欲為之,孫抗論排沮甚堅。百姓遮縣,自言置鹽場為便。孫曉之曰:「汝愚民,不知遠計。官賣鹽雖有近利,官鹽患在不售,不患在不足。鹽多而不售,遺患在三十年後。」至孫罷郡,卒置三場。其後連海間刑獄盜賊差役,比舊浸繁,緣三鹽場所置。積鹽山積,運賣不行,虧失欠負,動輒破人產業,民始患之。又朝廷調軍器,有弩樁箭幹之類,海州素無此物,民甚苦之,請以鰾膠充折。孫謂之曰:「弩樁箭幹,共知非海州所產,蓋一時所須耳。若以土產物代之,恐汝歲歲被科無已時也。」

【譯文】

孫伯純以史館修撰(掌管修史的官史)的身份出任海州知州時,發運司(掌發運米粟之官署)決議設置洛要、極浦、惠澤三處鹽場。孫伯純認為很不適宜。

發運使親自到州郡來,一定要做這件事。

孫伯純的反對態度甚為堅決。

百姓卻集體到縣府請願,要求設置鹽場。

孫伯純說:「你們這些愚民不懂得長遠的計劃。官府買鹽雖然有近利可圖,官鹽最怕賣不出去,而不怕不夠賣。鹽出產量多就會賣不掉,三十年後就看得見留下的禍患了。」

後來孫伯純離開那個職位,官方終於設置三個鹽場。

過後沿海一帶犯人、盜賊、差役比以往增加許多,而三處鹽場所產的鹽堆積如山,賣到遠方又交 通又不暢通。虧損欠債,動輒使人破產。

人們這才明白孫伯純的深謀遠慮。

此外,朝廷徵調兵器,有弩椿箭桿之類。海州向來沒有生產這些東西,人民非常苦惱,請求用鰾膠(魚鰾製成的膠)代替。

孫伯純對他們說:「弩椿箭桿,大家都知道不是海州所出產的,只是一時需要罷了。如果用土產代替,恐怕你們年年都受到徵調,永遠沒有完結的時候了!」

83、張詠

【原文】

張忠定知崇陽縣。民以茶為業,公曰:「茶利厚,官將榷之,不若早自異也。」命拔茶而植桑,民以為苦。其後榷茶,他縣皆失業,而崇陽之桑皆已成,為絹歲百萬匹。民思公之惠,立廟報之。

[馮述評]

文溫 州林官永嘉時,其地產美梨。有持獻中官者,中官令民納以充貢。公曰:「梨利民幾何?使歲為例,其害大矣!」俾悉伐其樹。中官怒而譖之,會薦卓異得免。

近年虎丘茶亦為僧所害,僧亦伐樹以絕之。

嗚呼!中官不足道,為人牧而至使民伐樹以避害,此情可不念歟?[馮注:林、衡山先生之父。]

《泉南雜誌》雲:泉地出甘蔗,為糖利厚,往往有改稻田種蔗者。故稻米益乏,皆仰給於浙直海販。蒞茲土者,當設法禁之,驟似不情,惠後甚溥。

【譯文】

宋朝時張詠(甄城人,字復之,諡忠定)任崇陽縣知縣,縣民大都以種茶為業。張詠對百姓說:「茶葉利潤好,朝廷正打算實施官營,不如早些放棄。」於是命百姓改種桑樹,百姓深以為苦。

後來官方實施茶葉專賣,其他縣的百姓都失業,而崇陽縣的桑樹都已成長,養蠶織絹,每年產量達百萬匹。

人民想念忠定公的恩惠,為他立廟。

[馮評譯文]

溫 洲一帶盛產好梨。明朝永嘉年間,有人拿去獻給宦官,宦官於是命令百姓要以美梨進貢朝廷。

林官說:「梨子對百姓有多大的利益?假使每年都照例以梨子進貢,害處就大了。」要百姓把梨樹全部砍掉。

宦官很生氣,說他的壞話,好在遇到有人推薦林官表現優異,因而獲得赦免。

近年來虎丘茶也成為僧侶的禍害,被僧侶砍伐殆盡。

唉!禍害不足道,但為父母官的人使百姓伐樹避害,這種情意不值得懷念嗎?

《泉南雜誌》說:「泉南一帶出產甘蔗,製糖以後利潤優厚,往往有人把稻田改種甘蔗,所以稻米越來越少,都靠江 浙一帶供給。以後有人去那裡當官的,最好設法加以禁止。初看起來好像不近人情,其實對後來有很大好處。

84、李允則

【原文】

李允則再守長沙。湖湘之地,下田藝稻穀,高田水力不及,一委之蓁莽。允則一日出令曰:「將來並納粟米稈草。」湖民購之襄州,每一斗一束,至湘中為錢一千。自爾競以田藝粟,至今湖南無荒田,粟米妙天下焉。

【譯文】

宋朝人李允則(字垂範)再度任長沙太守。

洞庭湖、湘水一帶,低地田種植稻穀,高地田則因缺水,都任其荒廢。有一天,李允則下令說:「將來納稅要同時繳粟米和稻草。」湖邊的農民只好從襄州買,每一斗米換一束草,到湘水一帶就值一千錢。此後農民把高地田全用來種粟米,至今湖南沒有荒田,粟米天下第一。

85、程顥 畢仲遊

【原文】

神宗升遐,會程顥以檄至府。舉哀既罷,留守韓康公之子宗師,問:「朝廷之事如何?」曰:「司馬君實、呂晦叔作相矣!」又問:「果作相,當如何?」曰:「當與元豐大臣同,若先分黨 與,他日可憂。」韓曰:「何憂?」曰:「元豐大臣皆嗜利者,使自變其已甚害民之法,[邊批:必使自變,乃不可復變。]則善矣。不然,衣冠之禍未艾也。君實忠直,難與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已而皆驗。

[馮述評]

建中初[馮注:徽宗年號],江 公望為左司諫,上言:「神考與元祐[馮注:哲宗初號]諸臣,非有斬祛、射鉤之隙也,先帝信仇人黜之。陛下若立元祐為名,必有元豐[馮注:神宗改元]、紹聖[馮注:哲宗改元]為之對,有對則爭興,爭興則黨 復立矣。」

司馬光為政,反王安石所為。畢仲遊予之書曰:「昔安石以興作之說動先帝,而患財之不足也。故凡政之可以得民財者,無不用。蓋散青苗、置市易、斂役錢、變鹽法者,事也;而欲興作患不足者,情出。[邊批:此弊必窮其源而後可救。]未能杜其興作之情,而徒欲禁其散斂變置之事,是以百說而百不行。今遂廢青苗、罷市易、蠲役錢、去鹽法,凡號為利而傷民者,一掃而更之。則向來用事於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青苗不可廢,市易不可罷,役錢不可蠲,鹽法不可去’,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動上意。雖致石人而使聽之,猶將動也。如是,則廢者可復散,罷者可復置,蠲者可復斂,去者可復存矣。為今之策,當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數,以諸路所積之錢粟,一歸地官,使經費可支二十年之用。數年之間,又將十倍於今日。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餘於財也。則不足之論不得陳於前,而後新法始可永罷而不行。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日之弊,而左右待職司使者,約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雖起二三舊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十數,烏在其勢之可為也?勢未可為而欲為之,則青苗雖廢將復散,況未廢乎?市易、役錢、鹽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日之弊,如人久病而少間,其父子兄弟喜見顏色而未敢賀者,以其病之猶在也。」光得書聳然,竟如其慮。

【譯文】

宋神宗去世時,程顥(洛陽人,字伯淳,與弟弟程頤都是宋代名儒,合稱二程子)正好送公文到郡府。

哀悼完畢,留守韓宗師是韓康公絳的公子,向他問起朝廷的事。

程顥說:「現在司馬君實(陝州夏縣人,名光,贈溫 國公)、呂晦叔(名公著,與司馬光共同輔政,贈申國公)做宰相了。」

韓又問:「他們真做了宰相!以後會如何動作?」

程顥說:「應該和元豐(神宗年號)時期的大臣一樣吧!如果先區分黨 羽,將來就令人十分憂慮了。」

韓說:「有什麼憂慮?」

程顥說:「元豐時期的大臣都追求眼前利益,假使他們自己能改變那些殘害百姓的法令,那自然很好。不然的話,黨 派鬥爭的禍害也許會沒完沒了。君實為人忠誠正直,但很難商量事情;晦叔為人練達世事,但恐怕能力不夠。」

不久以後,這些話全都應驗了。

[馮評譯文]

徽宗建中初年,江 公望(睦州人,字民表)任左司諫(左右司諫為諫諍政事缺失的官吏),他上奏道:神宗與哲宗元祐時期的臣子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但哲宗卻當做仇人似的罷黜他們,陛下(徽宗)如果任用元祐時期的臣子,一定有元豐時期和哲宗紹聖時期的臣子出來作對,一作對就有紛爭,一產生紛爭,黨 派又將出現了。

司馬光為政,全面推翻王安石(撫州臨川人,字介甫,封荊國公)的變法措施。

畢仲遊寫信給司馬光說:「

從前王安石的改革理論所以能說動先帝,是擔心財政不充裕。所以凡是可以取得民財的行政措施無不採用。其實散發青苗、設置市易、收助役錢、變更鹽法,只不過是事務的推行而已,而想有所作為,擔心財政不足,卻也是人之常情。[馮注:凡弊必窮其源,而後可救。]不能駁倒改革的思想基礎,而只是去禁止改革的措施,怎麼說也行不通的。

現在已經廢除青苗、停辦市易、取消役錢、廢止鹽法了。

凡是聲稱為求利而傷害百姓的事,一概廢除變更。那麼以前任用來推行新法的人,一定不高興。不高興的人一定不只說青苗不可廢除’市易不可停辦’役錢不可除去’鹽法不

可廢止,一定不是隻在口頭說說,二且思想上一定持有財政不足的觀點,談論財政不足的實際情形,去動搖皇上的心意。

因此,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來也可以使它聽從,還會被感動。

如此,則現在廢除停辦的各種新法都可能再恢復辦理。

當今之計,應當儘量為天下人著想,明白收入支出的數目,以各路所累積的錢和糧食,全數歸於地方官府,使他們的經費可以使用二十年。幾年之後,又將十倍於現在。

使天子明白天下財物的充裕,那麼不足的論調就無法在皇上面前胡 亂提起,然後新法才可能永久廢除。

從前王安石居於相位,朝廷內外沒有不是他的人,所以他的新法能夠推行。

現在想找出以前的弊病,而皇上左右侍從官吏,十之七八都是王安石一派的人。如此,雖然起用二三個舊臣,六七個君子,然而每百人之中,這種人只佔十來個,這個勢力還有什麼可為的呢?

明明力量不可為卻要勉強去做,那麼青苗法雖然廢止也將再興辦起來,何況還沒有廢除呢?市易、役錢、鹽法,沒有一件不是這樣。

用這種方法來補救以往的弊病,就像一個久病稍愈的病人,他的父子兄弟都喜形於色,卻不敢恭賀他,因為他的病還在。」

司馬光接到這封信,非常驚駭,但後來事態的發展還是被畢仲遊料中了。

86、陳瓘

【原文】

陳瓘方赴召命,至闕,聞有中旨,令三省繳進前後臣僚章疏之降出者。瓘謂宰屬謝聖藻曰:「此必有奸人圖蓋己愆而為此謀者。若盡進入,則異時是非變亂,省官何以自明?」因舉蔡京上疏請滅劉摯等家族,乃妄言攜劍入內欲斬王圭等數事。謝驚悚,即白時宰,錄副本於省中。其後京黨 欺誣蓋抹之說不能盡行,由有此跡,不可泯也。

鄒浩還朝,帝首言及諫立後事,獎嘆再三,詢:「諫草安在?」對曰:「焚之矣。」退告陳瓘,瓘曰:「禍其始此乎?異時奸人妄出一緘,則不可辨矣。」

初,哲宗一子獻愍太子茂,昭懷劉氏為妃時所生,帝未有子,而中宮虛位,後因是得立,然才三月而夭。浩凡三諫立劉後,隨削其稿。蔡京用事,素忌浩,乃使其黨 為偽疏,言「劉後殺卓氏而奪其子,欺人可也,詎可以欺天乎?」徽宗詔暴其事,遂再謫衡州別駕,尋竄昭州,果如言。

[馮述評]

二事一局也。謝從之而免讒,鄒違之而構誣。「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尤信!

徽宗初,欲革紹聖之弊以靖國,於是大開言路。眾議以瑤華復位、司馬光等敘官為所當先。陳瓘時在諫省,獨以為「幽廢母后、追貶故相,彼皆立名以行,非細故也,今欲正復,當先辨明誣罔,昭雪非辜,誅責造意之人,然後發詔,以禮行之,庶無後患,不宜欲速貽悔。」朝議以公論久鬱,速欲取快人情,遽施行之。[邊批:無識者每坐此弊。]

至崇寧間,蔡京用事,悉改建中之政,人皆服公遠識。

陳公在通州。張無垢[馮注:商英]入相,欲引公自助,時置政典局,乃自局中奉旨,取公所著《尊堯集》,蓋將施行所論,而由局中用公也。公料其無成,書已繕寫未發,州郡復奉政典局牒催促。公乃用奏狀進表,以黃帕封緘,徼申政典局,乞於御前開拆。或謂公當徑申局中,何必通書廟堂,公曰:「恨不得直達御覽,豈可復與書耶?彼為宰相,有所施為,不於三省公行,乃置局建官若自私者,人將懷疑生忌,恐《尊堯》至而彼已動搖也,遠其跡猶恐不免,況以書耶?」已而悉如公言,張既罷黜,公亦有台州之命,責詞猶謂公「私送與張商英,意要行用」,於是眾人服公遠識。

【譯文】

宋朝人陳瓘(字瑩中)接奉聖旨,前往晉謁天子。來到宮門,聽說皇帝有道諭旨,命令三省(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繳回以前諸大臣進呈給皇帝,後又被退回的奏章。陳瓘對宰官的部屬謝聖藻說:「這一定是奸人為了掩飾自己的過錯而出此計謀,如果把退回的奏章全數進呈皇上,將來如有是非變亂,省官(掌理朝廷館閣的職務)要如何表明自己的清白呢?」

陳瓘於是舉出蔡京上疏、請求誅滅劉摯(東光人,字萃老)等人家族的故事告誡謝聖藻做例子,蔡京的奏疏中捏造說劉摯帶劍入朝廷,想殺王圭(華陽人,字禹玉)等事,謝聖藻聽了非常害怕,就對宰官報告這件事,然後抄錄副本留在三省中。

後來蔡京的黨 羽欺詐誣衊掩飾過失的言辭都行不通,由於有這些副本、而無法消滅罪證的緣故。

鄒浩重回朝廷任職,皇帝首先和他談及有人上諫立皇后的事,於是再三地嘉獎贊賞,又問及諫書在哪裡,鄒浩回答說:「已經燒了。」

退朝後,鄒浩就告訴陳瓘,陳瓘說:「災禍就要從這件事開始了,將來奸人隨便捏造一封諫書,都將無法分辨真偽了。」

起初,哲宗有一個兒子獻愍太子,名茂,是昭懷皇后劉氏為妃子時所生的,在此之前哲宗沒有兒子,皇后之位也還空著,昭懷請求哲宗說:「應當立茂為太子。」但是茂才出生三個月就夭折了。

鄒浩曾三次上疏勸哲宗立劉氏為後,事後又把奏摺銷燬了。

蔡京得勢以後,因向來忌恨鄒浩,就命他的黨 羽偽造鄒的奏疏道:「劉氏殺死卓氏而奪走卓氏的兒子。欺瞞人還可以,怎麼可以欺瞞得過上天呢?」

徽宗命令要查明這件事,同時再次貶謫鄒浩為衡州別駕、諸州通判,不久又放逐到昭州,結局果如陳瓘所言。

[馮評譯文]

兩件事一個格局。謝聖藻依照陳瓘所言去做,結果逃過讒言之害;鄒浩不肯依從,而受到陷害。「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話絲毫不假。

徽宗即位初期,想改革哲宗紹聖年間的弊病以安定國家大勢,於是大開朝廷進言之路。眾臣擬議:應讓瑤華復位、司馬光等業已作古的老臣的重新授職,應該優先辦理。

陳瓘當時在諫院,卻以為囚禁廢黜母后,追貶舊宰相,都是以正當的理由來施行的,不是因為輕微的事故,如今想恢復他們的名銜,當先辨明他們是被誣告的,昭雪他們的罪名,誅罰假造名目的人,然後廢除以前的詔令。一切要在合乎禮法手續的情況下進行,才不會留下把柄。不該速決速辦,否則將來再被推翻,後悔就來不及了。

朝廷商議之後,認為陳瓘的辦法緩慢費時,想盡快順應人情的要求,於是立即施行。

後來到了崇寧年間,蔡京得勢以後,將建中年間的施政完全加以改變,此時眾人才歎服陳的遠大見識。

陳瓘在通州時,張無垢(張商英,諡文忠)入朝為相,想推薦陳瓘來幫助自己。

當時新設政典局,就從局中接奉聖旨,採用陳所著的《尊堯集》中的論述,做為施政的方針,然後由政典局任用陳瓘。陳料想這種事不會有什麼結果。

書已寫好還沒寄出,州郡又奉政典局的命令來催促。

陳瓘於是寫了一本奏章,用黃帕封好繳給政典局,要求他們在皇帝面前拆開。

有人對他說直接向政典局表達就可以,何必上達朝廷。

陳瓘說:「我恨不得能直接呈給皇上親自看呢,只是沒有得到皇命。怎麼可以寫信給他們呢?張無垢擔任宰相想有所作為,不在三省公開施行,卻設置政典局來任用官員,當成私事來辦。別人定會懷疑忌妒。恐怕《尊堯集》還沒有送到,張相等人的地位已經動搖了。要離他們遠一點還怕辦不到,何況是給他寫信呢?」

不久,事態全如陳瓘所言,張無垢被罷黜,他自己也被貶台州。當道者更譴責他私下送東西給張無垢,想要得到任用。眾人這才佩服陳有遠見。

87、林立山

【原文】

《武廟實錄》將成時,首輔楊廷和以忤旨罷歸,中貴張永坐罪廢。翰林林立山奏記副總裁董中峰曰:「史者,萬世是非之權衡。昨聞迎立一事,或曰由中,或曰內閣;誅賊彬,或雲由廷和,或雲由永。[邊批,各從其黨 。]疑信之間,茫無定據。今上方總核名實,書進二事,必首登一覽,恐將以永真有功,廷和真有罪。君子小人,進退之機決矣。」董公以白總裁費鵝湖,乃據實書:「慈壽太后遣內侍取決內閣。」天子由是傾心宰輔,宦寺之權始輕。

【譯文】

《武廟實錄》快要完成時,內閣(明太祖置,相當古代中書省)首輔楊廷和(新都人,字介夫)因為忤逆聖旨,罷官回鄉,宦官張永因罪被廢。

翰林林立山記事上陳總裁(國史實錄館的監修官)董中峰說:「歷史是萬世是非衡量的標準。昨天聽到迎立世宗的事,有人說是宦官所為,有人說是內閣所為;殺逆賊江 彬的事,有人說是廷和之力,有人說是張永之力。哪種說法真實,茫然沒有一定的依據。現在皇上正全面核對各個事件的真實性。如果有人稟奏這兩件事,皇上必先閱覽,恐怕會以為張永真的有功,廷和真的有罪。君子小人,誰得到任用、誰受到罷黜,關鍵就此決定。」

董中峰將此事報告總裁費鵝湖,於是據實寫道:「慈壽太后派宦官聽取內閣的決議,天子因此心向內閣宰輔,宦官的職權方被減輕。」

88、周宗 韓雍

【原文】

烈祖鎮建業日,義祖薨於廣陵,致意將有奔喪之計,康王以下諸公子謂周宗曰:「幸聞兄長家國多事,宜抑情損禮,無勞西渡也。」宗度王似非本意,堅請報簡,示信於烈祖,康王以匆遽為詞,宗袖中出筆,復為左右取紙,得故茗紙貼,乞手札。康王不獲已而札曰:「幸就東府舉哀,多壘之秋,二兄無以奔喪為念也。」明年烈祖朝覲廣陵,康王及諸公子果執上手大慟,誣上不以臨喪為意,詛讓百端,冀動物聽。上因出王所書以示之,王面見顏而已。 

韓公雍旬宣江 右時,忽報寧府之弟某王至。公託疾,乞少需,[邊批:已猜著幾分。]密遣人馳召三司,且索白木幾。公匍匐拜迎。王入,具言兄叛狀,公辭病聵莫聽,請書。王索紙,左右舁幾進,王詳書其事而去。公上其事,朝廷遣使按,無跡。時王兄弟相歡,諱無言。使還,朝廷坐韓離間親王罪,械以往。韓上木幾親書,方釋。

【譯文】

烈祖(南唐始祖李日升)鎮守建業(南京)之時,義祖(烈祖建國後,奉徐溫 為義祖)在廣陵去世,烈祖命人致意喪家,他將親往奔喪。

自康王(義祖的兒子,名和)以下的多位公子對周宗(南唐·廣陵人,字君太)說:「聽說兄長的國家正值多事之秋,於情於禮,不必偏勞西渡廣陵奔喪。」

周宗猜想這些話不是康王的本意,堅持請求用書信回覆,以便對烈祖呈示實情,康王卻忽然要告辭離去。

周宗從衣袖裡取出筆來,又命左右的人拿紙,拿到舊茗紙貼,請求康王親筆書寫,康王不得已寫下:「本應親自到東府來辦喪事,正值多事之秋,二哥不必以奔喪之事為念。」

第二年,烈祖親臨廣陵,康王及諸位公子果然握住烈祖的手,表示非常悲痛,並怪烈祖沒有奔喪的誠意,用各種理由來責備他,希望引起眾人的物議,烈祖因而拿出康王所寫的信給眾人看,遂使康王羞愧不已。

韓雍巡視江 西時,屬下忽然報告寧王的弟弟某王來到,韓雍於是稱病請求稍待,暗中派人急速去報告三司,且索求一張白木幾。

韓雍跪拜相迎,某王一進來,就詳細說明兄長叛變的情狀,韓雍推說有耳病聽不見,請某王用寫的,王要紙,左右的人就把白木幾端出來,王於是詳細地書寫此事後才離去。

韓雍將此事稟秦朝廷,朝廷派使臣查不出任何事蹟,這時諸王兄弟正歡樂相聚,請旁人不要多言,使臣回朝後,朝廷判處韓雍離間親王的罪,命人帶著刑具要將韓雍押走,韓雍於是呈上白木幾和某王親筆寫下的文字,才被釋放。

89、喻樗

【原文】

張浚與趙鼎同志輔治,務在塞幸門、抑近習 ,相得甚歡。人知其將並相,史館校勘喻樗獨曰:「二人宜且同在樞府,他日趙退則張繼之,立事任人,未甚相遠,則氣脈長。若同在相位,萬一不合而去,則必更張,是賢者自相悖戾矣。」

[馮述評]

曹可以繼蕭,費、董可以繼諸葛,此君子所以自衍其氣脈也。若乃不貴李責力,以遺孝和;不貴張齊賢,以遺真廟。是人主自以私恩為市,非帝王之公矣。

【譯文】

宋翰人張浚(綿竹人,字德遠)與趙鼎同心輔佐政務,專務阻塞僥倖求取官位的門路,壓抑皇帝身邊親近習 用的人,合作得很愉快。

很多人猜測他們兩人將一起擔任宰相。

只有史館校勘(官名)喻樗說:「他們兩人只適宜暫時同在樞密院。將來趙鼎退休,而張浚繼續留任。成就事業任用人才,應該不會相差太遠,那麼這股氣脈就可以延續;如果兩人同處宰相之職,萬一合不來而求去,原先的政策作為必然大幅變動,這不就是賢者自相背離乖戾了嗎?」

[馮評譯文]

曹參(漢·沛人,接代蕭何為相)可以繼承蕭何,費禕、董允(蜀漢·枝江 人,字休昭)可以繼承諸葛亮,這是君子為了自己延續自己的氣脈而做的佈局。至於唐太宗不提拔李績(唐·離狐人,本姓徐,字懋功,歸唐後建立大功,賜姓李),想要留給唐中宗重用。宋太祖不提拔張齊賢(宋·冤句人,字師亮),想要留給宋真宗重用。動機都出於人君把私人的恩惠做為籠絡的手段,就不合帝王應有的公平、公正的態度了。

90、楊榮

【原文】

王振謂楊士奇等曰:「朝廷事虧三楊先生,然三公亦高年倦勤矣。其後當如何?」士奇曰:「老臣當盡瘁報國,死而後已。」榮曰:「先生休如此說,吾輩衰殘,無以效力,行當擇後生可任者以報聖恩耳。」振喜,翌日即薦曹鼐、苗衷、陳循、高谷等,遂次第擢用。士奇以榮當日發言之易。榮曰:「彼厭吾輩矣,吾輩縱自立,彼其自已乎?一旦內中出片紙,命某人入閣,則吾輩束手而已。今四人竟是吾輩人,當一心協力也。」士奇服其言。

[馮述評]

李彥和〈見聞雜記〉雲:「言官論劾大臣,必須下功夫,看見眼前何人可代得。代者,必賢於去者,必有益於國家,方是忠於進言。若只做得這篇文字,打出自己名頭,毫於國家無補,不如緘口不言,反於言責無損。」此亦可與楊公之論合看。

【譯文】

明朝宦官王振(蔚州人)對楊士奇等人說:「朝廷的政事幸虧三位楊先生(楊士奇、楊榮、楊溥)的盡心盡力。然而三位先生年紀也大了,你們日後有什麼打算呢?」

楊士奇說:「老臣當竭誠報國,鞠躬盡瘁,一直到死。」

楊榮(建安人,字勉仁)說:「先生不要如此說,我們已經衰老了,沒有辦法再效力,應當選擇一些可擔當國事的後輩推薦,來報答聖上的恩惠。」

王振聽了很高興。

第二天,楊榮推薦曹鼐(寧晉人,字萬鍾)、苗衷(鳳陽定遠人,字公彝)、陳循(泰和人,字德遵)、高谷(揚州興化人)等人,依次得到朝廷任用。

楊士奇認為楊榮當天不應該隨便說出這些話。

楊榮說:「他已經很討厭我們了,我們縱然可以互相幫助,難道能改變他討厭我們的心意嗎?一旦大內傳出隻字片語,要命某人入閣,我們就束手無策了。現在這四個人都是我們的人,大家當同心協力才是。」

楊士奇非常佩服他這個想法。

[馮評譯文]

李彥和〈見聞雜紀〉說:「諫官要評論彈劾大臣,必須下工夫仔細觀察,看見眼前何許人可以接替職位,必須比卸任的人賢明,必須有益於國家,才算是忠於進諫;如果只是作一篇文字,頂著自己的名銜,對國家絲毫沒有益處,不如閉口不提,反而可以無損於諫官的職責。這種說法,可以和楊榮先生的觀點相互參考。

9!”、趙鳳楊 王司帑

【原文】

初,晉陽相者周玄豹,嘗言唐主貴不可言。至是唐主欲召詣闕。趙鳳曰:「玄豹言已驗,若置之京師,則輕躁狂險之人必輻湊其門。自古術士妄言致人族滅者多矣!」乃就除光祿卿致仕。

楊王沂中閒居,郊行,遇一相押字者,楊以所執杖書地上作一畫。相者再拜曰:「閣下何為微行至此?宜自愛重。」王諤然,詰其所以。相者曰:「土上一畫,乃‘王’字也。」王笑,批緡錢五百萬,仍用常所押字,命相者翌日詣司帑。司帑持券熟視曰:「汝何人,乃敢作我王偽押來賺物。吾當執汝詣有司問罪。」相者具言本末,至聲屈,冀動王聽。王之司謁與司帑打合五千緡與之,相者大慟,痛罵司帑而去。異日乘間白楊,楊怪問其故,對曰:「他今日說是王者,來日又胡說增添,則王之謗厚矣!且恩王已開王社,何所複用相。」王起,撫其背曰:「爾說得是。」即以予相者幾百萬旌之。[邊批:賞得是。]

【譯文】

早先,晉陽有位看相的人名叫周玄豹,他曾經說李亶日後將非常顯貴。

後來李亶果然即位,成為唐明帝,就想找看相的人到京師來。

趙風說:「玄豹的話已經應驗了,如果把他安置在京師,恐怕一些輕浮陰險的人,都集中到他那裡。自古以來方術之士的胡 亂猜測,導致滅族的情形很多!」

於是讓他以光祿卿(掌祭祀朝會的官)的榮銜退休。

宋朝時,楊存中(原名沂中,卒封和王)某日閒居時曾到郊外巡視,遇到一位測字的相者。

楊存中用他所拿的杖在地上寫了一畫,測字的人見了,鞠躬不迭地說:「閣下為什麼以便服出巡到此地來,應該自愛自重才是。」

楊存中驚奇得不得了,問他為什麼知道自己的身份。

測字的人說:「土上一畫就是‘王’字啊。」

楊存中很高興,親自批示給相者五百萬錢,用平日簽名的方式,命令看相的第二天去找王府管財物的人領取。

管財物的司帑拿著票券仔細察看,說:「你是什麼人,竟敢偽造我家王爺 的簽名來騙取財物,該把你送到官衙去治罪。」

看相的說出事情的經過,故意說得很大聲、很委屈,希望引起楊存中的注意。楊存中的管家和司帑於是談好給他五千錢,看相的非常悲痛,大罵司帑之後才離開。

後來司帑乘機告訴楊存中此事,楊存中很奇怪,就問司帑是何故。

司帑說:「他現在說你是親王,如果將來又胡 亂加些言辭,大王您就會遭毀謗了。而且恩王已經設立王社(祭土神的廟),何須再用到看相的人?」

楊存中聽了即刻站起來,撫著他的背說:「你說得很對。」

就把原來準備給看相的幾百萬錢賞賜司帑。

92、程顥

【原文】

程顥為越州僉判,蔡卞為帥,待公甚厚。初,卞嘗為公語:「張懷素道術通神,雖飛禽走獸能呼遣之。至言孔子誅少正卯,彼嘗諫以為太早;漢祖成皋相持,彼屢登高觀戰。不知其歲數,殆非世間人也!」公每竊笑之。及將往四明,而懷素且來會稽。卞留少俟,公不為止,曰:「‘子不語怪、力、亂、神’,以不可訓也,斯近怪矣。州牧既甚信重,士大夫又相諂合,下民從風而靡,使真有道者,固不願此。不然,不識之未為不幸也!」後二十年,懷素敗,多引名士。[邊批:欲以自脫。]或欲因是染公,竟以尋求無跡而止。非公素論守正,則不免於羅織矣。

[馮述評]

張讓,眾所棄也,而太丘獨不難一吊。張懷素,眾所奉也,而伯淳獨不輕一見。明哲保身,豈有定局哉!具二公之識,並行不悖可矣!蔡邕亡命江 海積十二年矣,不能自晦以預免董卓之闢;逮既闢,稱疾不就猶可也,乃因卓之一怒,懼禍而從;受其寵 異,死猶嘆息。初心謂何?介而不果,涅而遂淄,公論自違,猶望以續史倖免,豈不愚乎?視太丘愧死矣!

《容齋隨筆》雲:會稽天寧觀老何道士,居觀之東廊,栽花釀酒,客至必延之。一日有道人貌甚偉,款門求見。善談論,能作大字。何欣然款留,數日方去。未幾,有妖人張懷素謀亂,即前日道人也。何亦坐繫獄,良久得釋。自是畏客如虎,杜門謝客。忽有一道人,亦美風儀,多技術。西廊道士張若水介之來謁,何大怒罵,合扉拒之。此道乃永嘉林靈噩,旋得上幸,貴震一時,賜名靈素,平日一飯之恩無不厚報。若水乘驛赴闕,官至蕊珠殿校籍,父母俱榮封。而老何以嘗罵故,朝夕憂懼。若水以書慰之,始少安。此亦知其一不知其二之鑑也!

【譯文】

宋朝程顥任越州僉判(管理公文的收發)時,蔡卞(蔡京之弟,字元度)為元帥,對待程顥頗為優厚。

起初,蔡卞不斷告訴程顥,張懷素的道術神通廣大,即使是飛禽走獸,也能呼喚差遣到面前。張懷素說過孔子殺少正卯時,他曾勸孔子殺得太早了;漢高祖和項羽之兵在成皋相持不下時,他屢次登樓觀戰。不知道他現在多少歲數,大概不是世間的凡人。

程顥聽了偷笑不已。

後來他將前往四明(山名,在浙江 餘姚縣附近)時,張懷素也正要去會稽,便示意程顥稍候。

程顥沒有等他,說:「孔子不談怪力亂神之事,因為不適合教誨弟子,懷素所為也接近神怪的跡象,州牧(州的長官)既器重他,士大夫又逢迎他,老百姓也盲目附和。真有道術的人是不願如此的。更何況,不認識他也未必是件不幸的事。」

二十年後,張懷素東窗事發,供出一些與他有關係的名人[想借此脫罪],有人想借機牽連程顥,後來因為找不到一點事蹟而作罷。如果不是因為程顥向來言行正直,沒有漏洞可尋,就不免被人陷害了。

[馮評譯文]

張讓是眾所摒棄的人物,陳寔卻肯去弔祭他的父親;張懷素是眾人所推崇的,而獨有程顥不肯輕易和他見面。明哲保身,哪有一定的方式呢?同時具有這兩位先生的見識,不相悖而行就可以了。

蔡邕亡命江 海達十二年之久,還是不能隱藏自己以迴避免董卓的徵召;既被徵召,稱病不去還可以,卻因董卓生氣,怕降禍於自己而順從了;受到董卓的寵 幸,還為董卓死而嘆息。他起初心志耿介卻不能堅持,終於受到小人的影響,而違背自己的理念和言論,還希望繼續修纂歷史以求赦免,不是很笨嗎?蔡邕比起陳,真應該羞愧死了!

《容齋筆記》說:「會稽天寧觀的老人何道士,住在觀裡的東廊,種花釀酒,有客人來就熱誠招待。有一天,有個道人登門求見,容貌俊偉,善於言談,寫得一手好大字。何道士很高興的招待他,幾天後才離開。不久有妖人張懷素謀亂,就是前日招待的道人,何道士因此受連累,坐牢很久才釋放出來。

從此,何道士畏懼客人如畏懼老虎一般,關起門來謝絕拜訪。某天忽然有一個道人,容貌也很俊美,又多才多藝,是西廊道士張若水介紹他來的,何開口大罵,關起門來拒絕他。

沒想到這位道士是永嘉的林靈噩,不久得到皇帝寵 幸,顯貴一時,賜名靈素。林靈素平日接受別人一點恩惠,無不加倍報答。若水乘驛車到京城去,官做到蕊珠殿校籍,父母也都受封;而老何因為常常罵他的緣故,早晚都擔心害怕。若水寫信安慰老何,何才稍微安心了些。

這些都可以作為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鑑誡。

93、薛季昶 徐誼

【原文】

張柬之等既誅二張,遷武后,薛季昶曰:「二兇雖誅,產、祿猶在。去草不除根,終當復生。」桓彥範曰:「三思几上肉耳,留為天子藉手。」季昶嘆曰:「吾無死所矣。」及三思亂政,範甚悔之。

趙汝愚先借韓侂冑力,通宮掖,立寧宗。事成,徐誼曰:「侂胄異時必為國患,宜飽其欲而遠之。」葉適亦謂汝愚曰:「侂胄所望不過節鉞,宜與之。」朱熹曰:「汝愚宜以厚賞酬侂胄,勿令預政。」汝愚謂其易制,皆不聽,止加侂胄防禦使。侂胄大怨望,遂構汝愚之禍。

武三思、韓侂冑,皆小人也。然三思有罪,故宜討而除之;胄有功,故宜賞而遠之。除三思,宜及遷武氏之時;遠侂胄,宜及未得志之日,過此皆不可為矣。五王、汝愚皆自恃其位望才力,可以凌駕而有餘,而不知兇人手段更勝於豪傑。何者?此疏而彼密,此寬而彼狠也!忠謀不從,自貽伊戚。悲夫!

【譯文】

唐朝時,張柬之等人殺了武后寵 幸的張易之、張昌宗之後,又迫使武后交 出政權,住到上陽宮裡去了。薛季昶(龍門人)說:「兩個元兇雖然已經殺了,但後患還在,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桓彥範(丹陽人,字士則)說:「武三思就如同案板上的一塊肉罷了,且留給天子做個人情吧!」

薛季昶嘆息道:「我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後來武三思果然擾亂朝政,桓彥範非常後悔。

宋朝時趙汝愚(字子直)先借韓胄(安陽人,字節夫)之力,請求憲聖太后的同意,擁立寧宗當皇帝。事成後,徐誼(溫 州人,字子宜)說:「韓胄將來一定會成為國家的禍患,應該滿足他的慾望 同時疏遠他。」

葉適(永嘉人,字正則)也對趙汝愚說:「韓胄所希望的不過是大將軍的名位,應該給他。」

朱熹說:「汝愚應該好好酬謝韓胄,又不要使他得到太大的實權。」

趙汝愚認為韓胄很容易控制,不聽眾人勸導,只給了韓胄一個防禦使的職位,同時又掌握兵權,使他非常怨恨失望,終於釀成趙汝愚日後的禍患。

[馮評譯文]

武三思、韓胄都是小人。然而武三思有罪,所以應該明白公佈他的罪狀,再除掉他;韓胄有功,所以應該獎賞、但是疏遠他。除掉武三思應該在武后退位時,疏遠韓胄應該在他尚未得志之日。錯過這個機會就沒有辦法了。五王、趙汝愚,都自恃地位才能超過小人有餘,卻不知道這些惡人的手段更勝於豪傑之士。為什麼呢?因為君子疏忽而小人精細,君子寬容而小人兇狠。誠意的勸導不肯聽從,終於為自己留下哀慼,實在可悲!

94、李賢

【原文】

李賢嘗因軍官有增無減,進言謂:「天地間萬物有長必有消,如人只生不死,無處著矣。自古有軍功者,雖以金書鐵券,誓以永存,然其子孫不一再而犯法,即除其國;或能立功,又與其爵。豈有累犯罪惡而不革其爵者?今若因循久遠,天下官多軍少,民供其俸,必致困窮,而邦本虧矣,不可不深慮也。」

[馮述評]

議論關係甚大。

【譯文】

明朝人李賢曾經因為軍官有增無減而進言,他認為天地之間,萬物有成長就一定有消滅,如果人只生而不死,就要無處居住了。自古以來有軍功的人,雖然賜給他們丹書鐵券(天子賞賜給功臣,可以世代相傳,免除罪刑的證物),並准予永遠保存。但是他們的子孫如果一再犯法,就該除去封邑;有能力立功後再恢復爵位。怎麼可以對那些屢次犯罪的人,不革除他們的爵位呢?

如果從此長久地因循苟且,天下官多兵少,人民為要供給他們俸祿必導致困窮,而國家的根本也會受到虧損,不能不做深遠的打算。

[馮評譯文]

這議論關係非常重大。

95、劉晏

【原文】

劉晏於揚子置場造船,艘給千緡。或言所用實不及半,請損之。晏曰:「不然。論大計者不可惜小費,凡事必為永久之慮。今始置船場,執事者至多,當先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完矣。若遽與之屑屑較計,安能久行乎?異日必有減之者,減半以下猶可也,過此則不能運矣。」後五十年,有司果減其半。及鹹通中,有司計費而給之,無復羨餘,船益脆薄易壞,漕運遂廢。[邊批:惜小妨大。]

【譯文】

唐朝時劉晏(南華人,字士安)在揚州設置造船廠,每艘船貼補一千緡錢(一千個錢用絲繩貫成一串稱為一緡)。有人說實際上用不到一半,應刪減一些。

劉晏說:「不對,為了長遠的打算,不可以吝惜一點小費用。凡事一定要為永久打算,目前才開始設置造船廠,需要用到很多人員,應當先使他們的費用不會短絀,製造出來的產品才能堅固,如果對他們斤斤計較,事情怎能做得長久呢?將來負責的人一定會刪減,減半還可以,如果刪減過多,這種事業就無法保持長久了。」

五十年後,果然有官吏刪減一半的補貼"到懿宗鹹通年間,官吏先算好費用才給錢,就不再有盈餘了,於是造出來的船輕薄易損,水道運輸因而每況愈下。

96、李晟

【原文】

李晟之屯渭橋也,熒惑守歲,久乃退,府中皆賀曰:「熒惑退,國家之利,速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當力死勤難,安知天道邪?」至是乃曰:「前士大夫勸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唯五緯盈縮不常,晟懼復守歲,則吾軍不戰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馮述評]

田單欲以神道疑敵(見《兵智部》),李晟不欲以天道疑軍。

【譯文】

唐朝人李晟(洮州人,字良器)屯兵渭橋時,天象出現火星衝犯歲星,很久才退開。

府中的人都來道賀說:「火星已退,國家的運氣要好轉了。趕緊用兵就能昌隆。」

李晟說:「天子遇到困難,為人臣子的盡力去排解保護,哪有工夫去管天象的事呢?」

又說:「以前士大夫勸我出兵,我不敢拒絕。而且一般人只可命令他們做事,要使他們瞭解為何得如此是不可能的。如果金木水火土五星運轉不尋常,我自己又怕火星衝犯歲星,那我的軍隊不必作戰就自己屈服了。」

眾人都說:「我們都沒想到這層道理。」

[馮評譯文]

田單想用神道來迷惑敵人(見〈兵智部〉),李晟不想用天道使士兵疑惑。

97、呂端

【原文】

仁宗時,大內災,宮室略盡。比曉,朝者盡至;日晏,宮門不啟,不得聞上起居。兩府請入對,不報。久之,上御拱宸門樓,有司贊謁,百官盡拜樓下。呂文靖[馮注:端]獨立不動,上使人問其意,對曰:「宮庭有變,群臣願一望天顏。」上為舉簾俯檻見之,乃拜。

【譯文】

宋仁宗時,皇宮發生火災,宮室被燒得很慘。

天剛亮,上朝的臣子都到齊了,時間近午,宮門還不開,無法向仁宗請安。兩府的臣子請求入宮,也沒有得到回話。

過了很久,仁宗親自來到拱宸門樓,侍衛在樓上呼喝群臣拜見,百官一起在樓下跪拜。只有呂端(諡文靖)站立不動。仁宗使人問他何意,呂端回答說:「宮廷發生災難,群臣都想見一見聖顏。」[十分細心。]

仁宗於是拉開簾子,靠著欄杆向下看,呂端這才跪拜。

98、羊馬因 劉慶祖

【原文】

趙汝愚與韓侂冑既定策,欲立寧宗,尊光宗為太上皇。汝愚諭殿帥郭杲,以軍五百至祥禧殿前祈請御寶。杲入,索於職掌內侍羊馬因、劉慶祖。二人私議曰:「今外議洶洶如此,萬一璽入其手,或以他授,豈不利害?」[邊批:也慮得是。]於是封識空函授杲。二璫取璽從間道詣德壽宮,納之憲聖。及汝愚開函奉璽之際,憲聖自內出璽與之。

[馮述評]

璽何等物,而欲以力取、以恩獻?此與絳侯請間之意同。功名之士,未聞道也。絕大一題目,而好破題反被二Yan做去。惜夫!

【譯文】

趙汝愚和韓侂冑商量好要擁立宋寧宗,並尊光宗為太皇。

趙汝愚命令殿帥郭杲帶領五百名士兵到祥禧殿前,請求交 出皇帝的玉璽。

郭杲入宮向掌管玉璽的太監索取時,羊馬因、劉慶祖兩人私下商議道:「目前朝廷外議論紛紛,頗不平靜。萬一玉璽流入他們手中,或給了別人,不是關係重大嗎?」

兩人於是封好一個空盒子交 給郭杲,再帶著玉璽從捷徑前往德壽宮,交 給賢聖太后。

後來趙汝愚打開封好的盒子將取接玉璽的時候,賢聖太后才從宮內出來,把玉璽交 給他。

[馮評譯文]

玉璽是何等重大的信物?想用武力強取、用私恩奉獻,這種作為與絳侯(漢朝大將周勃的封號,因功高而被稱為執天子之璽)請求開釋的意思相同。自有功名之士以來,從未聽過這種做法的。這麼好的一個題目,結果讓兩個太監去做,太可惜了。

99、裴寬 李祐

【原文】

裴寬嘗為潤州參軍。時刺史韋詵為女擇婿,未得。會休日登樓,見有所瘞於後圃者。訪其人,曰:「此裴參軍也。義不以苞苴汙家。適有人餉鹿脯,致而去,不敢自欺,故瘞之耳。」詵嗟異,遂妻以女。婚日,詵幃其女,使觀之:寬瘠而長,時衣碧,族人皆笑呼為「碧鸛」。詵曰:「愛其女,必以為賢公侯妻。可貌求人乎?」寬後歷禮部尚書,有聲。

李祐爵位既高,公卿多請婚其女。祐皆拒之,一日大會幕僚,言將納婿。眾謂必貴戚名族。及登宴,寂然。酒半,祐引末座一將,謂曰:「知君未婚,敢以小女為託。」即席成禮。他日或請其故,祐曰:「每見衣冠之家,締婚大族。其子弟習 於婬奢,多不令終,我以韜鈐致位,自求其偶。何必仰高以博虛望?」聞者以為卓識。

[馮評譯文]

溫 公雲:「娶婦必不及吾家者,嫁女必勝吾家者。娶婦不及吾家,則知儉素;嫁女勝吾家,則知畏謹。」時謂名言。觀韋、李二公擇婿,溫 公義猶未盡。

【譯文】

唐朝人裴寬(累官至御史大夫、禮部尚書)任潤州參軍時,刺史韋詵正在選女婿,很久找不到適當人選。

有一天正值休息的日子,韋詵登樓看見有人在後院裡埋東西。他向人打聽,有人說:「那是裴參軍。他為人正直,認為別人的賄賂會玷汙自己家門,剛才有人送他鹿肉乾,東西送到就走了,裴參軍不敢自欺欺人,所以把它埋起來。」

韋詵很賞識他,就把女兒嫁給他。結婚那天,韋詵帶著女兒在帳幕後偷看,看見裴寬個子高而瘦,穿著深青色的九品官服,族人取笑他,叫他「碧鸛」。

韋詵說:「愛護自己的女兒,就要讓她嫁給賢明的公侯為妻,怎麼可以以貌取人呢?」

裴寬後來任職至禮部尚書,聲譽很高。

唐朝人李祐,字慶之,高升以後,公卿貴人都登門來請求娶他的女兒。但李祐都加以拒絕。

有一天,李祐召集所有的幕僚,聲稱自己將要招女婿了。眾人都認為對方一定是貴族公卿。

酒宴開始卻未見提及,酒喝到一半,李祐引出在未座的一位小將,對他說:「我知道你還沒有成婚,所以敢把小女託付給你。」說著當場就舉行婚禮。

後來有人問他是什麼原因,李祐說:「我常常看見官宦人家向達官貴人攀婚事,那些人家的子弟都習慣過豪華奢侈的生活,往往沒有好結果。我以熟習 兵法得到官位,自己嫁女兒,何必去攀附達官貴人,以求取虛有的名望?」

聽到這話的人都認為他見識不凡。

[馮評譯文]

司馬溫 公(司馬光)曾說:「娶媳婦要選家境不如我的,嫁女兒一定要選家境勝過我的。媳婦家境不如我,過門以後才能懂得勤儉樸素;女兒的婆家勝過我們家,女兒才知道要謹慎持家。」這話當時算是名言。現在看韋、李兩位先生選女婿,深究起來溫 公的話尚有不足處。

!”00、王旦

【原文】

文正公之婿韓公,例當遠任,公私以語其女曰:「此小事,勿憂。」一日,謂女曰:「韓郎知洋州矣。」女大驚。公曰:「爾歸吾家,且不失所。吾若有所求,使人指韓郎婦翁奏免遠適,累其遠大也。」韓聞之,曰:「公待我厚如此。」後韓終踐二府。古人自愛愛人,不爭目睫,類如此。

【譯文】

王文正公(王旦)的女婿韓億,依照慣例必須調任偏遠的地方。文正公私下對他的女兒說:「這種小事,不要擔憂。」

有一天他又對女兒說:「韓郎就要調任洋州知州了。」

女兒大驚。

文正公說:「你回我們家,還不致流離失所。但是,我如果去託人請求,讓人去見韓郎的父母,又祈奏皇上取消韓郎遠調,恐怕會連累他將來的升遷,影響就大了。」

韓億聽到這些話,說:「岳父對我如此厚愛。」

後來韓億果然升任樞密,中書兩府。

[馮評譯文]

古人自愛又知愛人,不斤斤計較於眼前之利,大體上就像這種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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