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通鑑中國1000年」之五十二:劉恆,盛世的開始

「通鑑中國1000年」之五十二:劉恆,盛世的開始

大約在二十多年前,當時的魏王魏豹先附漢,又叛漢,劉邦派出韓信、曹參北征,魏豹兵敗被俘。和他一起被俘的,還有他一個姓薄的姬妾。

魏豹繼續在劉邦手下幹活,薄姬也被送入了宮中織布的工房。後來劉邦去工房轉悠,看這小娘子長得不錯,就把她納入了後宮。

但當時的劉邦一直處於極大的壓力之下,估計是沒空想女人,所以一直沒有寵幸她。一直到公元前203年,天下大局已定,這才想起來後宮還有個美人呢。

一夜纏綿,薄姬有孕,十月懷胎,生下兒子,取名劉恆。

後來劉邦平定了陳豨的叛亂,將劉恆封為了代王。這一年,劉恆年方八歲。

代國當時有代郡、雁門、定襄和太原四郡,緊鄰匈奴,相當於大漢帝國的北境屏障。漢朝第一任代王、劉恆的二伯劉喜,在匈奴入侵時,一槍沒放,就棄國逃回了洛陽,搞得劉邦大為惱火。

按說八歲的劉恆在這種地方為王,按慣例應該派個牛人當他的太傅或國相吧?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找到哪位知名士或名將擔任代國的國相或太傅等關鍵職位的資料。所以,我們或許可以這樣理解:劉恆從八歲開始,一直到二十三歲登基為帝,都是在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掌理代國。

在這十五年來,北邊匈奴虎視眈眈,南邊朝政波詭雲譎。可代國始終堅如磐石,沒有發生任何動亂。

劉恆在代國具體的表現已不可考,但從他接到稱帝消息到最終登基,種種表現,卻是可圈可點,堪為表率,值得我們學習。

首先他絕不獨斷。無論是當初呂后想遷他為趙王,還是朝中秘召他進京為帝,他都是先找人商量。並且他絕不是多謀無斷,而是在聽取建議的同時,還有著自己的決斷。

其次他非常冷靜。在決定他是否進京這個問題上,眾人雖略有爭議,但宋昌最後很很透徹地分析出,此事應該不假,可他沒有行動;然後又找人占卜,卜辭也很明確地指出,他此去可當天子,他還是沒有行動;一直到他舅舅親自去長安跑了一趟,得到了周勃明確的說法之後,他才動身。

他還非常謹慎。就算得到了當朝太尉的親口確認,他也沒有急吼吼地一馬當先就衝進長安。而是在途中停了下來,派出最得力的人手先去探查。直到得知滿朝文武都已在渭水邊上相迎了,這才驅駕前往。

並且殺伐果斷。劉興居說要去幫他清理皇宮,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大侄子並不是去為他打掃皇宮的衛生。但他沒有假仁假義地說什麼“孩子是無辜的”之類的屁話,而是一言不發,等劉興居把皇宮“清理”乾淨了,他二話不說就進宮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如何在有限的環境中,抓住最關鍵的部分。他剛剛登基,朝中內外的形式一概不清楚。但他馬上就知道任命宋昌掌控南、北二軍,將長安城所有防務抓到手中;同時任命張武為郎中令,將宮中大小事務抓到手中。僅此兩個人事任命,就足以保證他能夠應付所有可能發生的變故。

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面對帝位的誘惑,沒有驚慌,沒有激動,而是非常冷靜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思考、研究、試探,直到確認。然後,在最有限的環境下,敏銳地洞察到事務的關鍵點,並且將它牢牢地抓在手中。他的這種謹慎、冷靜、耐心、果敢、敏銳和聰明,已經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了。

無論如何,到現在為止,他的父親劉邦幫他清除掉了所有可能產生威脅的異姓王;呂太后本著捨己為人的大無畏精神,把自己孃家人放火上也給燒沒了;跟著他爹打天下的功臣們,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也沒剩幾個了。現在,大漢帝國已經徹底結束了風雨飄搖的時代,隨著他的登基,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篇章。

當然,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一定是大賞有功之臣和從龍之臣。

先是改封琅琊王劉澤為燕王。

要知道,劉澤最初只是侯爵,是託了關係向呂太后進言,由呂太后親自敕封他為琅琊王,並且將人家齊國的琅琊郡分割出來給他做封國。嚴格來講,他應該是呂氏一黨才對。

但就是因為他被齊王劉襄坑了一下,為了反坑一下齊王,所以他才帶頭把劉恆給抬了出來。結果,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從齊國一隅的琅琊國之王,變成了了正經八百的諸侯國燕國之王。

然後封原趙王劉友之子劉遂為趙王——小夥子,有沒有覺得脊背發涼?沒關係,那只是死神之詛咒在你背後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至於劉襄,竹籃子打水——空忙活一場。劉恆登基後,很憂鬱地罷兵回了齊國。但劉恆也沒虧著他。將原來被呂太后劃出去的城陽、琅琊及濟南三郡還都還給了他。但劉襄估計是鬱悶成疾,第二年就病逝了,諡號“哀”。

需要很嚴肅地解釋一下:這個“哀”字應該指的是因為他年少去世之“哀”,而不是白忙活一場之“哀”。

其它有功人等也都分別給予了不同的獎勵。而最大的功臣周勃更是要賞,要重賞,從物質到精神都要賞。

先是陳平以平定諸呂事件中,功勞不如周勃為由,託病請辭右丞相之職。所以就任命周勃為右丞相,陳平改封為左丞相,大將軍灌嬰為太尉。

除了升官,還賞賜周勃黃金五千斤,食邑一萬戶。更重要的是,每次下朝,劉恆都要目送他退朝之後再走。可以說,從物質到精神,給予他的寵榮都到了極致。

周勃跟樊噲差不多,都是苦孩子出身,從沛縣就跟著劉邦混,一路到現在,大功小功立了無數。當然,這哥們兒是粗人,上陣掄膀子幹架還成,下馬處理朝政就稀鬆了點。所以,如果沒有諸呂之亂,當個太尉也就到頭了。

但沒成想,他熬死了蕭何、曹參,又在平定諸呂之亂中立了首功,多年媳婦熬成婆,竟然當上了右丞相,成了百官之首,還受到新帝如此禮遇,簡直做夢都能笑醒。所以,老實敦厚了一輩子的周勃,也有點飄飄然起來。

於是,郎中袁盎就勸劉恆,說丞相當初蕩平諸呂,不過是因為他擔任及尉之職,適逢其會罷了,只能算是功臣,不能算是社稷之臣。現在,您對他處處禮遇,他已經有點驕橫之色了。這樣下去,於陛下於丞相,其實都不好。

劉恆還是很能聽進意見的。所以,此後在朝上,他也就把架子端了起來。逐漸的,周勃對年輕的劉恆也開始有了敬畏之心。

其實,從周勃的表現來看,他對劉恆本就有一種微妙的情緒,必竟是他掃平了呂氏一族,並且是在他的支持下,劉恆才當了皇帝。所以,在他看來,他對劉恆是有恩情;而劉恆對他的禮遇,也會被他視為理所當然。

但大老粗周勃並不懂得,領導與下屬之間從來不能有恩情之類的東西存在。因為領導與下屬是因公事而存在的職級關係,一旦牽扯到私情,那就說不清楚了。對於下屬而言,自然希望私情無時不在、無處不在;可對於領導來說,沒事的時候講講私情就算了,有事你還敢跟我講私情,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幾個月後,劉恆在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問周勃:全國一年內判決多少件案子?

周勃說:臣有罪,臣不知道。

劉恆問:一年內全國的錢穀收入多少?

周勃汗流浹背:臣有罪,臣不知道。

劉恆問陳平,陳平施施然說:這些事都有各自的主管官。陛下您想了解刑案訴訟,就找延尉;想知道錢穀收支,就找治粟內史。

劉恆就說:我都找下面的官員了,還要你幹嘛?

陳平深施一禮:我是丞相啊。丞相之責,就是要溝通上下,協調左右,讓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就行了。

在我看來,陳平的回答深諳管理之道。

於是,劉恆當著眾官的面給陳平點贊,這讓周勃很不痛快。下朝以後,他竟然指責說陳平平時不教他這些。

陳平笑了,說您身為丞相,卻不知道丞相的職責嗎?如果陛下問長安城內有多少盜賊,您也要勉強回答嗎?

周勃雖然是大老粗,但他有一點好,那就是知道反思己過。從這件事上,他總算是看清楚,自己跟人家陳平比,還是很有差距的。

同時,也有人勸他,說您誅滅呂氏,扶立皇帝,威名遠震,身居高位。可是要小心樹大招風啊。

於是,周勃就託病請辭丞相位。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劉恆也知道這老爺子幾斤幾兩,就沒再勉強,批准了他的離職申請。之後由陳平一人擔任丞相,獨攬朝綱。

一年後,陳平因病去世。就讓周勃再次出身丞相。

後來,劉恆下詔,要求凡是被封侯的,一律離京到封地去。在朝中任職的,要派自己世子去。但這個詔令執行的並不徹底,一年後,也就是公元前177年11月,劉恆再次免去周勃的丞相之職,要他起表率作用,回到封地絳邑(現在的山西絳縣)。

絳邑屬於河東郡管轄,有時候郡守、郡尉什麼的來看望絳侯。可能是老爺子年紀大了,估計有點老年痴呆,每次看到當官來自己家,都以為是奉命來誅殺自己的。於是就經常身披鎧甲,手持武器,去會見郡守、郡尉。

問題是,人家真要是奉命來捉拿您,您老人家就算是拿著機關槍,您敢開槍嗎?

結果就是,他這多此一舉的行為,讓人抓住把柄,到劉恆那裡告他意圖謀反。

前面說了,刑事訴訟這種事歸庭尉管。劉恆比他爹有法治精神,所以就把這事交給了廷尉處理,廷尉先將周勃逮捕下獄,然後開始審訊。周勃這下真慌了,不知道怎麼對答。

時間長了,可能獄吏也覺得他這案子懸乎了,就開始對他有所凌辱。

那就花錢吧!周勃花了千金送給獄吏,終於讓這獄吏良心發現,暗中示意周勃請公主出面求請。

公主是指劉恆的女兒,周勃的老大兒子周勝之娶公主為妻。於是,就請公主向太后求請。

為了確保萬一,周勃還把以前受封的所有財物都送給了劉恆的舅舅薄昭。薄昭也向太后進言。

終於,在劉恆朝見太后的時候,薄太后抓起頭巾扔到兒子身上,說周勃當除在剿滅呂氏的時候,手持天子玉璽,統領北軍將士,那時候他不造反,今天住在一個小縣城裡,反倒要造反嗎?

劉恆也見到了周勃在獄中的供狀,總算是打消了疑慮,將其釋放,並且恢復了他的爵位和封地。

看著監獄外面的太陽,周勃感慨萬千:老子當年統領百萬大軍,以為夠威風凜凜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獄吏,也是威風的很呢。

這一年是公元前176年,接替周勃擔任丞相的灌嬰於這一年年初時已經去世。七年之後,也就是公元前169年,周勃也因病去世。

自此,當初跟隨劉邦從沛縣起兵攻取天下的功臣們,一個個的都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裡。

回到漢孝文帝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79年。

封賞了功臣,在大臣們的請求和堅持下,劉恆立劉啟為太子,立太子之母竇氏為皇后。

然後下詔賑濟鰥、寡、孤、獨和窮困之人;

然後下詔拒收全國進獻之禮;

然後交好諸侯和四夷;

然後優撫已經自稱皇帝的南越王趙佗,並派出陸賈出使,感化趙佗,使其放棄稱帝,再次歸服;

然後下詔舉賢任能,採諫納言;

然後減輕徭役稅負,削減朝庭用度;

然後聽從袁盎的規勸,對後宮嬪妃寵而不驕,不壞禮制,穩定後宮;

然後聽從賈誼的諫言,鼓勵耕作,恢復生產;

然後廢除妖言罪和誹謗罪,鼓勵群臣大膽的評議朝庭;

……

大漢帝國就在劉恆的治理下,朝氣蓬勃,欣欣向榮。

但陽光普照之下,菟絲子又開始晃動著藤蔓,纏繞在帝國這棵大樹上,輕輕地吮吸著大樹的汁液,緩慢地向上爬去。

公元前177年4月,袁盎向劉恆進諫:諸侯驕橫太過,將來必生禍端。

一向從諫如流的劉恆沒有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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