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7 北京記憶丨一位熱愛中國的法國婦女——何宜文夫人

北京記憶丨一位熱愛中國的法國婦女——何宜文夫人


有一位鮮為人知的熱愛中國的法國婦女,曾為中國的抗日戰爭和北平的和平解放作出過貢獻和犧牲的,她就是何思源先生的夫人、何魯麗的母親何宜文女士。


何宜文原名Nathalie Yvonne Jammes,“何宜文”是她1928年加入中國籍時取的中國名字。她1905年出生於法國波爾多(Bordeove)一個工人家庭,父親是雷諾汽車公司工人,母早亡。1924年她在巴黎大學半工半讀求學,結識了一些當時在法國的中國留學生,如許德珩、勞君展、徐悲鴻、周炳霖、陳翰笙、童冠賢、段錫朋等人,獨與何思源交往甚密。何思源也是個窮學生,出身農民家庭。中學畢業後,因學業成績優異,得到山東省教育司(即後來的教育廳)的助學貸金和母校師長資助,升入北京大學。1919年“五四”運動之後,考取公費留美。他在留學期間極為勤奮刻苦,利用課餘時間打工,假期到農場勞動,又為中外報刊撰稿,因此手中有一些積蓄。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歐洲貨幣貶值,用美元到歐洲留學比較合算。他就在芝加哥大學畢業獲哲學碩士學位後,於1922年自費轉往德國柏林大學攻讀經濟學,後又到法國巴黎大學研究經濟,還寫了一本45萬字的《國際經濟政策》著作,出賣部分版權,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他同何宜文志趣相投,逐漸成為情侶。1926年何思源回國,在廣州參與籌建中山大學,任該校經濟系教授兼圖書館長。翌年何宜文也來到中國,與何思源在上海結婚,並取得中國國籍,從此她就以中國人自居了。


何思源自1928年至1943年任山東省教育廳長,他們夫婦在濟南住了10年,生下兩男兩女。何夫人很快學會漢語,適應了中國生活方式,操持家務,教養子女,支持何思源的工作和事業。她平時不大參加社會活動,只是在1933年至1935年黃河三次決口,山東水災嚴重,才走出家門,同山東婦女界姐妹們一起,積極參加了救災的活動。


1937年“七七”事變後,日軍侵入山東,何思源以教育廳長兼任魯北行署主任及遊擊指揮,組織部隊在魯北平原抗日打游擊。因為何宜文是個外國人,四個孩子又太小(最大的8歲),隨軍活動有困難,就把她和孩子安置在距魯北較近的天津英租界。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佔領英租界,她急忙遷入意租界,但也未能逃出日軍魔掌,12月31日,日本憲兵勾結意租界工部局把她和四個孩子逮捕,押送魯北惠民作為人質,並以南京汪偽政府部長或山東偽省長的職位為誘餌,欲逼何思源投降。還揚言:如不投降,就要對何部進行包圍掃蕩,並把何夫人母子放在隊伍前面,何思源如開槍抵抗,就先打死自己的家屬。同時,日本憲兵幾次逼何夫人寫信勸降,都被她拒絕。她怒斥日本憲兵:“你們打不了何思源,卻拿婦女小孩出氣,真卑鄙!”日本憲兵小隊長威嚇她也不為所動,充分表現了堅貞不屈的大無畏精神。


由於何思源與敵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電請蔣介石扣留在河南的70名意大利傳教士和修女,作為反人質;又派人到北平、天津、南京、上海,通過郵局投書各外國使領館、中外報館、各學校、各慈善團體等,揭露日軍違反國際公法、劫持婦孺作人質逼迫投降的罪行,並聲明已扣留幫兇國意大利人為反人質,日軍如敢殺害他的家屬一人,他將殺意大利人10人以為報復。此事傳播中外,日軍大為丟醜。日本侵略軍總司令崗村寧次在內外壓力下,不得不下令山東日軍,限期將何思源家屬送回天津。山東日軍還不甘心失敗,又調集重兵,對何部進行大規模包圍襲擊,企圖活捉何思源,亦未得逞。才於1942年1月底將何夫人和四個孩子送回天津。


路過濟南時,山東日軍司令土橋還想挽回面子,面見何夫人,假惺惺地進行慰問,要求何夫人發表廣播講話,承認她是“自願”在日軍協助下前來山東尋夫的,並要她表示“感謝皇軍照顧”。被何夫人嚴詞拒絕。她說:“我的中國話講得不好,不會廣播。如果一定要我講,我只能實說,不會說瞎話。”日軍的陰謀再一次失敗。


此後,她帶著四個孩子過著顛沛流離的流亡生活,吃盡千辛萬苦,幾經輾轉,最後於1944年初到了大後方,寄居西安。日本投降後,何思源作為國民黨的山東省政府主席,率領地方部隊收復了濟南,她才重返濟南,閤家團聚。1946年11月,何思源調任北平市長,全家又遷來北平。


抗戰勝利後,蔣介石政權貪汙腐化,大發“劫收”財,又發動全面內戰,實行特務統治,鬧得經濟破產,民不聊生,人民紛紛反抗。這一切使她和何思源同樣感到失望、困惑和苦悶。由於何思源對蔣介石失去信心,抵制了鎮壓進步學生的反動政策,同蔣的嫡系北平警備總司令陳繼承和軍統特務發生矛盾,又違反蔣介石的指示,大力幫助李宗仁競選副總統,1948年6月被免職。這使他們更加看清蔣家的天下必將崩潰,已無可救藥,決心轉向人民。當戰火逼近平津的時候,她曾被通知隨同在華北的外國婦孺撤退,北平圍城時,又有朋友派專機協助搬遷,她都謝絕了,決心留在北平與何思源共命運。在她的支持下,何思源以他的地位和聲望,在社會上公開倡導和平運動,得到廣大市民的熱烈擁護,也為傅作義將軍的起義作了社會輿論準備。


但是,何思源的和平活動卻遭到反動派的嫉恨,蔣介石親自下令軍統特務暗殺何思源。1949年1月17日這一天,本是何思源與各界代表出城同解放軍接洽和談的日子,就在是日凌晨3時許,何的錫拉衚衕寓所屋頂上,特務安放的兩枚定時炸彈爆炸了,他們的小女兒何魯美被當場炸死,全家人負傷,以何夫人和長公子何理路傷勢最重,顱內均留有彈片,她再一次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作出了犧牲!


在舊社會,她雖然是“大官”的夫人,卻沒有一點官太太的架子,待人誠懇和藹,平易近人,而且慷慨大方,喜歡幫助人。送給人家的東西定要挑選好的,寧可把次的留給自己用。有人背後叫她“洋鬼子”,她聽見了並不惱火,而是風趣地說:“誰再叫我洋鬼子,我就罰他錢,你們都來叫吧,錢多了用來辦學校”。


何夫人對子女非常慈愛,但又管教甚嚴,養成良好家風。他們的子女都很樸實、謙虛、有禮貌,品德高尚,沒有絲毫紈袴子弟的習氣。她特別重視子女的教育,除學校教育外,還聘請外籍家庭教師教授外語,所以他們的子女都精通英、法兩門外語,有的通曉英、法、德、俄四門外語。連第三代在內,都受過高等教育,具有專業知識。她對教師非常尊重,真正做到了“久而敬之”。何思源先生曾自豪地說:“別看我很窮,我家卻為國家儲備了人才能源”。


解放後,她真心歡迎新社會,擁護共產黨,力求進步。她參加了民革組織,參加全國政協婦女組的學習活動,主動參加一些義務勞動。經許德珩、勞君展兩同志介紹,為鐵路系統一個訓練班教了3年法語和西班牙語,每天擠電車去北太平莊訓練班授課,直到身體支持不住,途中暈倒,才被勸說停止。她以有機會為人民服務為榮。她還以自身體驗向外國朋友宣傳新中國的政策好。


在“文化大革命”中她受到很大沖擊,家中被查抄一空,打砸搶分子還對她百般威脅恫嚇,逼她交出“金銀財寶”,比她當年見到的日本憲兵似乎還要兇幾分,這使她很不理解。最使她不能忍受的是她的“命根子”國籍證被抄走了。她那時因受刺激過甚,神經有些失常,竟懷疑是不是國家不承認她加入中國籍,不許她做中國人了?惶惶不可終日。這時,孫女在學校裡也受到歧視,班主任說她家裡藏著外國人,是“裡通外國”的家庭,叫同學們不要同她接近。孫女回家大哭,埋怨奶奶連累了自己,這更使她傷心。此事通過當時駐民革中央的軍代表反映到周總理那裡,周總理立即命國務院另行頒發了新的國籍證。周總理的關懷使他們全家感到無限的欣慰。


大約在1970年左右,筆者從被遣送監督勞動的山東農村來北京探親,趁便去看望多年不見的老領導何思源先生,在那“史無前例”的人人要“劃清界限”的年代,人際關係被扭曲。看得出,何先生對於接待“反”字號的舊朋友不無顧慮,這是可以理解的。我有點後悔,不該來給人增加思想負擔。然而何夫人卻非常熱情,問長問短,極為關懷。她說:“我們也被抄了家,但無論如何總要比你強一些,你有什麼困難只管說,能幫忙的我們一定幫忙。”我連忙辭謝了她的好意,但她的情誼至今難忘。我見她給我端茶時,兩手顫抖,茶水都要濺出來了,我問:“你這是怎麼了?”她說:“文化大革命嚇的”。


她的頭部曾被炸傷,體質較差,經過“文化大革命”的折磨,大大損害了她的健康,後來患腦血栓症,臥病一年多,於1978年去世,據何思源先生談,何夫人在國外還有一些社會關係,但是她從抗日戰爭到北平解放,經歷了許多艱難困苦,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想到要離開中國。因為她說,她已是“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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