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公子有沒有婚約?尚無,那有心上人?尚無,那你瞧我如何....

公子有沒有婚約?尚無,那有心上人?尚無,那你瞧我如何....

姬恪一向淺眠,這次卻是沉沉睡了足有五個時辰才轉醒。

起時,天色已經盡皆暗下。

他坐起身,低頭看著身上乾淨的白色褻衣,一刻的怔忪。

果然是太過疲倦了麼。

還是那處民居,被褥上散發著淡淡的潮氣,窗欞和牆面都泛起薑黃,陳設也相當簡陋與陳舊。

歡快的交談聲自屋外傳來。

他咳了兩聲,交談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快步而來的腳步聲。

“你醒了?”

蘇婉之舉燈而來,她換了一身淺粉的布裙,質地很普通,裙上繡著的蓮花圖案也很粗糙,但穿在身上,絲毫沒有掩蓋住她那種與生俱來的飛揚氣息,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晶亮亮明閃閃,像是能恍花人眼。

就連姬恪也是愣了愣才綻開習慣性的溫和笑容。

其實姬恪並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子。

雖然同樣是迷戀,比起月錦的性格,蘇婉之要難把握的多,他喜歡聽話的、委婉的、懂得點到為止的聰明女人。

蘇婉之,不能說她笨,只是……

“餓了吧?有粥,你要喝麼?”

姬恪點點頭。

蘇婉之飛快地奔到隔壁,又“咚咚咚”的跑回來,只是手裡多了碗冒著熱氣的粥。

不等姬恪反應,蘇婉之已經自動自發的舉起勺子在唇邊輕吹,遞到姬恪唇邊。

勺子邊緣有一道深茶色的裂紋,看起來並不怎麼幹淨。

蘇婉之的眼睛晶亮,期待的看著他。

抿了抿唇,姬恪還是微張開了口。

粥的味道很一般,還隱約有煮糊的黏膩感,只是勉強可以入口。

但姬恪確實是餓了,一勺一勺吃下去竟沒有抗拒,甚至吃的一乾二淨。

蘇婉之又跑去收拾碗碟。

方才那位張大嫂站在門框處,笑看著他們,目光中充滿了瞭然之色。

姬恪隱隱有些不怎麼好的預感。

那廂,張大嫂已經感慨的開頭:“這姑娘對蕭公子是真的好,倒讓我想起年輕時我和我家那口子……”

撫額,姬恪覺得頭疼,這個女子究竟又對他人說了什麼?

這倒是錯怪了蘇婉之,蘇婉之雖然很想和姬恪有點什麼瓜葛,但也並沒有想過通過卑劣手段。

充其量,也只是在別人誤會的時候沒有否認,被人當做是默認了而已。

夜晚,蘇婉之睡在榻上,同一間房內,已經睡足的姬恪換上張大嫂留在床沿邊的青布褂漫步而出。跟打獵歸來的張大哥問了路,才知此地距離明都並不遠,麻煩就麻煩在當中隔了一條山脈,山路崎嶇,險峰陡壁,並不好走,夜間更是容易遇上野禽、猛獸。

一旁的張大嫂建議他從管道繞行,雖然可能多上半個月的行程,但比起橫越山脈總是安全的。

姬恪笑容依舊,沒有表態,只是似想起什麼問:“請問,在下之前的衣服呢?”

張大嫂到院中,不一會就抱著他昨日穿的白衣過來,已經洗淨乾透,還晾曬出淡淡春光的味道。

翻到白色褻衣,姬恪略詫異:“這是……那我身上那套?”

張大嫂嘆笑道:“還不是你家姑娘幫你買的,那可是上好的綢子,她變賣了自己的珠鏈才有閒錢替你買了套現成的。不是我說,你這姑娘對公子你可真真是痴情,一出門便是幫你又置東西又煮粥,方才還問我有沒有調養身子的藥想要給你熬一碗。唉……這麼好的姑娘家,公子可別負了人家。”

回到屋內,就著光線渾濁的油燈,姬恪將自己的白衫自衣袖微撕開,雲袖內有一個不易察覺的暗袋,姬恪翕合睫羽,眼瞳漆黑幽深,從中取出一顆兩個米粒大小的藥丸,剝開蠟衣,含進舌中。

他的餘毒其實並未清乾淨,當年許皇后的那碗補湯,母親替他喝了大半,仍有一小半進了他的口中,雖然醫救及時,但到底無法清理除盡,也只得靠著藥物壓制毒性,苟延殘喘至今。

摸出另一隻袖口,姬恪正想如法炮製,忽然聽見有人語速極快說話。

姬恪停了一下,發現是蘇婉之在說夢話。

仔細聽去,蘇婉之喃喃說:“師傅,我聽話,我認真練功,你就別罰我了,要不我給您唱個歌……”

姬恪頓然有些啼笑皆非。

沒料,蘇婉之話音一轉:“……姬恪,其實我不比月錦姑娘差多少的,唔,不就是臉蛋沒她漂亮,身段沒她標緻,性格沒她溫婉

……喂,你別走啊,別走別走……”

再之後,蘇婉之的聲音越發荒誕走板,根本聽不出是在說什麼。

這一掙動,身上蓋著的薄被便落下了肩頭。

腦海中張大嫂的話一閃而過,姬恪的視線挪到蘇婉之攤開的手指上,些微的燙傷紅腫。

走近兩步,姬恪兩指夾著被單,小心覆蓋回蘇婉之身上,並略向裡掖了掖。

還未抽回手,忽然手臂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

姬恪以為蘇婉之轉醒,手一背,便將那件衣衫藏起,未開口便察覺蘇婉之翻了個身仍舊沉睡,雙眸緊閉,呼吸緩和,只是握住姬恪手臂的手越發收緊,竟將姬恪的手整個抱進懷中,嘴中還嘟囔著什麼。

掙扎試圖把手臂抽出,反覆幾次,終究未遂,蘇婉之的力氣實在大的驚人。

姬恪無奈,坐在床邊椅上,靜靜盤算歸去時日和朝中可能發生的變動。

房間裡漸漸靜下,只剩清風微動的聲響。

油燈不知何時燃盡了,姬恪也以手支額淺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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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小寨中忽然下起雨。

天邊還只可見一絲晨曦的時候,沉沉的雲朵厚積在天穹,一片蒼然的暮色,細雨便已斜斜落下。

一早,張大嫂就在忙碌的朝屋中搬運東西,一扁簍一扁簍的藥材很快堆積滿不算大的屋內。

剛歇下一口氣,就看見那位白衣蕭公子倚在門邊,疏離的目光望向天際盡頭。

儘管他的面上還帶著倦容,但絲毫無損那張清俊絕倫的容顏。

“蕭公子這麼早就起來了啊?你看我這忙的都沒注意,我先給你倒杯熱水吧。”

姬恪聞言,謙和的一笑,眸中那一汪深沉的墨色蜿蜒成了流水般的和順:“多謝了。”

溫水入口,壓下了一夜的倦怠。

“蕭公子,看著天色,恐怕你們還要等上幾日才能走。若是下雨,山路泥濘,極易出事。”

“多謝。我知道了。”

“別看這雨來的突然,對鄉親們而言這可是個天大的好事,這天可都旱了好些日子了。”看姬恪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張大嫂無緣無故就多嘴起來:“蕭公子若是無事,可以帶著那位姑娘去看晚上寨裡的雨神會,每年開春寨裡下雨都會舉辦一場,寨中的年輕男女都會去,裡面很是熱鬧。”

“有趣麼?”

蘇婉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顯然是剛起來,髮絲蓬亂散在肩頭,笑意宛然。

那笑容太明媚,姬恪一息失神,慢慢別開視線。

午時,大雨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與屋簷,噼啪聲作響,地面上砸出一大大小小數個水漩。

自窗望去,整個世界都淹沒在滂沱水霧中,朦朧間低矮的村落染上天青的色澤,影影綽綽。

大雨直到晚間才漸漸小了,又恢復了斜風細雨的模樣。

蘇婉之從下午便坐在階前,邊幫張大嫂挑揀藥草,邊眺望蒼茫雨景。

鬆鬆灑灑的樣子毫無大家閨秀的氣質,卻勝在自然。

見雨小了,蘇婉之忙一躍而起。

剛想去找姬恪,就見姬恪已經走了出來,並沒有穿他自己的白衣,而是換了一身同蘇婉之差不多的藍衫,萬千髮絲紮成一束,除了那張臉其餘都與當地青年無甚差別。

蘇婉之訝異。

姬恪笑得溫和而沉靜,看不出病態:“你不是很想去,那就走吧。”

雨神會開在一條淺流的河水邊,他們去時已經搭了好些棚子,有些是歌棚,年輕的男子女子在裡面歡歌笑舞,有些則擺上自制的布織工藝品和向雨神祈福的面具等等,另有一些棚內更是設座、備茶,款待從其他村寨來的年輕人,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蘇婉之對這些民間的東西,只是耳聞,從未見過,頓覺甚是新奇,想湊上去看,但又擔心人群衝散她和姬恪,只好探頭探腦地伸著脖子。

跟在姬恪身邊,等了一會,蘇婉之忽然發現他好半天沒有走動。

順著姬恪的視線看去,擺在地上的,是一面繡得極精緻的寶藍色雙面繡錦囊,那針線與手藝是蘇婉之一輩子也到不了的高度。

蘇婉之凜然。

姬恪難道喜歡會女紅的女孩子……

感應到她的目光,姬恪笑笑,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逝,直言道:“沒什麼,只是想起母親小時候也曾給我繡過一個。”

是這樣?

蘇婉之鬆了一口氣,連忙指著錦囊對攤主說:“這個可不可以買給我。”

攤主是個小個子的男人,他笑著遞給蘇婉之一串竹環:“這個可不賣,五文錢一次,要是套中了,便給你。”

“這個怎麼可能套上去?”蘇婉之拿著那隻比手腕粗些的竹環,裝作苦惱狀。

對方精明一笑:“那可不是我的事。”

蘇婉之掂量了一下竹環,又看了看姬恪。

姬恪笑說:“沒關係,我並不想要。”

沒料到,蘇婉之對他眨了眨眼睛,無聲做了個口型。

一環,兩環,三環……

攤主目瞪口呆的看著蘇婉之輕輕巧巧把十來枚竹環投在錦囊上,一枚也沒落空。

能把白綾玩的如臂使指,這點功夫自然不在話下。

收了竹環,攤主苦著臉把錦囊遞給蘇婉之。

掂量掂量,蘇婉之便笑著拋給了姬恪。

錦囊做的很是漂亮,價錢應該遠在五文之上。

姬恪跟在蘇婉之身後,寶藍色的錦囊轉動在指間把玩著,平靜的視線流淌過細韌的絲線,直到前面女子淺粉的衣衫。

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婉之似乎很開心,絲毫沒有在意纏綿在空中的細雨,高仰著頭,東看西看之下,不知不覺間就拽住姬恪的衣袖。

細白的手指,攥著他的袖口分外用力。

一瞬間,姬恪有種怪異的感覺,怎麼會就這麼跟蘇婉之出來了,就這麼並肩走在陌生的道路上?

理智告訴自己,雖然想回明都需要靠蘇婉之,但是沒必要和她太過親密。

他的路上,只需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扯扯他的袖口,蘇婉之手指不遠處,低道:“那個是……”

棚中,戴著猙獰鬼臉面具的年輕男女圍在一起放肆跳躍舞打,手裡拿著各種古怪的器樂,舞動中配合著跺腳和手掌交擊發出震悚的響聲,動作誇張,但是亦極其炫目,富有感染力,路過的人們都忍不住駐足停留。

姬恪看了一眼,溫聲回到:“那是儺舞,源於上古氏族對於圖騰膜拜,對於常人而言,有驅鬼逐疫、祭祀功能的意義。”

蘇婉之回首,笑得明媚:“你會跳麼?”

一愣,姬恪笑笑搖頭:“那種舞是古時流傳下來的,舞姿和儀式已經遺失了大半,現在跳多半是沒有定式的。”

蘇婉之瞭然的點點頭。

難怪看起來像群魔亂舞……

不過,既然沒有要求……

蘇婉之拽著姬恪上前,問邊上攤位的攤主:“你這裡面具賣麼?”

半刻鐘後,紛紛攘攘的笑鬧聲迎面撲來。

儺舞的隊伍中,多了一對年輕男女。

舞樂聲震天,就連滴答的雨聲也被淹沒在了歡慶的聲音裡,無人留意。

舞動的人群中,一道玉帶輕盈揚起,淺粉的衣衫翩翩若飛,女子皓腕輕抬,那條玉帶便圍著女子疾速騰轉而起,忽隱忽現的那抹粉色莫名的奪人目光,女子身軀雖似柔若無骨,其間蘊藏的力道卻帶著一絲凌厲的氣勢,旋轉間不論動作還是步伐都簡練乾脆,又似乎綿延不絕力道無盡。

熱烈,張揚,而又不乏柔美。

漸漸地,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女子身上。

張家寨雖在此地算大,但比起大城鎮還是顯得孤陋了,這般舞蹈,卻是從未見過。

戴著面具的姬恪漸漸退到一側,眸中倒映著飛快旋轉的女子身影。

只是粉色的布衣,卻硬是給她舞出了血色紅衣的氣度。

莫名的,姬恪想起在自己府上,蘇婉之拽著錢家公子的衣襟,氣勢逼人的模樣。

人有百樣,女子又為何不能是如此模樣?

姬恪正想著,那條玉帶似有生命一般靈活的舞到他的身前,勾起他的手指便把他勾到近前,姬恪微愕然。

不知是受民風影響,還是蘇婉之本就大膽,看不清面具下她的表情,但蘇婉之的手已經遞到了姬恪的身前。

那雙手乾淨細長,掌心有習武的薄繭,還有這幾日帶著他而落下的大大小小的傷口。

跳躍舞動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不知是誰先開起的頭,有人嚷嚷:“跟她跳吧,大男人家的還害羞什麼?”

“就是就是,姑娘家都不怕羞了。”

“快點去吧,可別讓姑娘來等著你啊。”

樂聲還在耳邊奏響,蘇婉之的手固執的停在他的身前,明明是矮他半個頭的個子,沒有一點怯弱。

像是一瞬靜了。

那隻手只在他眼前。

一份靜止的等待,一切一切誘惑著他把手交付。

不管遲疑還是失神,等姬恪回過神來,手卻已經放在了蘇婉之的手上。

那是姬恪一生中少有的,在想之前便已經做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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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神會上,一場熱鬧的儺舞。

歡歌笑語,笑聲不絕於耳。

多年後再想起,姬恪已經記不得那場舞究竟是如何跳的,只記得蘇婉之淺粉的布衣在視線中紛亂的旋轉,似乎永不停歇,永不疲倦。

不過,當日晚上回到張家,蘇婉之就似斷了腿一樣,迅速洗漱換藥癱軟在床上。

空房內只有一張床。

前一日,他們是錯開時間入眠,還未覺得如何。

此時便顯得尷尬。

張大嫂兩口早已睡下,大約以為他們真是一對,也沒有想過住宿之事。

姬恪亦覺得累,但剛服過藥,倒也還能忍耐,便漫步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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