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0 南京保衛戰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謹以此文紀念糊里糊塗死於日寇屠刀之下的30萬同胞

提起50餘年前的那場南京大屠殺,當代的中國人都知道那是日本軍隊一手製造的殘暴血腥的大災難,然而當代的中國人卻沒有幾個人能知道,正是當年的國民黨統帥部的戰略失誤才為日本軍隊血腥屠殺中國軍民提供了一個充分的客觀條件。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正是由於國民黨統帥部錯誤的戰略佈署,才將30萬中國軍民推到了殘暴的日寇屠刀之下的。

南京保衛戰

南京大屠殺紀念碑

今天來看,當年的國民黨統帥部如果採取另外一種戰略佈置的話,那麼,可以推測,當年的那場大屠殺基本上可以得到避免,至少不會被屠殺30萬人。

這是因為,在南京戰役中,中國軍隊十餘萬官兵在被日本軍隊重重包圍的情況下,在失去了有組織的抵抗的情況下,在失去了退路的情況下,萬般無奈,有一大部份的官兵紛紛地換上了便裝,以難民的身份躲到了南京城的各個角落中,這樣,也就和成千上萬的真正的難民混雜在一起了,而另外的一部份官兵,在走頭無路的情況下集體做了日寇的俘虜,而殘暴的日寇是從來不收留俘虜的。於是,幾天之後,這批集體被俘的中國官兵就被日寇野蠻地屠殺了。

屠殺了俘虜之後,剩下的就是混雜在難民群中的中國官兵了。而在十餘萬難民中是無法分清誰是真正的難民誰是化了裝的難民的,於是乎,獸行十足的日寇也就故意地樂於以這個藉口而將所有的青壯難民統統拉出來進行“一次性處理”──屠殺了。

結果,真正的中國官兵遭到了屠殺,真正的難民也遭到了屠殺。在這血腥的殺人如同殺個兔子的非理性的氛圍中,大規模的搶劫和強姦也就隨之而發生了。

而在上海戰役、徐州戰役、武漢戰役和長沙戰役中,很少有如此眾多的中國官兵被日寇俘虜,也很少有如此眾多的中國官兵化裝為難民躲進難民群中,因此,也就沒有發生如此大規模的大屠殺事件了。

南京,只有在南京戰役中,只有在數萬名中國官兵集體做了日寇的俘虜,只有在數萬名中國官兵集體化裝成難民的情況下,傷亡慘重的日寇才藉此難得的機會以分不清誰是難民為藉口舉起了屠刀瘋狂地殘殺我勇敢的官兵和無辜的百姓,於是乎,30萬有血有肉、有父母有親人有妻兒的中國人含淚、含憤、含冤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而在當時,如果國民黨統帥部對於南京戰役佈署正確的話,本是可以避免這十餘萬中國軍隊被圍在狹小的南京城內的,從而,南京大屠殺也就不會發生了。

今天,可以這樣講,滅絕人性的日寇是南京大屠殺的罪魁禍首! [ 注:今天的中國知識分子和許多普通人一提起這起大屠殺仍然是怒氣衝衝,大罵日本人。 ] 而國民黨統帥部,尤其是蔣介石和唐生智這兩個人對於30萬中國軍民的被害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一九三七年“八·一三”淞滬戰役爆發之後,國民黨統帥部集結重兵固守上海一線,經過近三個月的血戰,日寇傷亡慘重,始終沒能突破中國軍隊的正面防禦。十一月初,日軍不得不從杭州灣迂迴登陸進而以重兵威脅和打擊中國軍隊的側翼。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中國軍隊被迫後撤。由於日軍海空軍力量強大,機械化程度高,中國軍隊在強兵之下的後撤顯得有些匆忙與混亂,以致一退再退,在預定的兩道防線內(蘇州-福山線、無錫-澄山線)都沒能站住腳,以至一氣退到了南京附近,這樣,防守首都南京的問題就出乎國民黨統帥的意料而提前擺到了日程上來了。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中旬,為了南京的防守問題,蔣介石在陵園官邸連續召開了三次高級幕僚會議。

第一次會議有何應欽、白崇禧、徐永昌和軍部作戰廳長劉斐參加。

劉斐在會上提出,日軍利用在上海會戰後的有利形勢以優勢的海、空軍和重火器,沿長江和滬寧、京杭國道等有利的水陸交通線推進,機動性大。而南京在長江彎曲處,地形上背水,敵人可由江面上封鎖南京,從陸上也可由蕪湖截斷我後方交通線,然後由海陸空重兵攻擊南京。因此,南京是守不住的。而我軍在上海會戰中損失太大,又經過混亂的長途後撤,已無戰鬥力了,必須在後方經過長時期的補充整訓之後才能恢復戰鬥力。而南京是首都,不作任何抵抗就放棄又不好,因此,只能象徵性的防守一下,然後主動撤退。在兵力使用上應該以十二個到十八個團(約三萬人)之間為合適,部隊太多不利於機動。

對於劉斐的意見,白崇禧、何應欽、徐永昌均表示支持和贊成。蔣介石也說劉斐的看法很對,又說南京是國際觀瞻所繫,守是應該守一下的,至於如何守法,值得再加考慮。第一次會議,蔣介石沒有作出明確的決定。

過了兩天,又召開了第二次高級會議。會議人員有白崇禧、何應欽、徐永昌和劉斐外,又增加了唐生智、谷正倫等人。談到防守南京問題時,唐生智主張南京非固守不可。(注意,固守和象徵性防守大不一樣)唐生智的理由是,南京是我國首都,為國際所注目,又是孫中山總理的陵墓所在,如果放棄南京,何以對總理的在天之靈?因此,非死守不可,而劉斐繼續主張只能用少數兵力作象徵性防守。

蔣介石在這次會上仍沒有作出明確的決定,只是表示唐生智的意見很對,值得考慮,應該再研究研究。

過了一天,又召開了第三次高級會議。唐生智仍堅持固守南京,蔣介石明確地同意他的意見。當蔣介石問到誰來負責固守南京時,沒有一個人作聲。最後,唐生智打破沉寂,堅決表示要擔當負責南京的重任,一定要堅決死守,與南京共存亡!

南京保衛戰

南京衛戍司令唐生智

蔣介石立刻同意唐生智的請求,並決定了唐生智立刻走馬上任,擔任南京衛戍司令部長官,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而唐生智在多年之後的回憶文章則是這樣講的:

……當時,劉湘問我對於上海和南京戰事的看法,我說,至於南京的問題,的確不太好辦。守是要守的,就是沒有完整的部隊來守。不過,依我的看法,可以派一個軍長或總司令率領幾個師來守衛南京,以阻止敵人迅速向我軍進逼,從而贏得時間,調整部隊,以後再撤出南京以拖住敵人。劉湘說:“聽蔣說,準備要你守南京”我說:“根本沒這個必要。要我守,我只好拼老命”。劉湘說;“你看能守多久?”我說:“天曉得”……直到上海的部隊將要全部撤退的時候,蔣介石在中山陵園住宅內,召開了一次會議,我也在座。他提出了守南京的問題,並問大家說:“守不守?”他自己又說:“南京一定要守。”我說:“我同意守南京,掩護前方部隊的休整和後方部隊的集中,以阻止和延緩敵人的進攻”。他說““哪一個守呢?”當時,沒有一個人作聲。他說:“如果沒有人守,我自已守”。我說:“用不著你自己守,派一個軍長或總司令,帶幾個師或幾個軍就行了。從前方下來的人中間派一個人守,或者要南京警備司令谷正倫守都可以”。蔣說:“他們不行,資歷太淺”。又說:“再商量吧”……下午,蔣又找我去,對我說:“關於守南京的問題,要就是我留下,要就是你留下”。我說:“你怎麼能夠留下呢?與其是你,不如是我吧!”他立即問:“你看把握怎麼樣?”我說:“我只能做到八個字:‘臨危不亂,臨難不苟’。”我自九·一八事變回到南京之後,始終是主張抗日的,同時,擔任的工作也是籌劃抗日工作,上海戰事開始時,我又兼任軍法執行總監部總監,我能違抗命令,不守南京嗎?加之,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這樣來將我的軍,我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劉斐在回憶文章中說唐生智是自告奮勇負責守南京的,而唐生智在回憶文章中則說是在蔣介石將軍下被迫提出的擔任負責守南京的任務。那麼,到底是唐生智自告奮勇呢?還是被蔣介石將的軍,這個歷史之謎已經無法對證了。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了,那就是在那二次的高級會議中,唐生智的確表示出要固守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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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序列圖

今天,根據眾多的當事者的回憶文章來推測,當時的情況可能是這樣的,即,蔣介石從政治的角度出發而想在南京進行一場長期的固守,但是當蔣介石看到幾位軍事專家和將領們從純軍事角度出發而主張只進行一下象徵性的防守,而反對固守時,蔣介石只好暫時保留了自己的主張。可是當蔣介石又看到唐生智和自己的主張一致的時候(儘管只有唐生智一個人)他又堅持起自己的固守南京的主張來。並且馬上就武斷地拍板定了下來。而在當時的那種蔣介石集各種大權為一身的專制式的決策機制的狀態之下,儘管諸多的軍事專家和高級將領不同意固守意見,又有誰敢去和領袖去爭執於長短是非呢?正如當時國民黨51師師長王耀武所回憶的那樣:

在蔣、唐二人講話之後,到會的將領彼此看看,沒有人講話。關於南京能否守住的問題,在會前議論紛紛,內心明知南京不可守,但沒有什麼人敢在會上提出具體意見。

十一月二十日,唐生智被任命為南京衛戍司令長官。幾天之後,唐生智對新聞記者談話,表示要與南京共存亡!

至此,一個如此重大的戰役決策就是這樣經過如此簡單的決策程序而正式付諸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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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軍隊戰鬥序列

從而,南京保衛戰在還沒有打響的時候就已經輸掉了。

在這個如此重大的決策過程中,膚淺的政治臉面取代了深思熟慮的軍事判斷;外行式的長官意志取代了內行式的集體智慧。而為此項錯誤的戰略決策付出代價的則是30萬勇敢的官兵和無辜的貧民百姓活生生的生命!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就職為南京衛戍司令長官的唐生智向新聞記者表示:“本人奉命保衛南京至少有二件事有把握,第一、即本人所屬部隊誓與南京共存亡,不惜犧牲於南京保衛戰中;第二、此種犧牲定將使敵人付出莫大之代價”。

從唐生智這一公開談話中可以看出,作為南京保衛戰役中的最高軍事指揮官的唐生智,是將固守作為此戰役的最基本的方針的,當然,這個固守的戰略方針也是得到國民黨統帥部所同意的,也得到了蔣介石同意的。(蔣介石就等於統帥部,統帥部也就等於蔣介石)從這一天開始,唐生智在以固守南京為目地的戰略方針指導下向統帥部要求儘量增加防守南京的兵力,而蔣介石也就樂於把當時可以調動的兵力都派給或調到南京去,先後共達到兵力十餘萬人。其中有桂永清的教導總隊、孫元良的第88師、宋希濂的第36師,俞濟時的第74軍、葉肇的第66軍、鄧龍光的第83軍和徐源泉的第2軍團以及憲兵部隊。這些部隊絕大多數是剛剛從淞滬戰場撤下來的殘缺部隊,老兵很少,新兵大都沒有受過訓練,許多連槍都沒放過,部隊消耗很大,疲憊不堪,戰鬥力可想而知了。而這些疲備不堪,武器,尤其是重武器殘缺的部隊面對的是共約近五個師團及兩個支隊並配有大量的重武器和飛機、軍艦的十數萬日本軍隊。從兵力和火器上講,中國軍隊都處於極度劣勢之中。

南京保衛戰

南京保衛戰

面對如此強大的日軍,唐生智竟然命令把所有的渡輪和船隻都調到長江上游地區,(有的部隊偷偷地留了少數的小船)並禁止任何部隊從下關渡江北撤,還安排胡宗南的第1軍守備浦江,以武力制止任何部隊由南京向北岸渡江。

唐生智這舉動無非是表示自己及守城部隊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必死決心。但是,抗日熱情有餘的唐生智恰恰忘記了軍事科學的最基本的定律,即,無論統帥的決心和熱情大小與否,都必須和當時的軍事態勢及客觀環境相結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面對擁有飛機、大炮、坦克和軍艦的強大的日-軍以及背江而戰的不利地勢,唐生智在蔣介石的支持下將十餘萬大軍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真不知他是不懂軍事常識呢?還是僅僅為膚淺的政治需要和個人需要以及封建般的心理需要(何以面對孫總理的在天之靈)而不惜以十餘萬官兵的生命為代價去鋌而走險?

在防守南京的軍事部署上,也可以看出唐生智是抱著固守、死守的意圖來佈防部隊的。

首先,他將防守部隊分別佈防在南京的外圍地區,即,江寧-牛首山-淳化-湯山-龍潭一線,而在環形防禦圈之外的是五路日軍兇猛的進攻。即下陵-龍潭為一路,句容-湯山為一路,郭莊-淳化為一路、溧水-秣陵為一路、蕪湖-江寧為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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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軍隊抵抗日軍

十一月三十日,日軍攻佔了蕪湖,從而也就切斷了南京在陸上與後方的一切聯繫。從這天起,南京保衛戰基本上是在與外界隔絕的狀態中進行的單純的內線固守防禦戰。(長江中已經杜絕了船隻往來)就是說,在戰役期間,中國軍隊只能在環形防禦圈內全力頂住五路日軍的進攻而得不到外線和外界的任何形式的支援及策應。雖然蔣介石在事前曾許諾要親自率領雲南部隊的三個師馳往南京解救南京之圍,可是,一直到南京戰役結束,也未見到雲南部隊的一絲蹤影。

十二月四日,南京保衛戰外圍戰役在句容打響。中國軍隊以簡陋的武器頑強抗擊著火力兇猛的日軍。在幾處陣地上甚至出現中國官兵全部打光的壯烈場景。十二月八日,中國軍隊終因力不能支,後退到第二線防守陣地,(即復廊陣地)日軍也就佔領了棲霞山-大胡山-湯水-淳化-秣陵-江寧鎮這條環形防線及各個重要支點。

十二月九日,日軍松井石根大將發出最後通諜敦促中國守軍投降,被中國守軍拒絕。

十二月九日,中國軍隊又在烏龍山-紫金山-商橋門-雨花臺一線陣地上(又稱復廊陣地)再次地頑強坑擊日軍的兇猛進攻。戰鬥異常激烈,中國官兵前仆後繼地與日寇進行血腥廝殺和反覆廝殺。日軍用猛烈的炮火轟塌多處城牆並有少數日軍多次衝進了光華門、通濟門和中華門,經過幾次慘烈的搏鬥,中國軍隊先後消滅了衝進這幾處城門裡的日軍。

十二月十日,南京各處陣地告急,到處出現反覆肉搏的慘烈場面。

十二月十一日,日軍繼續猛攻各處防守陣地,中國軍隊已經傷亡慘重,疲憊不堪,但是在中國軍隊的拼死抗擊中,日軍仍然沒能攻進南京城內。

十二月十二日拂曉起,日軍的飛機、大炮猛烈轟炸南京城牆,到處是坍塌的城牆,日軍蜂擁而入。中午12點,雨花臺失守,紫金山第二峰失守,中華門、雨花門被敵人攻入,成千上萬的中國官兵在沒有指揮的情況下自發地迎了上去,用自己的身軀阻止敵人的長驅直入。到處是激烈的槍炮聲,到處是咬牙切齒的肉搏廝殺……下午四時,萬分危急中,唐生智召集師長以上的將領開會。唐生智說:“南京現在已十分危急,少數敵人業已衝入城內,在各位看來,以為尚有把握再行守衛否?”

會場一片沉寂。於是,唐生智向大家公佈了蔣介石於十一日來的電文:“如情勢不能久守時,可相機撤退,以策後圖”。

宣佈完畢,唐生智宣佈了撤退命令,並指示了突圍計劃和集結地點。 [ 注:突圍計劃是臨時草擬的。計劃規定司令長官部人員和直屬部隊及三十六師從下關渡江北撤,其餘所有部隊均從正面向蘇皖一帶突圍。 ]

這樣,固守了九天,廝殺了九天,僅僅由於蔣介石的一紙電文,死守不僅變成了活守,甚至一步到位,變成了突圍和撤退。

令人千古遺憾的是,晚了,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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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殘殺戰俘

方圓幾十裡的南京城已經被五路日軍圍個水洩不通,溝溝坎坎到處裡伏著日軍交叉的機槍火力網,別說是一支十餘萬人的大部隊,就是一隻兔子也難以逃脫日軍的火力封鎖線。只有南京城北面沒有日軍,可是卻有一條洶湧的大江斷絕了歸路。沒有橋樑、沒有船隻,只有滾滾的江水奔騰而去。從正面突圍吧,疲憊的部隊是難以衝出日軍強大的火力封鎖線的,從江面北渡吧,又沒有相應的船隻,繼續戰鬥吧,已經接到撤退命令的十幾萬部隊在夜晚中本能地一齊湧到了沒有日軍的挹江門和下關一帶那個狹小的地帶,各個部隊擠在一起,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兵,已經失去了任何建制的部隊是無法繼續戰鬥的。

一時間,在狹小的下關一帶,傷兵的咒罵聲,難民的哭嚎聲、遠處激烈的槍炮聲混雜在一起溶化在沖天的火光之中……,下關一帶,一片空前的混亂。

與此同時,許多不甘心待斃的官兵利用各種漂浮工具渡江北撤。有利用老百姓木床的,有利用澡盆的,有利用糞桶的,有利用蘆葦的,有利用棺材的,還有個士兵揮著鞭子騎在一頭老牛背上強行渡江,剛遊不遠,老牛一撅屁股,士兵掉在江中被江水捲走。

僅存的幾百只小木船上爬滿了企圖逃生的官兵,船到江中了,船弦邊還扒滿了幾十只青筋暴跳的大手,而船上的軍官則揮著馬刀砍垛著扒船幫的手……滔滔的江水中,掙扎著船翻落水的人,泅水無力的人,倚在漂浮物半沉半浮的人,被下游開來的日軍兵艦槍炮打中的人……江水摻著血水,活人夾著死人全部消失於滾滾東去的長江之中。

只有極少數人從滔滔的江水和日艦的槍炮中狼狽而僥倖地逃到了江北。這裡面就有從此離職休養,後來參加湖南和平起義的唐生智,有後來成為國民黨海軍總司令的桂永清;有後來成為國民黨總統府軍務局長的俞濟時,後來成為國民黨王牌軍整編七十四師師長的張靈甫,有後來成為濟南警備司令的王耀武,有後來成為國民黨兵團司令的宋希濂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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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保衛戰前集結的國軍精銳中央德械師

沒能渡過江的官兵們在走頭無路的情況下,一半做了日軍的俘虜,另一關則化裝為難民躲在了各個難民區中。在這眾多的化裝難民中就有後來大名鼎鼎的國民黨兵團司令官邱清泉和廖耀湘。而另一個兵團司令官孫元良據說是冒充禿頭和尚躲在了寺廟中才得以脫生。

從正面突圍的只有廣東的66軍和83軍。這兩支部隊歷盡九死一生,衝破了層層日軍火力網,無數名官兵倒在了日軍預伏的機槍之下。最後,兩個軍僅有不到四千人突圍出去回到了後方,而66軍軍長葉肇和他的參謀長在突圍中則被日軍當做難民抓去做了幾天的挑夫,累得他倆趴在地下被一個日本大兵幾個扁踹之後索性裝死才得以脫逃。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日寇佔領了南京。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城外落成了一座肅穆的建築物,其正面刻有幾行大字:遇難者

VICTIHS 300000

遭難者

聲勢浩大的南京保衛戰只打了短短的九天就結束了。儘管中國軍隊的官兵們顯示出了氣壯山河的英雄氣概,可是終因國民黨統帥部,尤其是蔣介石、唐生智早已犯下的戰略性錯誤而前功盡棄遺恨千古了。

今天反思起來,蔣介石和唐生智不僅在南京保衛戰未打響之前就犯下了戰略性的失誤,而且在戰役打響之後的具體的戰術指揮方面也犯下了重大性的錯誤。

首先,南京外圍陣地的防禦工事大部份不符合實戰要求,許多永久性火力點建在高處,口子開得大,以致於許多碉堡被敵人的炮火輕易地摧毀了,損失了許多的重機槍和士兵。而且許多的永久性工事不是按照縱深配備和側射、斜射的火網要求構築的。諾大的外圍工事和復廊的工事的計劃的制定和實施在戰前只有幾名作戰參謀在張羅和監督檢查,以至許多工事都顯得殘次不合格。而整個的防禦工事做不好,固守南京也就失去了一個紮實穩固的物質基礎,尤其是敵人擁有大量的重火器,這一點,難道國民黨統帥部和蔣介石、唐生智不瞭解嗎?

固守和死守?依靠什麼來完成固守和死守呢?難道只依靠高昂的抗戰熱情和成千上萬官兵的熱血胸膛嗎?面對敵人的大炮和坦克,光依靠熱情和熱血就能達對固守的目地嗎?

南京保衛戰

侵華日軍總指揮:松井石根

其次,在戰役開始前,唐生智就下令將所有的船隻撤到長江上游和江北去,以防止守城部隊存有撤退心理。可是,戰鬥進行九天,成千上萬的官兵流血負傷,只是因為缺少船隻而流落在南京的各個角落,最後被日寇野蠻地槍殺了。

還有,參戰各個部隊之間協調不力,聯絡不暢。常常發生這樣危險的情況,某部隊打著打著,忽然發現友鄰部隊後撤了或是不見了,為了避免被包圍,這個部隊只得匆忙地後撤,以致讓敵人鑽了空隙而中間突破。

還有,在整個戰役期間,嚴重存在著衛戍長官司令部和某些軍級師級單位的指揮官缺乏責任心和指揮不力的瀆職錯誤。比如當時的國民黨71軍87師副師長兼261旅旅長的陳頤鼎事後回憶說:

南京城的保衛戰糊里糊塗的打了五天,在這五天的戰鬥過程中,上級沒有同我們見一次,沒有盡他們應盡的責任,也沒有告訴我們南京保衛戰的一般部署情況,更沒有向我們下達撤退的命令……

當陳旅長看到周圍的友鄰部隊都無影無蹤的時候,迫不得已,他才命令部隊向下關一帶撤退。當時,他推測:“既是南京主動放棄不守,必定會派出部隊掩護大軍轉移,下關到浦口江面也會備有大量的渡河器材供給部隊使用……”結果完全相反,陳旅長在混亂之中只得和七個衛士搭一張木床渡江,途中因人多,木床下沉,陳旅長的七個衛士紛紛跳下江中以減輕木床的下沉,為保存陳旅長的生命,陳旅長得救了,他的衛士們都沉入了江中。

當時的國民黨教導總隊第二旅第二團團長李西開在事後回憶說:

下午六時半,我又接到總隊參謀長邱清泉的電話:“你團傷亡過半,現由廣東鄧龍光軍派兵一營前來增援,望即派員前往太平門上外岡子腳帶領。”我即派少校團副朱道源前往接洽。一個小時後,朱回團報告說:“岡子腳已經沒有隊伍了,只見許多雜亂的部隊士兵,由城裡向太平門外衝出,沿公路向北奔跑,聽說中華門被敵攻破……”。我急電話旅部,找副旅長溫詛詮和參謀廖香,均無人接話,又打電話給總部邱參謀長,也無人接話,原來電路已斷。此時,團部副官施重華經由總隊部地道回來報告說:“中華門已被人佔領,城內四處起火,軍民混亂不堪。我由總隊部回來時,那裡已空無一人了……”。我即令團指揮所轉移到廖仲凱墓南端之團預備指揮所掩蔽部內,繼續指揮戰鬥。夜八時半,我正和彭月翔議論戰局,商談打算,第六團劉子淑團長走進團指揮所,並說:“我們尚在城外與敵拼殺,戰事還未到最後決戰階段,桂永清、胡啟儒就溜了!”我請他先坐下,然後說:“此時指責,於事無補。我們還是趕快商討我旅今後的軍事行動要緊。”話音剛落,第一團團長秦士詮急匆匆地走進來說:“你們知道不?中華門確已陷落,第一旅旅部電話已中斷,旅長和旅部人員均不知去向。請問諸位今後作何打算?”我急問:“你團作戰情況如何?”秦答:“我團幾天來已傷亡過半,現全團官兵不足千人,仍在中山門外衛崗高地及農場地區與敵激戰。”我聽後將地圖展開,四人坐在桌前詳討今後的行動問題。

我首先發言,提出突圍或北撒的方案,各團長的態度都傾向於北撒,認為這樣可以跟上總隊一起行動。秦士詮說:“我手下無兵,無力突圍,還是北撤為好。下關36師有個團長是我的同學好友,我先去和他接洽,請他幫忙”。劉子淑也說:“我團都是上月接來的新兵,未經訓練,毫無作戰經驗,怎能突圍?還是找船過江為宜。”於是決定北撤過江。他二人說聲“江邊見”就走了。我立即電話通知各營逐次撤退至燕子磯江邊一帶,準備過江。

當我到達岡子腳時,正值午夜十二時,四周一片漆黑。從紫金山第一峰和梅花山方向不斷傳來槍聲。

十三日拂曉,我到達燕子磯三臺洞邊,只見許多許多的失去軍官指揮的散兵遊勇,三五成群地由下關方向奔逃而來,邊逃邊罵,驚慌失措。此時,江面上一眼望不到北岸。滾滾激流之中,盡是人,抱著木柱、門窗、木盆等,順著江水向東飄流。江水翻滾,人頭浮沉。救命聲、嚎哭聲、令人毛骨悚然!待我再指揮部隊過江已是不可能,此時部隊早被慌亂的人群衝散。

請想一想,部隊裡有這樣不負責任的高級指揮官,還能打仗嗎?連撤退都不可能了。

最後一個錯誤,就是關於突圍和撤退的錯誤。

南京保衛戰

時任南京代市長的肖山令不願隨唐生智撤退,與日軍血戰,僅剩一顆子彈時舉槍自殺。死時,半截身子在江水中

在當初制定防守計劃時,國民黨統帥部,尤其是蔣介石和唐生智是以固守和死守為前提的。何為固守?就是要打到彈盡糧絕、打到一兵一卒,或是消滅敵人,或是被敵人所消滅,最後人亡城破為止。這樣,方能達到拖住敵人,以使後方調動優勢兵力,聚殲敵人之目地。如蘇聯衛國戰爭中的斯大林戰勒戰役就是固守戰役的傑出典範。

固守和死守必須具備幾個有利條件,如有利的地形地物,較為強大的兵力和火器、充足的糧彈儲備、外線的有力策應及全軍上下的頑強意志等等。如果不具備這幾個條件,那任何形式的固守只能打到最後的一兵一卒,直到人打光為止。這樣,起碼也能消耗一定的敵人的兵力。

而在南京戰役中,中國軍隊在缺乏必要的固守條件的情況下竟然以十餘萬大軍置於絕境之地來固守南京城,而在發現固守不住的時候,又突然命令大軍突圍和撤退,其結果當然是既沒能固守住南京城,也沒能撤退出去,又沒能大量地殺傷敵人,反而被敵人象殺個雞一樣輕易地解決了全部的部隊。

另外,從整個戰役過程來看,蔣介石和唐生智並沒有一個長期而周密的打算,而是走一步看一步。開始時,蔣介石的確打算固守,好打出個樣子給國際看看。可是後來發現守不住了(尤其是十二月十日之後)部隊有被全部消滅的危險,就急忙授意唐生智立刻突圍和撤退,可是真不知蔣介石想到沒有,重兵在前如何突圍?長江在後又如何撤退?(既然後期要撤退,為何當初把船隻都調走呢?既然當初下決心斷絕了後路,為何不打到最後一兵一卒呢?)在重兵在前、長江在後的情況下,十餘萬大軍豈能說撤就撤嗎?

而唐生智呢,接到撤退的電報後,也是匆忙的佈置了突圍撤退事宜,並沒有派出有力的軍官監督和執行突圍方案的實施,以至於導致部隊大都盲目地擠於下關一帶望著滾滾長江於瞪眼。

其實,今天來看,當初既使大部隊從正面突圍,其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城外日軍早已預伏好了層層的火力封鎖網,專等中國軍隊鑽進來。一個人心惶惶,既無鬥志的部隊又能突圍出去多少人呢?66軍和83軍共約幾萬人,只突圍出去不到四千人,日軍封鎖之嚴密可想而知了。

總之,正面突圍也好,後面撤退也好,結果都好不到哪去。

最後,即使蔣介石中途改變戰役計劃時,也應該在十二月八日左右,既是外圍陣地被日軍攻佔之後進行,最遲也應該在十二月十一日進行和實行,這樣,還能有幾天的時間讓部隊從下關帶北渡撤退,同時,也有時間調集大批船隻。(看看二戰時的英國的敦克爾克大撤退吧!)

南京保衛戰

戰前日軍拍攝的光華門照片

當時的國民黨第36師師長宋希濂回憶說:

下關浦口間原有兩艘渡輪,每次可栽七八百人,往返一次約需四十五分鐘。那時下午五時就天黑了,早晨要到七時才天亮,即夜間有整整十四個小時可以航行(因白天敵機活動頻繁,不敢開行)如果衛戍司令長官部的運輸機關能確實掌握這兩艘渡輪,則至少可以運送三萬人過江,但是他們卻讓這兩艘渡輪開往漢口去了。留存在下關江邊的,只是幾艘小火輪(最大的只有100多匹馬力)和約二三百隻民船,這樣多的人要過江去,而船隻卻這樣少,因而就發生許多悲慘事件。長官部召集會議散了後,唐生智等立即開始渡江,但各部隊均不遵令突圍。教導總隊,第87師、第88師、第74軍及南京警察等,均沿中山路擁向下關,爭先搶過挹江門,互不相讓,並曾一度與守挹江門之第36師第212團部隊發生衝突,秩序混亂達於極點。隨之下關亦亂,船隻既少,人人爭渡,任意鳴槍。因載重過多,船至江中沉沒者有之。許多官兵拆取店戶門板,製造木筏,行至江中,因水勢洶湧,不善駕駛,慘遭滅頂者數以千計。哀於呼救之聲,南北兩岸聞之者,莫不嘆傷感泣,真可謂極人世之至慘。

從以上的分析和回憶中可以看出,正是蔣介石、唐生智犯下的一個接一個的錯誤才導致中國軍隊在下關一帶出現的大混亂並在一夜之間導致十餘萬中國官兵陷入欲戰不得,欲退不能的絕境之中。

打一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吧,就好比蔣介石和唐生智一不留神將十餘萬官兵碰掉進一個深坑之中,而兇殘的日本鬼子只是做一下往坑裡填土的工作而已。

南京保衛戰的失敗對於爾後的整個抗戰的影響是深遠的,正如劉斐事後總結的那樣:

……如果只用少數部隊作象徵性的防守,把大部份兵力控置在南京外圍,利用外線有利態勢,實行機動作戰,亦可以爭取較多的時間,確保自己的主動地位。因為上海會戰後,南京和徐州已成為互為犄角的形勢,如果保持主力在南京外圍,日軍就不可能從南京抽調兵力去攻徐州。徐州也不會在南京失守後不到半年就過早失守,保衛大武漢的會戰也決不會很快發生。這樣,我就可保有平漢、粵漢、隴海、津浦各鐵路和長江等交通大動脈,來維持和補充戰鬥力,增補第一線的打擊力量,繼續贏得時間。敵我雙方力量的對比和戰局的演變,也會和後來的情況有所不同。

幾十年來,我們總是一味地強調日本人當年是如何地兇殘和野蠻,卻很少反思本民族在那場戰爭中存在的嚴重的“長官意志”和“權大於科學決策”等等專制式的決策機制以及這種機制的社會基礎和文化基礎。100多年以來的歷史已經充分證明了正是這種封建般的社會文化基礎才導致了中國的衰敗和貧弱,這種衰敗和貧弱又為外國列強侵略和壓迫中國提供了條件和時機。因此,時至今日,當務之急,我們最需要做的是應該如何深刻地反思和批判幾千年以來我們民族存在的一切封建落後的思想意識和價值觀念……

只有當我們中華民族真正民主、繁榮和強大起來之後,我們方能有效地避免南京大屠殺悲劇的重演。而僅僅靠指責別人,讓別人承認錯誤是不能防止另一場戰爭的。 [ 注:值得注意的是,今天的日本經濟實力無比強大,從地緣學和日本國情來講,日本國永遠是中國的頭號敵人。中國應永遠保持特殊的警惕。防止日本的另一次侵略。如有機會,日本會轉為軍事強國重新威脅亞州各國及我們中國的。 ]

請切記,未來敵人的兇殘與否是我們所永遠不能左右的,而未來我們的決策的正確與否則是我們自己所能決定的事情。

多反思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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