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5 故事:生死戀

1

美麗的黃浦江畔,瑤和秋相擁著喁喁私語,江水溫柔地舔舐著船舷,萬般不捨又無限期待地把船送向遠方,漂流是船的特性,停泊只是短暫,遠方有它渴求的夢想。

“親愛的,多想就這樣與你直到永遠。”秋目光灼灼地盯著瑤。

“時光啊,為何不能為我停留,留住我親愛的人。”瑤回應了這句,便把頭埋在秋的懷裡嚶嚶地哭。

突然秋風乍起,吹皺了萬頃江水,兩人波光粼粼的倒影,好似牽線木偶,在江水裡不停擺動。

生活有時也如此由不得自己,必須像塊鐵一樣投入到火裡去煅打。

秋想留,留下來陪瑤每個春夏秋冬,春賞花、夏納涼、秋尋果、冬踏雪,與瑤在一起的每個瞬間都會是一首靈動的詩。她那顧盼流轉的眸,像個深潭,一旦淪陷,就別想上岸。可他非得走,一半為文學,一半為瑤。

瑤之前,文學是他的全部,他的喜怒哀樂被文學牽扯著,瑤像戴望舒筆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從雨巷中走來,走進他的油紙傘。一聲:“公子,吾等儂等得好苦……”

“姑娘,赴你千年的約,我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吧?”這正是秋的長篇小說《愛你三生三世》裡的兩句臺詞。

“人如其書,儒雅睿智。”瑤對秋看一眼已是由內到外的喜歡了,其洋洋灑灑,一洩千里的文字早就俘獲了她的芳心,人更是出乎意料的帥氣,她緊蹙的眉不知不覺就舒展了,嘴角上揚,兩團紅暈也悄悄飛上了雙頰。

“她,發似流泉,衣如蝴蝶,桃腮帶笑,氣若幽蘭,說不盡的溫柔可人,好像好像在哪見過。”他努力地搜尋著,是夢中,是筆下,走來……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一切如夢似幻……

故事:生死戀

2

她把他直接拉到了父親面前,“他才是我方瑤的男朋友,若叫我嫁那個富少,別怪女兒不孝。”她橫著一把扇子在頸上,上有秋公子題詞:“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父親慌了,秋則捂嘴偷笑,難怪她獨獨挑了這把刻著虎紋貌似折刀的龍骨扇,古靈精怪再沒誰了。“好,好,你只要收下刀,父親就依你,不嫁周帥!”父親一軟,瑤得意忘形,展開扇子,輕歌漫舞起來。

情知上當的父親,也因從來一言九鼎,放出的話再也收不回來,只得由著她留下了秋。

於是,瑤和秋日日夜夜粘一起,一個呤詩,一個作畫,一個彈琴,一個起舞,四目相對,愛的電流湧遍全身。一顰一笑裡都是情,說不完的海誓山盟,道不完的人世衷腸。

父親的公司遍佈各大城市,見秋整日裡寫寫劃劃,不學商術,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拂去一桌的筆墨紙硯,並聲色俱厲地下逐客令。

“哪來的回哪去,我這裡容不下你這尊佛。”

瑤顫顫驚驚捧著秋的長篇鉅著來到父親跟前,小聲請求道:“爸,只要您讀一段,您就會被吸引……”父親抓起書,狠狠摔在地上,手指發顫地指著寶貝女兒的鼻尖道:“現在中國,有幾人買書看;你去市場瞭解下,最蕭條的是哪個行業,告訴你書店、書店。你寧可不做富家千金,也要跟這個寫書乞丐窮困潦倒一生,咋就這麼……”

秋再也聽不下去,他捂著耳朵跑了出來,他聽不得別人對他虔誠信仰的文學的侮辱,可以說他窮酸,可以說他無能,不能把文學貶成臭狗屎。

故事:生死戀

3

他飛也似地逃向江畔,放開捂住耳膜的手,時斷時續傳來瑤的哭喊:“我是一根筋,只愛秋,愛他的文字。他雖沒財富,卻是精神世界至高無上的王。爸爸,我不求你進入那個世界俯首為臣,只求你理解女兒……”混合著瑤父摔盆砸碗的聲音一起傳來。

他不怪瑤父,只怨自己出身低微,又沒有徵戰商海的宏大志向,拿什麼與身家千億為後盾的瑤匹配,何況她的美貌她的才學同樣無人可及。

他妙筆描述的集萬千優點於一身的美麗姑娘,他的夢中情人,只應天上有,卻真真實實落在了他的面前,深諳他的思想,櫻唇輕啟,一言一語都入耳,彷彿是另一個自己。在文字世界,他們恍似愛了千年,可又是文字,他遭到繼續愛她的禁令。

滾滾江水翻湧,他揚起手中的筆,閉上眼狠狠地擲向江中,一起投進的還有他那顆曾因文學而激情澎湃的心。

一個浪頭打來,他徐徐睜開眼,被他拋擲的鋼筆卻又好端端地躺在他的腳邊,顯出一副無辜的神情。

他彎身拾起,眼淚嘩嘩而下……“筆,跟我久經沙場的筆,你到底是瘟神還是忠臣,怎麼甩你都甩不掉?”心底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如今的時局,能怪筆嗎?”

“文化始終是一個民族的精魂,相信中國書行不會永遠這麼蕭條下去。《愛你三生三世》滯銷,那是我還沒把筆用到極致,沒把文字用到出神入化,再加人們從紙質書轉到網絡文去了。

德國人愛看書,隨身包裡都有兩本書,地鐵裡、公車上,隨處可見讀書人。他們的書都是很貴的,而好的網絡文可與書媲價,在他們眼裡,知識昂貴當之無愧!

我如果能去這個國家感受一下濃郁的文化氛圍, 寫作動力肯定能大大調遣。若能得頂級大師指點一二,思想可望開闊,立意不再稚拙。我只有這一長項,就要做到極致。振興書業任重道遠,取得愛瑤的資格卻是迫在眉睫。”他對著江中的影子說了這席話,陡覺手中失而復得的筆之可貴。

突然,他的後背一陣溫暖,他嗅到了茉莉花香,那是瑤特有的味道,他捉住了那雙環抱他腰身的溫軟如玉的手,轉過頭正碰上瑤含情脈脈的目光,一股愛的電流湧遍了全身,他盯著玫瑰花瓣一樣紅豔的唇慢慢俯下頭去,瑤恣意地迎合著……

世界消失了幾分鐘後,終於又回到他們的視線中。

瑤放不下秋,趁父親不注意逃了出來,來到了他們經常攜手的黃浦江畔,果見秋面江而立,並聽到了秋的一席話。

縱有萬般不捨,也得成全秋對文學的痴念。誰讓她被他的文字感染,也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了他所愛,她相信他會是中國文壇未來的巨匠。

正如文中開頭所述,他們相擁,喁喁私語,看浪拍船舷,為不得不分離而傷感。

故事:生死戀

4

載著秋的遊輪在瑤的淚眼朦朧中消失在浩瀚的黃浦江,他去的第一站是日本,芥川龍之介是他熱愛的作家。《地獄變》讓他充滿著疑慮,堀川大公是否當真垂涎良秀女兒美色?良秀女兒是否當真跟他人有染?芥川龍之介發出感嘆:“人生,遠比地獄更像地獄。”這是多麼符合日本人謙謙君子外表下裹藏的狼子野心!

在日本,稍作停留後又沿著萊茵河到德國。任船一路篤篤悠悠像一尾魚一片葉飄向遠方,盡情飽覽山水,感受海的浩瀚和神秘。

一路記載沿途的風土人情和感悟,偶爾吹著風看書,也別有一番情味兒。歌德、莫泊桑、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書都是他喜歡的。

當然還有瑤的靚麗倩影溜著空兒浮上腦海,海上手機無信號,只有船靠岸,秋才可搶著時間下船跟瑤聯絡,那一張張美麗的風景,令瑤尖叫不已。

瑤在掐著時間盼秋的消息中度日如年,離上次聯絡兩天過去了,瑤的手機始終沒有秋的消息。她心緒不寧地打開電視,正是國際新聞播報時間,一條遊輪沉湮大海,連船帶人消失得無影無蹤,打撈隊遍尋不得的消息,緊緊攫住了瑤的心。

她聽得一字不漏,那正是秋乘坐的遊輪。剎時五雷轟頂,天旋地轉,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在舒適溫暖的床上醒來,她已花容失色,兩行眼淚無聲地淌下。任親朋軟硬兼施都敲不開她的嘴,只有一屋寫滿秋的紙無聲地洩露著秘密。從此那個活潑開朗有說有笑的瑤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欲欲寡歡、梨花帶雨的“林妹妹”。

父親怕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派人去找秋來,結果是秋巳葬身大海的消息。

親朋只得輪番勸慰:“人死不能復生,你要面對現實。”

“世上男子千千萬,比秋優秀的多了去了。比如身家過億的楊董事,英俊瀟灑又有才學,人家可是一門心思地追了你好多年。”

瑤聽了這些話,反而哭得更兇。家人沒轍,只能寄希望於時間。從此瑤鎖自己在深閨,不聞事世,何以解憂,唯有書報。

直到她在一張廢報紙上看到這行字:“1981年8月,名叫海風號的英國遊船在魔鬼三角——百慕大盜區突然失蹤。八年後,船上消失的六人均完好無損地歸來。所以,馬航迴歸不是沒可能!”那麼,那麼秋也是會回來的。

這念頭猶如一劑強心針,令瑤又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5

文友群中失聯近一年的秋又出現了,微信動態依舊那麼幽默睿智,精煉優美的語句隱含哲思,而駕馭文字的功底更顯深厚。

“這一年你是躲著我們練功去了。”

“哈哈,學孔子周遊列國。”

“仁者無敵,願拜你麾下。”

“有諸位得力干將聯手,定能踏出一條康莊大道。”

……

文友們爭相與秋對話,並提出與秋見面共商文學社的事兒。秋髮來一張在沙灘撿拾貝殼的背影,米色夾克寬鬆肥大,被風吹起的一角,露出了扁平的腰腹。

接著發來一串文字:“文友皆來自五湖四海,除了照片相見,最好的相聚地便是文字天地。何不借助網絡便捷,共建一個發稿平臺,廣收文稿,攝取精粹,不惜重金犒賞,激勵作者筆耕不輟。中國文字在這兒沉澱、醞釀,發揚光大,相信我們所做的一切是有價值的。”

他的這席話得到了熱烈的回應,有的拍手叫好,有的豎起大拇指,有的激動得流出了眼淚,有的歡跳著到:“我的努力沒有白費,終於迎來了曙光。”而小說和故事是最下里巴人的一種文體,下至三歲幼兒,上至髯髯老翁,皆可傳播,於是文體有了定性。

說幹就幹,徵稿啟事經文友一發布,稿件像雪片一樣飛來。秋暢遊在文海如魚得水。精選的故事一面世,就引來好評如潮。

6

瑤穿著秋遺留的西裝,留成秋一樣的板寸頭,連金框眼鏡也是同一款。稿件數量越來越多,她撫了撫眼鏡,緊盯著電腦屏幕,一點不敢懈怠,好不容易審完,並一一作了回覆。

這才緩緩起身,雙手撐在桌面道:“我說瑤,你這千金之軀,只管負責美貌如花,我會讓文字變得昂貴,養活你!”她被自己的話嚇著了,喉頭擠出的聲音,抑揚頓挫的語氣,跟秋如出一轍啊。父親從窗口經過,瞧見這一幕無聲落淚。當窗簾拉上又拉開,瑤已換上一襲長裙,套上飄逸如綢緞的假髮,嘻嘻笑道:“秋公子,我的文筆趕上你了吧,這條文藝振興之路你走得好啊!”

這一幕每天都會上演,父親窺到依然錐心地疼。母親拿話安慰:“比起不吃不喝關在房間強多了,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吧,只要她快樂。”

某天,有文友在黃浦江畔見到一人,聲情並茂地對著江水時言時語,時哭時笑,背影和著裝像極了照片上的秋。

剛想上去招呼,這時寬廣的堤岸駛來一輛銀灰的勞斯萊斯,穩穩停妥後,下來一位富態的中年男子,衝江邊人道:“瑤,都日上三竿了,快跟我回家吃飯!”“爸,我是秋,你又忘了。瑤是你女兒,我妻子。我一定會寫出一篇宏偉鉅著,賣翻天,別拆散我們,好嗎?”

“好,好……”中年男人噙著淚連連點頭。“爸爸為你贊助,支持你的文學網站,走,這就寫文去。”聽到這句話,江邊人立馬像只輕盈的燕子飛了過來,挽起中年男子的臂膀,徐徐走向勞斯萊斯。

文友有些懵了,這到底是平臺上的秋,還是男子口中的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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