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8 價值10萬的長文 資深名編教你如何做好編輯課!

編輯是什麼?是文字加工者?還是全書統籌者?編輯工作真的只是“為他人作嫁衣”?作為編輯,如何進一步理解自己每天面對的工作並從中找尋提升自我的空間?時代在變,編輯的內涵又有哪些改變?老一輩的編輯工作者,與當下的編輯在職業觀念上有何不同?有哪些寶貴的學識、經驗值得青年編輯學習、傳承?

本期將圍繞“我們的前輩”這一主題,邀請曾經在出版圈有所建樹的資深名編,回首往昔話崢嶸歲月,探尋編輯的本質與未來可循之路。人民文學出版社原副總編輯何啟治、商務印書館原編審趙克勤、中華書局原副總編程毅中將分享自己數十年工作積累得來的“編輯觀”。

何啟治

努力推出無愧於時代的作品

价值10万的长文 资深名编教你如何做好编辑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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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生於新時代,要努力做出無愧於新時代的偉大作品。就文學作品而言,作家是第一生產力,但也不要小看了編輯的作用。在複雜的情況下,編輯也是推出作品不可忽視的力量。作品是個體勞動的成果,文學作品是有個性的,記得詩人牛漢說過,“不讓寫個性,還有文學嗎?還有詩嗎?”但強調文學的個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們又決不能忽略文學的意識形態以及和政治的關係。誰要說文學和政治、意識形態無關,那他不是無知,也是過於自信了。我們編輯就處在詩人、作家和政治或者說某種政治立場、意識形態中間。我們在定選題、用稿件時就必須做好協調工作,心裡不但要有作家、讀者,還要有政治,作家和編輯往往是一種特殊的共生、共榮的關係

以我親歷的張煒的《古船》和陳忠實的《白鹿原》出版工作為例,張煒的長篇小說處女作《古船》是時代的產物、是改革開放的成果。為了幫助讀者理解《古船》,我在刊發《古船》的1986年第5期《當代》的“編者的話”中指出,“新時代的文學呼喚史詩的誕生,許多當代作家都在做這樣的努力和追求——對生活作史詩式的表現和創作史詩式的作品。青年作家張煒繼引起廣泛好評的中篇《秋天的憤怒》之後,現在又把他多年經營、精心創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古船》奉獻給讀者,就是這種努力和追求的體現。”我只是表達希望《古船》作為一種時代的要求,時代呼喚史詩式作品出現,具體是不是需要大家來判斷。結果,《古船》出來以後備受讀者歡迎。

從1973年冬天我到西安向陳忠實組稿,約請他寫農村題材的長篇小說,到2016年4月陳忠實病逝,我們之間的友誼已有40多年,回首往事,可以說《白鹿原》的誕生有三個奇蹟。第一個奇蹟是《白鹿原》從組稿到成書接近20年,陳忠實自己也很茫然,用了這麼久。過了差不多20年,《白鹿原》奇峰突起。第二個就是《白鹿原》發表以後,好評如潮,常銷不衰,評價很高。但是,批評壓力也不斷,最終,作者做了適當的修訂,在1997年終於獲得茅盾文學獎的殊榮。第三個奇蹟是獲得茅獎以後,《白鹿原》在改編歌劇、舞劇、話劇、電影電視等方面還是波折不斷。直到作者去世,《白鹿原》終於成了公認的當代文學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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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愛,勤奮,擔當,團結

怎麼做好文學編輯工作?我有八個字的想法:熱愛,勤奮,擔當,團結。一個編輯想要做好工作,要兼顧這四個方面。

第一是要熱愛。如果一個人一輩子做不感興趣的工作,會很痛苦。真正做自己喜歡做的工作,會覺得很幸福。我當時編輯1981年版《魯迅全集》是工作需要,分配的編輯工作都做完了,才能按我的興趣到《當代》雜誌。如果分配的工作不適合自己做,就需要自己能夠調整,把自己的興趣培養起來。

第二是要勤奮。人的編輯功力是實實在在的,不勤奮實在很難做出成果。我親眼見證過,才子也好,才女也罷,如果不努力,也可能一事無成。我寫書完全是在工作之餘,上班的時候不能幹別的,寫《少年魯迅的故事》時,一兩個禮拜寫一章左右,就靠晚上和禮拜天寫。

第三是要有擔當。所謂擔當就是要有責任感和使命感。能夠碰到張煒的《古船》、陳忠實的《白鹿原》,那是我的幸運。如果看不出它是優秀的作品,那真是瞎了眼、沒有判斷力,看出來了,不敢為它吶喊、呼籲,為它爭取應該得到的榮譽,那也是編輯沒有盡到責任。一個編輯遇到優秀的作品,應該下決心與它共榮辱,和它的作者同進退,這六個字說起來輕巧,做起來很不容易。2006年中央電視臺《藝術人生》給陳忠實做專題節目的時候,朱軍問我:“編輯生涯裡遇到陳忠實和他的《白鹿原》是你的幸運,是這樣嗎?” 我說確實是這樣認為的。因為編輯相對被動,你可以去做組稿工作,但是遇到作品以後,才是編輯發揮主觀能動性的時候。什麼叫編輯?早先概括起來就六個字——組稿、審稿、發稿。但現在複雜得多,要計算成本、利潤,要搞宣傳策劃。但是最基本的還是面對作者和作品,手裡拿到好稿子是關鍵。

第四就是團結。編輯的努力、才華或者判斷都可能在關鍵的時刻起作用。但說到底,出版社是個團隊,編輯、出版、發行,需要各方面的配合。像《白鹿原》,當時六個人寫了七份審稿意見,如果這裡頭有明顯的不同意見,出了內部紛爭,結果恐怕都不一樣。幸虧評價高低有區別,但是總體上都是肯定《白鹿原》的。整個編輯團隊是團結的,宣傳策劃出版發行都互相配合,才有《白鹿原》的今天。

編輯要有基本的素養能力,熱愛自己的工作,全力以赴,努力工作!發現好作品,有使命感、有擔當,跟大家團結在一起。編輯工作簡單來說就是多出書,出好書,承擔好文化傳承的使命和責任。 ——何啟治

趙克勤

价值10万的长文 资深名编教你如何做好编辑课!

(商務印書館原編審)

1976年,在北京大學從事17年的教學工作之後,我調到了商務印書館擔任編輯。這期間,曾先後參與了《辭源》第二版、第三版修訂工作,也參加了多部工具書的編寫,編輯過多部詞典、專著。因為重視學習,所以我在編輯工作中取得了不少成績,在學術研究領域也有很大收穫。商務印書館對編輯要求很高,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放手讓他們去幹,因此,編輯開展工作也比較能發揮主動性。編輯必須不斷地學習、廣泛地學習,善於學習是編輯必須具備的職業修養。編輯的職業素養,我認為主要還包括四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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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務能力

基本功要過硬,也要有組織能力和活動能力。我參加編寫過不少的辭書,收穫最大的就是承擔第三版《辭源》的定稿重任。雖然這個時候我已經快80歲了。但這卻是我費力最多、發揮最好的項目。終審專家們提的意見都會彙集到我這裡,有的能解決,有的我也解決不了,就查書,家裡的書不夠用,就坐公交車去圖書館的古籍部查。有些人可能不理解,覺得不需要這麼費勁。但我認為這是編輯的職業操守,有問題一定要解決。

另外,編輯過硬的基本功還體現在知識面的廣闊性上。歷史知識、語言知識、天文知識等等,作為編輯,雖然不能每個領域都十分精通,但一定要不斷擴展知識面。比如,在第三版《辭源》修訂的時候,我發現一個錯誤。“三後”這個詞也指三個君主,原來的釋義有個義項說是指漢代的三個皇帝,宣、景、文。我覺得順序不對。後來,查閱資料,就發現它指的是晉朝的三個皇帝。開國皇帝晉武帝司馬炎追封自己的祖父司馬懿、伯父司馬師、父親司馬昭分別為宣帝、景帝、文帝。在參加《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編輯工作時,我發現“氣衝牛斗”釋義有問題。原來的解釋是怒氣衝到牽牛星、北斗星,這是錯誤的。“牛鬥”其實是指二十八宿中的牛宿和鬥宿,我就要求編者改正過來。當編輯要發現錯誤不容易,編輯應該是雜家,知識面要廣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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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視野要開拓,能夠跟著時代發展考慮產品革新。1984年,我任商務印書館漢語編輯室主任,提出當時詞典種類少,需要解放思想、開拓新的產品。但提議一開始遭到部分同事的反對。他們認為商務有《新華字典》《新華詞典》《現代漢語詞典》《辭源》就夠了。我們就到各地調研,根據調研結果策劃出版了包括《古代漢語詞典》《應用漢語詞典》《古今漢語詞典》在內的多部詞典。這些詞典都取得了很好的雙效。同時,商務印書館還根據需求開發了一系列成語詞典,其中,我參加審訂的《新華成語詞典》,當時印了100多萬冊,成為商務的暢銷書。由此可見,當編輯思想要開闊,不能保守。不能只守著幾本書,要根據讀者需要,不斷開拓新產品,保持活力。產品必須及時更新,這也是商務印書館的特點,《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等也不斷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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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德修養

要有職業道德,淡泊名利。由我主編的《新華成語大詞典》,編寫工作前後歷時8年。前期收集資料的工作就花費了1年以上。當時,電腦已經有資料庫可借鑑,但我們還是做了很多手工卡片。編之前,先寫試寫稿,總結經驗,查找問題,大家思想統一後才正式編寫。由此可見,作為一個編輯,不能光想著掙錢,必須嚴守辭書編輯流程,不能為了經濟效益偷工減料,否則辭書質量必然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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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態度

要認真負責,高標準,嚴要求,要有耐心,有韌勁。《辭源》第三版修訂的時候,大家都會用電腦,打字也快,但我們還是選擇用最傳統古樸的方法,堅持用手工的方法修訂。複印第二版《辭源》,把詞條剪下來,貼在A4紙上,製作成卡片,然後手寫改正上面的錯誤。因為依靠電腦修改注意力容易分散,堅持手寫是在培養大家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包括主編也都是手寫。

更重要的是,

不要滿足於當一個編輯匠,要當一個編輯家。有當編輯家的意識,你就會養成從宏觀、微觀等多方考慮問題的習慣。拿我編輯過的《中國字典詞典概論》來說,這本書裡舉了很多古代字書詞書的例子。如果我自己不瞭解這些書,就沒辦法和作者交流。所以,我做了很多前期準備,查閱資料,找到相關書籍來看。有了這些基礎,我作為編輯提的修改意見就得到了作者的認可。如果自己不鑽研、不做準備,可能就提不出來意見。所以,我認為優秀的編輯都應該是學問家、編輯家。

編輯能為出版品牌做什麼?做調查、做規劃、出點子、挑擔子。任何選題都不是拍腦袋拍出來的,前期調查很重要,這也就是編輯為什麼需要有組織能力、活動能力的原因。編輯不能一直坐在辦公室裡,要打開思路,要多出去看看,做調查、參加學術會議等等。做調查之後,要敢於推陳出新,進行選題規劃,為圖書編輯出版工作貢獻思路;還要敢於挑擔子。《辭源》第三版修訂的時候,商務的領導來勸說我承擔終審工作,這個工作非常艱鉅,還要承擔很大責任。我很猶豫,最後還是答應了。好在修訂工作圓滿完成,我也算是華麗轉身了。

要注意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思想水平和業務水平,熱愛編輯工作,爭取做一個有開拓精神的、業務過硬的、品德高尚的合格編輯。 ——趙克勤

程毅中

取法乎上 精益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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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2月,中華書局轉型為以古籍整理為主的專業出版社。我當年12月進入中華書局,編的第一本書是《王船山詩文集》。古籍出版整理工作對我來說是考驗,也是機遇。因為這項工作需要一定的專業背景,而我所學的語文專業,並不完全對口,只能從實踐中學習。之後編了《海瑞集》,通過編輯這本書,我學習了很多古籍整理的知識。當時,我去北京圖書館看了很多善本書來校勘,因為各個版本不一樣,要從中整理適合的版本。除了儘量做到全面,我還試著從他的墨跡中尋找線索,辨別是否是海瑞自己的詩。這是我學習古籍整理的開始。

1961年,我們文學組承擔了編輯出版《徐渭集》的任務,由我來負責。 我發現很多徐文長的書都是不全的,編輯過程中經歷了很多曲折。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同期交辦的兩個選題很快出來了,而我這邊一直在改,壓力很大。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等編得更精準些再出,因為古籍整理就應該這麼做。1965年《徐渭集》打出了清樣,由於種種原因,到1983年才印刷出版。編書的過程是一個學習的過程,要抓住機會。我自己基礎不好,就藉此向專家老師們學習古籍整理的基本功。從個人來說,我的教訓是做編輯做古籍力戒浮躁。

對編輯來說,要取法乎上,一開始就取法乎中,不會有好的結果。要精益求精。雖然慢工出細活並不一定對,但太快往往會出問題。我們剛開始轉型搞古籍出版的時候,計劃定得很大,但是組稿不理想。所以,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浮躁。另外,對待外來稿,編輯退稿也需要謹慎,否則容易錯漏有優點的稿子。在我主持編輯室工作時,一般同事看過的退稿,我都會再拿來看看,也會寫些意見,不少時間都花在寫退稿信上了。這恐怕是不足為法的,但對作者的勞動一定要尊重。精益求精,也體現在重印時的修訂工作上。這不意味著第一版可以放鬆,而是在取法乎上的第一版基礎上再作一次加工,如有錯誤,知錯就改,舉一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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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讀者服務,為作者服務

編輯工作,第一是為讀者服務,第二是為作者服務。首先是為讀者服務。為了保證書稿質量,編輯有時對作者會苛求一些,提意見,甚至退稿。因為編輯首先是為讀者服務的。其次還是要為作者服務;作者有時候會出些疏失,但編輯作為第一個讀者,發現問題就要提,要幫助作者出主意。我們當時的總編輯金燦然先生說過,“編輯是理髮師,人家有點亂,你給他整齊一下,修飾一下。”有人說編輯沒有知識產權,出了書也是作者的知識產權,這是工作的分工問題。編輯的本職工作就是為作者做這方面的服務,有時候責任往往比作者負的要大。雖然說作者文責自負,可是編輯要是沒有把關,責任編輯就要承擔一部分責任。對於現在的編輯工作,我認為最主要的是要提高質量,培養人才。編輯的成長一定要安心,安心學習,學中幹,幹中學。幹中學的時候,你的能力就能提高,至於能不能成為學者,那是自己的努力和機遇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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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在外,致力創新

中華書局這個品牌已經106年了,這是幾代人積累下來的成果。老店有老店的優勢,畢竟品牌在外,但還是要創新。所以,我對中華書局的古籍數據庫很關心。因為古籍整理的傳統方法和先進技術結合在一起,就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數據庫如果能搞好,就有很大的意義和作用。但是讀者希望更多更快,數據庫只能注重數量的擴大,來不及兼顧質量的提高。從頂層規劃來說,到底是不是數量越大越好,這是需要考慮的。我在2012年給國務院提建議的時候就談了,古籍數字化要加強統籌工作。從頂層設計來說,需要避免簡單重複。我很讚賞電子數據庫這個事,但也不是越大越好,不要單純追求速度,要提高質量。同時有原書圖像,就可以放心引用。所以對中華書局來說,把這個數據庫做好是件好事,我希望多花力量在這裡,這個力量不僅花在技術上,還要花在學術上。

讓古籍活起來,是一個創新的工作,值得我們花大力氣去研究。想讓它活起來,就需要做轉化的工作。

安心工作,認真工作。取法乎上,精益求精。 ——程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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