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7 陪我再久又如何,這一世我都不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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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再久又如何,這一世我都不會愛你!

蘇子卿初來北海便已經絕瞭望,長安那繁華紅塵養出來的金貴身體沒兩天就生了病,病躺在簡陋的帳裡幾日不能下床,外面單于賞的那幾只羊餓得直叫,他無力的垂頭,終於覺得這樣死了也好。

可是到底上天饒不了他,一個胡人女子,掀開了帳簾。

北海不毛之地,找不到多少藥,她挖了草藥根好不容易熬出一碗,他不願喝,她皺著眉用胡話責備,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硬灌下去。

又去外面擠了羊奶,用同樣的方式灌下去,粗暴得不似一個姑娘,他嗆了一口,差點咳掉了半條命。她手足無措,良久才敢輕輕拍打他的背,安慰孩子一般的安慰他。

胡女照顧了他三四日他才能起身,她將他扶到陽光明媚的地帶,便趕了羊出去吃草。

北海湛藍的湖水邊,她脫了鞋坐在那裡玩水,水天一色,雲淡風輕,在他眼裡兇狠荒涼的異域,在她身旁安順得恬靜溫柔。

子卿不知道她的名字,便稱她為,胡女。

他並不喜歡胡女,他自小生在長安,看慣的都是錦繡華裳,繁華燈火,都是漢人女子溫婉淑女的模樣,這蠻野之地的女子,粗野張狂,那裡比得上?他心裡仍是嚮往著長安,嚮往著自己那惹人疼惜的妻子。

可是他在這裡的第二年,便聽說她改了嫁。

李陵將這個消息告訴他時他還愣了愣,手裡的漢節險些鬆開到了下去。他一整日都回不過神來,拿了木炭當筆,在石板上寫他當初步出長安時寫下的那首詩。

生當復歸來,死當長相思。

生當生,死未死,故人已變故人心。

胡女從外面趕著羊回來,自他身後夠過來看他寫在石板上的漢字,用漢話別扭念出來,似是不理解,便偏過頭來問他,寫的是什麼。

他滿目蒼涼:“我若生,千里萬里亦當歸,我若死,永生永世長相思……”

胡女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似是懂了,一拍巴掌,拉著他的手,用生疏的漢話同他講話:“你,同我,成親吧,我待你,如此。”

他窮困潦倒之時,她嫁給了他,從此陪他渡過了,十數年。

他是蘇子卿,是長安城最負才情的公子,得多少女子傾慕,那時候意氣風發,風流倜儻。從不曾想到有一天,他的婚禮,衣衫破爛,黃沙苦水。

成親後胡女同他一起牧羊,不時還要受一下胡人的欺辱。

胡女不比京城女子那般矜持柔弱,誰欺辱了他,她必是要欺辱回去的,她也不比京城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出去回來,往往都是帶著傷的。

他不是不知道她待他好,夜裡歇在帳裡,輕輕嘆一口氣,去撥她雜亂的頭髮,她嚶嚀了一聲,靠進他懷裡來,又安心的睡過去。

他會想起自己娶她的原因,仇恨、絕望、孤寂……什麼都有,唯獨,沒有愛。他潦倒至此,皆因胡人,他又怎麼可再愛上一個胡人?

胡女卻是不懂這些,白日裡,纏著他教她習漢字,講漢話,羊羔抱在懷裡,講得磕磕絆絆,羊羔叫起來,她便紅了臉。

她愛鬧,異邦的歌聲唱得衝破雲霄,騎著一匹馬能在草原上鬧上一天,被他罵了便拉他的手,搖著不放,直到他軟了口氣。

第二年她懷了身孕,眼看著她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卻無能為力,沒有多少吃的,她面色枯黃,躺在床上夠過去拉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肚子,用尚不流利的漢語說:“子卿,給他,取個名字。”

他將臉貼近她的臉:“通國,他叫通國。”

後來孩子落地,她每日抱著孩子坐在草原上,看西邊漸落的夕陽,他從身後為她披上一件衣,閒時亦能陪她坐上半晌。

也因得這個孩子出生,胡女大概也明白了,她的子卿是不喜歡這裡的,他還向往著那個繁華的長安,她永不可能在他心裡根深蒂固。

他不許自己的孩子學胡人的那一套,牧羊都不許,尋了柴火燒成炭教他習字,教他儒禮,胡女什麼也不說,只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他對她們的歧視。

他從少年郎等成了老翁,她亦陪著他吃盡了苦頭,昭帝始元六年春,他等來了人生之中最大的轉機。

他回長安那日,胡女牽著馬同他一起飛奔到北海遙遠的地方,淺色的草原上扔下了他一個人。

她騎著馬轉身,沒有絲毫猶豫,亦不曾告別。

他的人生那般決絕,不曾在進退與抉擇之間,考慮過她分毫。而她所能做的,只是送他回長安,回到那個他魂牽夢縈的繁華國度。

他看著相伴十九年之久的姑娘一個人慢慢走回他們簡陋的家,想張口,又一瞬間啞口無言。

他不能帶她回長安,於公於私,都不能。

李陵前來送別,薄酒一杯,卻將十九年心酸唱得老淚縱橫。

“走過萬里行程啊穿過沙漠,為君王帶兵啊奮戰匈奴,歸路斷絕啊利箭毀壞,士兵全部死亡啊,我的名聲已敗壞……老母以死,雖然報恩,何歸處。”

十九年,去時冠劍是丁年,回時樓臺非甲帳。

再回長安之時,已非昔年俊朗的少年郎,諾大的長安,稚兒不識,老友已逝,昔年恩愛不疑的妻亦作他人婦。

半生孤苦,一瞬間浸透了衣衫。

子卿官拜典屬國,除了感嘆還有心裡不可言說的僥倖——

十九年孤寂的歲月,若不是依著有人相伴,他又如何能夠熬過來。

而胡女再也沒有見過她的子卿,北海之地也再無一個漢人男子,李陵來過幾次,捎來些生活用的東西,還帶走了她的孩子。說是子卿囑咐,請他,代為照顧。

胡女一生中只有三樣東西,子卿、孩子和羊。

如今她已經失去最重要的兩件,生命一瞬間,變得毫無意義。

她漸漸消瘦了下去,病到在床上,迷茫的想起子卿曾寫的那句詩。

生當復歸來,死當長相思。

死當長相思。她想,自己該是做到的了。

蘇子卿收到了來自北海的一封信,是李陵寫的。上面說,他的胡妻,病亡。

十數個年月,數不清的春冬,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然而終歸是,沒了意義。年邁的蘇典屬握著信,呆立在原地。

她不是他心中夢想的妻,她不會拈花一笑,不會低眉垂手,多說一句都會嬌羞,不會琴棋書畫,不會吟詩作對,甚至不會說漢話。

可她卻陪伴過了他一生中最孤獨的歲月,她曾用一匹馬,載著他跑過北海所有的地界,也曾為了他受盡苦楚只尋來半寸墨石。她雖粗野,卻對他用盡了所有的溫柔。

也曾想過要待她好,想要問問她後不後悔,可是又想,她說不後悔,那他能怎麼辦呢?他放不下心裡的長安,亦無法給她好的生活。

他忽而回想起,自己一生的事蹟。

持節十九年,不負國家,歸來富貴榮華,不負自己,一生只負了一個姑娘,溫柔的心意。

此後多年,蘇武亡。

他一生最悲哀的,大抵便是,他不願再回那荒涼苦楚的地界,她不能闖入繁華錦繡的長安。

相伴半生,各葬一方。

陪我再久又如何,這一世我都不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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